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惊心动魄的女性成长史豆瓣,同姓不同名的爱情
一部惊心动魄的女性成长史豆瓣,同姓不同名的爱情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以后要考入高师,走哲学的道路似乎意料之中,比如德里达的儿子Pierre Alféri(后来他和让娜有过一段婚姻,还给让娜的专辑写歌),只是人生的道路很难逆料,一次试镜的机会让她决定成为一个演员,再往后,她认识了马修· 阿马立克,他们一起拍戏,戏假情真,结婚生子,虽然后来离了婚,但分手后还是朋友,让娜时常在马修的电影里出演角色。他们的爱情没有遗忘在秋天,而是狄金森一首诗说的那样:如果你在秋天到来,我将轻拂夏日而过,半带微笑,半带弃绝,如家庭主妇把苍蝇捕捉。Jeanne Balibar两个月前他们的女儿出生了,起了个跟威廉王子女儿相近的名字,说是“一见钟情”也就不想去《圣经》里面挑来挑去了。我说我们出生那会儿,起名字不是很讲究,普普通通的。她说中国的老人都说名字就要取得通俗,这样最能挡风遮雨。再往上到我父母这辈文革初期出生的中国人,名字就更有时代特色了以至于小时候拿着黄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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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艺术家Stéphanie Solinas发现,在法国,Dominique是法国人最常用的一个名字,也是地球上第27位常见的,单单Dominique Lambert姓和名都重复的就有191人,于是Stéphanie提议让这些陌生人互相写信,告诉各自的幸福和烦恼,最终集结成册。他的这个集合物件的想法延续了从博尔坦斯基到苏菲卡尔的思路。
很不幸,我的导师就叫Dominique,而他在学科里的盟友也叫Dominique。所以每次开研讨会,他俩一见面就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泪眼婆娑感,我们这些学生以称呼“姓氏加先生”为主,不容易混淆。在我的认知里,法国男人不是叫皮埃尔就是叫米歇尔,起名字似乎不像在中国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直到我看了前几年法国拍的一个电影叫 《起名风波》,一家人为将出生的孩子起名字闹得不可开交,差点没把自己的孩子叫成阿道夫,不过阿道夫不只是希特勒的名,也是贡斯当小说《阿道夫》主角名就是了。这告诉我们:每次写参考文献都要把姓名写全了。法国境内叫福柯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何况Foucault这个姓还有异体字比如Foucauld和Foucaux。
我在Grenoble念语言学校时候,有一个西安的女生,后来到第戎念高商去了,他在第戎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一个叫米盖尔的法国医生。没多久就结了婚还了孕。前几个月她在巴黎期间挺着个肚子说要到医院来看我。后来她丈夫思前想后觉得会给胎儿带去一点晦气,就没来找我了。要我说,现在法国的青年确实有些谨小慎微,短时间是出不了米歇尔 · 福柯这样的人物了。
两个月前他们的女儿出生了,起了个跟威廉王子女儿相近的名字,说是“一见钟情”也就不想去《圣经》里面挑来挑去了。我说我们出生那会儿,起名字不是很讲究,普普通通的。她说中国的老人都说名字就要取得通俗,这样最能挡风遮雨。再往上到我父母这辈文革初期出生的中国人,名字就更有时代特色了以至于小时候拿着黄页114查人名,镇上叫我爸名字的就十几个,不免要加个前缀,类似“医院的”“学校李老师家的”。
在法国要说同姓不同名,通常还是同一家人的多。我要说的第一个人是女演员让娜 · 巴里巴尔。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女演员是在奥利维·阿萨亚斯的电影《我的爱情遗忘在秋天》(法语原名《八月末,九月初》Fin août début septembre),她在里面和法国目前最重量级的男演员马修· 阿马立克搭戏,这是《现代法国艳情史》以后两个人第二次合作。让娜的片子看得多了,不得不承认她不大会“演戏”,但随身自带一股女性知识分子的气质。可能是我比较喜欢这两部电影,每到八月末,九月初就想重看一遍,所以对让娜 · 巴里巴尔有好印象。
在巴黎说自己以前喜欢看电影,似乎越来越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不得已推及到让娜的父亲艾蒂安· 巴里巴尔,艾蒂安以前和雅克·朗西埃一起听路易·阿尔杜塞研读《资本论》的课。当年的小年青如今已是巴黎十大哲学系的荣休教授,也是享誉全球左翼知识界了。左派比较喜欢红色,象征革命,性爱以及更多,社会党党徽不就是一朵红玫瑰吗?艾蒂安一边听着《资本论》一边就找到人生的伴侣,物理学家和科学史专家弗朗索瓦丝。六八革命前的一个月,他们的女儿让娜出生了。
Jeanne Balibar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以后要考入高师,走哲学的道路似乎意料之中,比如德里达的儿子Pierre Alféri(后来他和让娜有过一段婚姻,还给让娜的专辑写歌),只是人生的道路很难逆料,一次试镜的机会让她决定成为一个演员,再往后,她认识了马修· 阿马立克,他们一起拍戏,戏假情真,结婚生子,虽然后来离了婚,但分手后还是朋友,让娜时常在马修的电影里出演角色。他们的爱情没有遗忘在秋天,而是狄金森一首诗说的那样:如果你在秋天到来,我将轻拂夏日而过,半带微笑,半带弃绝,如家庭主妇把苍蝇捕捉。
我家附近有一个“巴黎冬季马戏团”(le Cirque d’Hiver de Paris),从1852年到今天也有165年的历史了,最近我在那买了一张11月初“大鼻子情圣”德帕迪约追念芭芭拉的独唱音乐会门票。这也是人生头一回“他来听我的演唱会”了。世上芭芭拉这么多,有人问我说的是哪一个?
芭芭拉当然不是作翻译诗学的那一位,而是对熟悉法国流行音乐史的朋友来说,一个和皮雅芙一样绕不过去的名字。有《玫瑰人生》商业上的成功在前,制片人想拍《芭芭拉》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对于法国流行音乐有些生疏的朋友,世界上叫芭芭拉的人这么多,我说的是哪一个呢?初中的时候,我在电影台看了几部美国演员芭芭拉史翠珊的电影《双面镜》《浪潮王子》,也算是夫妻情欲生活的一点启蒙。此芭芭拉非彼芭芭拉,也不是普雷维尔谱成曲的诗中的那个芭芭拉。
“记住吧,芭芭拉,不要忘记,那沉静而幸福的雨,落在你幸福的脸颊上,落在幸福的城市里,那海上的雨,落在兵工厂,落在乌尚特的船上,啊芭芭拉,战争是多么的愚蠢。淋着这铁的雨,火的雨,钢和血的雨,你现在有着什么样的遭遇,而那个深情地,拥抱你的男子,他是死了失踪了还是依然活着?”
这里的芭芭拉(1930-1997)是那个唱着《我最美的爱情故事》(Ma plus belle histoire d'amour)的芭芭拉,《说吧,你何时归来》(Dis quand reviendras-tu ?)的芭芭拉,以及《南特》(Nantes)的芭芭拉。如果再听听她翻唱的Georges Brassens,Juliette Gréco,Jacques Brel等人,通过她,可以窜起法国20世纪下半叶的流行音乐史。
让娜和马修最新合作的电影是法国女歌手芭芭拉的同名传记片。《芭芭拉》是今年戛纳的开幕电影,获得了让·维果奖。电影采用戏中戏的形式讲述了让娜饰演芭芭拉,人戏不分,渐渐自我迷失在这个镜像游戏里的过程。这种纹章结构,即使不上溯到《哈姆雷特》,从20世纪法国文学来看,纪德的小说,热内的戏剧,莫不如此。有没有拍出新意,《电影手册》或许给出了参考。
法国的香颂总给我一种软绵绵的感觉,以至于当我在爱丁堡一家超市看着一个瘦骨嶙峋收银员的摇滚范儿时,才觉自己找回一点振作的乐感。2010年有一首红遍法国的流行歌是这么唱的:“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不是坏事,混混日子,吃吃喝喝,听听芭芭拉”。变相地说明芭芭拉是很有影响力的。
最近法国为纪念芭芭拉去世二十周年出了一本书叫《芭芭拉,我们最美的爱情故事》,作者通过社会调查,让那些爱听芭芭拉的男男女女分享自己的爱情故事。不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吗(局限于听中文流行歌的红男绿女),前不久台湾滚石唱片就以20首滚石公司出品的流行歌为主线,拍摄了20部电视电影。
芭芭拉自己的爱情故事呢?《说吧,你何时归来》(Dis quand reviendras-tu ?)这首歌就是她去科特迪瓦首都看望自己的外交官情人,回到巴黎前亲笔写的一首抒情诗。
Voilà combien de jours voilà combien de nuits 你的离去已过了多少个白昼,多少个夜晚
Voilà combien de temps que tu es reparti 过了多久时间
Tu m'as dit cette fois c'est le dernier voyage 这次你跟我说,这是最后的远行
Pour nos cœurs déchirés c'est le dernier naufrage 为了我们撕裂的心,这是最后的海难
Au printemps tu verras je serai de retour 到了春天,你将看见,我会回来
Le printemps c'est joli pour se parler d'amour 春天,适合谈情说爱的季节
Nous irons voir ensemble les jardins refleuris 我们将一起看到园里的繁花再次盛开
Et déambulerons dans les rues de Paris 我们将一起在巴黎的街道漫步
Dis quand reviendras-tu? 说吧,你何时归来?
Dis au moins le sais-tu? 说吧,至少你还记得
Que tout le temps qui passe ne se rattrape guère 时间无情流逝,什么都捕捉不住
Que tout le temps perdu 逝去的时光
Ne se rattrape plus 再也捕捉不住
喜欢芭芭拉的男人又何止她的外交官情人一个呢,譬如比芭芭拉小十四岁的阿伦雷乃御用男演员Pierre Arditi,虽然他们不像Dalida的情人们那般痴恋,个个都去自杀,而是再见亦是朋友。德帕迪约和芭芭拉合作过后者自编自演的准传记电影《莉莉激情》(Lily Passion),他们之间似友情又似爱情。德帕迪约是全法国最公开表达对芭芭拉恋慕之情的公众人物了。
Barbara
但就是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芭芭拉,却有着创巨痛深的成长阴影。芭芭拉的父亲是阿尔萨斯地区的犹太商人,母亲姓布罗茨基,有着乌克兰血统,二战期间为了躲避德军对犹太人的追杀,他们在法国不停搬家。从十岁到十九岁,她一直遭受生父的乱伦性侵。她想揭发,把父亲告上法庭,但那时侯没人相信。
芭芭拉在万千人潮前歌唱,也会在巴黎的夜色中赤裸地躺在男人的怀里歌唱。去世前不久未完成的回忆录里,芭芭拉这样写道:“我越来越害怕父亲。他感觉的到。他知道。我特别渴望母亲,但怎么向她提及这件事?又能跟她说什么?说我觉得父亲的行为举止好奇怪?我什么也没说。一天,在塔布市,世界大翻转,我从此落入恐惧深渊。我当时十岁半,小孩不被大人相信,便会特别沉默。他们害怕别人说他们瞎想。他们羞耻甚至觉得自己有罪。他们害怕。他们心里有秘密时,会觉得特别孤单。我在少年时经受侮辱和各种动荡,触及深渊之角,但总能向上游,浮出水面。后来我热爱生活,感受点滴幸福,喜欢被男人抱在怀里,享受美好时光。但这中间,经历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父亲给她买了钢琴,送她去音乐学院。1949年,芭芭拉19岁,父亲突然离开了家,从此再没有回来。第二年,Barbara去比利时发展,她的艺名就是那个时期取的,为的是向乌克兰的一位祖先Varvara致敬。
回到巴黎的芭芭拉,一开始在酒吧驻唱,尤其在青年学生们常去的拉丁区,人们称芭芭拉为“午夜的女歌手”。1959年,为了掩盖罪行而流亡的流浪汉父亲在南特一家医院被人找到,奄奄一息,芭芭拉赶到现场,来迟一步,看着他的尸体,在他的葬礼上,她开始写这首《南特》,这首歌一写就是四年。就像他在歌词里写的:“没有一句永别,没有一句我爱你”。
Il pleut sur Nantes 南特飘雨Donne-moi la main 给我你手Le ciel de Nantes 南特天空Rend mon cœur chagrin 我心伤悲
芭芭拉不只写情歌,也写法德友好的歌,她支持密特朗的竞选,也为艾滋病人加油打气,更把里尔克的名作《致一位青年诗人的信》录制成音。今天,芭芭拉的歌词也已经成为博士论文选题。
法国作家雅克· 图尼埃今年95岁了。提起图尼埃,大家比较熟悉米歇尔· 图尼埃的小说,而雅克· 图尼埃是美国文学专家,他的主要功绩就是在于把菲茨杰拉德夫妇的作品译介到法国。“小人物”雅克是芭芭拉的朋友,在《芭芭拉》这部电影里,有一位以写“小人物”知名,也是我最敬重的法国当代作家(有报道称导演有意将他一本关于兰波的书改编成电影),以72岁的年纪在电影里客串了雅克· 图尼埃。我想这是继罗兰·巴特在安德烈·泰西内的电影《勃朗特姐妹》里龙套了英国作家萨克雷之后(只有几个镜头的巴特,仅仅拍摄一个过街的街头也左看看右看看NG了几十遍),又一个将要被法国文学史津津乐道地典故,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大作家没让导演阿马立克太头疼。
我喜欢听他用磁性的嗓音讲述写作的神圣,写作的困阻。我喜欢看他晶莹的眼睛传达生活的诚实,生活的疲惫。笑容里有千疮百孔后的童真,烟圈里有沧海桑田后的清晰。在电影里,他饰演的雅克· 图尼埃还记得芭芭拉房间墙壁上一幅画的位置。戴着圆顶帽,拄着拐杖,和阿马立克饰演的导演一起走过圣米歇尔广场往Théatre de la ville方向去的那座桥。
就如同这位作家住进了雅克· 图尼埃的躯壳,芭芭拉的魂魄也只有驱魔法术才能从让娜·巴里巴尔的体内祛除。 这个片子既像是传记,也像是个虚构故事,是被岁月打散,七零八落的恋人絮语。
我想我应该有时间阅读埃蒂安·巴里巴尔的哲学,或是米歇尔·图尼埃哲学论文一样的小说,但是我也会挤出时间听一听让娜·巴里巴尔和张曼玉的二重唱,雅克·图尼埃关于菲茨杰拉德夫妇的爱情故事。不管是执子之手,还是孤独终老,大多数人都还是和爱情打过交道。爱情不是一种理解,而是一次经过。
"I love her and it is the beginning of everything"---F. Scott Fitzgerald
从此以后,来自阿拉巴马的泽尔达这个名字冠上了菲茨杰拉德这个姓氏。在夜色温柔的巴黎。
Jacques Tournier
去年八月末,九月初,你从巴黎的秋天离开。想过问你何时归来,却最终“没有一句永别,没有一句我爱你”。那天我没能去戴高乐机场送你,送你那个早就说好要买的土拨鼠毛绒玩具。那时候我不住在共和国广场。那天我和天舒来广场参加了巴黎华人大游行。我开始想念世界上每一个和你同名同姓女孩此生的命运,爱哭的巴黎,就下起了雨。
(全文完)
本文作者“Oberkampf”,现居Paris,目前已发表了67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Oberkampf”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