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中最美的花朵(在所有姹紫嫣红的风景里)
你在我心中最美的花朵(在所有姹紫嫣红的风景里)钟莫辰默默起身,拿出了一套黑底的樱纹和服。可偏偏就在那个永恒的雪夜里,她辗转千百回,终于还是说出口了:“钟莫辰,我要走了。”他们都以为见证了彼此的青春时代,最后时代变成历史、变得陌生。再回首,才知姹紫嫣红早已看遍,浮沉十载,才发现自己渺小如尘埃。曾经那些林林总总,好与不好,在此刻看来,都是美好的回忆。01很久很久以后,她回忆起在日本旅拍的那一年,印象最深的不是云蒸霞蔚的樱海、也不是鸭川之畔,而是肃静的京都冬夜,廊外皑皑白雪,屋内她和他围着被炉夜话,黑檀木茶盘上还放着他倒的一杯热茶。她想,所谓永恒,大抵如此。
文/Elaine
来源:《南风》杂志【在所有姹紫嫣红的风景里,我最喜欢你】
导语:他只知道,若这一次再错过她,纵使沧海成灰、万古成尘,纵遇浮生万千面孔,唯有她,将与他永失交臂。
他以为能无所谓遗憾,却在最后突然伤感;她以为能等得到爱情,却难逃与他各自灿烂;他们以为能左右彼此,却被彼此牵绊。
他们都以为见证了彼此的青春时代,最后时代变成历史、变得陌生。再回首,才知姹紫嫣红早已看遍,浮沉十载,才发现自己渺小如尘埃。曾经那些林林总总,好与不好,在此刻看来,都是美好的回忆。
01
很久很久以后,她回忆起在日本旅拍的那一年,印象最深的不是云蒸霞蔚的樱海、也不是鸭川之畔,而是肃静的京都冬夜,廊外皑皑白雪,屋内她和他围着被炉夜话,黑檀木茶盘上还放着他倒的一杯热茶。她想,所谓永恒,大抵如此。
可偏偏就在那个永恒的雪夜里,她辗转千百回,终于还是说出口了:“钟莫辰,我要走了。”
钟莫辰默默起身,拿出了一套黑底的樱纹和服。
楚曦微隔着纸门换好和服,三米长的银灰色腰带,一如既往由他帮她系上,他系的花纹库结十分古雅,旁人难以效仿。
白色的吊灯灯光打下来,她背对着他,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里。
川端康成的古都、千纸鹤都拍了,最后一场,是“雪国”。
楚曦微脚踩木屐走下回廊,庭院暖黄的石灯勾勒出一片皓白,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头,他蹲下身,不断地按下快门。
摄影师和模特,他们有十年合作建立起来的默契。拍摄过程中,钟莫辰不爱交流,楚曦微只是随意地漫步在背景中,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细微的眼神和表情,全赖他捕捉。
荒木经惟说:“对焦在情感上。”
只是当下,他又能否准确捕捉到她眉心上澎湃的情绪呢?
楚曦微不禁想。
其实她选择离开,并非突然。那晚她在杂志上看到钟莫辰的访谈,谈及他为何如此倾心于少女题材,他回答:“我不得不承认,少女的美着实令人沉醉,饱满的肌肤亮度,柔美的身体线条,樱红的肌肤色泽,在午后斑驳的暖黄色调里,或是眉间的哀愁,或是唇畔的浅笑,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好,我想定格每份世无其二的青春,所以我只拍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妙龄少女。”
他大概不知,这天,正是楚曦微的二十六岁生日。
身为他的御用模特,两人之间,默契得只需他一个眼神,她就能会意。雪花翩跹,她转过头,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里的希冀他能读懂吗?
过了许久,她才得到他淡淡的一句“早点休息吧”。
然后他转身,欣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没有挽留,他没有。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她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全部供奉给了他,却连他一句挽留也换不回。事实上他并没有赶她,是她自己要走。但其实,她是在赌,一场终于鼓足勇气的豪赌,就这样惨败铩羽。
雪越下越大,崩溃的楚曦微扑通跪倒在地,任凭眼泪簌簌落下。
02
十年了,他们都在彼此身上雕琢出全新的自我。
谁还记得曾经的楚曦微,那个恣肆叛逆、不疯魔不成活,酷起来就帅得连男生都自愧不如的朋克少女?
初遇钟莫辰的那天,楚曦微刚染了头发,浓黑眼线,骷髅头铆钉背心,马丁靴,在人声鼎沸的Club里和小伙伴们玩“狼人杀”,悲催失败,兑现惩罚。
惩罚的内容够狠够刺激——去街上挑一个异性,给他一个kiss,然后扇他一巴掌。
没错,承受楚曦微那杀气腾腾的吻的中奖者,正是钟莫辰,原本爆炸的肾上腺素应该让他瞬间变脸的,但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微微蹙眉后,便恢复了冷漠淡定。
他的反应让楚曦微呆怔三秒,才想起任务未完,孰料刚扬起手,手腕就被攥住,疼得她眉头皱起。
惹上难缠的大BOSS了!
楚曦微甩了几下没甩开,便仰脸瞪他:“你想怎样?”
钟莫辰将少女一系列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继续欣赏她眉眼间情绪的变化。但她没给他机会,突然踮起脚咬他的胳膊,他稍一松手,张牙舞爪的猫咪就消失了。
若说,她是猫咪,那他便是猎人。
几天后,校园门口停了一辆超拉风的黑色路虎,吸引一众路人的目光,唯一对之不感兴趣的楚曦微,却在经过时蓦地被拉进车里。
她惊愕地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试图打开车门未果后,她欲哭无泪:“你到底想怎样?”
钟莫辰翻动着手上的一沓资料:“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你调查我?”
他淡淡地说:“平均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楚曦微倒是坦然,据实以答:“不行吗?杜拉斯说,男人这种生物,除非你很爱他,否则都是难以忍受的。而我最是喜新厌旧。”
钟莫辰循循善诱,不知不觉间,楚曦微被他打开了话匣子。
两人聊了会儿,他倏忽挑眉望着她:“你的朋克味道很足。”
“不可以吗?”她回答,“别这么看着我,每个人都有表演欲啊,谁能真正做到客观地面对一个普通的自己?像海明威,无止境地给自己贴上‘迷惘’的标签,其实就是个滥情的渣男;像尼采,自诩为太阳,实则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再比如,你有条狗,取名旺财,又觉得不够酷炫,于是改名‘家驹’,瞬间你就高端了。”
听到这里,钟莫辰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明艳动人,是楚曦微从未邂逅过的。为了掩饰剧烈的心跳,她赶紧转移注意力,问他:“不就是强吻了你吗?你犯得着这样守株待兔,报复我吗?”
她顿了顿,“莫非,那是你的初吻?”
他黑眸一沉,肃杀的目光扫过来。
她瞬间读懂了他的表情,不由得张大嘴巴:“不会吧,这么……”
接着又一个眼刀狠狠扫来,剐得她不敢再说话。
楚曦微不得不承认,他这微带羞涩的愠怒表情也很帅,她再次被戳到了萌点,心跳顿时提速。
原来酷拽的朋克少女也有犯花痴的时候。平静下来的钟莫辰,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作为炙手可热的摄影师,早就厌倦镜头里那些“花瓶”的他,其实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被惊艳,少女的狡黠、不羁让她有种淋漓尽致的美。所以,面对楚曦微的那句“我可以走了吗”,他只气定神闲地递去自己的名片,问她:“你有没有兴趣,去挪威的森林?”
不是村上春树的那本书,也不是披头士的那首歌,而是真正的,挪威的森林。
唐突得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邀约,朋克少女的回答却直接明快:“当然有。”
她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呢?
答案很简单,是钟莫辰永远也不会想到的简单——因为她还没出过国。
她纯粹就是想去北欧玩玩,顺带当他的模特,反正吃住行他全包了,傻子才会说不。
于是,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坐长途飞机,她都和这个冷酷的工作狂在一起。
是的,冷酷的工作狂——在成功把她招揽到自己的麾下后,就懒得搭理她,一直在电脑前忙或是移动鼠标或是敲击键盘。
她十分无聊,无聊到只能睡觉。
迷糊中她感觉有人在帮她脱鞋,而那个人是她绝对想不到的。
他弯腰脱去她的鞋,再换上代替拖鞋的一次性厚袜子。超过五小时的长途航班上,航空公司都建议不穿鞋,需要换上他们提供的厚袜子。
“为什么不叫醒我?”饶是再奔放,楚曦微也红了脸。
工作狂继续敲他的电脑,头也不抬地回答:“为了保持皮肤的最好状态,你得抓紧一切时间睡觉。”
也是,冷酷的工作狂才不会温柔地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既然如此,就只能曲线救国咯。“如果我枕在你肩头上睡,会睡得更久。所以,你不介意吧……”
话音未落,她便把头靠上他宽厚的肩,无视他略带嫌弃而微微蹙起的眉,闭眼呼呼睡去。
她梦见了美丽的风景,几天后她发现,北欧的风景,远比她梦里的还要美。赫尔辛基的森林,斯德哥尔摩的冰川,雷克雅未克的极光——这便是她和钟莫辰第一次合作的“黑暗红尘”系列。他要的是她少女眸中那特有的张扬、狡黠、不可一世和离经叛道。
镜头前,红裙躺在森林的阴翳深处,黑唇咬下毒苹果,小红帽下裸露着雪白刺眼的双肩——后来她被那些照片震撼,问他为什么选她来拍这个系列,他说:“因为你就是这种女孩——就算表面微笑,也在心里对这个世界喊fuck 。”
好不容易完成了拍摄,快累瘫的她躺在铺满苔藓的枯叶上补眠。他难得空闲下来,在她身侧席地而坐。
她递过去一只耳塞:“一起听不?”
他接过耳机,是Green Day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他眯起眼:“你也喜欢这首歌?”
北欧阳光冷冽,从白桦林斑驳的树叶后坠落,她倏地来了谈兴:“因为这首歌,我才接触摇滚乐。你知道吗?朋克会让你感觉自己即使一无所有,也可以与众不同。十三岁的夏天,暗恋男孩的拒绝,一塌糊涂的成绩,母亲更年期,父亲丢了工作,外婆还突然去世,日子像暗无尽头的漆黑隧道,那真是我有生以来最绝望的夏天,只有这首歌收留了我。”
有风吹过,他没有言语。
良久,他伸手抚上她的眼皮:“睡吧。”
03
“黑暗红尘”系列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也彻底改变了楚曦微的人生。
此后,热爱旅行的她,无需为了抢特价机票而熬夜守在电脑前,也无需为了省钱而住青旅的男女混合上下铺,只要跟着钟莫辰旅拍,便有商务舱、星级酒店、自助餐,他从不主张奢侈,但也绝不吝啬。只要跟着他,她迟早能完成环游世界的梦想。
“所以你当我的模特,就只是为了免费旅游?”
“不可以吗?像我这样可塑性极强的模特,可是万里挑一的!”这句话虽然有些自恋得过了头,但也并非全是吹嘘。若没有钟莫辰这个伯乐慧眼识珠,楚曦微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潜能。
长白山、九寨沟、千岛湖、鼓浪屿……两年的全国巡拍,他们踏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当然了,她也并非钟莫辰镜头下唯一的模特。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他拍其他人的写真时,会不由得心生惆怅。她只知道,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他把镜头对准其他人。
“这个系列我明明可以拍得比她好!为什么不选我?”
“我没空和你讨论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冷冷道:“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周去泸沽湖。”
丽江的三义机场有人在兜售龙凤铃铛,龙铃凤铃分开时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合在一起是第三种声音,动听得就像在说“我爱你”。从丽江到泸沽湖,钟莫辰开车,楚曦微把银质风铃悬在车内后视镜上。
盘山公路下隐约可见碧绿的金沙江,楚曦微突然问:“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你拍大海。”
他不回话,大概又在构思,没有搭理她。
正值雨季,路途颠簸凶险,常见的塌方和滑坡让他们不得不在路旁停了整晚。
她躺在后座睡觉,而他在驾驶座熬夜修图——严苛、挑剔和完美主义,处女座的个性在这个工作狂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开了这么久的车,他累极了,却还要强撑着完成工作,实在困了便点燃一支烟,疲倦的眉眼笼罩在烟雾里。不知为何,那些烟雾砸进楚曦微眼中,让她胸口一阵钝痛。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就像感冒,那他足以让她发烧。
不,不是比喻,她是真的发烧了。次日清晨,他的手轻搭在她的额头上,“你额头好烫。”
她头晕脑涨,全身乏力,却还在倔强地笑:“没关系,我可以的,不影响拍摄进度。”
谁想到他会颔首,“没事就行,你现在的状态,很适合这次的主题。”
楚曦微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烧让她目光迷离、面颊泛红、身体微微颤抖,而这次她要演绎的正是齐腰襦裙的病弱的古风少女。
难怪有模特评价他“冷酷无情,永远只会关心他的作品,不理模特死活”。
烧得浑浑噩噩的楚曦微就这样被钟莫辰载着,环湖拍摄。半岛、全岛、海堤连岛、海湾、沙滩,那么多的景点,楚曦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望着他因为熬夜而生的黑眼圈,楚曦微咬咬牙,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并对他反复强调说:“没事的,我可以的。”
直到遇见一个移动医疗点,量过体温后,医生说:“你得赶紧回丽江输液,这会儿都烧到四十度了!”
回程路上,楚曦微昏睡了七个小时,钟莫辰这才知她一路都是在硬撑。
向来冷血无情、工作至上的他没来由地黑了脸,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所幸的是,照片拍得很好,在十多张汉服照里,还有一张便衣照。
那是在里务比岛。寺庙、转经筒、许愿牌,整座岛屿像佛祖收集凡人心愿的地方。
楚曦微在喇嘛寺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祷,钟莫辰怎么也没想到有天朋克少女也会信佛,夕暮之光
洒在她虔诚的脸上,少女光洁肌肤上的绒毛被染成金色,他心一颤,旋即举起相机,“咔嚓”定格了这画面。
后来她问他:“你不是从来都不拍穿便衣的模特吗?”
他语气淡淡:“绝美光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时光线奇佳,千载难逢。”
“仅此而已吗?”
“当然,仅此而已。”他说道,像对她说,又像对自己说。
04
和钟莫辰合作的第四年,楚曦微成了日系小清新摄影模特的NO.1,拥有能治愈一切的无敌笑容。镜头里,她穿水手服、长筒袜,打一把透明的伞,黑发,红唇,和像是会发光的双眸,都直直地插进人心里。
为了表示庆祝,楚曦微去了文身店。
一周后,钟莫辰看到了她左肩上的文身。穿着宽松韩版毛衣、小露香肩的楚曦微,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连忙把毛衣拉上来掩盖住文身。可那蝴蝶形状的甲骨文已勾起了钟莫辰的兴趣。那晚他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文身店。
第二天见面,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赶紧去把文身洗掉!”
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楚曦微还在发蒙,他又提高音量:“没听到吗?现在,立刻,马上,回去把文身洗掉!”
太霸道的语气,让楚曦微抬起头来瞪他:“我不,谁规定了模特就不能文身?”
她的装疯卖傻换来他不屑一顾的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纹的是什么吗?”
瞬间,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心头,楚曦微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最后再说一遍,去洗掉,否则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她的眼泪终于在“砰”的一声摔门声里,悄然掉落。
纹文身很疼吗?
疼。
可对楚曦微来说,洗文身更疼。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激光将色素颗粒击碎为极微小的碎屑。在甲骨文的“辰”字完全消失的瞬间,她轻轻闭上了酸涩肿胀的双眼。
虽然和钟莫辰的关系变僵,但楚曦微终于成了小网红,微博未关注人私信都快被来挖墙脚的摄影师给挤爆了,她只好设置一个被关注时的自动回复:“对不起,我只做钟莫辰的模特。”
有时尚杂志采访她,问及缘由,她说:“我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钟莫辰一手打造出来的。”她顿了顿,恶作剧般狡黠地笑笑,“而且我和他的默契是浑然天成的。”
这句话有暧昧,记者顺水推舟问:“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方便透露一下吗?粉丝们都特别想知道。”
她眨巴着眼:“你猜。”
这样引人遐想的话,是她蓄意的。果不其然,在她把杂志“惘”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次日,他就铁青着脸叫她过去:“你不是不知道的,工作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严禁内部恋爱。”
楚曦微好整以暇地笑:“恋爱?我们有吗?”
钟莫辰抿着唇,冷冷地瞪着她,半晌,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还不够,他还不够愤怒,他太平静了——这不是楚曦微要的,不知为何,她想看到他为她狂怒,她想要看见他失控的模样。
惹怒他的办法还有很多,譬如——当钟莫辰看到别的摄影师拍的楚曦微照片时,他的脸色蓦地沉下来。
楚曦微被他厉声质问:“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故意垂下头默不作声。他越凑越近,音量拔高:“你倒是说啊,怎么解释?”
持续的沉默,应该会点燃他的怒火吧?
果然,钟莫辰猛地俯身,将抽屉里的一沓资料甩到她面前:“你还记得这份合同吧?什么是专属模特,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楚曦微故意用亲昵的语气说:“他答应过我,不做商业用途的。”
“他?”钟莫辰挑眉,扳过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他灼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不要让我再看到这种照片,否则……”
“否则怎样?”她挑衅,“你就要跟我解约?”
他冷笑:“你觉得我不敢?还是不会?”
之前工作室里有个专属模特,因为接拍了其他摄影师的片子而被解约,那这次换做是她呢?他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同 ?
一周后,暴怒的钟莫辰把手机狠狠地砸到楚曦微脚下:“愿意道歉,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楚曦微咬紧牙关不说话。她告诉自己,如果他真的赶她走,那她就彻底死心,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钟莫辰冷冷地瞪着她:“道歉,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在亘古的沉默里,钟莫辰终于转移了视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砸得楚曦微耳膜生疼:“你可以走了,解约合同明天会寄去你家。”
如果说,当时她还可以骗自己,或许他只是一时冲动,那么第二天当她收到解约合同时,她的心才算彻底绝望地坠入谷底。原本准备死心的她,在家呆呆地坐了一下午后彻底爆发,她想她终于还是输了。
她失控地开车去了工作室,踉踉跄跄跳下车才发现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
夜已深沉,只有钟莫辰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瓢泼大雨很快将楚曦微全身淋得湿透,她趔趄着走到钟莫辰的窗前,敲响了他的窗。
钟莫辰闻声转过脸,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那个痴痴站在暴雨中的人。倾盆大雨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可她纹丝不动,只是出神地隔着窗户望他。
饶是再无情,他也坐不下去了。抬脚走到窗边,颤抖着手打开玻璃窗。
“不要赶我走。”十二月的冬雨,那么寒冷刺骨,她不知是被淋晕了还是被冻傻了,目光呆滞,声音低沉,“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不忍地转移视线,神色冰冷,一字一顿地说:“已经晚了。”
“不!”泪水汹涌滚落,楚曦微像是被闪电击中似的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不要!钟莫辰,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
她在雨中的样子是那般地绝望。
钟莫辰平静淡漠的眸子里终于起了波澜,他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她,开口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又一阵惊雷闪过,楚曦微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她跪在大雨中,一动不动,良久才缓缓抬了抬眼皮,声音低沉而绝望,“我错了,错在不该不自量力地,喜欢你。”
那一瞬,钟莫辰的心就像被闪电划过,他的睫毛不动声色地颤了颤,再度转移视线:“好。我可以留下你,条件是,”他顿了顿,全世界寒入骨髓的冷雨仿佛都落在他的声音里,“你不能再喜欢我。”
05
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毛里塔尼亚的撒哈拉之眼、新西兰皇后镇的萤火虫洞、巴哈马的粉色沙滩、乌克兰的爱之隧道——他们旅拍的脚印遍布全球,可她却再也不敢朝他的心迈近一步,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直到那年,他带她去海南玳瑁岛旅拍。
原来,那座岛屿是他的故乡。
完成拍摄后,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他不说话,她便静默地陪他喝酒。
海上落日辉煌,她的手机倏忽响起,铃声是那首《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她没接电话,也没挂断,等Green Day慵懒而温柔的嗓音消失后,她才轻声说:“听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许是气氛太好,又许是酒太醉人,再许是那首歌勾起了回忆,他竟幽幽地吐出积压在心上多年的秘密:“这首歌也曾抚慰过我。我曾发誓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我那个痴迷于潜水的父亲,就葬身此地。为了那个热爱大海胜过热爱家庭的父亲,我的母亲抛弃了我。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海,走向她最爱的人。任我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能换她回头一次。”
怪不得,他从来没有拍过大海。
她也从来不知,在他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悲伤的过往。
看着海浪拍打着沙滩,他顿了顿,敛去空洞的眼神,垂眸勾唇,笑声清冷空旷:“他们说过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却为了爱情,抛弃了我。呵,爱情,是多么可笑又自私的东西!”
后面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所以我恨爱情。”
夜已深,海滩空寂无人,唯有星光璀璨,他环抱双腿地蜷曲着,她刚伸出手,就被他抓住。他将脸埋入她的掌心,她感觉掌心微微潮湿。
那不是泪,那是他灵魂里恒久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的威士忌酒瓶轻轻滚落到沙滩上,他头一歪,完全醉倒在沙滩上。那个瞬间,他的孤独是这一整片璀璨星空都无法拥抱的。在那个寂寥的夜,她很想伸手拥抱他,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放肆流泪。
他只流了一滴泪,而她却流了一整夜。
06
“一步之遥”这个词大概最最适用于他们身上。他们仍旧是最具有默契的摄影师和模特,明明是咫尺之隔,却若天涯。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已满十年。在楚曦微快满二十六岁时,她倏忽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赖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他只拍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而她已青春不再。事实上,在朋友圈被各种晒娃党霸屏的时节,她早就被父母施压,被逼着相过几次亲。她每次都是敷衍,所以大多都不了了之,偶尔也会遇上死缠烂打的。她和其中一个多见了几次面,没想到竟在咖啡馆遇上钟莫辰。
钟莫辰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撞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单膝跪地,捧着鲜花婚戒,向楚曦微求婚。
“我知道我很鲁莽,可我母亲被诊断出乳腺癌,她希望我早点结婚,她能抱上孙子。”
多么可耻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楚曦微哑然失笑。
其实她拒绝的言辞都已经想好了,若没有那无意间的一抬眸——和邻座的钟莫辰视线交汇后,她看到他一如既往冷漠的眼神,那冰冷的眼神刺伤了她,她咬了咬唇,垂下眸子,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变成:“我要再考虑考虑。”
是啊,朋克少女最终也会相亲,也会嫁做人妇。
正如60年代的美国,那些嬉皮士运动最叛逆的佼佼者,最终也会渐渐长大,挺着啤酒肚开车送孩子去法学院或是商学院。
梦想是有时限的——可惜,爱一个人却是没有时限。
她还爱他,一直爱着他,所以当他冷漠地说“你未婚夫在门口等你”时,她只觉得可笑,语气也是冷冷的:“他不是我未婚夫。”
钟莫辰勾勾唇:“但他,很快就是了,不是吗?”
盛夏的阳光汹涌,蝉鸣如潮,楚曦微垂着头,感觉自己快要被晒融化了。
“未婚夫”对她的追求越发热烈,他开车送她去拍摄点,等她拍完又接她回去。有一天,钟莫辰突然把他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龙凤铃铛,取了下来。
楚曦微惊愕地望着钟莫辰把铃铛递给“未婚夫”:“这是你未婚妻的,现在物归原主。”
那个龙凤铃铛已经在钟莫辰的黑色路虎里悬挂了快十年。
是十年啊,多么漫长的光阴,够不够,够不够证明,他不会爱她,十年不会爱她,二十年也不会爱她,这一生他都不会爱她。
所以,二十六岁生日的当天,楚曦微鼓足勇气,赌了最后一把。对他说“钟莫辰,我要走了”,可只换来他一句“早点休息”。
在“未婚夫”的车上,她出神地凝望着后视镜上悬着的铃铛,小声说:“我曾经一厢情愿,以为只要有风吹过,再笨重的铃铛,也是会发出声响的。”
就像我曾经以为,只要坚持不懈地去爱一个人,最终就会得到回应一样。
他没听懂,问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闭上了眼睛。
半年后的某天,她准备跟“未婚夫”说清楚,她要拒绝他。就在她快要抵达约定地点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一条将她推入寒冷冰窟的短信映入眼帘,“毕竟我们合作了十年,不如,我免费为你旅拍一套婚纱照吧。”
她手一抖,手机轰然坠地。
自从经历了十三岁那个绝望的夏天后,楚曦微便深刻地明白到,人活于世,绝大多数的事情不是你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的。他不爱她,没关系,只是为何他要如此残忍,要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好啊,既然你想看我结婚,那我就结婚吧,嫁的人若不是你,那么甲乙丙丁,又有何分别?
于是,当“未婚夫”匆匆忙忙赶到时,迎接他的话只有一句——“我们结婚吧。”
“樱花醉”,是钟莫辰给楚曦微设计的婚纱照主题。每年的三月中旬到五月初,樱花都会在日本全国各地竞相绽放,不管是即将绽放的花苞,还是肆意盛放地樱花花朵,都像楚曦微这十年来的摄影照片那样,每个神态,行为举止,情绪表达都如此醉人,这便是“樱花醉”。
这是钟莫辰和楚曦微最后的旅行。在旅拍的两个多月里,楚曦微写下了一整本厚厚的日记。
2月28日,鹿儿岛:好久不见,我刚想跟你说,你瘦了许多,却没想到反倒是你先开口对我说:“你瘦了好多。”貌似,我们分开了这么久,都还是默契依旧。
3月10日,大阪:我们在居酒屋里吃章鱼烧,我知道你喜欢在章鱼烧上抹芥末,便拿一根山葵帮你研磨成鲜芥末,山葵的辛辣刺激得我满脸泪水,你便拿走山葵自己磨起来,结果我们俩都泪流满面。
3月27日,青森: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面一直有个不灭的希望,我在等你。是的,这件事非常可笑,即便是这样,我也仍然在等你,等你问我。弘前城的八重垂枝樱好美,美得我好几次出现幻听,听到你问我,楚曦微,你能不能,不要嫁给那个男人?
4月9日,奈良:拍喂鹿的照片时,樱花下,你举着镜头单膝跪地,不知为何,我竟然有种你在向我求婚的错觉,这还真是世界上最悲哀的错觉。
4月20日,函馆:世界上最美的夜景,是不是失眠的最佳理由?虽然白天我们才见过,虽然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但我还是很想说,钟莫辰,我想你,好想好想你。但我也只敢,只能,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想想你,而已了。
5月7日,小樽:还记得我们一起看岩井俊二的《情书》吗?渡边博子朝着雪山那边大喊:“你好吗?”可藤井树爱的不过是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孩。任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藤井树都不会听到,只有无力的回音一圈圈地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这世上有那么多婉转而深重的爱,都没有得到回应。那我这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旅拍快要结束了,钟莫辰,我们到此为止吧。
无论爱与不爱,都该画上句号了。
07
就在8号的深夜,钟莫辰悄悄地离开了小樽。楚曦微和准新郎则从札幌回国,他们的婚期定在了5月10日。
5月8日,北海道,石狩平原,天崩地裂,里氏八级大地震。
钟莫辰手里的单反“啪”地落地,陪伴他五年的相机被砸得粉碎,可他连看一眼残骸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楚曦微的航班是下午两点,她还在札幌。
赶往机场的路上,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过往的画面如雪花翩跹——她狡黠地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她发烧四十度却笑着跟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的”,她在喇嘛寺前虔诚地双手合十,她哀伤地仰头对他说“我要走了”……
他曾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遇见爱情,因为他恨爱情——直到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哪怕对爱情有再大的畏惧和仇视,也都无法抵消那与日俱增席卷而来的感情。
整个札幌一片狼藉,他从手机里翻出她的照片,见人就问:“请问,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他在一个个集中安置点寻找她,余震不断,他站在摇晃的帐篷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他要找到她,哪怕在找到她后立马死去也可以,他要告诉她一句话,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一句话。
5月12日,他终于看到一个穿黄色救援服的窈窕背影,不会错,是她,是她,就是她。
他穿越狼藉的废墟狂奔过去,她刚刚救出一个被埋的婴儿。
“水!”她转过头喊,然后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弯腰拿起一瓶水,抬起头来,吓了一大跳。不过眨眼工夫,她已泪流满面。
原来彼此目光交汇的一瞬,已然是一生一世。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写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可钟莫辰不知道,倾一座城来成全一对怨侣,究竟是残忍,还是慈悲?
他只知道,若这一次再错过她,纵使沧海成灰、万古成尘,纵遇浮生万千面孔,唯有她,将与他永失交臂。
他还没告诉她,他说只拍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妙龄少女,那不过是气话。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十八岁,就算她满脸皱纹、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他也愿意拍她,只拍她。他要和她看遍全世界的风景,他要拍下她这一生的悲欢喜乐、千姿百态。
一辈子的专属摄影师,一辈子手牵手去旅行——这不是承诺,而是他的誓言。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她走去。
身边尽是无数的残垣断壁,唯有一朵浅粉色的染井吉野樱悄然绽放。都说花开无声,可在那一瞬,他们都听见了。野樱花开的声音,仿佛在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在所有姹紫嫣红的风景里,我最喜欢你。
END
文/Elaine 来源:《南风》杂志【在所有姹紫嫣红的风景里,我最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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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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