北大清华野兽般的晨读(我在民勤一中读书的日子)
北大清华野兽般的晨读(我在民勤一中读书的日子)后来的几年里,我们班一直引领潮流。流行歌曲从《恼人的秋风》唱到《黄土高坡》,再到崔健的《一无所有》,男生开始穿黄大裆裤,女生穿起了喇叭裤,摇滚年代开始了。(第二排右一为尹老师,第一排右三为作者)进入中学后,天地陡然宽大了起来。一中宽畅的教室,偌大的操场,高高的天桥,让我们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原来体育课除了荡秋千,还有双杠、跳马,原来课堂上除了认字,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开满槐花的校园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我们也仿佛毛毛虫蜕变成蝶,俨然从小屁孩成为了有尊严的人。跨入中学的我们,一下子和时代接轨了。80年代的三大关键词:喇叭裤,录音机,迪斯科,冲击和刷新着我们的小脑瓜,最初的审美产生了。开学没几个月,第一个重要活动:元旦晚会到了。报节目名单时,女同学放出了爆炸性消息:跳迪斯科。舞曲也选好了,叫《吉米来吧》。放学后女生们偷偷地在教室侧面的墙根下排舞,准备一鸣惊人。不幸的是,就在晚会快开
1985年秋天,民勤城里的日头干烈。我背着小黄书包,拎了一个泡了几颗沙枣的水瓶子,走进民勤一中,开始了人生求学路上最重要的6年。
少男少女成长记
叽叽喳喳地,一群来自东关小学、北关小学的孩子,在一中的槐花树下寻找着自己的教室和新同学。我被分到了初一一班,因个头最小,当了排头,进教室后被安排坐在第一排。
此前在小学,我们已习惯了坐小板凳,每天在方格本上写规规矩矩的字,放学排规规矩矩的队伍,女老师们抚摸着我们的小脑袋,夸我们又听话又规矩。
进入中学后,天地陡然宽大了起来。一中宽畅的教室,偌大的操场,高高的天桥,让我们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原来体育课除了荡秋千,还有双杠、跳马,原来课堂上除了认字,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开满槐花的校园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我们也仿佛毛毛虫蜕变成蝶,俨然从小屁孩成为了有尊严的人。
跨入中学的我们,一下子和时代接轨了。80年代的三大关键词:喇叭裤,录音机,迪斯科,冲击和刷新着我们的小脑瓜,最初的审美产生了。开学没几个月,第一个重要活动:元旦晚会到了。报节目名单时,女同学放出了爆炸性消息:跳迪斯科。舞曲也选好了,叫《吉米来吧》。放学后女生们偷偷地在教室侧面的墙根下排舞,准备一鸣惊人。不幸的是,就在晚会快开时,这个节目被取消了(太过前卫,学校通不过)。男生就比较幸运,晚会上有个叫张宝贵的男同学演唱了一首《读你》,震翻了一众女生,连教室外窗台上都扒满了别班的同学。
1988年初中毕业
(第二排右一为尹老师,第一排右三为作者)
后来的几年里,我们班一直引领潮流。流行歌曲从《恼人的秋风》唱到《黄土高坡》,再到崔健的《一无所有》,男生开始穿黄大裆裤,女生穿起了喇叭裤,摇滚年代开始了。
第一个穿牛仔裤的老师
话说我们这一群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在1985年和一位年轻的男老师狭路相逢,组成了一个集体——初一一班。这位年轻的老师就是刚从张掖师专中文系毕业的尹昇业老师。
尹老师外表时尚,令学生耳目一新。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穿牛仔裤的老师,上身常穿一件浅驼色西装,斯文又洋气。那个年代大学生老师不多,踌躇满志的青年尹老师,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教学事业热情万丈,走路都带着劲风。奈何他天生长着一副娃娃脸,再戴上圆圆的眼镜,自带稚嫩气质,怎么看都不能令我们臣服。
尹老师敏锐地捕捉到我们的眼神,初为人师的他,思谋好了对策。第一次上课,他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地写下他的名字:尹昇业。字体凌厉,触目惊心,似乎在向我们发出警告。开班会时他动不动板起娃娃脸,威严的目光透过茶色眼镜在教室里四处扫射,做出很厉害的样子来震慑我们。偏偏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刚从儿童成长为少年,骨子里的叛逆才觉醒,与老师作对是我们最有趣的游戏。那时一中晨跑是在县城的大街上,每班的班主任都跟在自己的班级队伍后面陪跑。天黑蒙蒙的,我们几个个头小的当排头,领着全班疯狂地跑,活生生把一班人马跑得溃不成军,压阵的尹老师气坏了,穿着牛仔裤从后面一阵狂奔追上来,一把揪住男生排头孟晓斌、马尚浩,咆哮:“我让你们跑!”
尹老师决心对我们不客气,大抓典型,把上课看小说的,带到学校灶房里,由本人亲手把小说扔到火炉里;和老师犟嘴的不听话的,领到教导处游行;迟到早退的,罚到操场上跑N圈。看到我们被碾压的愤怒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尹老师得意地笑了。
班主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新手。我们这一班顽皮的孩童,着实考验了尹老师的管理水平:哄,劝,骗,骂,罚……他绞尽脑汁和我们斗智斗勇,师生之间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疲。
又一个秋天来临,我们对尹老师的认识发生了颠覆性改变。他找到了新的路径:以文“化”人。给我们灌输大量的文学作品,展现他过人的文学才华和热情。从他的口中我们第一次听说了《百年孤独》《老人与海》等。当时学生中流行看琼瑶小说,尹老师对此深恶痛绝,多次痛心疾首地呼吁我们读名著、读诗词。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课堂上,他又用他那气势磅礴的尹体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读到“错错错”“莫莫莫”时,尹老师摇头晃脑,十分地悲切,亦十分地陶醉。我们这些懵懵懂懂的少年少女们,虽不懂儿女情长,却也不由被这文学的浪漫主义所感染,都悲切起来。渐渐地班上的同学都喜欢上了文学,我还专门找了笔记本,抄了好多悲悲切切的宋词。
尹老师除了浪漫,还是一位非常富有探索精神的老师。他多次率领全班学生去县城西街的电影院,看《红高粱》、《老井》等电影,对这几部当时有争议的文艺作品,尹老师让我们写影评,在课堂上自由讨论。这完全超过了语文和语文老师的范畴,我们看尹老师的眼光,多了崇拜和尊敬。
初中三年过去,尹老师成功地用他的才华征服了我们,成为我们的文学和精神启蒙老师。
少年同窗,终生之友
踏进一中大门时,我们都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毕业时已成长为十八九岁的青年。这六年时光,是我和同学一起成长的。我们共同经历了很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放学一起在操场上翻单杠、撵双杠;勤工俭学时一起去勤锋农场掏瓜籽、打沙枣;春天班级一起出游,治沙站、红崖山水库,到处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民勤一中有个神秘的地方,就是操场后边的城墙。传说里面有个洞,也有人说是地道,但谁也没进去过,怕里面冷不丁冒出个鬼啥的。有一次我们班在操场上打扫卫生,一个男同学神秘地说,城墙洞的那边是果园,有好多果子呢。经不起蛊惑,我们决定钻进洞去探险。五六个人摸摸索索地匍匐进去,心脏吓的怦怦跳。果然在洞的那边看到了果园,胆子大的刘金霞跳了下去,她是我们班的运动健将,腿长善跑。临别叮嘱我们,一会她摘了果子就拉她上来。我和王卉、杨玉梅等人守在洞口放风,期盼着赶紧吃几个果子。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人了!”一下子我们都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刘金霞,连滚带爬地一起从洞里冲出来,四散跑了。后来也不知刘金霞是怎么回来的。第二天才有人想起,簸箕扫把都扔到洞里了。想去取出罪证,又不敢,我们忐忑了几天,一直观察尹老师的脸色,怕东窗事发。幸好虚惊一场,偷果子事件和那些簸箕扫把一起被埋没在洞里,化为历史的尘埃了。
2015年在一中校园留影
(第二排左五为尹老师,第一排右三为作者)
少年相识建立起的友谊,是那么单纯。女班长王玉霞家有个录音机,我俩经常偷偷窝在她家听歌,不知被家长骂了多少回;我不会骑自行车,劳动时就由好朋友赵霞捎着,管吃管喝还得帮我干活;暑假时我跟着双茨科的段新萍去她家,两人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唱歌,开心极了。
若干年后,我和这几个闺蜜在兰州的街头骑着自行车,回忆起小时候的糗事,笑出了眼泪。
三十年师生聚会
2015年,有人建议初中同学30年聚会,大家呼啦啦响应,从天南海北回到民勤。同学们变化之大,令人感慨:当年爱打乒乓球的黄小军,当了军医;苦练气功的毕开曾,在广东生产玩具;会唱所有流行歌的李毅,变身银行职员;作文写得最好的李军,开了公司;爱摄影的汪慧同,成了金融高管——当初百花齐放的文艺少年,被命运推向了未曾预料的各行各业,成就着自己的人生,就像家乡的芨芨草,无论被风吹向哪里,都在顽强地向上生长着。
令人意外的是,尹老师不来聚会。这一年尹老师已年近半百,因得了风湿病,情绪低迷,隐居谢客。同学们一批又一批轮番上门,又哄又骗地把他从宅子里请出来,一起去一中校园合了影,又到南湖滑了沙,想方设法逗老师开心。渐渐地,笑容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毕竟,我们是他的第一届学生,当年他也曾用心地爱过我们。第一届学生于老师而言,如同初恋,付出了心血和热情,哪能轻易说忘就忘呢。
30年后再度牵手
其时也是尹老师任教30周年。经过很多届学生的挫磨,尹老师被“恩生”们磨去了棱角,不再凌厉,变成了和蔼可亲、甚至有些慈祥的老师。聚会结束时他给我们班每个学生赠送了一个不锈钢的碗。其意深长,令人感动。老师教给我们知识,还加赠饭碗,希望学生们都有饭吃,真是个有趣又令人动容的老师!我猜他还有传承衣钵的意思,幸好有几个同学当了老师,其中最有学问的是王卉,北大哲学博士毕业后当了大学教授,现在还时常向尹老师请教,不忘师承。
尹老师在聚会的欢乐中落泪(左一为毕开曾,右一为王卉)
聚会中最有意思的活动,就是重访同学家。上学时我们最爱走街串巷转同学家,城西的张威义家,城北的常青家,城中的李文忠家……30年后我们又把同学家挨个走访了一遍。足迹所到之处,年少时呼朋唤友的记忆纷至沓来。有的同学家平房已经卖掉了,有的同学未能回来相聚,我们就把老房子拍照片发给本人,带来惊喜和激动的尖叫。
夜里的那束亮光
往事如家乡白杨树上的叶子,在时光里吹落,飘散了。
2021年我收到一个来自民勤的包裹,打开一看,是女同学刘金霞寄来的她亲手种的人参果,回想从前一起偷果子而未吃到的情景,没想到30年后这个遗憾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弥补,我瞬时泪奔。
这些年走过太多艰难,陪伴我最久的,还是中学的同学们。难眠的夜晚,孤独的旅途,拿起手机我第一个打开的就是初一一班微信群。尹老师是群里的灵魂人物,亦师亦兄亦友,为我们指点迷津;有几个活宝同学就像逗哏捧哏,每天在群里逗乐,让人半夜瞥见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同学们每逢做了美食,读到一篇好文,做几句好诗,都会晒在群里,和老师同学分享。师生依旧像从前一样,热烈地讨论金庸小说,比赛写诗、唱歌,对文艺的热爱丝毫未减……
家乡的沙,不变的师生情
有趣的灵魂,总是彼此吸引。毕业30多年了,我们这个集体一直在,从来没有散过。
几多遗憾,几多幸运
如果说,我的年少有什么后悔的事,那就是在学习上没有太用功。倘若人生能够从头再来,回到一中校园,我最想做的就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考个更好的大学。当年我们班最聪明的常云,考上了湖南大学,令人羡慕。而我沉迷小说,惰于做题。向往星辰大海,却没在年少时尽全力,这是我对学业最大的遗憾。
幸运的是,我的文学启蒙在一中开始,从初中第一次在《少年文史报》上发表文章,到高中主办学校“信天游”文学社,大学毕业后当报社记者、杂志编辑,现在做宣传工作,都离不开文学。所有这一切,都得益于当年老师的指引、民勤一中的积淀。
回望青春,我万千感慨:能够进入一中读书,在它博大的散发着槐花香的怀抱里,找到精神自由,人生何其幸也!在母校遇到启蒙老师,引导我们走上文艺之路,找到了自己的热爱和职业方向,人生何其幸也!求学路上遇到情投意合的同窗,彼此相伴从少年到中年,跨过了大半个生命旅途,人生何其幸也!
致谢恩师!致敬母校!走过千山万水,永难忘记的1985—1991!
作者简介 白爱华,女,1972年生,1985—1991年就读于民勤一中。1994年毕业于张掖师专中文系,先后在金昌报社、甘肃省新闻出版局工作,现就职于甘肃省广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