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游戏之国王的新娘：泰王旧事权力的游戏

权力的游戏之国王的新娘：泰王旧事权力的游戏哇集拉隆功危及了王室的神话，而捍卫这一神话的却不止王室。这位王储妃因其“脱衣舞女郎”的出身而引起非议，2014年，一段她和王储间的不雅视频在网上流传，更是引起民间对哇集拉隆功“失德”的指责。事实上，在加冕大典前迎娶自己的卫队长为王后，以66岁的高龄第四度结婚，这相较于哇集拉隆功过往引发的讨论，都不算事儿。2016年，还是王储的哇集拉隆功身穿背心，脚踏运动凉鞋，抱着白色卷毛狗出现在德国慕尼黑机场。王储的不修边幅和周边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仪态被认为是模仿一旁的王储妃，这令泰国民众感到十分困惑。

泰王哇集拉隆功5月4日登基，在这场耗资近3000万美元的加冕大典上，新泰王也终于走完了他自2016年开始的王位继承程序。

面前包括王冠、王剑、权杖、王扇、犛尾拂尘和王履在内的28件圣物，被逐一呈奉于哇集拉隆功的面前。复杂的皇家仪式令新泰王的耳边回荡起外祖父曾给他父亲的忠告：

“一旦神话破灭，一切随之崩溃。吴哥窟曾是一个伟大帝国的心脏，而今已经爬满了猴子。”

一、神话的“破绽”

曾经一段时间，哇集拉隆功被视为泰国王室神话的“破绽”。

事实上，在加冕大典前迎娶自己的卫队长为王后，以66岁的高龄第四度结婚，这相较于哇集拉隆功过往引发的讨论，都不算事儿。

2016年，还是王储的哇集拉隆功身穿背心，脚踏运动凉鞋，抱着白色卷毛狗出现在德国慕尼黑机场。

王储的不修边幅和周边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仪态被认为是模仿一旁的王储妃，这令泰国民众感到十分困惑。

这位王储妃因其“脱衣舞女郎”的出身而引起非议，2014年，一段她和王储间的不雅视频在网上流传，更是引起民间对哇集拉隆功“失德”的指责。

哇集拉隆功危及了王室的神话，而捍卫这一神话的却不止王室。

在君主制社会里，“神化”不仅是王权的内在需要，更是外界压力使然。

泰国的民众要求他们的君王如神明一般公正与慈祥，成为美好生活最后也是最坚定的希望。而军方和曼谷的权贵则要求君王如神明一般威严与可畏，合理化他们的一切诉求和权力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有声音“担忧”，哇集拉隆功继位会引起泰国的内乱。甚至有泰国军政府高层希望哇集拉隆功待在国外，永远不要回来。

哇集拉隆功知道，有些人不只是“希望”而已。甚至差一点，这场加冕大典也许就不是他的了。

二、王储的隐忍

3年前的10月13日，老国王普密蓬·阿杜德驾崩。在络绎不绝的悼念人群中，哇集拉隆功第一眼就看到了军政府总理巴育。

没有人知道，手握军权的巴育那天和王储说了什么。

但巴育走出王宫后随即宣布，理应继承王位的王储“选择与民众一起悼念先王”，“故而推迟继位”；与此同时，同属军方的泰国枢密院主席炳·廷素拉暖将军出任摄政王，直至新王登基。

但自始至终，哇集拉隆功本人的声音却没有出现在这一条条令人眼花缭乱的命令之中。

坊间盛传的说法是，摄政的廷素拉暖无意扶持王储继位，反而支持哇集拉隆功的妹妹诗琳通公主继承大统。

其时，廷素拉暖表示，尽管哇集拉隆功早在1972年就被立为王储，但他在民间的威望并不高。相反，诗琳通公主深受国民爱戴，威望仅次于老泰王和王太后。

廷素拉暖领导的枢密院更是公开对外国使节表达对哇集拉隆功继位的担忧，质疑王储长年旅居德国，是否真正了解泰国政治与民情。

本应辅助哇集拉隆功登基的枢密院如今站在这位准泰王的对立面上，但哇集拉隆功保持着隐忍，因为他知道真正应当惶恐不安的不是自己，而是廷素拉暖等军方元老与曼谷权贵。

三、王权的逆袭

泰国和日本以及英国一样，同为君主立宪制。

泰国宪法总纲明确规定，泰王国是以国王为国家元首的民主体制国家，泰王作为虚位元首，不得干政。

但实质上泰王手中的权力却深入政府的每一个角落。

比如，泰王可挑选并任命国会上议院议员，同时有权解散下院并决定重新选举。泰王有权召集主持国会以及国会特别会议，并有权决定会议议程及会期等事项。

此外，泰王有权根据国会推荐任命两院议长和副议长，有权任免内阁总理及内阁部长，有权任免军政官员和法官，有权在执政党成员中任命执政党领袖、在非执政党成员中任命反对党领袖，甚至可以责成小党派与大党派结盟以成立政府。

泰王还有权颁布法令。根据泰国宪法规定，泰王可以在必要时颁布法令并即刻付诸实施，泰王颁布的法令可废除或修改现行法律。此外，泰王有权宣布国家进入或解除紧急状态。

不过别忘了，如今手握实权的泰王在半个世纪前却是在御前会议上嘴都张不开的真·虚位元首。

已故泰王普密蓬年轻时照片

哇集拉隆功的父亲，老国王普密蓬·阿杜德生前在接受采访时曾回忆，上世纪50年代，在他刚继位的时候，泰国军政府对他毫不在意。“每当我开口想表达意见时，他们就会说，‘国王陛下，你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闭上嘴，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我闭上嘴。他们不让我说话，所以我不说话”。

然而混乱的政治斗争很快未泰国王室带来了机遇。

1957年，出身陆军的沙立·他那叻建立新一届军政府，但在国内政治民主化的压力之下，军人集团无力控制全社会。急于寻找外部力量为自己执政背书的沙立，主动修改了限制王权的“泰国1932年宪法”，将王权从笼中放出，自此军方与王室开启了互相扶持的新模式。

但到了70年代，随着老泰王通过公益和扶贫项目在全国获得了普遍支持，泰国王室终于挣脱军方的桎梏。从此泰王越来越主动地介入政治，军方在发动政变时也不得不看泰王的脸色。

获得泰王首肯对于军方发动政变有多重要？

2006年，泰国军方推翻民选他信政府，在迷茫的民众走上街头之际，泰国陆军司令及政变领袖颂提第一时间前往王宫。而当老泰王支持颂提的御令传出之后，全世界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泰国民众自发向曼谷街头的坦克献上了花环。

军队胜利了。但摄政王廷素拉暖知道赢的其实是王室。如果泰王不支持军方而是站在他信政府那一边，民众为坦克献上的恐怕就不是花环了。

廷素拉暖清楚，军方必须获得王室支持，但哇集拉隆功继位后，军方恐怕未必能如愿。因为彼时，哇集拉隆功与他信“结盟”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四、螃蟹与捕蟹人

2001年，他信·西那瓦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总理。出身贫苦的他信深知下层民众的不易，在任期间，他为贫苦民众提供免费医疗和低息贷款，扎根于人民的执政风格不仅让他信成为泰国第一位干满四年任期的总理，也是第一位通过民选连任的总理。

但广受民众欢迎的“他信经济学”却是以提高有产者的税负为代价，这种近乎“劫富济贫”的举措很快得罪了曼谷的权贵。而他信在民间迅速积累的威望也令王室十分忌惮，他信谋求削减军费减轻泰国的财政负担更是引起军方的强烈不满。

他信在很多方面很像明朝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两人都有政治理想，希望从根本上改变国家的陈旧气息。这是一个自1932年起几乎每5、6年就要政变一次的动荡国家。政变似乎成为了泰国政治的常态，以至于甚至有人开玩笑称，泰国与其说是君主立宪制，不如说是“君主政变制”。

长期观察泰国局势的人士认为，泰国政制混杂着进口民主和本土政治，王室、军方以及曼谷的权贵享有极大实权，选举更像是应付民众权力诉求的“工具”，民主是被“监护”的。每当民选政治家像螃蟹一样努力爬出笼子之际，笼外的捕蟹人就会“出奇一致”：军队负责扫清威胁，王室和权贵负责稳定局势。

他信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就像笼中的螃蟹一样，终究不是笼外捕蟹人的对手。

2006年，泰国军队解散他信领导的内阁，建立军政府。但流亡海外的他信却没有认命，因为这一次，螃蟹和一位捕蟹人达成了同盟。

2011年，德国情报人员发现，他信在巴伐利亚受到旅居于此的泰国王储哇集拉隆功的秘密接见。和张居正悉心教导万历小皇帝一样，他信也把希望寄托在了未来的泰王身上。

外界相信，王储和他信都认识到，“监护下的民主”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破解泰国困局必须要重迎真正的君主立宪政体，还政于泰国人民，让泰王成为实质意义上的虚位元首，为泰国近百年的政治现代化历程画上一个句号。

美国大使2005年泄露的一份电报显示，他信很久之前起，就开始在哇集拉隆功身上投资。2001年，他信曾将一辆价值50万欧元的迈巴赫豪车赠与王储，这辆车后来加入了王室车队。而让泰国军方和曼谷权贵真正恐惧的是，王储和他信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共识，同时也有着切实的现实考量。

王储深知，近百年政变虽然维系了寡头的权力，但也逐渐培植出颠覆一切的革命者，王室和军方“联手”被容忍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2010年5月，支持他信的“红衫军”在曼谷市中心发起反对军政府、要求重新选举的大规模抗议。军方进行强力镇压，死亡近百人。而军政府随后下令禁止一切政治集会，并强调镇压过程中无人死伤。很多人认为，这种行为得到了老泰王的默许。

4个月后，数万名泰国民众自发走上街头，一个口号传遍了人群。

“金斑巨蜥！”

金斑巨蜥，是泰国人特别痛恨的一种动物，而这句口号结合语境翻译过来，意思就是，“那混蛋下令杀人！”

在这个侮辱王室会被处以3到15年徒刑的国家，成群的民众隐晦地对那个不可侮辱的对象表达着自己的怒火。

远在德国的王储知道，从那天起，泰国已经不一样了。王室神话破灭，并非不可能。

另一边厢，一股力量正慢慢汇集到哇集拉隆功身后：支持他信的“红衫军”亲切地称呼王储为“民主王子”，渴望王储结束泰国近百年的困局。

对哇集拉隆功而言，大火已经燃起，是主动拥抱时代，赢得前所未有的声誉，以一种体面的妥协让王室永存，还是继续留恋手中的权力，在火焰中等待毁灭？

这是个问题。

五、权力的游戏

象征泰国王权的28件圣物中的最后一件，是“王履”，长29公分、宽12公分，涂上金漆，鞋面镶有翠玉和锆石，鞋底则是红色丝绒，“王履”相当沉重，象征了国王对国家的责任。

有趣的是，哇集拉隆功作为泰国第13位“僧王”登基，但为他奉上穿上这最后一件圣物的王室祭司，却是印度教的婆罗门祭司。

事实上，泰国虽然被称为“佛国”，但佛教从来没有被认定为国教，王室选择婆罗门祭司侍奉登基大典，也是有意制衡佛教在泰国的影响力。

泰国王室深谙制衡之道，而哇集拉隆功得其真传。

面对自己继位推迟，哇集拉隆功知道，军方并非铁板一块。势力最强的摄政王廷素拉暖属于“老泰王卫队派系”，廷素拉暖和老泰王私交密切。2006年泰国军事政变期间，廷素拉暖甚至向军校学生鼓吹，军队应效忠王室，而不是政府。

而军政府总理巴育则属于近10年才崛起的“王后卫队派系”。2014年，陆军总司令巴育推翻他信妹妹英拉领导的民选政府，廷素拉暖对王室的忠诚令巴育在打着王室大旗，主持军政府大局期间如虎添翼。但时过境迁，当巴育谋求连任、向“民选总理”进发时，廷素拉暖对王权的强烈支持态度，就变成了巴育的“负资产”。

面对廷素拉暖这个“共同障碍”，很自然地，巴育和哇集拉隆功互相看向了对方。

枢密院院长、摄政王炳·廷素拉暖将军

巴育在老泰王驾崩当日宣王储因“服丧”而“延缓继位”也许就是力保哇集拉隆功的一招秒棋。廷素拉暖有意迎立诗琳通公主，王储立即继位难免遭致强烈反弹，反倒不如“延缓继位”。此时，廷素拉暖也无法在“服丧”期间对老泰王册立的王储行废立之事，等于将王位的主动权让与了哇集拉隆功。

老泰王驾崩第50天，立法议会主席蓬贝以“追溯”的名义迎立哇集拉隆功，宣布王储已于老泰王驾崩之日继位。巴育没有反对，廷素拉暖最终也保持了沉默。尘埃落定。当天哇集拉隆功在普密蓬先王和诗丽吉王后御像前行礼，于曼谷律实宫进行继位仪式，正式登基成为拉玛十世。

随后在巴育的默许下，哇集拉隆功通过一系列手段将枢密院重新洗牌，并架空摄政王廷素拉暖。而巴育也在新泰王的首肯下巩固了军方的支持，为转型民选总理奠定了基础。

六、勇者还是恶龙？

前面讲到，他信和哇集拉隆功的关系有张居正和万历皇帝的故事的影子。

但张居正和万历皇帝的故事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死后遭万历皇帝清算。

2019年2月8日，哇集拉隆功的姐姐乌汶叻被亲他信的泰护国党提名为总理候选人。根据泰国法律，王室成员不得直接参政，但乌汶叻1972年因与美国人结婚放弃王室成员地位，获准成为平民。但哇集拉隆功当晚发布御令，称乌汶叻虽多年前依法放弃王室成员地位，但仍属於王室家族一员，应该保持中立。

到这里，一个“严守王室不得干政”的泰王形象呼之欲出，令人雀跃。

但紧接着，哇集拉隆功责成泰国宪法法院解散支持他信的泰护国党，而巴育为阻击他信党人参选而多次有针对性地修改竞选规则也获得了新泰王的默许。

当巴育宣布胜选，远在海外的他信立即针锋相对：选举存在舞弊。但此时，被架空的廷素拉暖在哇集拉隆功的授意下宣布：选举没有舞弊。再一次，军队、王室和权贵合谋，螃蟹没有成功爬出囚笼。

有趣的是，在泰国的每个电影院，每场电影开始前都会播送一段泰王的宣传片。而在新泰王哇集拉隆功的宣传片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从小就雍容华贵、宝相庄严的未来僧王，一步一步地跟随着自己伟大的父亲，最终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也继承了父亲的神格，受军队爱戴，受万民敬仰，没有一丝“失德”，也没有一丝出格，过去只是一位合格的王储，未来也只会是一位合格的国王。

而他信呢？他与新泰王的旧日情分是否已经荡然无存？如果不是，作为通缉犯的他信离和哇集拉隆功在泰国见面，目前看还差几次选举和法院裁判，也许还要一部宪法。

这也许很快，也许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