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历法和文字（一个阿拉伯古代科技术语引发的纠结及个人解决方案）

古埃及历法和文字（一个阿拉伯古代科技术语引发的纠结及个人解决方案）孟老师在文章中讲述了自己阅读一本阿拉伯古代科技著作“穆萨三兄弟合著于九世纪的机械学专著《奇器之书》(The Book of Ingenious Devices)”的体验，以一个术语的疑问为切入点，从细节着手，引导读者关注阿拉伯世界古代工程技术的发展，以小见大，引人入胜。想必如我一般，读罢继续依照个人口味追溯相关内容的读者应该大有人在。论文工作之余，晚间随意浏览朋友圈，无意中看到师友分享了作家孟晖发表在观察者网上的一篇文章《这部阿拉伯的“科技宝书”，亮点藏在细节里》[1]。我本非科技史爱好者，多年来学习闪语族诸语言的时候也不曾关注相关科技著作，但出于好奇，怀着被科普的心情，点开阅读了一番。

“九世纪的机械学专著《奇器之书》”中的“tap”

作者简介

H Zhang，芝加哥大学近东语言文明系博士在读，研究兴趣为闪族语言：阿拉伯语、希伯来语、阿卡德语、古典埃塞俄比亚语、叙利亚语、乌加里特语、古代南阿拉比亚语、腓尼基语；历史比较语言学；文字；语音；句法

论文工作之余，晚间随意浏览朋友圈，无意中看到师友分享了作家孟晖发表在观察者网上的一篇文章《这部阿拉伯的“科技宝书”，亮点藏在细节里》[1]。我本非科技史爱好者，多年来学习闪语族诸语言的时候也不曾关注相关科技著作，但出于好奇，怀着被科普的心情，点开阅读了一番。

孟老师在文章中讲述了自己阅读一本阿拉伯古代科技著作“穆萨三兄弟合著于九世纪的机械学专著《奇器之书》(The Book of Ingenious Devices)”的体验，以一个术语的疑问为切入点，从细节着手，引导读者关注阿拉伯世界古代工程技术的发展，以小见大，引人入胜。想必如我一般，读罢继续依照个人口味追溯相关内容的读者应该大有人在。

文章的起点是孟老师对于英译本（Hill 1979）[2]中所使用的术语"ground tap"的疑惑。出于翻译需要，孟老师谨慎地请教了友人，得到了“磨牙丝锥；磨制螺丝攻”的回复以及细致的工程学解释。该汉译亦见于有道词典[3]，但缺少我个人最欣赏的有道术语词条下一贯丰富的用例；“磨”对译的应是ground作为英语动词grind之过去分词的用法，而我个人的疑惑，始于（讶异地目睹友人在荷兰餐馆需“点水”的经历后）自己熟悉的tap的词义，以及文章配图中的喷泉带来的暗示。孟老师的文章里有详细的介绍和推演，想了解她为何选取“旋塞”翻译tap的读者可以仔细阅读链接中的相关内容。我由于自己好奇心驱使，做了这么点儿“不务正业”的“研究”，就此留念，感慨一下术语翻译的困难与纠结。

引起我注意到的一点是孟老师提到的“希尔只在译文中用了一次ground tap，随后便使用tap（旋塞）一词来称呼同一个部件”。这种情况似乎说明tap是一个该书中常见的（？）基本的构造，无注解说明的情况下，使用机械术语似乎略有突兀。为了核实，我查询了OED，得到的tap的机械术语的核心语义是一种“工具”：

“A tool used for cutting the thread of an internal screw consisting of a male screw of hardened steel grooved lengthways to form cutting edges and having a square head so that it may be turned by a wrench.”[4]

基于此，我在追寻英译本的同时尝试追寻阿拉伯语原文。英译本的确在孟老师着重介绍的Model 92处使用了”ground tap“（Hill 1979，226），但其实在前文的Model 75处也用了它来指称下面这个区域内的结构（Hill 1979，192）：

而”tap“则在全书有50处以上，而尤其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英译本文末的阿英术语对照表（Hill 1979，253-265）中，竟然没有这个词的专门词条！于是我对于”tap“是否为特定术语的疑问再度加深。英译本中很多专名的译文之后都附有阿拉伯语的拉丁化转写，而”tap“出现的第一次就没有附带转写：“Jar from which several kinds of wine can be drawn from a single tap”（Hill 1979，21）。在这个用例的刺激下，我的猜测被再一次强化，友人“Tap water please”的“点水”的回忆再次浮现脑内。

所以它究竟是不是我所想呢？我带着预设，尝试在混乱的阿拉伯语手稿中寻找可能的单词，无果。一定程度上也由于，我能追寻到的柏林国立图书馆（Staatsbibliothek zu Berlin）电子化的手稿Ahlwardt 5562和英译本引用插图的版本并不完全一致：

Ǧumādā I 607/08.11.-07.12.1209抄本

且该抄本从第10个设计模型（al-šakl al-ʿāšir）之后不再提供数字编号，由于个人时间有限，配图及页面排版均有出入（如下图所示），我一时间无法快速定位Model 92，只好放弃。

抄本中的模型10配图页面

英译本参考的梵蒂冈抄本相关页面

当然，译者在导论部分有详细说明参照抄本及不同抄本间差异的情况，但时间有限，我也没有仔细阅读。放弃了这条线索之后，我选择在同一译者的另一部译著（Hill 1974）[5]中寻找线索——主题类似，同样是古代阿拉伯科技，书名也类似，《精巧机器知识之书》（The Book of Knowledge of Ingenious Mechanical Devices，Kitāb fī maʿrifat al-ḥiyal al-handasiyya），作者ʾIsmāʿīl al-Jazarī。该译著译文正文[6]第一次出现tap是译文的“第二部分”（Hill 1974，20），同样没有和其他术语一样附带转写：

“I begin with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vessel (khābiya) which is the reservoir (khizāna) its float (ṭafāfa) the tap connected to this vessel the float chamber (rubʿ) and its float (ʿawwāma).”

极其幸运的是，这部分配图有一张截取到了阿拉伯语原文（ibid.）且该段插图众多，理论上比在之前的手稿中定位要容易：

“One end of the tube is bent at right angles for about the length of half a finger - the open end of the bent [piece] should be wider than the tube at the angle.[Fig. 8]. The tap is fitted to the bottom of the reservoir.”

英译本作者提供的配图

配图的注释是“Figs. 7 8 9 10 11. (Reading top to bottom).”，也就是按照译文，和tap有关的图8是截图文内的第二个图片：

Fig. 8

于是我开始偷懒在字里行间盲目搜寻如ṣunbūr或ḥanafiyya等可能的词，当然，无果。无奈之下，我只好尝试定位译文的句子，同时参照了卡塔尔国家图书馆（Maktabat Qaṭar al-waṭaniyya）电子化的另一份手稿（Or 116），手稿归属大英博物馆。虽然彩图，但波斯体阿拉伯文仍然不是我习惯阅读的字体，反而给自己找了麻烦：

手稿Or 116图片编号[6Ẓ]

不过由于插图明确，定位非常容易，大英抄本里的插图比英译本采用的更加清晰，tap位于水箱底部的构造也体现出来了。至此，我基本上确定了tap就是水龙头相关的控水阀门构造，但始终找不到相关的阿拉伯语单词的纠结，继续促使我核查原文的语句，但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的是另外一处的tap，对应于英译本（Hill 1974，20-21）：

“This is done with the greatest precision since this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and essential parts of the works. Every tap and ground valve is made in this way. This is the picture of the plug”

的句子，位于手稿下一页，图片编号[5W]：

英译本上述引文对应于手稿Or 116内的原文部分

配图黄三角下抄写者用波斯语（in surat sadād-ast）重复了一句“This is the picture of the plug”着实有趣；以上认读中个别不确定之处（mlʾlhʾ ? mlʾkhʾ?）也由英译本截图部分验证：

英译本内截图涉及的部分

至此，已经可以确定，英译”tap“对应的阿拉伯语单词应该就是fyṯwn了。这里还有一个插曲，在那个黄三角插图（[5W]）附近确认这个词之前，我其实偷懒认读了前一页（[6Ẓ]）上绿龙头插图附近的单词，然而似乎抄写者的这个图片注释fynwn有笔误，在正文中确认fyṯwn之前，我不曾想到也不曾查到其他适合fynwn的词：

手稿Or 116图片编号[ ]上的似笔误的图片注释

那么到头来，两份手稿正文中拼写一致的fyṯwn这个，又是个什么词呢？至少我常用的Hans Wehr、Hava、Lane都查无此词（或者是被我漏掉了）。到底是否是我猜测的水龙头呢？

无意间，日语的“蛇口（じゃぐち）”给了我个提示——阿拉伯语的这个fyṯwn读fīṯūn的话，竟然可以很完美地对应到python，当然所谓的“完美”是在未添加修饰点符使用阿拉伯语的阿拉伯文字符的前提下，如以上加三点或者下一点修饰f来记录音位 /p/。此外长音符号 似乎反映了希腊源头的Πύθων的υ已经不再是个高圆唇前元音，且以 转写也反映了θ已经从送气变为了齿间？当然，此处y宜勿按照英语拼读处理为二合元音。

夜已深，我的纠结已经解决了，暂时无意深究这个“（类似）水龙头（的控水阀门结构）”的翻译，到底能不能通用全书的各种与控水相关的设计结构。但日语和阿拉伯语的这个意外的契合，的确仍然意犹未尽。

“A cylindrical stick long peg or stopper for closing and opening a hole bored in a vessel; hence a hollow or tubular plug through which liquid may be drawn having some device for shutting off or governing the flow; used especially in drawing liquor from a cask or water from a pipe and for regulating the flow of gas steam etc.; a cock a faucet.”[7]

参考

1.^https://www.guancha.cn/MengHui/2020_01_10_531089.shtml

2.^Ibn Shākir Aḥmad ibn Mūsá Aḥmad ibn Mūsá Ibn Shākir Ḥasan ibn Mūsá Ibn Shākir and Donald Routledge Hill. 1979. The Book of Ingenious Devices (Kitāb al-ḥiyal). Dordrecht: D. Reidel Pub. Co.

3.^https://www.youdao.com/w/eng/ground tap

4.^"tap n.1". OED Online. December 2019. Oxford University Press.https://www-oed-com.proxy.uchicago.edu/view/Entry/197642?result=1&rskey=PWt8Qw&(accessed January 11 2020).

5.^Ǧazarī Ismāʿīl ibn al-Razzāz al- and Donald Routledge Hill. 1974. The Book of Knowledge of Ingenious Mechanical Devices: Kitāb fī maʿrifat al-ḥiyal al-handasiyya. Dordrecht: D. Reidel Pub. Co.

6.^强调”译文正文“是因为译者在导论部分制作的目录中，先于译文正文出现了一次"tap"。

7.^"tap n.1". OED Online. December2019. Oxford University Press.https://www-oed-com.proxy.uchicago.edu/view/Entry/197642?result=1&rskey=PWt8Qw&(accessed January 11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