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孙犁散文黄鹂(王笛在我的故事里)
作家孙犁散文黄鹂(王笛在我的故事里)(节选)王笛:微观史写作与中国的秘密社会历史是对心灵与生命经验的拓展,是选择与遗忘的机制,是解读“故事”的意义,也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历史学这门古老又新鲜的技艺,是审美、思想工具和人类的自我认识及再教育。近年来,史学领域潮流革新,既往的分科界限被不断突破,历史的写作范式正在面临转变。历史写作也是文景专注耕耘的重要方向,我们一直在探索激活历史的公共讨论空间,为此也创办了文景历史写作奖。本期节目是JustPod×文景历史写作奖的合作节目,我们将在未来2个月中,连续推出多期合作节目,邀请奖项评委、历史写作者们做客《忽左忽右》,参与到非虚构的历史写作的对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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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对心灵与生命经验的拓展,是选择与遗忘的机制,是解读“故事”的意义,也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历史学这门古老又新鲜的技艺,是审美、思想工具和人类的自我认识及再教育。近年来,史学领域潮流革新,既往的分科界限被不断突破,历史的写作范式正在面临转变。
历史写作也是文景专注耕耘的重要方向,我们一直在探索激活历史的公共讨论空间,为此也创办了文景历史写作奖。
本期节目是JustPod×文景历史写作奖的合作节目,我们将在未来2个月中,连续推出多期合作节目,邀请奖项评委、历史写作者们做客《忽左忽右》,参与到非虚构的历史写作的对话中。
王笛:微观史写作与中国的秘密社会
(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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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左忽右164 | 王笛聊微观史写作与中国的秘密社会
写作方法的转变:从社会科学的方法到以人为中心的叙事
程衍樑:读王老师最近一些年的著作,再回去读您在80年代末出版的第一本书《跨出封闭的世界》,发现真的是大有不同。今天作为王笛老师的读者,看您的这些作品,包括发表的一些论文,我觉得有一些特质是极度清晰的,比如说偏重于叙事、微观式的研究,这甚至可以作为某种标签打在您身上。
《跨出封闭的世界》,王笛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但是这和您早期宏观的甚至一些计量史学的历史研究相比,看起来有过一个转型,这种转型是发生在您在美国读博士阶段吗?
王笛:对的。今天来看《跨出封闭的世界》这本书,我觉得更多用的是社会科学的方法,离今天所说的人文学,以人为中心的叙事方法,离得比较远。大量的统计资料,三百多个统计表,在《跨出封闭的世界》里,一切都要转化为数字,讲政治,讲宗教,讲官僚系统。后来再版的时候,我算了一些统计表,当时是很迷恋于这些数字。
这个转化,确实是到了美国之后才有的。我们在课堂上,不管是欧洲史、美国史还是东亚史,包括日本、中国,对这些书的阅读,很少有真正的Quantitative Studies,很少用计量方法研究。我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搞了半天,叙事才是美国史学的主流,才逐步开始从社会科学的方法,转变为更多用人文的方法讲故事、叙事。
这个转变,一方面是叙事方法的转变,再一方面就是研究对象的转变。《跨出封闭的世界》那本书里面是比较宏观的,讲“大”的,虽然是社会史,虽然我不讲政治已经是进一步了,但是毕竟还是讲整个长江上游,而且也涉及经济、人口、政治结构、大的社会,很少见到个体的人,所以到了美国以后,开始进行新的学术训练。
这并不是说中国的学术训练不重要,其实也很重要,特别是对于历史资料的掌握,要用资料说话。川大历史系的传统,徐中舒、缪钺这些老先生,包括我的老师隗瀛涛先生,强调的就是有多少资料,说多少话,这种传统,我是保留下来了。
王笛的老师隗瀛涛
所以西方一般对我的书的反馈也都是资料非常扎实。一方面我在资料上保留有中国的学术训练或传统,另一方面在思考,怎样能够在历史的写作、历史的讲述方法上有所创新,和我过去的研究不一样,希望能更多地和西方学术界进行对话。
这个转折当然是个长期的过程,不是说哪天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要研究这个题目了,都是一种慢慢的转化,因为学术训练真的是一点一滴的,在短时期内可能看不到,但是在一学期、一年里的长期磨练中,发生了逐步的转化。几年以后我再回来看我当时的一些想法,就能明显感觉到,我在学术上的方法、观点、理论已经发生了渐变。实际上,从这种渐变到最后达成一个质变,从《跨出封闭的世界》到最后我的博士论文《街头文化》,可以看得出来,这种质变中不一样的地方。
《街头文化》,王笛 著,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
袍哥的出现:移民运动和政治因素
王笛:一个社会组织和环境、经济、社会、人口结构等综合因素有关。如果要追溯到早期,其实湖广填四川可能对袍哥的扩展也起过相当大的作用。
这种移民运动,首先把长江下游的帮会带进来了。移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他们几乎都是成年男子,他们进来都要到长江边上,因为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在他们这种减少家族束缚的情况下,把四川和广东进行比较,实际上四川的宗族势力是比较薄弱的。我在写《跨出封闭的世界》的时候就提出过这个问题。
康熙年间移民四川的福建人后代墓碑背面写:原籍闽省
虽然宗族势力比较薄弱,但是这些移民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难免会和这个地方的土著产生各种纠纷,比如关于土地的纠纷,那么他们需要有自己的组织作为后盾,互相帮助,袍哥实际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袍哥被组织起来保护移民的权益。
当然还有重要的政治因素。辛亥革命以后,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包括四川省,不管是都督也好,后来的省长也好,都很难维持一个集权的控制,因为四川长期执行防区制,军人根据自己的势力范围进行控制。防区制结束时,已经到了全面抗战前期,1935、36年,才逐步有了中央政府。蒋介石统一中国是1928年,但是四川一直属于防区制,加上军阀不管是内部还是大军阀本身,好多都有袍哥的背景。袍哥是很奇特的。
《袍哥》,王笛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为什么袍哥很值得研究?
一方面,它是被禁止的。在整个晚清民国时期,袍哥都是作为非法组织存在,除了辛亥革命的那一两年,因为参加辛亥革命有功,但绝大多数时期都是被禁止的。但是为什么它在被禁止的情况下能够继续发展,地方政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一直到抗战时期,积极参加抗战,到了抗战以后的内战时期达到了顶峰,又进入到权力机构,控制了地方社会?这是一种复杂的过程。
这个组织为什么值得研究?为什么又缺乏研究?大多数研究都是讲故事,把文史资料的一些回忆拿出来,没有从历史上来进行阐发。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现在的资料我基本上掌握了,应该收到的资料,我都收到了,下一步就是怎样把它呈现出来、写出来,尽早和读者见面的问题。
国家文化和地方文化之间的博弈
程衍樑:您最早从写《街头文化》开始关注公关空间和城市的日常生活,但反过来,它好像又和传统的秘密社会在一个共同的空间里,感觉非常奇特。您在作品里也提到过,像茶馆或者以茶馆为代表的四川地方文化,一方面反映的是国家文化对于地方的影响,同时它又是抵抗和反抗一个更主体的文化渗透和主宰的场合,两者在历史中不停互动。
像成都的茶馆也好,袍哥这样的组织也好,它就是能够承载一些研究,作为案例被大家看到。
《茶馆》,王笛 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
王笛:虽然街头文化看起来很琐碎,各种街头上的现象、描述、故事,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当时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关系、互动甚至冲突。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大众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儒家正统文化的影响,他们看西洋乐器、评书,都是宣扬儒家正统,但是大众自己创造的文化、大众娱乐,就是远离经验的价值观。
比如说后来改革的时候,要对晚清淫戏加以改造,就是在不断互动,我在《街头文化》中就研究过这个。茶馆,虽然也是写公共空间,但我关注和讨论的总是另外的问题,就是地方文化和国家文化之间的关系。我在它们中间不断强调,这就是国家用国家的权力来推动一种国家的文化,来逐步地削弱和取代地方文化,而地方又进行反抗的过程。
《显微镜下的成都》,王笛 著,世纪文景,2020年
所以尽管茶馆看起来好像写的是吃喝拉撒的问题,不是宏大的叙事,不是和国际、民生联系在一起的重大事件,但从这些日常空间、日常生活、民众的研究里,也可以展现很重大的问题,在字里行间或者我的认识中间,不断地强调这种博弈。博弈直到今天仍然在进行,所以去看历史这种所谓没有意义的小题目,日常生活的题目,其实它们的后面有宏大叙事,宏大叙事不是摆到台面上的,是在我的故事下面所展示的东西。
本期嘉宾
王笛,澳门大学历史系杰出教授,著有《跨出封闭的世界》《街头文化》《茶馆》《袍哥》《显微镜下的成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