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剪辫子:重庆理发大师携妻理发67年
清末剪辫子:重庆理发大师携妻理发67年他承认,自己有学理发的天赋。还说,他跟父亲学艺前,约10岁就偷偷学艺练功,才能快速出师。85岁的理发师梁地清还经常用手工剪为客人理发他对来人远道登门毫不诧异,知道是又一个幕名前来者。在来人眼里,梁爷爷是大师级理发师,能幸运见到,不枉舟车劳顿。在梁爷爷心中,大师就得有大师的样子,比如,不轻易喜形于色。
昨日午后,一北碚区的老人不惜换乘数次公交车,耗近半天时间,来到巴南区一品街道。费了些力,他终寻到属偏街的沿河街,再向数人打听后,找到他要去的那间理发店。
85岁的梁地清和84岁的罗仕银夫妻理发师,如今依旧守在无名老理发店里。
他站定门前时,85岁的老板兼理发师梁地清,坐店内靠门边的藤椅闭目养神。
他说要理发,从北碚来的。话落,梁爷爷闻声抬眼,手指理发椅,“坐嘛”。
他对来人远道登门毫不诧异,知道是又一个幕名前来者。
在来人眼里,梁爷爷是大师级理发师,能幸运见到,不枉舟车劳顿。
在梁爷爷心中,大师就得有大师的样子,比如,不轻易喜形于色。
85岁的理发师梁地清还经常用手工剪为客人理发
他承认,自己有学理发的天赋。还说,他跟父亲学艺前,约10岁就偷偷学艺练功,才能快速出师。
练啥功?理发讲究手肘一定要平,否则剃头不美观,刮脸还可能伤人。为了此功夫的练就,他10岁时,便在家人忙于生计间隙,偷偷在肘上放一碗水,肘下点一柱香,香尽碗不斜,不滴水才算成功。他练了一年。同时,他还练站丁字步,其姿势能保障站在理发椅旁理发时,身形稳固。
现在,梁爷爷的刮光头、掏耳朵等常规传统理发技术,不减当年。邻居证实,他用掏耳朵的小铁钩,替玩童掏掉进耳道的稻谷或玉米,甚至挤进鼻腔的胡豆或花生米,“从没伤过人,甚至还救了七八个人”。
“救人不假,有的娃儿耳朵里,稻谷都发芽了,掏得不及时,耳膜肯定受损。我不掏出来,娃儿要聋。我记得,至少有3个娃儿,胡豆卡进鼻子,抠得鼻孔流血,弊气把脸胀得通红……”昨日,他谈兴高,聊到端理发师饭碗,却干外科医生活路儿的绝招,自豪地说,他现在仍有能力掏。遗憾的是,近一二十年来,有此遭遇的娃儿几乎没有了,绝活再现要碰运气。
年初,梁地清因为关门,摔跤受伤,一直没有恢复,但有客人需要,他还是不顾伤痛为他们服务。
华盛顿
每个在同行中叫得响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江湖。理发师的江湖是理发店,梁爷爷的江湖扩大到对整个行业的动态知晓和预判。更与众不同的是,他能以趋势推出自己的拳头产品。
工具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夫妻俩使用的理发工具
几十年留下来的理发工具,在夫妻俩眼中都是宝贝、好东西
他记得,他祖父和父亲一样,为留清朝男人辫子样式的男人理过发。那时,还差几年解放,女人理发者寡,即使有,也是多是留刘海的齐耳短发;个别男人的发型仍停留在清朝长辫子时代,辫子普遍在1米长左右,理发是把前额、耳际及后脑的头发刮光,留下头顶蓄辫子的头发。
店中的座椅也有半个世纪的历史
有次,他替一个蓄长辫子的男人理发后,感慨此人太守旧。是时,父亲是当地及周边区域(相当于现在巴南区一品及周边甚至江津交界处)的知名理发师,见识广。
父亲讲,重庆城内,有先进思想的男人也不多,相反,一些女学生追寻“新思想”的劲头常不逊男人,发型就是很好的佐证。
“解放前,重庆的女学生或时髦的女人,开始剪短发。最先进理发店的是女学生,理发师从没剪过女人头发,不剪吧,怕被戴落后思想的帽子,就硬着头皮把给男人剪的中分或边分发型,照搬到女学生头上。这样的发型有很洋气的称呼,华盛顿或拿破仑。女生顶着这样的发型,上街游行喊口号,意气风发。时髦女人受这种青春气息影响,心痒,效仿。街上,梳男人中分或边分发型的女学生或女人,不时可见。后来,上海等沿海城市女人烫卷发等各种发型才传到重庆城。那时起,时髦女人的发型,终于有了女人味。”
梁爷爷边回忆,边笑呵呵地说着“华盛顿”或“拿破仑”发型的往事。
末了,他讲,这段时间可能有三五个月,属重庆人理发史的特殊时期。
祖父把理发的记忆告诉父亲,父亲把亲历的事及职业理解传给他。就这样,来自清朝时期的口口相传,造就了他在当年超于同行的职业阅历,也助推了他做女式卷发、大波浪等必成潮流的判断。再后来,他的理发店有了火钳烫头拉直发、泡花头……
两块银元
梁爷爷的理发手艺干到解放次年,其技术在巴县,已经非常有名了。他不仅给普通人理发,一些有社会地位的人还专程请他前往,甚至尼姑及和尚也是他的坐上宾。
84岁的罗仕银剪起发来手脚麻利
手工剪是他们夫妻经常使用的工具,按他们的说法是“用惯了”
看见84岁的罗仕银麻利地为客人剪发,路过的年轻人也驻足观看,发出赞叹。
梁爷爷的老伴罗仕银,17岁嫁他,婚后,他亦夫亦师。一边过日子,一边把妻子调教成娴熟理发师,然后共同理发。若非要把他跟老伴从事理发的时间分长短的话,他为人理发已72个年头,其中67年是他和妻子共同理发度过的光阴。
夫妻俩在理发店里共同走过了67年的岁月,修理了几十万人的青丝白发。
罗婆婆告诉我们,她见过老伴理发的火红阶段。当时,他为一品街上的一个大户上门理发,报酬是一斗米(30斤),普通理发师的报酬则只是一升米(3斤),“10升是1斗,老头那个年代的收入让很多理发师眼红。”
“这个算啥子?我收入最高的时候,刮一个光头,给的工资是2块银圆。乖乖,那是快解放的时候,这钱在当时可以买60斤大米。这个人是当时的巴县郭县长。”
俗话说,树大招风,梁爷爷招来的却是更广的客源。解放后几年,他对传统理发继续深挖,比如,如何给尼姑或和尚理发,既不犯忌还能让对方满意?
他是这样做的,每次理发前,他都要跟对方沟通,再理发。最终,确定下来的理发步骤是这样,尼姑,先从后脑刮头发,必须三刀就刮到脖子,且必须刮光,然后才是前额、头顶等部位的头发;给和尚理发的顺序跟尼姑相反。
这样的连锁反应是,每个月,均有尼姑或和尚慕名前来理发。
工资比县委书记高
衡量一个人事业是否成功的标准,很多时候,被社会认可程度及月薪是特别直观的指标。梁爷爷做到了,甚至成乡邻的美谈。
原来,上世纪五十代年初,市井的理发师、打匠者、兽医都匠人,按政府要求,都统一纳入县供销社统管。梁爷爷成了拿工资的人,他的理发收入也跟国营定价挂钩了。
得益技术好、阅历广、工作中不时创新等,他成当时巴县所有理发店的经营调度员,直管全县30多个理发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下了理发工具。
他讲,除了开会、跑其他理发店等工作外,他仍在店里理发。最多时,他一天给100多人理发,“天不亮出门,天黑才回家,理得最快时,五六分钟能理完一个顾客。”
那个年代,理发价格是国家定价,区域不同有价差,比如,鱼洞,2毛;一品,1.8毛;界石,1.5毛。需要补充的是,理发师的收入是提成制,理一个发,大约可以提到营收的六成左右。
“1957年,我清楚地记得我的收入,月薪是57元。县委书记是55元,区长是二三十元,乡长是一二十元。”这样的回忆,让他很幸福也自豪,开心地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重庆市对各行业技术能人评选。梁爷爷成巴县的理发代表,出席当年群英会,还以大礼堂为背景照了集体照,胸口别的是闪亮的奖章(类似现在的市级劳模或行业先进工作者荣誉——记者注)。
凭这个奖章,他在市级机关的副食店,买了外面买不到的巧克力,半斤。带回家后,孩子们开心了很长段时间。这事,乡邻们更是羡慕不已,其话题传了至少半个月。
在85岁的梁地清眼里没有好烟撇烟的区别,只要能抽的烟都是好烟,许多徒弟和客人因他手艺精湛,送来好烟,都被他换成了市面最便宜的香烟和食品
偕老
昨上午,梁爷爷在店内为邻居徐素华理发。
在这间约10平方米的店面、连店名都没有的理发店里,他笃信就是他的江湖。在江湖的尽头,是他跟老伴一起理发,一直理到理不动的那天。
虽然夫妻俩年过八旬,但依旧恩爱如初
他和罗婆婆很恩爱,从彼此的言谈能轻易看出来。他理发间隙,陆续邻居来店里聊天,他都乐呵呵地招呼落坐。其间,罗婆婆也为新顾客理发。
目前,他和老伴共同理发的生意做了整整67年。那么,问题来了,迄今,他和老伴为多少人理过发?他以自己平均每天理10人(现在,每天仍有登门者,少则三五人多时上十人——记者注)估算,67年来,经他理发的人数应该有二十四五万人,老伴理过七八万人是他很保守的估计。
“我和她应该摸过30多万人的脑壳了。”得出估算的数据时,他又一次特别自豪。
稍后,他坦言,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不是生意了,更多的是,理发店成了左邻右舍拉家常聊天的好去处。
在这样的氛围中,梁爷爷一点不回避他与老伴的爱情。
67年的婚姻生活虽然淡如水,但看见他们依旧能十指紧扣,和谐相处,多少也让如今的年轻人唏嘘感叹。
他说,老伴嫁他后,主内,操持家务还分担理发的活儿;她生第4个孩子时,险丢命,孩子夭折。他心痛了老伴很长段时间。后来,生第5个孩子后,他瞒着老伴去做了绝育手术。
“她勤劳、苦干,没得啥子缺点。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只是她因做家务很烦心,开始报怨时,我就出门去逛一下。估计她气消了,我就回来了,她也没事了。”
“他勤劳、勇敢,工作上的事多也累,从没叫过苦。为了这个家,他硬是起早贪黑地干工作。几十年来,我吵他的次数不是太多。都不是真吵,只是想发泄一下个嘛……除了带孙的那两三个月,我和他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方在自己心里的份量。给人很直观的感受是这样,两人彼此欣赏着对方,从相识到白头。期间,他和她说得最多的信息是,眼里只有对方优点,对方没啥子缺点。
每天理发虽然换来的是块块钱,但夫妻俩绝不乱用,精打细算过日子
“我和她的退休工资,每月加起来有4000多块,用不完。儿孙们的工资和生活都很不错,这辈子,从她嫁我那年到现在,我们一起苦过、幸福过,这就很满足了。”言毕,他拉着老伴的手,让我们拍照,说“要把我老伴拍漂亮些哈”。
在日常生活中,罗仕银担负起了家里所有的内勤
后来,罗婆婆起身走向厨房,说做午饭的时候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是让人羡慕的爱意。
店门前,种有黄葛树,树叶黄绿相间,偶尔,随风飘落进店堂;理发的椅子是上世纪50年代的产物,椅背、扶手等磨得发光,搁脚的木条被踩踏得仅剩半条,呈U型;地上,椅脚边有一小撮一小撮的青丝或白发……
街上的美容美发店越来越多,但不甘寂寞的梁地清夫妻还是守在老理发店里,等候客人的光临
在这样的光阴里,厨房那边传来梁爷爷熟悉的声音,“老头,准备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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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 黄艳春/文 首席记者 冉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