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坠落真实案例(继子从阳台意外跌落)
阳台坠落真实案例(继子从阳台意外跌落)我愣住,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倒是妞妞先开口问我:“继母?你不应该是我和哥哥的‘母亲’吗?”我今天下班带了妞妞回家,被个陌生人堵在单元门口。对方客客气气地问:“您是余富佳的继母辛女士吗?我是个自媒体博主,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还有我婆婆那张快嘴,被陌生人追问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想要干什么。只顾自己悲痛欲绝,把她让大孙子去给菜浇水,谁知孙子竟跟着突然垮塌的阳台一起坠楼的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紧接着网上这事立刻开始散播,随着事件冲上热搜,我们家的门口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垃圾。而且,垃圾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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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门口出现第一堆烂菜叶子的时候,我意识到,可能被网暴了。
是啊,孩子在自己家坠楼身亡,怎么可能不是家长的责任?更何况是经常帮奶奶打理阳台上“小菜园”的孝顺孙子?我若是个旁人邻居听了也得唏嘘埋怨几句。
还有我婆婆那张快嘴,被陌生人追问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想要干什么。只顾自己悲痛欲绝,把她让大孙子去给菜浇水,谁知孙子竟跟着突然垮塌的阳台一起坠楼的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
紧接着网上这事立刻开始散播,随着事件冲上热搜,我们家的门口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垃圾。
而且,垃圾不过是个开始……
我今天下班带了妞妞回家,被个陌生人堵在单元门口。对方客客气气地问:“您是余富佳的继母辛女士吗?我是个自媒体博主,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我愣住,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倒是妞妞先开口问我:“继母?你不应该是我和哥哥的‘母亲’吗?”
大概是没料到小女孩并不清楚自己家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陌生人先是一愣。然后,满脸窘色,嘴里开始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哈哈哈,”妞妞笑道,“叔叔是个结巴,是个结巴。”
“不许胡说啊,妞妞。”我微笑着抬手摸女儿的头,“叔叔就是想知道一些关于哥哥的事情,还没想好该怎么问。”
“哥哥?你们都说他走了,去享福了。可韩笑笑却说他死了,再也不能带我去楼下王爷爷家,跟那只鹦鹉说话了。她还嘲笑我像幼儿园小孩儿一样好骗。”妞妞黯然神伤地低下头。
“王爷爷?”我心中一凛。
“不过没关系。奶奶说过,王爷爷迟早跟我们会是一家人的!”妞妞说完,又神秘兮兮的笑起来,“我看见过……看见过……”
“好了,妞妞,网课就要到时间了,我们赶紧走吧。”我拉着妞妞上楼。
“辛女士,喂,辛女士!”陌生人竟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我猛然停下,以三级台阶的高度俯视着对方。一秒,两秒,三秒,才压低了声音问:“到此为止吧,好吗?”
对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随即把目光聚焦到我的左手食指,当然还有它已经在手机屏幕上按下的阿拉伯数字“1”。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进家门的时候,妞妞问我:“妈妈,叔叔是害怕得逃走了吗?”
我不置可否,继续脱鞋。
“那叔叔为什么会害怕啊?”妞妞刚好是不依不饶的年纪,着实磨人。
我起身,把她拥到怀里,很温柔地问:“妞妞,你要是在做正确的事,会害怕得逃走吗?”
“可是叔叔也没做什么呀?”
“他连出现在我俩面前都是错误的”我看着妞妞,幽幽地说。
妞妞点头,似懂非懂,不过很快又咯咯地笑起来:“刚才妈妈对叔叔的样子,好可怕哦。跟给我讲大灰狼的时候一模一样。”
2
我十七岁之前都不凶的,甚至有些懦弱。以至于我亲爹去世后的若干年间,我妈张素芬两次嫁人都不曾咨询过自己独生女儿的意见。
后来我翅膀硬了,无数次在吵架的时候质问对方“为什么”,她永远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
直到三十一岁那年,我一侧卵巢囊肿,被妇科医生语重心长地催婚催育。
张素芬才敢梗起脖子,义正辞严地附和:“你听听医生说的,女人就是得结婚啊。”
话音刚落,我转头,深深凝视这观点的发出者。
她的眼神闪躲,但依旧小声嘟囔着:“女人不结婚就是容易得病嘛。再不结婚……想生孩子,都生不了了。”
我当时真想起身去拉问诊室的窗户,然后从八楼跳下。把什么结婚生子,什么张素芬,什么卵巢囊肿……统统抛在自己身后,抛得远远的。
可我只是微笑着跟医生道了谢,紧接着就在当年年尾跟余文斌仓促领证——奉子成婚。
我应该是跟他第二次见面就怀上了妞妞。
他一个鳏夫,我一个老姑娘,任谁都可以理解。
但我这种“谨遵医嘱”的行事作风,却遭到了张素芬的斥责。
她说我自降身价,会被男方瞧不起;说我带着孩子上门,人家连彩礼都不会出;说怀孕身材走样,正好给了借口不办婚礼;说我这样没盘算,被人牵着鼻子走,结了婚也得离婚……
我浅笑着看她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整整半个小时。
当她最后提到离婚二字的时候,我“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幽幽地说:“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带着孩子自己也能过。”
张素芬愣住,瞬间明白了我打的是什么主意。千分之一秒后,她上来厮打我,拉扯我,推搡我,口吐芬芳。然后,败下阵去。
好在,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打了张素芬的脸。
我丈夫余文斌为娶我特地在近郊的开发区买了套洋房,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
彩礼二十万,不多,但也够张素芬跟亲戚朋友炫耀了。草坪婚礼,钻戒白纱,连椅子背上的绑花都是鲜花,一丝一毫不曾马虎。
结婚半年后,妞妞出生,余文斌把闺女捧在手心里养着。他跟前妻生的儿子和我婆婆则被安排到了市中心的老破大学区房里。理由不言而喻,为了孩子上学方便。
从那之后,张素芬再跟我吵架,能占上风的理由就只剩一个——余文斌付出的所有都是看在女儿妞妞的面子上,辛英你千万别自作多情,想太多!
我想太多?她张素芬当初千托万求把余文斌介绍给自家姑娘的时候,不是贪图对方经营着两家高档灯具店?难道是贪图女儿一进门就给个六岁的男孩儿当后妈?贪图余文斌一耳失聪,听力差?
算了,对于我来说,跟张素芬计较等同于自虐,何必自苦。
凭良心说,余文斌挺好的。除了二婚带孩儿和一耳失聪,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特别是他那副清秀中带着点儿斯文败类味道的面孔,完全可以迷倒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大龄女青年。
可惜啊,我辛英不普通。第二次跟他见面,差点儿就不欢而散了。
余文斌说:“我喜欢你这样简单纯洁的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系着外套上最后一个纽扣,准备逃离刚刚跟余文斌呆了一整个晚上的酒店房间。
见我没有回应,他接着说:“昨晚……我俩算是正式确立关系了吧?”
我套上了长靴,右手用劲儿从下往上把拉链拉紧。
“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余文斌问,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焦急。
这长靴左腿拉链是有些毛病,但也不至于阻挠主人出门的速度,可这一刻我偏偏如何努力都拉不上它。
抬手抹一额的细汗,耳边响起刚刚噩梦里张素芬的戏谑笑语:“女人嘛,总得有个男人的。”
嗡——耳鸣声充斥了整个脑海,身子一软,我瘫坐在玄关厚厚的地毯上。
一秒之后,余文斌光着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蹲下身,不知用了什么魔法,瞬间拉紧了那拉链。然后,笑着对我说:“这回,你必须得请我吃饭了。”
那天后来,余文斌抱着痛哭失声的我千百遍地哄,温柔地吻。轻声呢喃:“不哭了啊,不哭了……”
3
关于我,余文斌似乎什么都知道。告诉他的应该是介绍人——我的远房姑姑。那姑姑真是好人,我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儿,都是她帮着处理的,自然会原原本本讲给余文斌听。
但余文斌婚前婚后从没提过,一次都没有。我想,他把一切都处理的完满无缺,或许就是希望我不纠结过往,安安心心地跟着他吧。
至于他,妻亡,母寡,儿子一枚,家产若干。除了这些,我又有什么必须知道的呢?难得糊涂啊。
可……之后发生的种种,证明我又天真了——有些人有些事,躲都无处躲!
妞妞两周岁当天,余文斌的第五家分店开业。
二人转演员的唱腔一起,我便抱着孩子出来,站在人群后面的台阶上,脚踩纸花的碎屑看热闹。很快,顺着风听到了我婆婆刘翠跟几个自家农村亲戚的对话。
“你家文斌怎么越活越年轻哦。”
“可不是,男人三大喜,他生生占了两样,能不年轻?”
“老六,你别胡说啊,我新儿媳妇在呢。”
“还新儿媳妇?你挺会区分啊。要我说,这新儿媳妇样样都不如旧的。当初那个,又有钱又漂亮,还会生儿子。”
“哎哎哎,六哥,你怎么越说越没谱啊。”
“老六,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没了。好在,家产跟孙子都留下了。”
“是是是,多险啊。当初文斌要离婚的事儿也闹得够大。”
“要是真离了,家产不得女方家父母分去一大半啊。”
“那我们也因为是人口失踪,熬了四年,才申请死亡,继承的遗产。”
“要不怎么说文斌命好呢?四年正好把对方爹妈都熬死了。三姐,你是人财两得啊。看文斌、佳佳对你的孝顺劲儿,啧啧啧。”
“哈哈哈,你可别这么说。我一个老婆子要什么人啊,财啊的,我不过求他们父子平安罢了。”
“这个新儿媳妇怎么样?对你可孝顺?”
“孝顺个屁!大房子住着,我儿子一周六天她霸占着,只能生出个赔钱货。要不是当初有人说,文斌时运走低,需要个下巴上长痣的黄花大闺女来冲一冲,我能让她进门?”
“别说,董瞎子指婚配是真准啊。你家文斌这两次,都是他指点的。赶明儿,也给他看看我家狗剩儿。”
“得了吧,你家狗剩儿才多大啊,这就看婚配?”
“哈哈哈,老六你心也太急了。”
“我不急行吗?万一也要寻个黄花大闺女呢?听说城里都得去幼儿园找了。我可不想我家狗剩儿到时候也找个老姑娘。”
“六哥!你该挨打了哈!什么老姑娘?”
“哎呀,老不老,丑不丑,穷不穷,我都不在意。只要她的痣和‘黄花大闺女’都是真的就行。”
“真不真,你能知道?”
“文斌知道呀,他第二回见面就验过了。”
“嘿嘿,你家文斌也真是,啥事儿都跟你说。”
“这才叫孝顺呢,你懂什么?”
刚听到这里,我身上的妞妞突然开始乱扭。
随着她的劲儿,我一回身,发现余文斌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仿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遗憾的是,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偏偏不黄。
我看着他,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天——哪!”二人转女演员高亢悲愤的唱腔霎时淹没了世间所有的声音,“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好似凉水浇头,我的那个怀里抱着冰!木雕泥塑我也说不出话,云蒙儿遮双眼两耳鸣。”
大概是我面露惶恐,余文斌伸手便要安抚。下意识地,我抱紧妞妞急退一步,却忘了身后有两级台阶。
刹那间,人往后仰,妞妞的重量加速了这不可避免地倒下。
“小英!妞妞!”男人叫起来。
当我搂紧女儿,准备接受自己重摔在地的现实时,余文斌拉住了我。在反作用力下,他整个人撞在冰冷坚硬的金属门框上,发出“哐”的一声。
“哇——”妞妞开始哭,“爸爸——爸爸——”
“不怕啊,我宝贝大闺女。”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摩挲到了妞妞的头,“你快看看妈妈,问她疼不?”
妞妞扬起挂满晶莹泪水的小脸看我,一双胖乎乎的手,轻轻抚上我紧绷的下颌——那里有颗黑痣,据说旺夫。
我惨白着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妈妈,丑,丑。”妞妞倒是因为我扭曲滑稽的面容笑了。
余文斌看准时机,将我们母女一同拥入怀中。
我略作挣扎,很快放弃。因为妞妞,因为余文斌这两年多对我的亦步亦趋,因为我不想毁了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家”。
那件事的结局是余文斌甩开刘翠跟余富佳,跟我们母女去了外面度假。住七星酒店的水底套房,参观水族馆,喝顶级下午茶……
他说,要给我们母女最好的。我则决定不再用无法改变的过去折磨余文斌,也折磨自己。
命运赠与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码。这道理我懂,我当然懂。
所以妞妞三岁那年,余文斌要求我们娘俩也搬到市中心的老破大学区房居住时,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这种爽快让余文斌一脸诧异。
我则扑哧一笑:“怎么,觉得自己准备好的一千字‘劝降’文稿没机会宣讲,浪费了?”
看我笑,余文斌的表情突然温柔到了极点,拉过自己妻子紧紧搂在怀中。
“哎呀,你这个腻歪劲儿。”我边说,边娇嗔地推他,“你要去管教儿子,照顾老妈天经地义,我怎么敢拦着?再说了,妞妞以后也得上市中心的小学、初中。我就当提前去适应一下了。”
一席话终了,余文斌搂得更紧了。他温润的嘴唇贴着,顿时把我半张脸晕染得通红。
“小英。”他特别喜欢叫我乳名,“每次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都不好受,觉得自己当初……”
“咱不提当初了,”我一下又一下摩挲着男人搂在我腰间的大手,“我只求你以后……”
没等我说完,男人抢白到:“我以后一定对你跟妞妞好,一定!”
一语成箴,余文斌从那之后,从未违背过自己这句话。当然也包括我跟刘翠发生任何矛盾时,他都坚定地选择站在我这边。
4
“哎呀呀,这真是不让人活了!”刘翠推门进来就扯着嗓门嚷嚷,“楼底下有人堵我,骂我是杀人凶手呢!”
我嗡地按着了吸油烟机,佯装听不见婆婆的歇斯底里。
妞妞不明所以,走过去问:“奶奶你遇见坏人了?爸爸快下班了,让他帮你打坏人。你要是怕坏人跑了……我现在去找王爷爷,让他打坏人!”
妞妞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楼下退休的王老头是老户,住这里三十多年了。
如今,我们家被人人喊打,连带着整幢楼都不安生。他还不躲得远远的。
果然,没等刘翠把鞋脱下来,那人的电话就来了。
“王秋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翠怒目圆睁,都顾不得我跟妞妞还在场了,“以后不让我去找你了!呸!你跟我摸摸搜搜的时候,咋不说不让我去找你了?我给你送红烧排骨,给你买里外三新衣服的时候,咋不说让我去找你了?你个怂货孬种、白眼狼!”
许是对方半路把电话挂了,刘翠一口恶气没来得及尽数吐出,竟气得手舞足蹈,跳起脚来,那泼妇骂街的样子滑稽中带着阴森。
“奶奶不气了,我让爸爸帮你打坏人吧。”妞妞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引起了对方的愤慨,怯生生地说。
“滚,赔钱货!你能帮上个屁!”刘翠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妞妞一下子。
“咣”我把手里的盘子狠狠砸在餐桌上。然后走过去把满面惊恐的妞妞抱了起来。
“辛英,你这是摔打谁呢?!”刘翠疯了,直冲着我过来。
“没有啊。”我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手滑,没拿稳。”
“别装了!你看我这样,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妈,你这样可不好,文斌马上就回来了。”
“你少拿文斌压我!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游泳衣的事儿记恨我呢!阴阳怪气的,这回好了,称了你的心,老王跟我掰了!”
“游泳衣算什么事儿啊。”我冷冰冰地看着刘翠,“你不是说了,人家王副局就是没孙女,心里特别喜欢妞妞,才给她买的游泳衣。还让当时就换上给他看看。”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一个六十多岁老头子能对妞妞做什么?!”
“我没说能做什么啊。是你刚刚骂王老头的!”我厉声叫到,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半分不肯退让了。
对峙十秒,我跟刘翠都没有说话。
第十一秒,门外传来了余文斌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转头,心里开始默数,一、二、三。果然,余文斌刚踏进屋里,刘翠抽抽噎噎的哭声便开始了。
……
“看来这伤心地我妈是住不了了,我们搬家吧。”当晚临睡前,余文斌挺严肃地跟我说。
“我也想搬啊。门口天天有人故意扔的垃圾,还有陌生人来吓唬妈。我今天跟妞妞还碰上人,想从我这个“继母”身上再挖出些料呢。”
“有这种事儿?我以为用不了一个礼拜,这种事就会被别的话题淹没呢。再说,死的是我儿子呀,我除了丧子之痛,还得忍受被人骂吗?”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网上全是讨伐妈,让妈负责的声音,你澄清了也没用。今天人家把我跟妞妞都堵单元门口了。到现在,我心还突突跳呢。但要真搬走,妞妞上学怎么办?离放假还挺长时间呢。”
余文斌沉默良久,把搂着我的右手稍稍紧了些。
这房里的夜灯打开之后会流出蜜色的柔光。对面和侧面的白墙上映出一明一暗的两个影子,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5
三天后,余文斌自营灯具店在网络平台上照例进行直播,刚上线十分钟,评论区就被各种“正义之声”占领了。
“严惩凶手!大义灭亲!”
“奶奶必须当众悔过,否则孩子死不瞑目!”
“儿子都死了,还有心情赚钱!?”
“妈妈失踪,儿子坠楼,如此巧合吗?孩子奶奶的确让人怀疑啊!”
当晚,没有一笔单子成交。一条询问余文斌实体店具体地址的发言被二十多次复制粘贴,幸好没有人回复。
又过了一天,刘翠搬走了,临了还不忘去王老头门口骂骂咧咧了足足半个小时。闹得邻里邻居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出来围观。
更离谱的是,刘翠这一番“骚”操作不到半天时间就又在网上流传开来。
更有断章取义,半路杀出来的一路人马肆意宣扬:孙子坠楼之时,奶奶一定是疏于看护,正在与老情人私会呢!
这种言论把余文斌都气笑了。要知道余富佳虽然瘦,也快有一米六了,成绩次次前五……用他奶看护?!
王老头当晚进的ICU。救护车来的时候,那呜啊呜啊的响动吵得全楼都知道了。
幸亏王老头的儿子早年因为父母离婚跟父亲决裂,远在国外,只一个侄女出面摆平了后续。要不然,这老爷子中风瘫在床上的事儿,她刘翠是万万脱不了干系的。
之前,张素芬说刘翠的面相“寡”,我总不信。如今,事事都验证了我妈的说法。果然她一搬走,事情就停止了。
人们真是健忘。五天后,余文斌换了个号继续他灯具店的直播,评论区里又是要求包邮的留言了。我跟妞妞则一切如常,终得清静。
唯一让人唏嘘的是,王老头家窗台上种的凌霄悄悄爬过了我家斑驳的外墙,已经能在上一层住户的窗口恣意绽放了。橙红色,大朵大朵的花开得相当热闹。
这才几天啊,物、是、人、非。
那一脸严肃的老头儿晚节不保,听说已经住进全市最高档的养老院了。
6
又见刘翠,是在余富佳下葬的陵园。
老太太回乡下不过一个月,整个人身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儿城里人的影子了。远远望去,我竟差点儿没认出是她。
“佳佳,奶奶的心头肉哦。今天这菜是我早上从自家地里拔的,有营养。香肠也是我自己灌的,不咸不淡,香得很呢。还有……你喜欢的女同学。”刘翠絮絮叨叨地说着,本来挺感人的,直到她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
“妈,你从哪儿整的女孩儿照片啊?”余文斌先开的口,一脸焦急。
“佳佳的集体照,我剪下来了。”刘翠丝毫不觉得不妥。
“这样不好吧,毕竟……”余文斌一向是个孝子。
“有什么不好?就是个照片,她也不知道。我还没找人给佳佳……”刘翠转头瞪自己儿子,双眼似要冒火。
“妈!”余文斌厉声制止刘翠把下面那些可怕的话说出来。离他不远的我,能清清楚楚看见男人一额的细汗。
“你少叫我‘妈’!”老太太也是见过场面的,气势上反而高过儿子一头。
“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可以说我。但……这照片咱还是别要了?”对方一硬,余文斌顿时软下来。
刘翠的眼睛变得浑浊,“可我的佳佳自己一个人在下面,多害怕,多孤单啊。”
“奶奶,不哭。”懂事的妞妞上前给奶奶擦眼泪,接着说,“大家来看哥哥,他又能吃上你种的菜,会开心的。”
“滚——”不知妞妞的话里那个字杵了老太太的肺管子,刘翠疯了似的对着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儿嘶吼,“我种菜给孙子吃有罪吗?!我怎么知道钢筋铁条做的罩子会垮?会掉下去!”
刘翠的反常把全场人都弄愣了。
妞妞这阵子没跟刘翠一起生活,胆子大了许多,竟然张口回应:“可二楼的韩笑笑说,咱家的阳台是违章建筑,都能挡到她家的光。”
“她放屁!”
“她没有!”妞妞喊,“她妈跟她说的,我们楼太旧了,刮大风都掉墙皮,盖阳台肯定垮!”
“闭嘴,妞妞,不准胡说八道!赶紧跟奶奶道歉!”余文斌难得对女儿说句重话。
“哇——”妞妞受不得爸爸的斥责,当即哭得昏天黑地,“奶奶喜欢哥哥,偏心不讲理就算了。爸爸竟然也偏心不讲理……呜呜呜……”
不欢而散是当天那场祭祀的结局。
刘翠离开的时候死死盯了我半晌,才说:“文斌,你要小心。”
余文斌大概是心里有事,一边哼哼哈哈地敷衍,一边用手扶着刘翠坐进车里。
“啪”地一声,刘翠打掉了他扶着自己的手,提高了音量叫道:“你一定要小心!”
余文斌先愣了片刻,目光随着刘翠也看向我。但很快,他就笑着说:“小英,你跟妈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我跟妞妞爷俩。”
我应声而答:“我保证!要是照顾不好,就让妈拿烧火棍揍我哈。”
说完,一众跟着来祭扫的亲戚都笑了。刘翠没笑,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上车走了。
等载有刘翠的汽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我便听见有人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竟是余文斌。趁他没发觉,我迅速恢复原状,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叮叮叮——”余文斌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地摁下接听键,说:“喂。”
对方一说话,余文斌的脸色就变了。
沉默了有十秒钟吧,他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站的离他近,能听出来电话那头是个男人,语气挺凶的。而且,近期我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余文斌接到这样的电话了。
“谁呀?”我问,也是我第一次过问这种事情。
一直以来,我都难得糊涂,今天也不知怎么,就破了例。
余文斌先是对我一笑,才说:“怎么?怕我外面有人?”
“切!”我撇嘴,“不说算了,懒得知道。”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余文斌一连声叫住我,“我一个老客户要借钱周转,当初找我做的保。没等还呢,人车祸死了,家里大小两个老婆争财产,谁也不肯还。债主竟然开始跟我磨叽……”
“行,打住,我听着头疼。你就说,能不能摆平吧?”
“能能能!这么点儿破事儿!”他又一叠声地回应。
我看他急切的样儿,又想起刚刚,突然打算调侃他一句:“唉,你余大官人除了自己老娘摆不平,别的都能摆平呗?”
余文斌定住,半晌才说:“真没良心啊。为了你辛英,我又有哪次没摆平?”
说起来,要是没有余富佳,我跟刘翠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步田地。
我第一次见那个男孩儿他刚上一年级。刘翠当时也在,一副母牛护犊的样子,生怕我吃了她的宝贝孙子。
那顿饭结束,余文斌送我回家时,不断解释佳佳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后来又没了妈妈,是有些娇惯了。
我真的一句没听进去,因为刚刚席间余富佳与刘翠毁三观的种种行为太让人震惊了。
起先是刘翠把席上的三盘肉菜都摆到孙子眼皮子底下。
接着男孩儿嚷嚷着要吃炒土豆丝,刘翠随即就去炒,佳佳则站在厨房门口,嘴里说的是:“臭毛驴,快干活!”
余文斌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余富佳几句。小男孩儿便躺在地上耍赖打滚儿,哭声震天。
刘翠扔下手里的活儿把孙子搂在怀里,莫名其妙地也哭起来,边哭边叫:“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苦命的大孙子啊,多大就没了亲妈,真是没了亲妈啊!”
我自然能听出其中端倪,便瞥了余文斌一眼。
那时的他刚知道我怀了孕,动的是要把带球跑的我死活留在身边的心思,也不好示弱。只得说:“没亲妈也不是犯浑的理由!等以后有了弟妹,他怎么做榜样?”
刘翠一听这话,神色瞬间变得复杂,抬头死死盯着我的肚子。
我的脸“腾”就红了,毕竟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余文斌也觉得自己失言,没了刚刚的气势。
“呸!我才不要什么弟弟妹妹!”余富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冲我大叫。
“佳佳,你疯了!”余文斌推走儿子,避免他攻击我。
男孩儿则灵活地从父亲手肘下钻过来,伸头向前,向我的腹部发起攻击。
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我侧身躲开。男孩儿的头狠狠撞在红木餐桌的桌角,额上顿时起了个大包。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就算你真过门儿了,佳佳也用不着你管!真敢动手?我还活着呢!”这是刘翠第一次为了余富佳无端责难我。
当然,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二十次,第N次……
我记不起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余家的,只记得在余文斌滔滔不绝的解释后,我说:“要么分手,要么就结了婚咱俩单过。”
“我们结了婚单过。”余文斌脱口而出,根本没给自己任何考虑的时间。
我以为他至少会犹豫三、五分钟的时间,可男人这么快速准确的回复,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容不得人了。况且,他之前还没跟我正式提过要结婚呢。
气氛尴尬起来,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个三十秒的红灯,他转头看我,问:“怎么?你自己提的结婚,后悔了?”
“嗯,”我顺着他的意思,“求婚仪式也没有,戒指也没有,是有点儿不甘心。”
“谁说没有?”说着余文斌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塞在我手里,柔声道,“你打开。”
小方盒里面价值不菲的钻戒此刻依然带在我的手上。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是一笔大订单利润的十分之一,而这笔大订单是余文斌认识我不到一个礼拜就签下的。
7
余富佳从不叫我妈,他叫我“喂”,叫妞妞“哎”,叫奶奶“老刘太太”,全家只有余文斌配得上他一声“爸”,因为他爸揍他。
揍得最狠的一次就在半年前,余富佳当时鼻青脸肿,连着三天没上学。
一开始,是我接到了妞妞班主任立刻到校一趟的通知。我赶到校门口时,竟碰到了也同样匆忙到校的刘翠。
我还故作镇定地告诉自己:“余富佳调皮捣蛋,被找家长是家常便饭,不必心惊。”
可当看到瑟缩在班主任大羽绒服里妞妞惊恐的脸时,我疯了!
“妈妈——”妞妞扑到我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只是在走廊……跟韩笑笑小声说了一句话……呜呜呜……说的很小声很小声……值周生姐姐就罚我……罚我在厕所门口……站一中午……还不准……不准我上厕所……”
见妞妞委屈成如此这般,班主任赶忙伸手摸着她头安慰:“妞妞不哭了,不哭了,是值周生不对,老师已经帮你去狠狠批评她了。你先让妈妈帮着把湿裤子给换下来,要不穿着多难受啊。”
“好。”妞妞乖巧地点头,怯生生地问,“老师,我能在教师厕所换吗?学生厕所门口真的好多人,好多人呢。”
年轻的班主任听到妞妞的请求,立刻蹲下来,用世间最温柔的声音说:“妞妞,老师帮你申请好了。以后六年,你都可以上教师厕所。”
“哇——”小女孩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当晚刘翠阻止余文斌打余富佳的说辞——哥哥在跟妹妹开玩笑,搞恶作剧。那一刻,我真想上去撕烂刘翠的嘴。
什么维护学校秩序的值周生?什么工作认真的六年级大姐姐?如果不是在她书包里翻出余富佳送的隐藏款盲盒玩偶。
如果她亲妈没当众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那女孩还会高调地一直叫唤个没完:“我是伸张正义,与余富佳没有关系!我就是替他出口恶气!他那个妹妹在家成天欺负他!连饭都不让他吃饱!”
连饭都不让他吃饱?那余富佳的隐藏款盲盒是怎么到手的?妞妞送哥哥的这个生日礼物,是她收拾了三个月碗筷才换来的。拆开盲盒的那一刹,余富佳不也笑得嘴都合不拢,怎么翻脸就能害人呢?
“开玩笑?恶作剧?”余文斌的声音严厉到极点,“他就是条喂不熟的狗!整整三年,哪怕是块冰也能被捂化了啊!”
“你说三年是什么意思?有人做芝麻大的事儿你都能看见!”刘翠抓住个漏洞,毫不示弱,“你是说她那个当后妈的比我这个亲奶奶还强,付出的还多吗?!”
“您老人家是付出的多,但也不能把小英为佳佳做的一切全抹去吧?!”
余文斌直直盯着对方,这一次不打算退下来,“就是去年这个时候,佳佳被同补课班的大学生抢了最新款的棒球帽扔在污水坑里乱踩。难道不是小英出面斥责那个孩子,与对方蛮横的家长据理力争,为佳佳出的气?”
刘翠冷哼一声:“那么一次,被她撞上了。”
“行,就算小英是后妈对佳佳不能跟亲生的一模一样。妞妞可是他亲妹妹!你一天天也能看见妞妞怎么对哥哥的,他给值周生的东西都是妞妞送的!别说当哥哥了,他还是个人吗?”余文斌越说越气,抬手又要抽余富佳大嘴巴。
“她是来抢我家产的!我凭什么对她好!没有她,这家里一切都是我的!”憋屈了半天的余富佳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他大声吼着,“她就不该被生出来!没有她,一切都是我的!我的!”
在那一刻之前,我从不知道余富佳对我们母女的恨是如此清晰而深刻,竟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余、富、佳!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男人也疯了,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余文斌,你敢动他一下!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是我教他的!你打死我吧!”刘翠发威了,她几步冲过去站在父子之间,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奶奶一出手,余富佳立刻叫嚣:“你听到没有,是老刘太太教我的!你打死我,你就没有儿子,也没有妈了!”
“啊——”这是余文斌当天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之后,他不顾一切推开地刘翠,冲到余富佳面前……
第二天,刘翠起身为全家做了早饭。
她和颜悦色地给妞妞夹菜,并平静地要求自己儿子给余富佳请假,甚至提醒我出门不要忘带家门钥匙。
这一篇如此便翻过去了,让我当时颇为诧异。但细细想来,刘翠能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儿子的孝顺。不如此收场,她又能如何呢?
紧接着,我忍受了刘翠不到一个星期的“讨好”之后,便收到了她与楼下曾经因为我家加盖阳台吵得势同水火的王老头——冤家变舞伴,舞伴变情侣的消息。
把这事转述给余文斌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也是,做了近四十年的母子,“见怪不怪”算是别样的孝顺吧。
我不喜欢那个姓王的老头。他刮得泛青的下巴和一口装腔作势的普通话像极了我妈张素芬最后一任丈夫。
这预感果然在不久后就被证实了。他给妞妞买的那件五颜六色的游泳衣被我剪得粉碎。
与此同时,我跟刘翠的关系又变得暗流涌动,剑拔弩张。
如果不是妞妞必须在此地上学;如果不是那老头子并没有做过实质性的恶行;如果不是冲着余文斌的安抚……算了,世上安得双全法,算了吧。
唯一躲不过的是,我又开始做噩梦了。
曾经萦绕了我整整四年的噩梦。口红,高跟鞋,假发,带着酒臭味的嘴,肥腻手指上永远参差不齐、带着毛刺的指甲……
当然还有张素芬歇斯底里的自我辩护:“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啊!再说不把你扔在他家,难道让你去睡大马路?我得出去挣钱!不挣钱,你吃什么,穿什么?不挣钱,你能上高中,上大学?”
噩梦醒来的瞬间,我看见余文斌忧虑急切的脸。
下意识地抬手抚摸,痴痴呆呆地对他说:“我是个罪人,活着就是我的罪。”
8
刘翠也是个罪人,好多人在网络上就给她定了杀人的罪名。然后,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余富佳走后之后一个月,刘翠突发心梗,来不及送医,死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她倒下时,手里握着智能手机,上面正循环播放着三张照片连在一起的视频。
乍看不过是普通的旅行合影,可一经放大,图像角落里的故事让人看来心惊——面目狰狞的刘翠正在抽某个年轻女人的大嘴巴。起势,高抬,落下,一气呵成,三张照片全程记录。
三天,不过三天的时间,这段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视频,华丽且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任务”,然后,消失在所有人的手机里。
没有人报警,也无法立案。被虐的受害者只剩下最后一个直系亲属,而这个直系亲属也恰好是犯罪嫌疑人的直系亲属。
没等人们们执起战斧砍向这位不肯大义灭亲的男人呢,有罪之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刘翠终还是余文斌的妈。天下哪有妈不成全子女的?
……
刘翠被葬在余富佳的旁边。青松翠柏,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下葬完回到家里,余文斌木呆呆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妞妞远远他唤了好几次,也不见回应。
我走过去,才发现余文斌右耳的助听器被拿在手里。
“在乡里上初中的第一次月考我考砸了。我妈问为什么?我无法解释,只能用被蒙着头痛哭。那么大的教室里,乌央乌央六十多个人。再安静,讲课的声波传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我耳朵里,早已经微弱到了极点。我怎么能说呢?我不是为难我妈嘛?”他自言自语,如同梦呓。
“可我妈还是猜到原因了,第二天就把我扔给奶奶,自己进了城。不到两个月,她寄回了一个崭新的,市面上最好的助听器。我没打听过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只是死命地读书,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两年后,她带着一笔钱衣锦还乡。逢人便讲,自己在城里洗浴中心知晓的种种奇闻。我隐隐约约听出,她似乎遇见了一个男人……但最终她还是回来了。
后来,她有一天喝多了,抱着我哭诉,妈妈好累啊,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坐在余文斌的身旁,我缓缓把他拥在怀里。
“我知道思思跟我妈不合。可我一直以为总会磨合好的。怎么也没到逼她离开我,离开这个家的地步。我错了,全错了。
一天早晨上班出门前,思思问我,要她,还是要我妈?我开玩笑似的反问,不能两个都要吗?她略微迟疑之后,笑了。那是她留给我最后的笑容。啊啊——啊——”
余文斌哭的像个孩子,没了娘的孩子。
9
少了刘翠和余富佳,这幢快四十年的老房子终于成了我跟妞妞的家。
屋中的布置改成了温婉风,竹帘摇曳,蕉影婆娑,特别是窗口蜿蜒而过的凌霄,如霞似火,更添了一抹明媚的亮色。
就连曾经加盖阳台在外墙上留下的痕迹都被层叠的叶子遮掩,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两年前,余富佳得了一次很重的肠胃炎,折腾到住院治疗,主治医师是我托同学找的熟人,孩子因此少遭了不少罪。
眼看着余文斌父子二人对我变得言听计从,刘翠心里急呀。
一出院,她就张罗着在窗户外面加盖个小阳台,要在上面正经种菜,好好调理一下余富佳的肠胃。
说是小阳台,其实就是个金属栅栏做的窗户罩子。打好眼儿,用十几个大号膨胀螺丝固定在外墙,罩子底下铺上厚厚的铁板,上面搭好遮阳瓦。
因为承重的问题,建好当天就决定了由体重较轻的余富佳帮奶奶上去打理。
起初我也奇怪余富佳对阳台菜园的尽职——几乎天天都会在上面耽搁一段时间。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在上面藏了个二手的手机。
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同一天里,我还知道了另外两件事。
一、在我因为老王头的出格行为跟刘翠大吵一架,并剪碎了游泳衣之后,余富佳用玩手机做条件,引诱妞妞一个人去王爷爷家帮他拿回,落在那里的漫画书。
二、固定小阳台的其中几个膨胀螺丝周围的墙体出现了道道裂纹,藏在凌霄的叶子底下。不仔细看,谁都无法察觉。
十三天后,小阳台寿终正寝,跟着坠落下去还有男孩和他的二手手机。
然后很长时间我都得伴着刘翠的哀嚎或啜泣入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膨胀螺丝和墙体的裂纹从不曾入我梦来。
10
时隔四个月,我又见到了那个堵过我和女儿的博主。这次,他拦住的是余文斌,在我家灯具总店侧边的小胡同里。
来找余文斌去过二人世界的我,看见丈夫被拦,本想冲上去驱赶那个嗡嗡嘤嘤的苍蝇。可就在我打算行动的时候,陌生男子的一句话停住了我的脚步。
“你早知道余富佳是我跟思思的儿子了吧?”他问余文斌。
“这位先生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余文斌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很明显他认识眼前这个人。
“余文斌,也别装傻了。你俩结婚三年,思思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一回国,你就喜当爹了。你真没怀疑过吗?”
听着如此挑衅的语言,余文斌沉稳到令人咋舌:“从孩子死,你就开始打电话恶心我和我妈。在网上带节奏,连伪造照片的事都做出来了。现在我妈死了,就不怕老太太找你吗?”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替思思讨还一个公道!你妈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死老太太折磨得了产后抑郁的思思,她就不会一去不返,至今杳无音信了。”
“从法律的层面上讲,思思已经死了。”余文斌幽幽地说,“就算不死,她也不能跟你这个远房表弟在一起!”
“我和她不是三代近亲!佳佳一切正常就能证明这件事!”
“笑话!思思失踪,佳佳死了,你能拿什么证明佳佳与你有关?拿什么证明?”余文斌笑声里带着得意和狰狞。
“余、文、斌!”对方被激怒了,上前扯住余文斌的衣领,像头要咬死猎物的豹子。
“你滚吧。趁我没报警之前赶紧滚!要不然‘网络暴力’这个罪名相当适合你!”余文斌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右手举起一根黑森森的录音笔。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人就如潮水般退去。只剩渐渐远去的叫嚣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好人!”
那人消失三十秒后,余文斌才转头张望,我则用最缓慢的速度缩回了自己露在墙壁外面的脚尖。
这狭窄的胡同是个出入货品的通道,平时没人出入。
余文斌见四周没有异样,于是整了整衣领,装好录音笔,用钥匙打开库房门,很平静地走了进去。
……
二人世界没过成——余文斌临时有了客户的邀约。稀里糊涂的我回家吃了口外卖,就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休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框上如同刻意装饰上去的凌霄花很长时间。
终于,我打开手机,搜索起凌霄两个字。千分之一秒后,五花八门的内容跳了出来。
凌霄:紫葳科,凌霄属攀援植物,花期5-8月。凌霄花生长旺盛,极易抢占其他植物的生长空间。顺着墙壁攀爬,会对老旧墙壁造成极大的伤害……
“咔嗒”手机屏幕的光被我慌忙之下摁灭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瑟瑟发抖的我想起了这一窗凌霄真正的来源。
两年前,为了弥补加盖小阳台给楼下挡光的损失。余文斌亲自送了三万块钱和两株花苗给王老头。
继子从阳台意外跌落,窗框上爬满的花朵,让我察觉背后蹊跷
一年后,花苗攀上了我家阳台,开出滴血似的花朵,正是凌霄!(原标题:《秘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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