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乡愁短文(热阅读舌尖上的江南)
舌尖上的乡愁短文(热阅读舌尖上的江南)暂且不提其余,一本饮食文集,出在江南,相当于武师出自少林武当,在同类型书中,天然就已经占得三分胜算。因此近几百年,最著名的美食家,大多出在江南。古代有无锡的倪瓒、杭州的袁枚、兰溪的李渔,当代有高邮的汪曾祺、泰兴的陆文夫、温州的林斤澜——其中汪曾祺和陆文夫还和本书作者李敬白是大小同乡。不过,虽然资源丰富,但从书中看来,泰州大部分传统美食,还是呈现出鲜明的水乡特色。鱼虾蟹鳖、河蚌螺蛳、莲藕春笋、茨菰荸荠,不仅名菜食材以水族为多,便是小吃点心,也往往是一派江南春色,比如梅花糕、咸鸭蛋、秧草包子、翡翠烧卖。毕竟,在历史上,泰州一直被归入扬州区域。做法上,泰州美食的精细与雅致,更是典型江南风格。比如“韭菜十八铲”、“菊花酥九刀”、油糕至少六十四层、三丁包子必须“鸡丁大、肉丁中、笋丁小”。书中提到的烫干丝与蒸鲥鱼尤其令我印象深刻。前者“先将豆干剖片,再斜铺切成火柴棒大小的西丝,接着用清水浸泡,去除干丝
文 | 郑骁锋
说实话,写美食题材的书评,我的底气有点虚。家乡永康,虽然现在颇有点钱,一个四五六线小城,房价也炒上了三万,但八十年代之前,日子却拮据得很。浙中丘陵,七山一水二分田,地里出产养不活人,硬是逼出了一个冲州撞府做手艺的百工之乡。世代穷苦,吃来吃去,不是洋芋番薯,便是霉干菜萝卜丝,稍微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两种饼,一种无馅一种肉馅。前者出门当干粮,后者赚到钱显摆。倒是也出好火腿,却只敢碎切了撮上几粒当作料,根本舍不得大块蒸了吃。
也就是说,作为永康人,在吃的方面,见识上便有些先天不足,尤其是面对这本《人间滋味,温暖可期》。你看书里提到的美食:虾仁饺、蟹黄包、九斤鸡、狮子头、清蒸鲥鱼、五味干丝、江刀煨面、醉虾醉蟹……随着作者绘声绘色,确切说应该是绘形绘味,一样样道来,狂咽口水的同时,越来越羡慕作者几世修来的好福气,竟然有幸投生到了泰州。
泰州地处苏中,原本就气候温和物产富庶——其得名正是取之于“国泰民安”之意;加之位处长江北岸,自古便是水陆大码头,南北食货随往来车船聚集于此,居民庖厨愈发丰饶,厨师们发挥起来更是长袖善舞。难怪当年马可·波罗游历至此,曾经如此赞叹:“这城不很大,但各种尘世的幸福极多。”
不过,虽然资源丰富,但从书中看来,泰州大部分传统美食,还是呈现出鲜明的水乡特色。鱼虾蟹鳖、河蚌螺蛳、莲藕春笋、茨菰荸荠,不仅名菜食材以水族为多,便是小吃点心,也往往是一派江南春色,比如梅花糕、咸鸭蛋、秧草包子、翡翠烧卖。毕竟,在历史上,泰州一直被归入扬州区域。
做法上,泰州美食的精细与雅致,更是典型江南风格。比如“韭菜十八铲”、“菊花酥九刀”、油糕至少六十四层、三丁包子必须“鸡丁大、肉丁中、笋丁小”。书中提到的烫干丝与蒸鲥鱼尤其令我印象深刻。前者“先将豆干剖片,再斜铺切成火柴棒大小的西丝,接着用清水浸泡,去除干丝的黄泔味,之后投放到滚开水烫煮,到火候后挤干水分,淋上由白糖、花椒、八角、虾籽等多种材料熬制而成的酱油搅拌,然后撒上些姜丝、香菜、胡萝卜丝、花生米、榨菜丁,最后再浇上一勺小磨麻油。”后者则物尽其用,连鳞片都不舍弃,用针线一枚枚穿了垫在鱼肉下清蒸。干丝与鲥鱼,食材固然贵贱悬殊,但泰州人下的却是同样的水磨功夫。
江南对于饮食的精益求精,令我联想到了其他一些著名的菜系。以并不算丰富的美食经验,我感觉:关中及中原菜,传承千年根基深厚,重正统却少变化,失之在固;东北菜大碗大锅,盛情豪爽却花样不足,失之在朴;川渝菜麻辣当家,热情奔放,却失之在偏;广东菜,诸般入口百无禁忌,生猛滋养,却失之在野。我总认为,最能体现孔老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神的,还是江南人。放眼天下,最有说道,最适宜入诗入画入曲入文的美食,也只能出在江南。
因此近几百年,最著名的美食家,大多出在江南。古代有无锡的倪瓒、杭州的袁枚、兰溪的李渔,当代有高邮的汪曾祺、泰兴的陆文夫、温州的林斤澜——其中汪曾祺和陆文夫还和本书作者李敬白是大小同乡。
暂且不提其余,一本饮食文集,出在江南,相当于武师出自少林武当,在同类型书中,天然就已经占得三分胜算。
而事实上,敬白先生撰著此书,同样延续了汪曾祺等先贤的优秀传统:滋味入口,最终走的并不是胃,而是心。正如书名:《人间滋味,温暖可期》,在他笔下,诸般美食更大意义上像是一枚探针,被用来打捞记忆中的人间温暖:
“小时候,下午常和祖父去老街上的澡堂泡澡,归途中,他常到魏老头的小食摊上买一包咸脆花生。我问过祖父,为什么不到家门口的国营食品店买,祖父回答,魏爹爹没有劳保,要多多照顾他。”(《旧时光里的咸脆花生》)
“王爹退休前是国营饭店红案组组长,他和我说过,小时候,他那拉板车的父亲下班后回到酒坊打上二两粮酒,买一份最便宜的浇头面,那浇头是鸡架子、切剩的肴肉边子,被父亲视为最好的享受。他当时就想,以后一定要让父亲吃上整块肴肉的鸡丝面,这亦是他选择当厨师的一大原因。”(《肴肉》)
“当然我比较心仪的是拔丝荸荠,荸荠挂上面糊后油炸,熬糖液拔丝,最后用长牙签戳起来食用。之所以不用筷子夹食,是觉得这样能吃出儿时之味来。”(《闲说荸荠》)
微微带些伤感的文笔中,一个旧江南,在舌尖上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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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梁芳 | 编辑:肖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