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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

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说罢黑衣男子收起折扇浅浅一笑,那笑似春风拂过,吹皱了满池春水。“我笑世人有眼无珠。”他的折扇从上至下在空中虚虚一划,最后指向林昙,“都道英雄出少年,我看该说‘莫道女子不如男’。”明月楼满座文人百余来名,人人都赞林公子虽年未及弱冠,然目光之深远常人难以企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唯独东南角传来轻微一声浅笑,众人转过头去,却见一黑衣少年起身。长身玉立的公子,握一把十二骨折扇,上面绘了一幅青绿山水图,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难道是这黑衣少年觉得他还够不上“少年英才”这个评价?林昙也在那一笑中侧过头去,十六岁的少女,着洁白的衣,背脊挺直,目光清亮,毫无惧意地望过去,“先生何出此笑?”

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我女扮男装溜出门参加集会)(1)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不易

1

承平十七年,百年华国迎来一个太平盛世,物质繁荣,文化开明,林昙便是在这样的盛世登场。

那日恰逢帝都文人集会,于明月楼上,她着一袭白衫,将头发高高束起,以一番博古论今的言论惊艳出场。

明月楼满座文人百余来名,人人都赞林公子虽年未及弱冠,然目光之深远常人难以企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唯独东南角传来轻微一声浅笑,众人转过头去,却见一黑衣少年起身。长身玉立的公子,握一把十二骨折扇,上面绘了一幅青绿山水图,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难道是这黑衣少年觉得他还够不上“少年英才”这个评价?

林昙也在那一笑中侧过头去,十六岁的少女,着洁白的衣,背脊挺直,目光清亮,毫无惧意地望过去,“先生何出此笑?”

“我笑世人有眼无珠。”他的折扇从上至下在空中虚虚一划,最后指向林昙,“都道英雄出少年,我看该说‘莫道女子不如男’。”

说罢黑衣男子收起折扇浅浅一笑,那笑似春风拂过,吹皱了满池春水。

林昙愣了愣,满座哗然之中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笑,肯定道:“谁说女子不如男?”那眉目之间顾盼神飞,仿佛就该这样,世人眼拙,男女不辨,唯独他一针见血。

她随即离开明月楼,翻身上马,策马之前顿了顿,回头看去,正巧那黑衣少年推开了窗户,楼上楼下之隔,他们相视一笑。而后她策马远去,帝都繁华万里,少年人白马轻衣,那身影,如皎皎月光,泻了一地清辉。

2

明月楼上一场对话为故事更添几分奇色,人人都在猜测,那日女扮男装的又是谁家千金,好奇心达到顶峰之时,恰传来南方士族之女林昙经举荐入朝堂担任秘书丞一职。

泱泱华国,又多一位女官,那身影,正是那日明月楼上高谈阔论的小公子。又因华国世家贵族、朝堂重臣皆喜坐轿,唯独林昙高冠束发,打马街头,虽为女儿身,却因无双风姿悄悄成为多少帝都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一时之间,帝都少年郎,纷纷效仿林昙骑马街头。

所以虽在政坛无建树,但是一番言论,一身风流,便将林昙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帝都新贵,人人都想结交。

是以当朝大将军在府邸设宴庆生,林昙这个初入皇城的小小秘书丞也在受邀之列。

夜色浓重,将军府华灯重重,主座上坐着的却不是铺国大将军,而是大皇子。宴席上那么多人,大皇子偏偏一眼看中了坐在角落的林昙,举起酒杯道:“沉寂数十年,我华国朝堂上终于又多了一位女子,林大人,这一杯,本宫敬你,也敬天下巾帼英雄。”

林昙连忙起身,饮了一杯酒。

不待她说话,大皇子又倒了一杯酒,继续道:“记得第一次见林大人,还是当年随父皇南巡,几年不见,林老安好否啊?!”

“多谢大皇子记挂,他老人家身体还康健。”林昙回他,面上都是笑意,然而笑意都到不了眼里。大皇子看似家长里短地问候,但偏偏要提南巡,要提到她的爷爷,其实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林家的女儿。

南方林家,世袭的高门贵族,最鼎盛的时期,连皇帝都要忌惮几分。有了这一层身份,林昙更是今日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来来往往,觥筹交错之间,林昙仿佛都以为,这些人是真心想要结交她的了。可是烈酒过喉,她又清醒了,他们敬的不是她,是她背后的林家。

世袭贵族,既享受了荣光与庇佑,那必然也要承受这荣光背后挣不脱的枷锁,从此以后,她所有的成就,都姓林,林家的林。

“此间热闹呀!”林昙喝得迷迷糊糊,一道声音突然闯入。

众人都愣了一下,纷纷回头看去,却见一男子披头散发,拎着一壶酒就闯入了宴席中,他举着酒对大皇子道:“皇兄独饮,何不唤弟弟前来?!”

那声音一听也有七八分醉意,众人又都松了口气。说是为大将军庆生,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将军为大皇子的舅舅,不过是借庆生之名为大皇子拉拢朝臣罢了,有点眼色的都不会贸然前来,偏偏三皇子这时闯进来,好不尴尬。

不过三皇子爱喝酒,喝了酒就撒酒疯,因此没少受陛下责骂,于是一看他又醉了,众人也不将他当回事。

谁知他当场就撒起了酒疯,看见宴席中的林昙,拿着酒就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边去一边嚷着:“美人,来,美人陪本宫喝酒。”

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登徒子,众人纷纷掩目不忍直视,还是大皇子喝了一句:“三弟,不可胡来。”

他嘟嘟囔囔了一句:“无趣得很呀,我找别人喝酒去了。”又跌跌撞撞着离开了。

仿佛一场闹剧,林昙却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看三皇子落下的折扇,心念一动,也跟着踏出了将军府。

府外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马车停着,她想了想,走上前去,道:“敢问是三皇子的马车吗?”

那帘子被掀开,露出三皇子一张皎如明月的脸,他笑了笑,道:“我还说几年不见,林大人当了官,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呢?”笑意朗朗,目光明亮,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看样子三皇子没醉,扇了也是故意掉的吧?”林昙拿出了折扇。

常子丞一脸无赖的样子,道:“林大人连酒都不愿意同我喝一杯,我若不掉把扇子,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搭上话呢?”

林昙哭笑不得,将扇子递给了他,道:“三皇子既然没醉,那臣就要回去了。”

说罢她就要转身,谁知常子丞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不要,我是没醉,不过我看你快醉了,上车,我送你回府。”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林昙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马车,哪怕她明明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大皇子设宴,她最后却上了三皇子的马车。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3

大皇子说第一次见林昙,是皇帝南巡。而林昙与常子丞相识,也是在那年南巡。

大概七年前,那时林昙不过九岁,家教严苛,族长让她一同跟着私塾先生学习,先生又是个冥顽不灵、不畏权贵的。但凡她有一点错处,就会用戒尺打她手心,有一次她被打哭了,气不过就跑了出去,一头撞上了三皇子常子丞,一抬头,一双眼泪汪汪的眼。

“你为什么哭?”三皇子问她。

“先生打我。”

“先生打你,可是因为你错了?”

“我错了又何妨?”她倒是理直气壮,“先生教的经义策论,母亲说,都是哥哥们学的,女孩子,只要懂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便好。”

“可是女孩子若只懂得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嫁到人家里,是要任人打骂,任人欺侮的。”

“可我若学了经义策论,就不会被人打骂了吗?”

“当然。”三皇子扬起笑容,“你若学得好,就可以去帝都做女官,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夫子打得哭鼻子了。”

那年皇帝南巡,遇见常子丞,是她一生的转折,如果她不曾知晓这世上女子还有另一种活法,或许也就一辈子碌碌无为,甘愿做那井底之蛙了。

她记得那时候她对常子丞说:“若我做女官,那定要辅佐你做这天下的帝王。”

那时候常子丞对她说:“好,我若称帝,你就是我华国第一位女相。”

或许是年少不经意的玩笑话,但她为了那个诺言,在最深的夜读书,在最冷的天练功,她要文武双全,成为这普天之下最优秀的女子,辅佐她心心念念的人,登上最高的荣耀。

而今她终于来到帝都,她是五品大的芝麻小官,他是装疯卖傻的皇子。

可常子丞拉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知道,昔日的玩笑话,他们都当真了。

还记得那时她问常子丞:“帝都是你家吗?”得到的,只是一个苦笑,和一句:“华国是我的家,帝都只是战场。”她想,前路还长呐!

第二天,她上了三皇子马车一事就纷纷扬扬传开了。

时年皇帝三十又八,自女傅白缨逝世之后,时常神情恍惚,膝下虽有三子三女,却皆非皇后所生,所以储君未定,其中六皇子年幼,长在深宫懵懂无知,大皇子与三皇子年纪相当,最是夺嫡的好人选。

平日里三皇子装疯卖傻,敛锋藏刃,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谁知昨日来了个世家贵族,三皇子就按捺不住,敢擅闯宴席,直接抢人了。

看样子毒蛇想要张开獠牙,想要不被它伤,便只能先拔掉獠牙了,于是当边境战况告急的消息又传来时,众人纷纷认为三皇子常子丞可堪大任,定能带领大军固守边疆。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华国地处偏南,北有大鄞,西接祁国,东临陈卫,这么多年,四国还算安好,唯独西祁,野心昭昭,时不时侵扰别国边境。偏偏装备精良,铁骑军无往不利,若能将三皇子弄去边境与西祁作战,定能非死即残,再不济,拖个十年八年,那时候皇城局势稳定,谅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4

朝臣重重施压,高座上的皇帝沉吟几番,最终还是允了这个提议,但是军中差副将,朝中大将以各种原因推辞,三皇子好不尴尬。出征那天,猎猎长风飞扬,他回头看去,这座他待了十多年的皇城,竟无一个真心牵挂他的人。

一转头,却见一袭白衣跃入眼帘,林昙银甲白袍,朗然笑道:“臣自请做殿下的副将,还望三皇子莫嫌弃臣一介女流啊。”

“哪有,阿昙是女中豪杰,你我一同,赶出敌寇。”常子丞回她,面上也终于展开笑颜。

二人一同跃马前去,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华国军队,真是年少恣意,尽显风流意气。

边境苦寒,南国山水养软了华国人的骨头,自然比不上西祁士兵悍勇杀敌,这些年来,西祁一点点蚕食华国边境。因此当常子丞和林昙出现在阵前时,西祁士兵直接哄堂大笑,有人嚷道:“你华国当真后继无人了吗?派个小白脸和个娘们儿来打仗!”

林昙定睛看去,二话没说,取过身后长箭,拉弓,一箭射落敌将头盔。

她放下箭,却见另一支长箭疾速而去,循着刚才她长箭的轨迹,正中敌将眉心,血溅当场。

林昙转过头去,看见常子丞放下弓箭,对她说:“战场之上,只论生死,你同他留什么余地?!”

可成王败寇,从来就没有道义可言,常子丞问林昙:“怎么处置那一万俘虏?”林昙言:“西祁铁骑,号称以一敌百,每个都是花重金打造,不如用这一万铁骑,换回被占领的三座边城。”

常子丞同意了林昙的建议,他们与西祁驻守的军师洽谈,那军师思量再三,也允了,前提是要林昙与常子丞亲自带兵前往。摆明了就是瓮中捉鳖之计,在林昙再三争取之下,西祁军师同意让林昙带兵前往。

前去那天,万里无云,林昙领兵带着一万俘虏,回头望去,常子丞站在高楼之上,寒甲白衣,那是帝王家高高在上的样子。

双方终于到达约定地点,林昙一行一进入城内,城门立马被关上,重重弓箭指向他们。林昙皱起眉头,副将在她耳旁低声说:“林大人,三皇子要你躲起来。”

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一万战俘脱下衣袍,转眼就变成了华国士兵,杀声震天,鲜血不断溅到她身上,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袍。

这是一场局,然而局中还有局,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华国险胜,城门缓缓打开,常子丞走进来,说了两个字:“屠城。”

林昙满身的血腥,冲过去制止常子丞,“两国交战,百姓何辜?”

常子丞却拉着她,让她看着底下西祁百姓的脸,恶狠狠地道:“百姓何辜?身在西祁,就是他们的错,你看他们,那恶毒的模样,恨不得吃了我们。”

底下的百姓有一双怨恨的眼,林昙再不能开口。

常子丞与她并肩站在高处,道:“今日不屠一城,不足立威,阿昙,你既选择与我携手,就应该知道,登上高位的道路,注定鲜血淋漓,为了爬上去,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什么都可以牺牲!”林昙重复道,哪怕将她瞒在鼓里,置于险地,也要下这一局棋,可怜她担心他身处险境,万般强求要自己前往。

可是,这是她选择的路呀。

5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赢了这场战争,尽管手段有些残忍。回帝都的路上,林昙鲜少言语,那一城人的鲜血在她梦中挥散不去,固然战场残酷,可她不曾想过,需要牺牲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有一天她又在梦中惊醒,索性走出帐中,却听见常子丞帐中传来声响,她掀开帘子,看见他也在噩梦中挣扎。他突然一下惊醒,死死抱住了她的腰,他将头埋在她腰间,好一会儿,才说:“阿昙,我做梦了,梦里都是血,大片大片的鲜血,像极了母亲死的那年,她穿着大红的衣服,被皇后一杯毒酒赐死,血从她嘴里流出,我怎么擦呀,都擦不干净。”

腰间一片湿润,是他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她无处安放的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头,常子丞继续道:“阿昙,不要恨我,我也不想屠城,我也不愿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可是他们不死,我就不能活,我不能被困在边城,不能把命交到别人手上,我要回去,回帝都去,哪怕用最不堪的手段,我也要去争一争。”

他抬起头,一双湿润的眼,问道:“阿昙,你会帮我的,对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的脆弱,直击她柔软的心灵,她点头,含泪道:“好。”

她会风雨无阻,与他携手共进,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们用短短几个月时间,逼退了西祁,一时风头无两,那天骑马归去,帝都老少夹道欢迎,所有都看到了他们的成功,无人关心这背后肮不肮脏。

皇帝提拔林昙为尚书左丞,又将禁卫军兵权分了一半给常子丞,一夜之间,为大皇子树了两位强敌。林昙想,皇帝终归是不傻,知道此消彼长,两相平衡才能长久。

皇城局势逐渐稳定,大皇子与三皇子分庭抗礼,而这稳定,在林氏嫡女林寂入帝京后,又成动摇之势。她是林家嫡女,比起林昙,在最重视血缘关系的名门望族,她象征的,是更大的权力。

林寂在帝都,不入朝,不为官,只是广结好友,自成一派,当初林老爷子一派门生,纷纷与林寂关系熟络。那天路过明月楼,林昙一抬头,发现自己的长姐与常子丞也在一同饮茶,谈笑风生,衬着帝都繁华景象,真是如画一般。

后来她有意无意问常子丞,如何识得她长姐,常子丞笑道:“我与林寂相识,可比你还早些。”

她心中一沉,仍是强作欢笑,问道:“如何个早法?”

“那次南巡,你以为你是不经意撞到了我?”常子丞笑了笑,“是你长姐告诉我,家中小妹顽皮,让我帮忙劝导一番。”

他仿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继续道:“谁知我一劝导,竟然劝出个女中豪杰来。”

后面他说了什么,林昙都记不太真切,她只听见常子丞说:“林寂当真是名门嫡女,颇具世家风范。”

“长姐优秀,一贯如此。”林昙愣愣地回道。

那天她在自己小院中躺着,四月的杏花落在她身上,一切如梦幻泡影一般,不过是常子丞当作玩笑的一句话,她当真了那么多年。

醒了之后她去看望她的长姐,说起这件事,林寂不以为然,只是道:“我们都是林家的儿女,应该将家族利益看得高过一切,阿昙在帝都为官,切记的,应该是你身后的林家。”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林寂确实有世家风范,可是世家风范是什么?是无论如何只看家族,不近人情的态度吗?

6

帝都两派势力争得水深火热之时,西祁又卷土重来,势要报当日屠城之仇,常子丞走不开身,林昙自请领兵前往,大皇子担心林昙一人独占功劳,也派了亲信前往。

临行那天,林昙一早推开门,就看见常子丞满身风露,站在她门前。她快步走了过去,常子丞也快步过来,他将手中披风亲手替她披好,满眼都是雾气。

他们两两相望,最终还是常子丞开口,他道:“阿昙,我在你门前站了许久,想了许久。这些终归都是我该承受的,却让你无辜受累。”

她笑了,道:“为了殿下,这些又算什么呢?”

他看着她,满眼不舍,道:“阿昙,你要活着回来。”

他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活着回来,我娶你。”

那个怀抱温暖无比,仿佛能扛过所有风雪,林昙的心一下就化了,她想,就为这句诺言,她也要活着回来。

西祁果然是有备而来,十万铁骑陈列阵前,偏偏按兵不动,就等着林昙前来。然而此战不能退,面对西祁激烈的攻势,林昙主张以守为攻,仗着华国边境有天险,将西祁士兵耗死在外,固守十多天。大皇子派来的亲信却坐不住了,言林昙妇人之见,目光短浅,他私自打开城门,一场血战,正式拉开序幕。

那是后来都载入史册的一张战争,也是林昙等得心死的一场战争,她不止一次派人八百里加急去请援兵,可是等了月余,帝都未见人影。边城残阳如血,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出征的几万军士,加上守城的几万军士,如今只剩三千人马,陪着她死守最后一道防线。

对面是虎视眈眈的西祁铁骑,他们却只有鲜血淋漓的三千残军。

有人问她,援军什么时候到,她饮了一口酒,道:“快了,我已经听见战马的奔腾声了。”

三千士兵陪着她一起迎了最后一战,她听不见战马奔腾,听见的,是激烈的心跳。那一箭破风而来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是一种解脱。

7

那一年,是承平二十年,华国历史上动荡的一年,对外,西祁侵略,对内,祸起萧墙。

帝都派去的八万军士,驻守边城的六万军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后来皇帝派去支援的军队,仅仅清理战场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华国帝都,也天翻地覆,正当壮年的皇帝突然崩逝,朝廷说是暴毙而亡,也有稗官野史,说皇帝殉情而死。

皇帝留下无主的江山让大皇子与三皇子兄弟厮杀,最终在林家携手之下,三皇子登基,皇城尘埃落定,边城也尘埃落定。林家一下出了两位了不得的人物,一个是当朝皇后——林寂,帮助新帝夺得政权,一个是巾帼英雄——林昙,誓死守住了华国边城。

感念林昙英雄气节,新帝追封林昙为相,她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相。

沉寂百余年的士族林家,用一个死人、一个皇后,重现当日光芒。

这一切,都是极好的,如果林昙死了的话。

可她偏偏没有死,那支长箭破风而来,将将射穿她的心脏,可没能要了她的命,她被人拖下马,在乱军之中被人救走。救她的人曾与她有一面之缘,是那日明月楼上一眼看破她伪装的黑衣少年。

那支长箭贴着胸膛穿过,听他说她昏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变了天,常子丞登基,林寂为后,而她被宣扬成宁死不屈的英雄,是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相。她不知道为何变成了这样,她只记得常子丞那句要她一定要回去的话语,她拼死也要回答他身边。

可那少年死死拦住了她,他吼道:“你回去做什么?当初战场之上,他没有派援兵来救你,你这条命,是我拼死救回来的。”

“我要回去,华国是我的家,他说过,让我一定要活着回去的。”

“可是你回去做什么?回去喝当朝帝后的喜酒吗?”他反问道。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当初走的那天,他曾信誓旦旦,等她回来,他会娶她。

“说要等你的人,弃你于不顾,娶了你的长姐,坐稳了那万里江山。”

“我不信。”她吼道,“我一定要回去。”

黑衣少年看着她,露出一种嘲笑的神色,他放开了双手,道:“林昙,你要出了这个门,你的生死我不负责,我会救你一次,不会救你第二次。”

她执意离去。

她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在边城跌跌撞撞十多天,所幸天不负人,她听见有人说新帝亲自巡边,就在城楼之上。

她跑过去,却看见常子丞与她长姐林寂并排而立,高高在上一双璧人,她心口刀扎一般,却还是挥动双臂想要他们看见她。

林寂凉凉地扫过来一眼,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催促着常子丞往别处走去。拥挤的人潮如洪水一般四面八方席卷过来,他们庆贺一个新朝的诞生。

这场狂欢却与她无关,她口鼻突然被人捂住,再醒来时,已进了西祁大牢,是西祁的细作认出了她,将她掳来。

8

她再一次见到了那黑衣少年,这一次,他叫西明寒,是西祁最年轻的国君,他看着林昙,神色复杂,半晌,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道:“林昙,我说过,只救你一次,这一次,就看在你心心念念的家国之中,你究竟有多重要了?”

随即他对身后的将领吩咐道:“给南华修书,就说抓到了他们的女相,让南华以万两黄金、十座城池做交换。”

“你不能。”她在牢狱中焦急地大喊。

西明寒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反问道:“我如何不能?南华的第一女相,难道抵不过区区万两黄金、十座城池?”

“抵不过。”她在心里默默说,然而西明寒一脸了然地看着她,仿佛什么都知道。

她在西祁牢中等了七天七夜,伴着西祁牢狱潮湿的雾气,和头顶那缕微弱的阳光,她一遍一遍想起那天看到的景象——林寂凉凉的一眼,城楼上天作之合的一双璧人。她觉得她的心呀,简直比西祁的牢狱还要不见天日。

当初她在战场奋力厮杀,死守边城,派人去催了一遍又一遍的援兵,原来常子丞只是忙着继承他的千秋大业,迎娶他的娇妻美妾,真是可笑。

她等着天黑,取下自己头上的金簪,等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她这如玩笑的一生也该了结,何必再等,她等得已经够久了。

她将金簪比划了又比划,抵在脖子上那一刻,却听见西明寒嘲讽的声音:“你们倒是心有灵犀,他们想你死,你也想死啊。”

西明寒扔下一封信,道:“我刚才捉到的细作身上的,可是林家费了千辛万苦要送进来的。”

她拿起那封信,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却生生笑出了泪来。

那封千里迢迢的家书,谁曾料到是一封劝死信,信中说到,以为她战死沙场,人人都心生敬佩,可西祁以她作要挟,人人都传,是林昙做了逃兵,被人抓住。华国百姓不齿,四处建的祠堂尚未完工就被摧毁,人人堵在林家门前,骂林氏懦夫,骂林寂妖后,可是他们相信,林昙断不会做逃兵。

要想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唯有以死明志,方不失傲骨,总之,林家可以出英雄,可以出枭雄,甚至可以出烈士,但断断出不得逃兵啊,否则林氏满门荣光,尽毁于她一人之手。

她拿着那封信,只觉得可笑无比啊,字字句句家族荣耀,却字字句句劝她去死。

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西明寒尚且知道救她,可生她养她的家族,却劝她去死。她的生命,在林氏荣光面前,不值一文啊。

“你还笑得太早。”西明寒继续道,“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怎么说吗?他说,华国只有一位女相,早就死在了征西之战中。

“你看呀,在他们的心中,你该为家国大义而死,该为林家声名而死,却不该为自己而活。

“你死了,是华国的女相,是林氏的荣光,你活着,却是他们永远的耻辱。”

“别说了。”她怒斥出声,捂着眼睛,痛哭出来。

“常子丞让你背了屠城的罪名,林家用你的功劳换了皇后的位置。物尽其用之后,他们却弃你如敝屣。林昙,你难道就甘心去死?我若是你,他们欠我什么,我就要向他们讨回什么。”他语重心长,最后一句话却如同蛊惑一般,“林昙,南华欠你的,你到祁国,我们通通帮你讨回来。”

9

那天的夜格外漫长,她浑浑噩噩不知道一切,第二天被人推着上朝时,一切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她着西祁朝服,被赐封为上卿,位同宰相,身边是西祁朝臣嘲讽的目光,胸口紧紧贴着的,是那封劝死信。

她低头叩拜,头触地之时,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去,从此以后,她抛家弃国,为乱臣贼子,所有清明的政治理想,都不复存在。

伴着一身污名,林昙在西祁政坛也逐渐声名鹊起,她无家无国,无依无靠,西明寒将她当作最锋利的刀剑,用她的名义清除了不少顽固势力。她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短短三年,遇到过不下十次的刺杀,他派重兵为她守卫,然而她还是夜夜不敢熟睡,梦中都是刀光剑影。

她身在泥潭之中,无人能将她拉起,她活着,不过是心有不甘,是想亲口再问一问常子丞,为何负她。

这机会终于来临,拥有着最富饶资源的华国向来是西祁觊觎的肥肉,西明寒再次挑起战端,两方君主御驾亲征,林昙自请前往。

这其实是常子丞与林昙的一场战争,只不过这次常子丞为君王,难免有所束缚,林昙抓住了这点,穷追不舍,僵持了两个月,华国举了降旗,西明寒想要趁机进攻。

林昙在大雪中跪了三个时辰,想要和谈,西明寒亲自来扶她,他说:“自相识以来,这是你第一次有求于我,我又如何能够拒绝呢?”他握紧了她的手,道,“可是阿昙,你要记住,南华怎样对你。”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我最锋利的刀剑,我希望,这刀剑,不要有对着我的一天。”他目光深沉,暗不见底,林昙没有答话,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谁曾想到,她再一次踏上故土,竟是以这样的身份。

她前去和谈,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无所适从,林寂也跟随前来了,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与常子丞并肩而坐,当朝帝后,琴瑟和鸣,只这一眼,已让她遍体鳞伤。

这场和谈终究没有谈得下去,林昙志不在和谈,她盯着常子丞,两两相望,一双眼中满是恨意,有人问她如何才能退兵,她笑着答:“万两黄金,十座城池。”

万两黄金、十座城池,这曾是西祁提出的交换条件,可他们一个劝她死,一个当她已经死了。

当她提出这个条件时,华国当即有人跳出来骂她,无非还是那些乱臣贼子的话,可她听不进,她看着常子丞,他也看着她,眼中神色难辨,终于说:“好。”

于是提笔便要书写,可林昙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契约,她趾高气扬,咬着牙道:“我反悔了。”

说罢拂袖而去。

和谈因为林昙的反反复复一直拖延了好几日,西明寒兵临城下,每日林昙都能听到城外西祁军队操练之声,西明寒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可却从不曾派人催过她。

她拖延着时间,就是不答应常子丞的提议,终于,常子丞派人写书信问她,要如何才能签下休战协议。

她约他去了边城最高的白塔相见,相传那塔曾是圣女居住的地方,可是圣女受不了孤寂,悄悄跑了,那塔后来变成了关押罪人的地方,直到如今,被视为禁地,无人敢前往。可它是所有边城最高的建筑,站在那塔上看人来人往,就仿佛神佛俯瞰芸芸众生。

“如今站在高处,我仿佛才终于明白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她看着前来的常子丞,道,“是吗?陛下。”

“阿昙。”他开口,却只叫了她的名字。

阿昙?如此亲密,仿佛还是他们当年并肩作战的时候,她笑了,道:“陛下不知,我等了你好久,十四万军士全军覆没,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去找你。

“可你呢,登上了高位,迎娶了林寂,就忘了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吗?”

常子丞看着林昙,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是我负了你。”

“是你负了我。”林昙有满腔的恨意,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负的不仅仅是我,”她指着塔下灯火辉煌的边城,道,“你负的,还有这长埋地下的十四万军士。”

“我这样的人,本来就命如草芥,我是林家的一颗棋子,是你的一颗棋子,我比不过林家的声名重要,比不过华国的脸面重要,所以在西祁牢狱之中,你们要我一死换一个宁折不屈的好名声。可是,我为什么要死?我宁愿用这满身污名,换林家,换华国一个永远洗不去的污点。林家的女儿,南华的丞相,就是我这么一个污浊不堪的人。”

她说着说着,满眼的泪,她道:“常子丞,你要永远记住,你今日稳坐的江山,是当年被你丢弃的十四万军士用鲜血换来的。”

“你们之间的皇权斗争,本就不该让他们承担。”

她擦掉满脸的泪,终于冷静下来,不等常子丞开口,她说:“你走吧,我已将我想说的说完了。”

常子丞沉默了半晌,终于转身,却听见林昙在身后道:“我听见马蹄声了,等了这么多年,援兵终于到了。”

他一时没听得清,回头的瞬间,看见林昙猎猎白衣站在风中,就那一瞬间,她向外倒去,如翩跹的蝴蝶醉落风中,他奔过去,目眦欲裂,却终究没能捉住她一片衣角。

而他也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援兵到了,援兵终于到了。”她是最了解他的,他借和谈之名,不过是拖延时间去请援兵了,而她也配合着他,她说援兵到了,她和那十四万死去的军士等了那么多年的援兵,终于到了。

一代枭雄,两朝女相,从那充斥着罪恶与囚禁的白塔之上一跃而下,结束了她动荡的一生。然而无人在意,只因南华援兵已到,两国又开战端,战争结束后,皇帝终于想起当年死于西祁铁蹄下那十四万军士,为他们举行了好大的祭典,三军之中,主将牌位不提一字,人人都知道,然而人人都不说话。

两国百姓提起当年事,总要有人跳出来骂林昙几句,南华骂她贪生怕死,抛家弃国,西祁骂她手段残忍,吃里扒外。

直到很多年后,有一位说书先生提起这段往事,说道:“林昙本是华国第一才女,皎皎如月,少年意气,冠盖京华,她之所以叛国,是因为当年收到了故国的劝死信,是情有可原,万般不得。”

这样的稗官野史传得多了,林昙的争议又起来了,总归不是一片骂声。

西明寒又贿赂了一个说书先生,离去的时候他想起明月楼上初遇林昙,那般意气风发。从华国女相到西祁上卿这条路啊,看似荣光万丈,实则满地血泪,她踏着过往的良知与信仰,踩碎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傲骨,在一地破碎中踏上敌国的朝坛,从此以后,她是华国的叛贼,是西祁的罪臣。

她要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要承受世人唾弃的目光。可从来不会有人记得她曾收到过那样一封劝死信,也不会有人关心,她到头来,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一代英才,两国丞相,到头来死无全尸,只留下史书上寥寥几笔,言女相叛国,屠卫伐华,人人得而诛之。

可在皇权争斗、尔虞我诈中,她也不过是一个牺牲者,她只因心有不甘,求一个公道,却徒留一身骂名。难道真该如林家所言,她该死在承平二十年的西祁牢狱之中,将心中苦楚与不甘悉数咽下,挣一个宁死不屈的贤相名声?

她做不到,西明寒笑了笑,她将身心自囚,所以到头来,他也没能救得了她。他给过她很多次机会,第一次,她可以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生活;第二次,她可以不顾一切,做西祁上卿,可她偏偏要去讨一个公道,偏偏做不了那彻底的负心人。

林昙坠塔的那日,西明寒收到她写的一封信,信中她说,感谢他相救之恩,知遇之恩,可如果可以,或许死在那场征西之战中,是她一辈子的梦寐渴求。她应该陪着那十四万军士,心存希望地死去,好过看到这劣迹斑斑的人生。(作品名:《叛相》 作者:不易。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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