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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锦池(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

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锦池(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熟睡的小皇后无知无觉地往他怀里蹭,亲昵地抱着他。楚正则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把被子拉出来,轻轻给她盖好,然后才钻回被窝。从此,薛玉润嗜肉——楚正则与她共餐的食案上绝无荤腥。楚正则怕狗——薛玉润养了七条天天人五人六。更不用说薛丞相逼他背一人高的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在太皇太后怀里被叫着心肝儿的还是薛玉润。毫不意外,薛玉润是他打小势不两立的“冤家”。再一次被气得睡不着觉的楚正则,正在心中腹诽。一旁的罪魁祸首薛玉润却美梦正香,手一拉,脚一踢——熟练地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压着,一脚把皇帝踢下了龙床。

《皇后是朕小青梅》

作者:瞬息

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锦池(皇后是朕小青梅作者)(1)

简介:

楚正则七岁登临帝位,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最怕的太皇太后逼着去接他最讨厌的薛丞相的嫡幼孙女薛玉润入宫。

从此,薛玉润嗜肉——楚正则与她共餐的食案上绝无荤腥。楚正则怕狗——薛玉润养了七条天天人五人六。更不用说薛丞相逼他背一人高的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在太皇太后怀里被叫着心肝儿的还是薛玉润。

毫不意外,薛玉润是他打小势不两立的“冤家”。

再一次被气得睡不着觉的楚正则,正在心中腹诽。一旁的罪魁祸首薛玉润却美梦正香,手一拉,脚一踢——熟练地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压着,一脚把皇帝踢下了龙床。

楚正则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把被子拉出来,轻轻给她盖好,然后才钻回被窝。

熟睡的小皇后无知无觉地往他怀里蹭,亲昵地抱着他。

气愤的小皇帝给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顺带拢了拢被子——

明天必定找她算账!

*

都城闺秀打小就知道两件事:

其一,权倾朝野的薛丞相家不着调的小孙女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其二,帝后关系糟糕,皇帝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朕明日必与你算账!”

然而,从总角等到豆蔻,眼瞅着都儿孙满堂了,这“明天”怎么还不来?

还是说——虚置后宫,独宠一人,就是所谓的“算账”?

精彩节选:

春去夏至,骄阳渐起,将薛家的玲珑苑照得暖融融的。苑里聒噪的蝉早被粘完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夏风拂过珠帘的轻响,间或夹杂着桌子底下小狗的呼噜声——再没有比这更适宜打盹的时候了。

玲珑苑的主人薛玉润却端坐着,严肃地苦思着面前的棋局。她右手执一枚白玉棋,在棋盘上几番比划,只是揉了揉发丝,手上的棋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对面无棋手,唯见斑驳光影,洒落在圆润的青玉棋子上。可她仿佛能看见另一人执青玉棋,落子果决、步步为营、趁势侵吞,直至将她杀得片甲不留。

然后……再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薛玉润右手握紧了白玉棋,左手从一旁的缠枝莲瓷碗里叉了一块小酥肉,恶狠狠地递进口中。小酥肉的外皮炸得又香又脆,里头的肉饱满多汁,稍稍抚慰了她的心。

当今圣上楚正则七岁登基,至今八年有余。虽然尚未亲政,但在旁人眼中,他“博闻多能”、“聪敏好学”、“敦仁爱众”,十分有一代圣主的风范。

聪敏好学、博闻多能她无法反驳,但是这“敦仁爱众”……呵。身为他七岁就定亲、只等十五岁大婚的准皇后,薛玉润觉得,她大概是唯独不属于“众”中的那个人。他们俩是打小的冤家,争锋相对的事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就比如这一次,是上个休沐日,他们对弈了一整天,你来我往不分伯仲,最后留下了这一盘残局。楚正则来接她去行宫的时候,就是他们对弈之时。

这盘棋决定了两件事:

第一,今年去行宫避暑能不能带上她的西施犬芝麻,再从御兽苑挑一只小狗给芝麻作伴——楚正则最“讨厌”的东西之一。

第二,今年过乞巧节,她要不要给他绣荷包当礼物,至于荷包上绣什么图案还得他来定——薛玉润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薛玉润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又叉了一块小酥肉放进口中,视线落在棋盘上——她才不要输!

白玉棋轻轻地磕在棋盘上,应和着檐角风铎的清鸣。十三岁的少女凝神冥想时托着腮,云雾绡制的宽袖滑落,露出一段如凝脂般的玉臂,比其上戴着的鎏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还叫人挪不开视线。她鬓如鸦羽,肤胜初雪。未施脂粉,唇已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

前来通禀的使女不忍打破这画一般的美景,声音都低了几分:“姑娘,大少夫人来了。”

薛玉润脚边酣睡的芝麻听见声响,一骨碌翻了个身,朝薛玉润殷勤地摇起了尾巴。

“可不能把你留在这儿,嫂嫂有身孕呢。”薛玉润捞起芝麻,揉了揉它的脑袋,把它交给了身边的使女,又从一旁的使女手中接过罗帕净了手,忙迎了出去。

薛大少夫人身怀六甲,本就走得慢,此时还没走到玲珑苑的正门。见薛玉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她笑着温声道:“小心别摔着。”

薛玉润脚步轻快地走到了薛大少夫人的身边,亲昵地挽起她的手:“嫂嫂,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呀?”她看了眼薛大少夫人耸起的小腹,担忧地问道:“还是因为吃不下午膳吗?”

“我还多吃了小半碗,都是那道青梅渍肉的功劳。”薛大少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唤她的乳名:“还要多谢我们汤圆儿。”

薛玉润微蹙的眉头舒展,颇有几分得意地道:“那是,我调了好久的配方呢。”她高高兴兴地把薛大少夫人迎进房中:“我还请尚食教了我几道肉膳方子,是给孕妇特制的,说是不会害喜。方子都已经给厨娘了,就算我去行宫,你也不用担心会害喜啦。”

“还是我们汤圆儿知道疼人。”薛大少夫人笑着道了声谢,扶着薛玉润的手坐上美人榻:“想着你明儿要去行宫,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午觉睡不着,来跟你说会话。”

“你这话要是叫大哥哥听到了,他可不服气。”薛玉润吐了吐舌头,替薛大少夫人斟茶。因着薛大少夫人害喜的缘故,几案上的小酥肉早撤了,换成了蜜汁酸梅,使女另沏了一壶性平温补的枸杞茶。

“毕竟,你刚害喜那阵,他的马可不知风里雨里驮了多少蜜饯。”薛玉润笑盈盈地拉长了声音:“嫂嫂吃不下多少,倒是我跟着享了福。一架子的蜜饯,吃到我小侄儿满周岁我都吃不完。”

薛大少夫人的脸颊浮上了红晕,她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薛玉润的额头:“你这丫头。我心里可记着账呢,只等你成亲了取笑你。”

“那嫂嫂肯定要失望了。”薛玉润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她哥哥嫂嫂是鹣鲽情深、琴瑟和谐。而她跟楚正则?

薛玉润瞥了眼窗台下的棋盘。

青玉棋子与白玉棋子在红木棋盘上纵横交错,初夏的阳光透过蝉翼纱窗,将一枚枚棋子照得晶莹透亮、浑无杂质。盛放棋子的一对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四面镶羊脂白玉,精雕细琢着梅、兰、竹、菊的四君子图。纵使鎏金镂空花纹盖只是斜靠在盒身上,也难掩流彩。

她从楚正则手里赢来这一套玉围棋时,他不善的脸色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他好像格外别扭。

薛玉润收回视线,瞧着手中冰裂纹碧瓷盏里缓缓舒展的玉衣金莲,慢饮了一口,心里“啧啧”了两声。

楚正则要是会像哥哥那样,跟她细语缱绻,为了她着急上火,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青天白日活见鬼了。

“汤圆儿,话可不兴说得这么满。”薛大少夫人也顺着薛玉润的视线看了眼那局棋,笑道:“这是你跟陛下的棋局吧?这些日子,我每日来都见你在苦心研究,连话本子都不看了。”

薛玉润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爷爷给他布置了那么多功课,还要习武、听政,成日里这么忙,我还以为他的棋艺便落下了。”她小声嘟囔道:“是我大意了。”

薛大少夫人温声劝道:“那不如把这局棋先放一放?”她顿了顿,道:“今年的乞巧节你也要在行宫过吧?”

“嗯,太后很喜欢这座新修的静寄行宫,便说要多住一会儿,过了乞巧节再回来。”薛玉润点了点头,困惑地问道:“但是这跟棋局有什么关系呀?”

“我听说,这次去静寄行宫避暑,太后不仅唤了两位公主同行,还叫了几家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作陪。”薛大少夫人缓声道:“乞巧节上少不得要拿些手艺出来比较高低,你也得放些心思在这上头。”

“嫂嫂放心,往年也没人来跟我比。”薛玉润不甚在意地道。

都城的闺秀打小就知道,薛玉润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就算她跟皇上瞧上去不太琴瑟和鸣,但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薛老丞相唯一的嫡幼孙女。薛老丞相是三朝元老、帝师、辅政大臣,她们得是多想不开才会找她的麻烦。

“今时不同往日。”薛大少夫人斟酌着道:“陛下已经年满十五岁,按照规矩,后宫可以添人了。”

而许太后是皇上的继母,在慈爱关怀皇上这件事上,向来做得很足。薛大少夫人便是没有手边的消息,也不会误判太后此次邀请贵女作陪的动机——替皇上挑选妃嫔。

薛玉润恍然地“啊”了一声,毕竟楚正则除了跟她“斗法”,看起来就像是只想跟他的御书房过一辈子,她差点儿就忘了这事儿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你跟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非寻常人可比。”薛大少夫人先劝慰了她两句:“姑祖母不再垂帘听政,祖父又有致仕之心。只怕有人觉着这是个好时机,生出不安分的心思,非得要扯着你来作比。”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我听说,太后的侄女会双面绣。”

这话才让薛玉润坐直了些。她扫了眼房中的四扇檀香木雕花刺绣屏风,正面是四季景色,另一面则是四幅仕女拈花图。

薛玉润到现在都不明白,绣娘是怎么能不同面绣出不同的图来。

双面绣买是能买很多,但绣是不可能会绣的。薛玉润郑重地道:“那这局棋我更不能输了。”

“诶?”薛大少夫人本意是想让薛玉润别忘了多练练手艺,巧果、针线都行,听薛玉润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薛玉润便将她跟楚正则的赌局说了,道:“我要是赢了,乞巧节呈巧果便是。我若是输了……”

“难道陛下会让你把荷包放乞巧节的香案上吗?”薛大少夫人下意识地问道。

薛玉润摇了摇头:“那倒不会,陛下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落我的面子。但太后一定会问我今年给他送什么礼,到时候我还是得把荷包拿出来。”

薛玉润叹息一声:“娘亲从前那么擅长女红,可我的荷包也就只能勉强看出来鸳鸯是鸳鸯,放在双面绣旁边也太丢脸了。”

薛玉润的爹娘早逝。闻言,薛大少夫人一默,迟疑地道:“向陛下讨个饶便是了,陛下想来也不会在意一局棋的输赢。”

她回想着从夫君那儿听来的对楚正则的赞赏,拼凑出的是一个克己自持、胸有丘壑的少年帝王,怎么也不像是会计较一局棋的人。

“跟别人的棋局,他或许不在意。但跟我下棋,他一定在乎。”薛玉润答得毫不犹疑,又撇撇嘴,嘟囔道:“而且,我才不要向他讨饶呢。”

楚正则来接薛玉润的这一日,原本熙熙攘攘的长街,家门闭户,十分肃静。只听见整齐划一的蹄声由远及近,然后便见大纛迎风,旗上龙虎啸天,威势煊赫。三千金甲羽林卫,佩刀执戟,护着其中那辆龙纹翠葆的玉辂金辇,像是要将骄阳踏碎。

薛玉润低眉站在祖父身边,脑海里黑白二子在纵横的棋盘上厮杀。

直到万岁喧天声里,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先生不必多礼。”她身边的祖父被人扶起,尔后,这只修长干净的手也伸向了她。

薛玉润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直起身子,也抬起了头。

不论相识多久,也不论你来我往交锋了多少个回合,乍一瞥见他的容貌,她也总容易生出惊叹。但今日,她没被他得天独厚的天人之姿所蛊惑,她灿烂的笑容里,藏着的是一点点挑衅和跃跃欲试。

少年帝王也恰在看着她。他眸色幽深,视线从她扬起的唇角一扫而过,刀削斧凿的脸上瞧不出神色变化,只是手上微微用力,让薛玉润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而立,转而一齐向薛家人告别。

因着薛玉润先前斩钉截铁的答案,薛大少夫人今日便留了个心眼。

见薛玉润上马车时,楚正则伸手扶了她一把,薛大少夫人心下甚慰——皇上怎么瞧也不像是会跟汤圆儿计较棋局输赢的人。

龙辇垂下鲛纱帷幔,挡住了逐渐灼热的夏阳,也挡住了旁人的目光。

薛玉润的视线从窗外的薛家移回龙辇内,一眼就瞧见宽阔的榻上摆着三张小几。她这一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碗小酥肉、一碟蜜果,宫女正在替她泡玉衣金莲的花茶。而正中最大的几案上摆着的一盘棋局——正是他们先前封棋的那一盘。

薛玉润和楚正则对视了一眼,薛玉润利落地拿起一颗白子,笑了笑,露出双颊两个小梨涡:“陛下,您准备好迎接两只小可爱了吗?”

楚正则垂眸捏起一颗黑子,紧跟着落子,嗤笑一声:“你想得美。”

他眉眼之间,哪还有先前的半分沉静自持。

棋局行至焦灼时,周遭都变得愈发的安静,只听见车轱辘声碾过蝉鸣。有时风大些,沙沙地掠过枝叶,吹进耳中,叫人神思慵懒。

薛玉润却片刻不敢放松,她苦思冥想地斟酌着棋步,身体前倾,眉心微微蹙起,嘴也紧抿着。还像小时候一样,苦恼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发髻,想得太入神了,便没有发现发丝松了些,垂落在她的耳际。

不过,她终于想出绝妙的一招,“啪”地落下一子,胸有成竹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才意识到楚正则的手指不知何时伸到了她的耳侧,勾起了她垂落在耳际的青丝。

他们俩的动作一重合,她微微一惊:“诶?”她疑惑一声,又恍然道:“是不是我的发饰又歪啦?”

她头发软,发饰带久了偶尔会歪,楚正则从小就看不惯,不等宫女便会伸手替她调整。

她抬起头来时,温润细腻的肌肤擦过楚正则的指尖。楚正则缩回了指尖,视线落在棋盘上,抿了口茶:“嗯。”

“嗷,吓我一跳,差点以为我落错子了。这可事关我和芝麻的命运。”薛玉润松了口气,伸手扶正自己的发饰,顺手将垂落的发丝别至脑后:“多谢陛下提醒,一会儿下马车前,我再让宫女重梳一次。”

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狗。

楚正则面无表情地捏紧了一颗黑子,瞥一眼棋局,落下一子。

薛玉润忽然觉得,楚正则原本重剑无锋的棋风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楚正则棋术的进步超过了薛玉润的想象,尽管她斟酌良久,这局棋也没有完全按照她的想法行进。他们各自落子的时间越来越长,薛玉润思虑良久,紧咬着嘴唇,谨慎地落下一子。但形势不利,她很不确定。

这子一落,薛玉润便见楚正则立刻拿起了一颗棋子。这多半是胸有成竹的表现。她心下微紧,咬着唇,凝视着他手上的棋子。

然而,楚正则的视线掠过她的唇,眉峰一蹙,忽地将指尖的黑子猛地收回自己的掌心。

“诶?”薛玉润困惑地上移视线。

楚正则低眉摩挲着手中棋子,神色平缓,淡声道:“快到了。”

薛玉润狐疑地看向窗外。越过骑马相护的金甲卫,她只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林木。她有些迟疑地招来宫女替她梳拢发髻:“我不会耽误太久吧?”

这一次去静寄山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行列中,等车驾停在山庄门口,她得第一时间去给她们行礼问安。

“你若是一开始便认输,片刻也不会耽误。”楚正则将黑子掷回棋盒,然后点了点她的嘴唇,嗤笑一声,道:“你这是跟谁学来的习性?”

薛玉润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立刻察觉出了唇上的刺痛。原来,她方才思虑过深,咬唇也用力了些,也不知道嘴唇破没破。

薛玉润愤愤地看向楚正则——敢情他是在说她像小狗爱咬东西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她的贴身宫女珑缠便心疼地道:“姑娘别舔,越舔越蛰得慌。婢子给您敷一层蜜膏。”

薛玉润有点不好意思,乖乖地让她抹蜜膏。

她涂上蜜膏之后的朱唇,愈发显得水润晶莹。

楚正则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手上换了书卷。

薛玉润瞥了云淡风轻的楚正则一眼,眼波一转。等她涂好蜜膏、梳好发髻,便盈盈起身,替楚正则斟了一杯茶。

楚正则抬头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要认输?”

薛玉润笑盈盈地露出小梨涡:“敬师茶。”

有那么一瞬,薛玉润觉得楚正则翕动着嘴唇,那句儿时他挂在嘴边的“朕明日必定找你算账!”又要脱口而出了。

毕竟,他显然很清楚,自己给他端茶,是说他才像小狗嘛。

可惜,楚正则到底忍了下来,只是翻页声更重了一点:“呵,不必,朕教不出你这天纵之才。”

“多谢赞许。陛下也不必可惜,毕竟我是姑祖母才能教出来的。还需得天赋过人,勤学苦练。”薛玉润托腮看着窗外,权当没听出来楚正则的言外之意,有模有样地宽慰了一句。

有本事,你就跟太皇太后比呀。

楚正则翻页的手一顿,他没有抬头,声音好似有几分咬牙切齿:“那你还不安静看书?”

“不看了。说什么大团圆,不还是有三五美妾,实在没意思极了。”薛玉润撇撇嘴,对先前的话本子不屑一顾。可惜她最喜欢的那一套话本子被教她的先生没收了。

楚正则把书放了下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在看的,不是《诗经》吗?”

薛玉润下意识地把手边的《诗经》往身后一藏,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本是真的《诗经》。她轻咳了一声,立刻撩开帷幔看向窗外:“哎呀一定是快到了。”

楚正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雕龙刻凤的石柱——还真叫她说中了,静寄山庄,确实到了。

楚正则比薛玉润先下了龙辇,转身向她伸出手。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走下龙辇。

山呼万岁声扑面而来,她立于众人身前,便摇身一变,藏起了古灵精怪的一面。

她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亲自教导,无可挑剔的未来皇后。

薛玉润和楚正则一齐走到太皇太后的鸾车前,三公主扶着太皇太后先下鸾车,随后,许太后被一个小娘子搀扶着,从同一辆鸾车里走了出来。这小娘子,正是许太后的侄女、三公主的表姐许涟漪。

行完礼,薛玉润走到太皇太后的另一侧去挽着她的手,一齐往行宫正殿走去。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满脸的慈爱:“汤圆儿,下赢了么?”

薛玉润一听就知道楚正则提前跟太皇太后打过招呼了,摇了摇头:“没呢,封着棋,到了行宫再下。”她侧首看了看太皇太后的脸色,笑道:“不像您,您气色这么好,一看就是打叶子牌大赢了四方。”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轻拍她的手,嗔道:“没你截哀家的胡,哀家可不是大杀四方。”

三公主在另一侧接道:“皇祖母今儿赢得盆满钵满,玩得更尽兴吧?”她说着,看向许涟漪:“尤其是表姐,你腰间的荷包都被赢空了吧?”

许涟漪低着头,羞赧地道:“臣女手生,您见笑了。”

“空了不打紧,皇祖母会补些给表姐的,是不是?”三公主挽着太皇太后的手撒娇:“儿臣还想跟表姐一起陪您和母后打叶子牌呢。”

原先陪太皇太后打叶子牌的人,总有薛玉润一个,三公主这么说,却是没给薛玉润留下位置。

“补,补。”太皇太后素来疼爱女孩子,在正殿落座,便笑着让宫女去备赏赐。许涟漪恭敬地接了赏赐。

三公主没忍住,微微扬起下巴,示威似地瞥了薛玉润一眼。

薛玉润一落座,宫女就呈了点心茶水来。她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块新呈上来的糕点,对上三公主的视线,她真诚地道:“殿下也有这糕点,不必看我。挺好吃的,殿下也尝尝。”

三公主一噎,她是想提醒薛玉润,许涟漪也得了太皇太后青睐,太皇太后的眼中不只装着她一个人,谁知薛玉润这般迟钝,一点儿都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许太后眉心一蹙又松开,脸上仍笑意不断,却眼风凌厉地瞪了三公主一眼。

“汤圆儿说得对,这新糕点确实不错。赏。”太皇太后尝了一块糕点,随手散了赏赐,温声道:“哀家老了,你们母后也忙,你们自去寻旗鼓相当的人玩罢。太后不是还请了几家的小娘子么?”

“是。”许太后应声道:“臣妾正要请教母后。静寄山庄今年大修,还要请母后先看过新修的院子,再定夺这些小娘子该安排在哪个园子。”

“随你安排。”太皇太后挥了挥手,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

“我跟您请个恩典。”薛玉润亲昵地对太皇太后道:“还让我和二殿下、三殿下住在您身边。”

太皇太后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她知道薛玉润这话不是为自己请的恩典,其实是为二公主请的。

二公主的生母是许太后宫里一个只受了一次临幸的洗脚婢,身份卑微,连带着二公主也从不受宠。她三年前出嫁,也三年都未曾来过行宫,也没有固定的住处。不过,二公主很照顾薛玉润,所以她们的关系一向不错。

三公主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许太后笑容不变,道:“臣妾想着,含芷和驸马会一齐来,住在您身边不如住在翠篠轩。虽是旧殿,胜在安静不受打搅,最适宜夫妻。”

许太后见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出声反驳,又道:“至于请来的几家小娘子,不如让她们跟含娇和汤圆儿作伴,也好切磋功课。新修的荷风院明堂广阔,花香怡人,是个好地方,您说呢?”

含芷是二公主的闺名,含娇是三公主的闺名。

“含娇是天潢贵胄,小娘子们要跟她朝夕相处地住一处,难免拘束不自在。含娇,你另挑一处荷风院旁边新修的宫殿住。”太皇太后缓缓地用茶盖拨了拨茶水。

许太后笑接道:“还是您思虑周全。新修的还有青摇殿和琼珠殿,皆有宜人风景。汤圆儿素爱珍珠,她住琼珠殿,含娇住青摇殿,可好?”

三公主自然不会反驳许太后的意思,薛玉润也想应下来,只是,太皇太后抿了口茶,道:“汤圆儿么……”

薛玉润看向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看向了楚正则,徐徐地笑道:“太清殿北殿还空着。”

楚正则本置身事外,一直沉默地看邸报。闻言,翻阅的手不由一顿。

太清殿,是他住的宫殿。

太皇太后说这话时,薛玉润正欲喝茶,闻言手一抖,连忙压着茶盖放下了茶盏:“只怕太叨扰陛下了。”

她要是赢了棋,可是要养两只狗在身边的,她不信楚正则能忍受这样的事。就算楚正则笃定他必胜无疑,可她住在太皇太后的偏殿承珠殿的时候,遇到楚正则也十有八九会出点幺蛾子。

楚正则总不至于天真地认为,他们同住太清殿,会相安无事吧?

再说,她住太清殿,皇上见其他小娘子不会不好意思吗?

她先看向楚正则,这个时候楚正则只要表露出一点儿不乐意的情绪,她就能顺势而为。但不知楚正则是不是不想驳太皇太后的面子,他的手伸向了一旁的茶杯,居然没有反驳。

薛玉润只能满含期待地看向许太后和三公主,她们一帮腔,她也好顺势礼貌地拒绝太皇太后的提议。

三公主果然皱起眉头,蠢蠢欲动。然而,楚正则端着茶放到嘴边,先淡声说了一句“不会。”

楚正则声音清冽,没什么波澜起伏,甚至在说话时还翻过了一折邸报。

三公主所有的话都被堵回了口中。

薛玉润一噎,狐疑地看向他——他不说话便罢了,这两个字,不就等同于说“可以”么?

太皇太后笑应了一声:“那便是了。你们的棋局不是也还没有下完么?住在一处,省得来回奔忙。”

“就这么办吧,让汤圆儿搬去太清殿北殿。”太皇太后声音随和,一锤定音:“你们车马劳顿,也都累了,且去休息吧。今日各自用膳,不必到哀家跟前来了。”

太皇太后既已敲定,又开始赶客,许太后等人自然不会再驳,陆续地行礼告退。薛玉润留到了最后,楚正则离开前瞥了她一眼,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等众人离去,薛玉润贴着太皇太后坐着,替太皇太后斟了一杯茶,道:“姑祖母……”

她才唤了一声,太皇太后就接过茶,笑道:“你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总不能成亲了还留在承珠殿吧?宫中暂时不好挪动,在静寄山庄先适应适应也是好事。”

薛玉润亲昵地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姑祖母,我搬到太清殿去,就没法天天陪您打叶子牌、给您捏背捶腰了,我会想您的。”

太皇太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惯会撒娇卖乖。哀家可不要你陪着见天地打叶子牌,等见过了来的小娘子,哀家要去礼佛,寻常见不着你的面。”

薛玉润眨了眨眼。

“别打量着哀家不看着你,你就能贪玩耍滑。”太皇太后拿下了护甲,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等乞巧节要拿出些手艺的时候,你的先生也会来,可不是你撒娇卖乖就能蒙混的。”

太皇太后慈爱地拍了拍薛玉润的手:“太后已经跟哀家提了乞巧节的事,说想要等小娘子们到齐了,商量些新花样。今年的乞巧节,恐怕不是你一盘巧果能交差的。哀家不能驳了她们的庆贺之心,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薛玉润伏在太皇太后的腿上,神色清明:“您放心吧。”

薛玉润回太清殿后,发现北殿已经收拾妥当。每一处都比照着她在承珠殿时来布置,只余几个装着她贴身物事的箱笼,等着她的人来收拾。

薛玉润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条藕粉色香软缎的宫裙常服。等她从浴房回到闺中,宫女已收拾好了她的箱笼。

珑缠抱了几枝娇艳欲滴的蔷薇走了进来,问道:“姑娘,床已经铺好了,您要小睡一会儿么?

薛玉润眷念地看了眼她的架子床,摇了摇头:“算了,带上玉围棋,我去给陛下请安。”

但薛玉润没有去南殿找楚正则,而是径直拐去了他读书习字的镜香斋。

楚正则果然在镜香斋里。

隔着蝉翼纱窗,薛玉润一眼就看见了端坐着的楚正则。他换了一件玄衣箭袖,衣服上暗绣着银丝祥云,胸口的的金龙怒张六爪,庞大又凶悍。可他身姿挺拔,目光澄净地坐在书堆之中,沉沉地压住了这条凶恶的龙。

薛玉润的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声。

在马车上颠簸、坐立难安了三四个时辰,其他人大概不是想躺着,便是想去园子里走一走,只有他,还能如一尊石佛安坐着看书习字。

这也才更让她心生警惕。

她对自己在楚正则心里的印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样一个严于律己、恨不能歇在书房的楚正则,突然主动同意让她这个“大麻烦”住进他的太清殿,都没有挣扎一下,十分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她很好奇,楚正则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赢下这盘棋。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乞巧节进退有余——所以,她才带上会给她带来好运的玉围棋。

“陛下,薛姑娘来了。”

宫人的通禀让楚正则抬起头来。

薛玉润摘了繁复华丽的珠翠,梳起家常的丱发,发髻上系着樱粉缎带的蝴蝶结,正中各簪着一颗浑圆白净的沧溟海珠。她福身行礼时,看起来十分乖巧。

楚正则放下笔,免了她的礼,揶揄道:“怎么,因为朕让你同住太清殿,寝食难安,连午睡都不肯了?”

薛玉润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道:“瞎说,分明是因为我更想跟陛下下棋。”

“朕还不知道你?朕让你住太清殿,不过是像皇祖母所言,这盘棋不知要下到何时去,你与朕都少闲暇,不必浪费在路上。”楚正则面上不为所动。

薛玉润颔首道:“我知道呀,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既然知道……”楚正则顿了顿,惯来清冷的语调忽地添上了些许温度:“你就算这么想跟朕下棋,也不急这一时。我们来日方长。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毕竟他们同住太清殿,除了休沐日,平日里也会见面。

薛玉润微微睁大了眼睛。楚正则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让她心下微凛。

今天不分出个胜负,等许太后请的小娘子们来了,楚正则之后的休沐日还有没有空隙,就不好说了。至于平时,楚正则多半忙得懒怠见她。今日不下完,这一盘要是拖到了猴年马月,那她要接来芝麻、挑新的小狗,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薛玉润果断地谢绝了楚正则的提议:“芝麻该想我了。”她顿了顿,虽然心中有把握,但仍旧问道:“还是说,陛下现在很忙?”

“不。”楚正则紧咬了一下牙,站起身走到窗台下的棋桌前,铺开棋盘,冷哼一声,道:“你一会儿困得落错了子,可别哭着要悔棋。”

“才不会呢。”这语调薛玉润熟悉,她想都没想便回击道:“我要是困了,一定是对面下的棋太臭了。”

待挪到了棋桌旁,她终于想起来另一件事,抬头就换上了乖巧的神色,问道:“皇帝哥哥英明神武,一定不会介意我换一套围棋吧?”

楚正则手一顿。

薛玉润这称呼、音调、语气,他再熟悉不过。楚正则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套围棋——只有他输给她的那一套玉围棋,才值得她这般乖巧。若是其他的围棋,她才不会问,直接便要换了。

他伸手按着自己的眉骨,到底还是冷声道:“换吧。”

果然,薛玉润利落地从珑缠手中接过装着玉围棋的箱笼,放到了棋桌上。她打开箱笼,将两个棋盒拿出来,积极地道:“我来摆棋局。”

尽管楚正则输的时候会黑脸,但他其实向来输得磊落大方,对她炫耀从他那儿赢来的珍宝也从不计较。薛玉润虽是疑问,实则当她开口之时,便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此时已经忘了,当初赢下这玉围棋时,并不太敏锐的直觉还曾告诉过她,这玉围棋对楚正则来说,似乎不太一样。

楚正则看着薛玉润推到他眼前的一对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呼吸微滞。

枝蔓交缠的缠枝莲纹啊……

“皇帝哥哥?”薛玉润有些困惑,出声唤道。

楚正则下意识地伸手覆在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上,短促地回应:“嗯。”

薛玉润看看棋盒又看看他,迟疑地道:“皇帝哥哥,你真的这么喜欢这套玉围棋么?”她眨了眨眼,商量道:“要不这样,我们把这局棋的赌注改成:如果我输了,就把这套玉围棋还给你,怎么样?”

要小狗和不绣荷包,她总得占一样嘛。

楚正则已经缓过神来,闻言瞥了她一眼。

薛玉润正煞有介事地摸着自己的棋盒,不舍地款款道:“为了皇帝哥哥,我愿意忍痛割爱。”只是她发髻上垂落的缎带飘飘晃晃,像极了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在期待地一摇一摆。

“不必了。”楚正则轻“呵”了一声:“朕什么时候让你忍痛割爱过?”

更何况,他完全不想拥有这套玉围棋。

薛玉润想了想,还真的确实如此。楚正则每次的赌注其实很好猜。小时候是让她练大字,长大了就是绣荷包——总而言之就是她讨厌学什么,他的赌注就是什么,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那算了。”薛玉润撇撇嘴,松开手,利落地摆好棋局,道:“陛下,我们棋盘上见真章。”

然而,棋盘上并见不出真章来。

“三劫循环。”薛玉润看着眼前的棋局,咬了一下嘴唇又松开。所谓“三劫循环”是指棋局中同时存在三处劫争,皆有关全局胜负,如果棋手互不相让,那就只能和棋了。

薛玉润抬头看了眼楚正则。楚正则手上摩挲着一颗青玉棋子,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回望着她:“那就只能和棋了。”

他们显然谁也不会相让。

薛玉润“嗷”了一声,伸手拣棋子,气势如虹:“再来!”

楚正则头疼地伸手拦她:“你是打算辟谷吗?”

“现在就要用膳吗?”薛玉润一时还没能从先前的对战中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问道。

在楚正则身边伺候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德忠适时地笑道:“薛姑娘,陛下特地命小厨房准备了您爱吃的荷香莲子鸡、鳕藕南瓜盅、荷叶肉……”

楚正则咳了一声,扫了德忠一眼。德忠垂手而立,不再说话。

“那当然是要用膳的!”薛玉润没留心他们主仆的眉眼关系,德忠报的菜名听得她心花怒放。

静寄山庄的菡萏宴最负盛名,她就是冲着这些菜,才无比期盼来静寄山庄避暑。去岁静寄山庄大修,她可是等了整整一年呢。

“嗯。”楚正则应了一声,让德忠下去布膳。

薛玉润这才意识到,窗外红霞烧得正艳,早就到了晚膳时分。薛玉润察觉出了一点儿饥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着棋盘道:“不过,下一盘得什么时候才能分胜负呀……”

“也可以赌约作废。”楚正则将棋子随手掷入棋盒:“接狗且绣荷包,或者不接狗也不绣荷包,随你。”

“接芝麻……吧?”薛玉润脱口而出,却以迟疑收尾,引来楚正则诧异的一瞥。楚正则哂笑道:“芝麻这就失宠了?”

“才没有。”薛玉润哼哼了两声,道:“只是,太后请了各家小娘子来庆祝乞巧节,我要是给你绣了荷包,少不得要拿出来作比。比输了也太丢脸了。所以我得想一想,赌约先放着,等她们人到齐了,商量出怎么庆祝乞巧节再说。”

巧果对付不过去的话,那她要想法子引到其他庆贺形式上去。并非所有的闺秀都像许涟漪一样擅长刺绣,许太后就算想捧许涟漪,也不会不顾其他人的面子。要是庆贺形式百花齐放,那她大可另选一个才艺,荷包绣不绣就不打紧了。

楚正则眉峰一蹙,声音微冷,道:“谁能跟你比?”

薛玉润往后一靠,双手一摊,压根没有深想:“就我这个刺绣的水平,陛下该问的是,谁不能跟我比?”

但凡她刺绣厉害点,楚正则也不至于拿绣荷包这种事当赌注了。

楚正则一听,就知道薛玉润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无奈地道:“朕是指……”

这几个字淹没在了薛玉润高兴的声音里:“让我猜猜,第一道菜是什么,荷香卤拼吗?”

德忠带着宫侍毕恭毕敬地端上菜品,而她正看着宫侍手中的金地粉彩莲花纹盖碗,露出舒心畅意的笑容。

楚正则看着她玉白淡粉的脸上那对可爱的小梨涡,唇角也微微地勾了勾。

罢了,也没什么非要说的,护着她便是了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责任。

等薛玉润和楚正则用完晚膳,夜色终于笼罩了天地。

他们消食之后,缓步往寝殿走去。

平素在宫中,承珠殿和他的乾坤殿相隔甚远,他们极少在天黑之后携手归家。而向来热闹的薛玉润竟没有说话,这让楚正则有些许不自在。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眼身侧的薛玉润。她侧露的面容,比溶溶月色更皎洁。她的眼睫很长,忽闪如蝶翅,微露一点春的娇俏。她忽地抬起头来看他。

楚正则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缓了缓声音,问道:“怎么?在担心乞巧节的事?

担心到一言不发吗?

这是他的失职。

楚正则蹙眉,果断地道:“不用担心,乞巧节你尽管随心呈你自己想呈的东西,不必给我绣荷包。”

“诶?”薛玉润先是一愣,有些许茫然。她分明是察觉到楚正则的视线,这才抬起头来看他的。“诶!”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道:“那太好啦!”

她如玉的脸上绽开笑意,眼里盛着星光,比月下的蔷薇更鲜妍。

楚正则的唇角微勾。

“那赌注不用等了,我要选接小狗。”薛玉润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脚步轻快地踩在月影上,像在和着月色跳一支无声的轻舞:“我刚刚还在想,芝麻现在也该在遛弯了,我什么时候能看着芝麻和新小狗一起玩呢。”

一个“好”字差点儿从楚正则唇齿间溜走,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这声音冷酷无情,薛玉润停了脚步,侧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哎呀……”

她现在回过神来了。

楚正则是担心她在忧虑乞巧节,才会放弃赌注。但其实她真的没有在担心乞巧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担心之后再说嘛。

但她仿佛听见了楚正则霍霍磨牙的声音。

薛玉润当机立断,严肃地道:“陛下,君无戏言哪。”

楚正则冷呵了一声:“朕说了乞巧节不用绣荷包,可没说赌注不作数。你要是选接狗,过了乞巧节,你还是得给朕绣荷包。”

薛玉润皱起了小脸,但转念一想,又言辞凿凿地点头:“你说得对,这个荷包我会在你生辰的时候绣好,一定是我绣得最好的生辰礼。”不等楚正则说话,薛玉润紧接着道:“陛下也没说不能,对吧?”

一物两用,怎么想她也不亏嘛。

楚正则扫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南殿走。

薛玉润一点儿没被他这生人勿近的冷漠吓到,轻快地跟着他。他转身时瞧上去很决绝,可脚步一点儿也不快。薛玉润亦步亦趋地跟着,只是没有留心脚下的路,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一声惊呼:“哎——”

她声音刚起,便被一只手有力地攥住了手臂。她抬头去看,只望见昏黄的灯火与月色下,他金相玉质的侧颜——他没有望来,正示意德忠来查看她脚下的路。

“可能是有颗小石子。”薛玉润移开了视线,拒不承认自己在那一瞬的恍神,道:“我没事儿。”说着,还试图走两步给楚正则看,只是手臂还被楚正则攥着,未能成行。

楚正则见德忠查完无碍,看了眼她踢踏的脚,等她站稳了,才松开手,似有些不耐烦地侧身问道:“既然没事,跟着朕作甚?回你的北殿睡觉去。”

“因为我要把这个送给你呀。”薛玉润笑盈盈地向他伸出了手,她的掌心里,放着一个银丝线绣莲花荷包:“皇帝哥哥,谢谢你。”

这里面放着她最爱吃的零嘴。

他们自小相争惯了,有时他赌气,有时她调皮,却也总有和好的方式。

薛大少夫人管得严,担心她吃得太多对身体不好,直到休沐日才会给她补零嘴。五天可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所以,这是她小时候最珍视的东西。如果她要主动和解,就会把这个零嘴兜送给他。

楚正则伸出手去,欲将荷包捞回掌心,可谁知他竟没有第一时间拿到荷包,定睛一瞧,却发现薛玉润的指尖还勾着它的绣带。

楚正则差点儿气笑了:“薛玉润!”

薛玉润将荷包放到他的掌心,合上他的手,呜咽一声:“我的手有点不听使唤。”

“呵。”楚正则冷笑一声:“你给朕回去睡觉。”

薛玉润乖乖地点头,留念地看了眼他掌心的荷包:“皇帝哥哥,做个好梦。”

薛玉润说完便行礼告退。她并不知道,楚正则没有马上转身离去,而是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她略显“凝重”的的身影,他才握紧了荷包,感受着荷包上残留的余温,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只要别像他输玉围棋的前夜那样,再梦到这个冤家,他就谢天谢地了。

薛玉润不知道楚正则的梦里有没有她,她倒是梦到了一晚上楚正则——他在梦里把她所有的零嘴都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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