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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去世小故事,故事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去世小故事,故事我的男朋友“你好。”最后一场葬礼后,成斐从现场的桌上顺了点寡淡的东西吃。成斐无疑是假的那位。有“通告”多的时候,成斐要一天之内奔赴3到4场葬礼,一天下来平均能哭掉两斤眼泪。是瞎了的数据。结识江奉先就是在那天的葬礼上,无法具体到哪一场,而是每一场他们都在重逢。共同落泪,一真一假。

男朋友去世小故事,故事我的男朋友(1)

本故事已由作者:林顽,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上大学那会儿,成斐兼职为人哭丧。以此获得一笔小小的外快,得以贴补自己日常的生活。

由于每次接到的活都很突然,成斐有一身丧事专用衣藏在宿舍衣柜的最底层。一般是在校外的公共洗手间换好,再奔赴场地。大概率她那天心情不错,会带好作弊用的眼药水,临近开场时滴两滴,她就是葬礼上为主人公哭的最动情的陌生人。

有“通告”多的时候,成斐要一天之内奔赴3到4场葬礼,一天下来平均能哭掉两斤眼泪。是瞎了的数据。

结识江奉先就是在那天的葬礼上,无法具体到哪一场,而是每一场他们都在重逢。

共同落泪,一真一假。

成斐无疑是假的那位。

“你好。”最后一场葬礼后,成斐从现场的桌上顺了点寡淡的东西吃。

她注意到角落的石阶上坐着个男人。

江奉先很快的瞥一眼眼前向他打招呼的人,很快,甚至看不清她的眼皮究竟是单还是双。

许是过于冷淡,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在他身边坐下了。

“我今天见你好多次了。”成斐有意跟他分享刚刚拿来的绿豆糕,“同行?”

男人没有理她。

“不过你哭的不够歇斯底里,只是单纯的躲在角落闷声挤眼泪可有点不专业。”

成斐作为前辈,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面对良久的无回应,成斐显然有点生气了。决心要走时,对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该跟他们一起死的。”

成斐一愣,转头看他:“啊?”

人总是容易对陌生人袒露心声,尤其像江奉先这样的悲观主义者。

他跟三位死者算是朋友,说算是,是因为他们不常见面,多在网络交流。

但他们相见恨晚,意外的投机。

相识则是在一月一次光顾的“攀登者”酒吧。

几个普通行业的登山爱好者就这么熟络起来。成人世界中真心的朋友总是难交,没有人不输给人性。因此,渐渐退出社交,厌倦生活是常有的现状。

说到底,他们很有缘分。这个攀登者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大多都喜欢山、岩,等等刺激性的活动。

问起为什么,多数人回答:心跳加快,像在活着。

后来才知晓,这家酒吧多为抑郁症患者开放。

定期举办活动,以确保这的每个人都有朋友、有事做。

但是好在,他们相识一场,在庸俗的生活压迫下,相约要一起登上冈仁波齐。

可这座“神山”从不缅怀世人,意外比比皆是。江奉先在内的四人登山小组,亦不免遭遇了暴风雪。

“我是个落单者。”江奉先露个讽刺的笑。“不配苟活。”

生活毫无意义,过去他曾依靠着同这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共同的爱好彼此安慰,支撑。

他们的共同人生的座右铭,就是“为了生存”。时至今日,江奉先开始疑惑:“为什么非要生存?”

成斐一副漫不经心的反驳他:“得了吧大叔,你这顶多算个上天眷恋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种鬼话?

“起来,别整天哭丧着张脸。我带你去个地方。”成斐拉住他的胳膊,迫使他起身时趔趄片刻,再抬眼,对上那朝气满满的眼,他恍然,大抵是从中望见了从前。

他隐约,少女在试图朝他面前的黑蒙蒙上砍一刀。

“你喜欢什么颜色?”成斐带他上了人流最多的6号线地铁。因为穿着丧服,人群有意远离他们。

“黑色?蓝色……其实都可以,我没有特地讨厌什么。”

“那你喜欢听歌吗?”

“会听。”

“谁的?”

他答:张国荣。

成斐一时语塞。

“那电影呢?”

“偶尔看。”

“比如?”

“张国荣。”

……

成斐既无奈又坚定的对他点点头,“好从一而终的品味。”

没头没尾的聊了两站,多是成斐一个人在言语,而身边的男人始终是简简单单的回应。能说一个字,就绝不会加赘述的语气词。到站后成斐拉着旁边的人下车。从A口出去,是一条远离城市中心的老街。绿化多,空气也相对好一点。

“大叔哪年生啊?”

“89年。”

“哟,看不出来啊。”成斐拍拍他的肩,“这颜可一点不输小鲜肉。”

跟着少女来到一家有些老旧的影像店,店主是个上年纪的大爷。兼职卖水和烟。江奉先张口要一包中华,成斐一抬眼。把中华换成了真知棒。

这是栋上了年头的小街区,店内二楼,有十多间空间不足三平米的观影室。成斐说她常来这里租电影看。

“二位看什么?”

成斐没问旁边人的意见。

“张国荣,《胭脂扣》。”

大爷笑了,“看不出来,小姑娘年纪轻轻,也喜欢张国荣啊?”

成斐自然的拍拍江奉先的背,“我男朋友喜欢。”

江奉先的脊背一挺,头冒问号。

“什么男朋友,你不能乱说。”

拿着碟片上二楼时,江奉先才斥责她。

谁知对方却说:“大叔,你难道不晓得当下最流行的是老牛吃嫩草的爱情?俗话说的好,十八的喜欢十八的,八十的也喜欢十八的。我让你占占便宜,是想你多体验点人间美好。”

……江奉先被她的歪理说的一愣一愣的。旧电视机传来画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问一下少女的年龄。

“你哪年的?”

“99。”少女侧头,向他展示个大大的笑容。

得,对他这个“老牛”来说,眼前的“草”是挺嫩的。

2

“江奉先,奉献的奉。先明的先。”

在返程的地铁上,少女强行要求男人提前下车,送她到出站口,期间交换了微信,成斐才意识到问对方的姓名。

“成斐,斐然的斐。”少女笑,“别说,奉和斐莫名的很搭。”

几句聊完后,成斐先说让他走,自己在原地目送。江奉先应下了,然刚转过去走没几步,身后的人又叫他了。

“大叔。”

他先茫然片刻再回头,意识到对方是叫自己。反应过来时,就被突然扑上来的少女抱住了颈。惊愕之中,他已被当众强吻了。

在来来往往的视线下,他没顾得闭眼睛,呼吸都吝啬,紧紧盯着少女闭上的眼睛。

那双眼,即便是闭着也散发着朝气。

“希望我的kiss能让你开心一点,好好生活,约我吃饭。”成斐拍拍他的肩,

我们是朋友。

这是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少女所说的,但江奉先说,他失去了太多朋友了。

“这不叫失去。”少女拍拍他肩膀,“叫永恒。”

说完,她回头往站口跑去。

丧服的白边裙尾,有一瞬晃了他的眼。左胸膛似乎有只小鹿,死而复生。

晚上准时洗漱上床,江奉先却如何都睡不着。想着白天遇见的人,有些难以理解,又难以忘却。辗转半晌,原本黑屏的手机突然在黑夜里亮起了光。

是成斐。一张做着鬼脸的萌娃头像给他发来一张图片。汤水灌满的桶装方便面,还有一根火腿肠孤零零飘在上面。

这时对方的文字也紧跟着发送过来:大叔,看我的夜宵~

简单的图和文字,即便如此,却有些梦幻的让他萌生出一种小雀跃。

“夜里吃这些会胖。”踌躇半天,他回复。

“你就是在意的太多,才不快乐。”

他忽然觉得少女所说在理,但转念一想,这又是时间赐予每个人的阅历。

在现阶段的年龄中,江奉先注重保养,自律的他根本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样子。

虽有自毁倾向,但他的生活却远被周围人所羡慕。

事业有成,有独自的房产和车。在不小的企业当一个不小的领导。身材保持的很好,紧致的人鱼线与肩,包括放在男性堆里有余的身高。无疑他都是被人钦慕着的。

但他并不快乐。

无论是早高峰的堵车,还是上班的第一杯咖啡,午休时的便当,下班后的悠闲。

路过的人吹过的风,潺潺流水的水龙头。生活的真实感每时每刻都在迫使他睁不开眼。

他曾有梦想,因此觉得世界虚假。成斐的出现,就好像多看的虚构小说里,美好的东西出现了。

“下周末有时间吗?”良久之后,见他不回复,成斐主动发来问句。

他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复,或许应该说有,但这只是刚刚认识的一个陌生人。即便他有些期待,面对邀约,表现的像个对爱充满幻想的小女生。踌躇之间,对方默认他有空。

“那么,请尽力生活到跟我见面那天。拜托。”

晚安,是她发来的表情包。

阳台上的月光这时也显的有一些不似从前了,江奉先借力起身,在床头的日历上,寻到日期,打了个勾。

刚刚躺下的瞬间,少女的电话拨通过来。手机惊慌翻个面,却仍颤颤巍巍点下接听。

“要不要听故事?”她像猜到他失眠。

从前有一只小熊……

3

不瞒当事人所言,江奉先对约定的见面意外的有些期待。看着日历上一个个被划掉的日期,生活像加上了倍速,唯独,却是慢放。

那一天来临前的每一刻,都像是多余的。略显焦急。

等到周末时江奉先还是那副上班族的衣着,衬衫与长裤,腰带勒出他令人羡慕的腰线。

“大叔,很帅呀,都让我忍不住流口水了。”一见面,成斐先冲上来拍他的背。

“我又不是食物。”男人略显轻松,倒没了开始的拘谨。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的活动有:吃饭、逛街、看电影。

江奉先觉得这些很平常。

“平常才有生活美。况且,这些你又多久没做过了?”

他犹豫了会儿:“很久。”

从前有过一段稳定恋爱,但也跟寻常人似的因现实种种因素,最终以分手收场。他不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男人,这才更直接导致了无法有份甜甜蜜蜜的恋爱。

看完一场不那么好笑的喜剧,成斐拉他去了附近一家爆火的火锅店。

火锅店这类嘈杂人多的地方江奉先一向少去,包括公司聚餐也是,他从来只出钱不出场。显得有份刻苦的冷漠精神。

为保证吃饭时的安全感,成斐把位置选在靠墙处。服务员问要什么锅底时,她脱口而出:“红油,再来两瓶冰啤酒。”

男人这时候皱了下眉头:“成斐,我不吃那么辣。”

“勇于尝试才是人生。”她嘿嘿笑着,“菜式的选择权我交给你了。”

江奉先望她片刻,眼睫毛也有些不解的忽闪两下,“你好像总是试图在给我讲人生真谛。可事实上你的阅历还没有我丰富。”

成斐撇嘴,“这好像跟年龄阅历无关吧。而且据研究表明,年龄越大的人往往要比年龄更小的人更没有勇气纯粹。”她说的一板一眼,“就比如你,做事畏首畏尾,糟蹋起自己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江奉先哑口无言,只好问:“这是哪的研究?”

“我的。”成斐向旁边忍笑的服务生笑笑,“别见怪,我男朋友一向这么死板。”

“没有没有,二位看上去很般配。”接过江奉先选好的菜单,服务生识相退下。

“她刚刚这是夸我吗?”成斐不满,“摆明是讽刺吧,再说我跟你一样死板。”

男人默默的往面前倒一杯泡好的柠檬热茶,嘴角微扬:“闭嘴,我倒觉得是在讽刺我呢。”

江奉先本人难得开一次的玩笑,还是带着笑容的。

少女望见,有片刻失帧。

“这么盯着我是干嘛?”

“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

为什么就是不笑呢?想到这里,她要的锅底已经被人抬上桌。电源一开,探头过去,热气一点点往上腾空。

她望着那抹飘在面上的红失神,有种,等待滚烫水烧开的急迫。不觉有人却在对面看着她。

“江奉先?”

菜正下锅,倏忽有人声在近处响起,成斐比当事人先抬头。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吃辣。”面前的女人只扫她几眼,随后便把全部的目光转到另一侧的江奉先身上去。

“偶尔尝试后,发觉不错。”江奉先忍着一腔热气,尽力压制自己口中的火。

从女人的话里,成斐大概了解到,她跟江奉先应该是有过一段过去的。但是结束的并不温馨,看她的脸色就能得知,她对江奉先抱有些许敌意。

“都三十岁的人了,我以为你会有点进步。”

成斐无语,刻意出声,“亲爱的,这大婶谁啊?”

女人一愣,额前的碎发都要竖起来:“大婶?”她嗤鼻,“江奉先,我看你不仅没有进步,看人的眼光竟然也开始退化了。什么时候你能成熟一点,跟些合适的人在一起。不要总是跟小孩玩,她们心智还不如你成熟,会被你伤的很惨的。”

这时候先说话的,却是江奉先。

“我看人的眼光一直在进步,恐是付小姐操心过多了。这些年我很守规则的在生存,有房了,也有车。幸与不幸的是也算是个江总了,日子很顺,没有挫折。女朋友也很好,单纯,可爱,不会因为我开的车不如他人的贵就离开我。论起结婚,希望到时您赏脸。”

这是成斐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口中一下蹦出这么多字。

信息量巨大,不过是她在他穷时离开,现在他事业有成,且有比她好的女友而已。

这女友,就是无辜的成斐。

她很乐意友情出演,在男人语毕后,笑着:“我才二十岁,结婚还要过两年。大婶等得及不?”

“大婶”这时已被二人气的舒展起鼻孔,却又不得不咬牙回应一句:“那就祝你幸福,年龄差太大可不是件好事情。”

说罢要走时,倏忽有男人牵着个小女孩驻足。

女孩喊她妈妈,男人收起钱包,示意她已结完账了。问起她面前桌上的客人,她尴尬。最后是江奉先开口,说他们是大学同窗。

在大人们寒暄的时刻,成斐一直盯着那个小个头。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丸子头,模样乖巧。

在跟成斐对视久了之后,是小女孩先开口:“姐姐,你男朋友好帅。”

成斐“扑哧”笑出声来。

这话被女孩她妈听见,眼神却有些不友善,回头急着要带孩子走。

“乖,姐姐请你吃糖。”成斐急忙从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摸摸小女孩的头,有些故意回怼她妈妈,“宝贝,不用羡慕姐姐。说不定你以后的男朋友,现在正在上大学哦~”

坐着的江奉先没忍住,即刻转过头去,独自笑着,余光不忘记偷看一眼离开的一行人。突然释怀,在消磨掉的岁月之后,发现从前那人也不过如此。

4

“男朋友,结账。”吃饱喝足之后,成斐满足的擦擦嘴。

“戏演完了,你还是叫我大叔比较令人适应。”

结完账离开,少女便拉他去逛街。路上忍不住问他,还爱不爱那个女人。

“仔细想想,其实留下的都是被抛弃时的不甘心。现在看,皱纹、肚腩、妇人之见和孩子。无一能让我记起对她的喜欢。”

一阵感慨后,少女在他耳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想不通,是什么样的蠢货会抛弃你这么好看的人。”说话时她紧紧盯着对方的脸,“大叔,要不我们假戏真做得了。”

男人当她说笑。但其实还是油然而生一丝雀跃。已作灰的小鹿似乎卷土重来。这不是他这种年龄应该发生的事情。

察觉到什么时,他们已走到一家书店。

少女拿起一本畅销的心灵鸡汤,在他眼前晃晃。

“我有时净想不通为什么多的是人为这些虚言买单。后来发现,或许花钱买一份天真回来,也算是侧面思考一下人生,挺好的。”

少女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看到有趣的封皮停下来看一看。江奉先一直跟在她身后,默默听着她的个人见解。

在听到她说,“生活可能就是依靠一个一个的小阶段目标支撑下去”时。

他意外的沉静了。

恍惚开口后,看到对方的眼神,他又开始后悔自己这么轻易的向她吐露了内心。

他告诉对方,这周末前,他已被警局传讯过。

可在后悔的间隙,少女破天荒温柔了起来。从不吝啬拥抱给他。

“我很高兴你愿意主动告诉我,别不知所措。人们陪伴彼此的作用就是共同承担许多事情。”成斐小声趴在他耳边。

问起交谈内容,江奉先告诉少女,他实话实说。

“其实我有试图去拉他们,哪怕一个也好。但是韩游把我推开了。”

韩游是同行的一个大哥,已过而立,还是单身。用他的话来说,登冈仁波齐比娶妻生子更重要些。

“我或许该去看看他们的家人。”江奉先这时有些犹豫。他实在想不通以什么身份去探望。

“我陪你。”成斐说。

气氛刚好的间隙,少女认真后,又突然咧嘴笑起来,“作为报酬,我希望你请我吃一年的饭。”

江奉先愣,随后又温柔的眷恋起少女的拥抱,像奔波许久的旅人,突然找到一片桃花源,一心永居。

好温柔。

他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好好生活的约定。

不止是短暂的一年。

5

去世的那三人,用网友来形容跟江奉先的关系,又似乎有些不准确。最后是成斐说,大概是海内知己,拥有同种困扰的人。本质上是比朋友还亲密的关系。

恰逢赶上三人的头七日,城里降了场潮湿的小雨。

按照约定,他们开车去。

怕江奉先心情不定,拿驾照不久的女司机成斐亲自上阵。

在抵达第一户人家楼下时,江奉先还是退缩了。犹豫之间,驾驶座一只小巧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大叔,你不是一个人。我在你身边呢。”

回头,是这些年都没见过的,如此坚定的眼神。

忽然就觉得活着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怕了。

敲响紧闭的一扇门,成斐站在最前面。开门的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似乎哭过许多回。

说到,过世之人的朋友时,对方才肯让他们进门。屋内零星几个人,大都沉默着,没几个能有面部表情的。

成斐很熟练的放下慰问品,拉着男人的手在相片前鞠了一躬。在主人问起,跟她儿子怎么相识时,江奉先的手明显抖了一抖。

“阿姨,关于韩先生的去世……”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成斐身后一直闭口不言的男人开口了。

“我是那个幸存者。”

四人结伴登山,唯有他幸存的那个幸存者。

在道明身份的那一刻,屋内的气氛达到一种紧张的窒息感。成斐眼看着那位面容和蔼的阿姨,蓦地胸腔一挺,倒吸一口气,不知所措的后退了几分。

间隔没有几秒,又再抄起手边盛菜的碗碟,朝江奉先狠狠地砸过去。

少女毅然挡在了他面前。

江奉先愣了。彷徨失措的间隙,眼前这个小小的,却也挺直的背影,异常平静。他心却翻江倒海。

“对于韩先生的死,我们很惋惜。向往山顶亦不是件可耻、小儿科的事。韩先生心怀梦想,跟我身后的这个人一样。但他,绝不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只是他够幸运,而这份幸运对他来说甚至是不幸。”少女开始激动,“或许你们有了解过韩先生的生活吗?有尝试理解吗?有试图分担吗?他没有任何支撑生活的动力,唯有那座在心里翻越过无数次的冈仁波齐。你们没有理解他,却在这里迁怒于一个幸存者,连他也要杀掉是吗?”

这个家的主人显然已近崩溃,成斐懂那种将悲伤愤恨集中于胸腔的感觉,会比死亡还要令人强烈。

那会很渴望让人哭出来。

说道“不要杀掉跟韩先生同病相怜的人了。”的时候,悲怆的哀嚎终于把心灵震碎。

“下一家。”从第一家出来,成斐显然有一种不同以往的庄严。

要不是面上有许多菜油遮挡,江奉先早该发现她哭了。

接下来的几家也如这般,不一样的是成斐握他的手越发的坚定了。

被打也好,被砸也好,被指着鼻子骂一些难听的脏话也好。江奉先觉得这不该是成斐必要承受的。

于是他自己站出来,学着成斐一样,眼神坚定,抵挡一切。

“对不起。”他弯腰道歉,少女却阻止。

“为什么要对不起,没人可以指责你活着。”

他察觉身边的人变了。

拜访完最后一家离开,他们已经沦落到只有“狼狈”能够形容。

这时的小雨已经停了,踩在水泥路上的水中,二人相顾无言,但仍紧握彼此。从早些时候开始,江奉先就发觉,身边的人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发抖。

不像那个一直风风火火给他道理的“小大人”。

本来想问,为什么要这么支持我?你我不过普通相识。

下一秒,一个“为什么”刚脱口。对方就已经泪流满面,哭的后背也摇摇晃晃,在他面前直不起腰来。

高中的时候,有个要好的朋友。没什么特别,只是特别腼腆。她很乐意跟她交朋友,即便对方话少。

“后来她家着火,据说先死的是她最爱的金毛犬,我赶到时她明明可以逃走。但她没有。她的眼黯淡了。”

那位朋友没有妈妈,父爱又吝啬,她每晚回家的动力,只有那只犬。

成斐嚎啕大哭:“我那时才明白,自己身为朋友,竟然没能做到与她共同分担。”

到底是她少做了什么,才致使对方的生命里只有那只犬?成斐每每会在梦中怪罪自己。

那是成斐的噩梦。她再也不想见到那种眼睛。

她那时就陷入了一种,“明明我可以救她”的自我折磨里。终年上了发条一样的努力生活,像在代替别人。

所以,在那天唯一的一场葬礼兼职结束后,她紧跟那双黯淡的眼睛本人,又参加了两次不同的葬礼。

想到那位失去的朋友,在一张他人的相片前,泣不成声。

“大叔,你不要死,你明明这么好,可以有许多人喜欢的。”她抬手擦擦眼泪,“生活就是不如意的,可总会有让彼此眼前一亮的人事物不是吗?即便被全世界讨厌,也要好好爱空气。况且,我喜欢大叔你,哪怕为了我渺小的喜欢,也要好好活着不是吗?”

冈仁波齐满足所有登山者的愿望,无论登顶与否。

她哭着说。

江奉先问为什么,她说,神爱世人,神山亦是。

她说话时像受伤的小精灵,早先挥动着翅膀来帮助凡人,如今凡人瞧见她受伤的样子,凡心恻隐,未察觉之时,倾身过去,轻轻的吻了她。

“成斐,谢谢你。”他似乎哭了,嘴角有些凉意,“生活不美好,但我愿意为你而活。”他很认真拥抱少女,两颗心靠的更近。

“谢谢你救我于水火。”

他在此刻相信,无论面前是重山还是河沟,原来美好的事物果真会在指定的时候接踵而至。

神不亏待任何人。

6

无论是早起的闹钟,高峰期的堵车,还是办公桌上的第一份文件。

四处都散发勃勃生机的这种日子,原来是真的可以发生在他身上的。

身边的一切都无比美好,一心向阳。

他不是一个爱在工作时分心的人,但每天所想都是,完成工作,去接成斐吃饭。

这成了他每天大大小小的快乐。远比远在天边的山壮阔。更引人入胜。

只是在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会议时,瞥见少女发来的微信,他也终于能露出丝丝微笑来。

江奉先最近有点不同。最近大家都有共鸣到这份不同。简而言之,,就是他本人,比以前更好沟通、接触一点了。

快乐会传染,一点也没错。

但制造快乐给江奉先的成斐,却对他这种情况不赞同。

“我不希望你为我而活。”

男人问为什么。

“因为未来无定性,明天和意外不知道是哪个先来。”

江奉先蹙眉:“你不是这样悲观主义的人。”

少女却说,“没有悲观,只是考虑更多一点。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小到我们分手,大到我们身亡。我不希望你单纯的为我而活,是怕哪天你就变卦了。”

多找寻点美好。活下去的动力是由一些小的事物,复杂地构架在一起的。

像冈仁波齐、知己,她。不过都是复杂之中环环相扣的每一份小美好。

江奉先不赞同她,二人争不出一个高下,最后成斐提议:“不如我们养一只猫?”

冬天的时候,成斐假期喜欢窝在江奉先家。没课的时间她日常会待在这里,写写作业,看看书。偶尔带着猫偷跑出去玩,接到江奉先下班回家找不到人的电话。用笑声回应他的焦急。

一起做饭、打扫、夜里依偎着看星星。很平常的浪漫。

临近过年,成斐已开始准备期末考。复习紧张,但她的高数很差。

“挂科的话这个年我就别过了。”

见少女颓废,她的男友亲自下场辅导。每天晚上,要一起做题到凌晨。

江奉先玩笑她笨,成斐不悦,放话:爱教不教。

表面上嘻嘻笑笑,江奉先还是尽到了责任。以至于那段给少女补习的时间。他天天睡眠不足,有次下班开车,还是出了意外。

好在只是小小的意外,伤了脚踝。擦了药,不能跑跑跳跳了而已。

但是成斐意外的大哭一场,之后便没敢耽误他睡眠,不要他继续开车,转而坐地铁上下班。

“乘坐大众交通工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多看一些形形色色的人,会发现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或许就不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了。”

江奉先解释:“我不是病人了,成斐,你在我就不是孤立无援。”

他喜欢每次说完话要低头吻一吻她。鼻子附在她额头,薰衣草的洗发水香淡淡的传入他心里。

会很希望时间静止。

期末考结束后,成斐对自己高数成绩很满意。许诺,可以满足江奉先一个愿望。

男人答:“永远不要离开我。”

少女皎洁一笑:“这还要看你表现。”

我的男朋友,是兼职哭灵时,在葬礼上认识的。

正式的假期来临,成斐先在江奉先家住了几天。后来见他休年假,也没有要动身回老家的念头。成斐才了解到,江奉先跟父母之间相处的并不融洽。

“我是单亲家庭,每年春节都会纠结于去爸爸家还是妈妈家过年。其实更像是轮班。虽然两家都乐意为我敞开大门,但面对不太熟的新爸爸新妈妈,和不太熟的弟弟妹妹,我从来不会有归属感。”

“那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成斐拥抱他。

成斐家在农村,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妈妈在镇上的超市里做收银员,爸爸则负责维修各家各户的太阳能。她还有个弟弟,腼腆的小孩子,念书很好。意外的不会偏科。

路上成斐预先给他复习了一下,她爸妈可能听不太懂普通话,所以她在家,要说当地方言。

到家之后,虽然言语有些不通,但成斐的父母仍然表现出了对江奉先的喜爱。他们算是开明的父母,唯一的要求只是要对成斐好。

农村的夜里很热闹,小小的广场汇满了人。那时候,村里还有,在广场播放电影的风俗。即便是冬天,也有不少年轻人穿着棉袄在场上疯跑一身的汗。

那是除夕夜的前一天,少女拉着江奉先也去凑热闹。

搬着两个小板凳,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这时候大屏幕里在放一部老电影,张国荣和张曼玉。

在后半部分的BGM里,江奉先偷偷碰碰少女的肩,她回头时,浅浅的风擦过耳边的发,趁夜色不备,他便深吻过去。衷心感叹一句:“还能活在世上真好。”

这时有小孩瞥见他们,回过头捂脸跑开,“妈妈,成家那个姐姐在跟男朋友亲亲。”

成斐害羞的躲到江奉先怀里,大衣遮蔽她。

7

农村的年很热闹,不像城市里,夜里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这里的炮竹很响亮,家家户户都很热闹。

江奉先不适应这种热闹,有霎时间的伤感。或是想到了他的父母。

独在站在天井伤神时,少女端着两罐啤酒站在他身旁。依偎在一起,共同看烟花。

“以前过年,在爸爸家想妈妈,在妈妈家又会想爸爸。现在在你家,又有些想他们俩。”

“明天我要跟妈妈去外婆家,恰巧路过火车站。你回去吧。”

江奉先一怔。

“做选择太难了,我回哪儿去?”

“很简单啊,哪个近先去哪个,讨完压岁钱,再去下一家。”成斐笑,“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即便他们不在一起了,也是爱你的爸爸妈妈。开心一点,他们才能对你少一点愧疚。”

江奉先赞同这个说法,但转头笑道:“我这个年纪,已经不收压岁钱了。”

这时少女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红包,封皮上是只漂亮的小猪。

“我妈给的,你一份我一份,数额不大,讨个彩头。”

这么说着,旁边的人掏出手机,用蹭到的无线网,发起转账。

“个十百千万……大叔你疯啦?”

“微博上说的果然没错。”

“什么?”

“小小的组合数字,庸俗的浪漫,女生也能这么喜欢。”

“不是哦。我们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对面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很快乐的跟他十指相扣,发给一个永远收不到消息的QQ号一条:“我现在很快乐,你在那边也快乐吗?”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离开的朋友,曾一度感激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在火车站分开后,成斐跟江奉先的联系也始终没有断过。

不乏有女性客户会在微信上借着送春节祝福跟他闲言碎语。江奉先绅士回应,转头就会学着年轻人在朋友圈秀恩爱。以表自己不是单身,顺便还把朋友圈背景直接换成了成斐的照片。

“我爸妈说都很想见见你。大概今年春天,我想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吃个饭。”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是初六,镇上的小区有太阳能故障。成斐跟爸爸去维修。

她在顶楼找个地方蹲着,一边打电话一边给爸爸递上需要的工具。

站的很高,可见山间的云与风。

“这么着急?我可还是女大学生,不会这么早就嫁做人妇的。你想都别想。”

“虽然我很想娶你,但你学业为重。这些我父母也知道。不过,见见总不是坏事,否则他们又要给我推荐这个姨那个姨介绍的女生了。”

“嘁,我看你就是老牛吃嫩草,着急了是吧?”

“的确是这样,我不想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毕竟大学里的年轻血液很多,我不放心。”

“我可不是鸭子!”成斐佯装生气,转头,小心递给父亲一个扳手。

“是我太离不开你。”对面的人说。

这时她已很高兴了,“我意见明确,只要江先生准备好,我随时可以做江太太。”

她说,大不了以已婚妇女的身份继续完成学业。

不懂普通话的父亲也听懂了三分回头,“小斐,说什么胡话呢?上学就认真学。”

少女咯咯笑着,跟电话这头的人说道:“我不跟你贫了,我爸腰不好,我得帮帮他。”

他说好,话音还没落下。那头的电话已经断了线。

断的很紧急,似乎有什么声音混在了轰隆的风里。再听见人声时,已经是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再等待她回过电话来,已经是两天之后。气温些许上升,却还是降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打电话来的是少女的父亲,通知江奉先,择日出席成斐的葬礼。

顶楼十八层,冬天的积雪还没化透。成斐父亲腰不好,一到冬天就疼。本身过年间修理东西,全是看在老顾客的情面上,怕父亲一个人折腾,成斐一路跟去。

眼熟的人夸小姑娘懂事又漂亮,还想介绍自家的儿子给她。

成父为人腼腆,笑着回应,成斐已有了男友。是个样貌出众的外地人。年前来家里吃过饭了。

成斐在跟江奉先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见到父亲踩了脚雪,划到了大楼边。她急忙上前拉一下,十分卖力,拉回了父亲,自己和那尚未挂上的电话一起,从十八层跃下。

在楼下接待她的是一个人造湖,终年有水,供小区内的人闲时观赏用。

冬天,那里结了厚厚的冰。

少女砸在上面,溅成一朵红水仙。

8

赶在开春以前,江奉先辞去那份稳定的工作。专心窝在家里,整日照看猫咪的起居。猫叫橙子,是成斐命名,是一只,圆鼓鼓的小橘。

成斐去世后,橙子就怀孕了。不知是偷偷跟哪家的猫相许了终身。江奉先懒得追究其责任,做足了功课,成为了一个专业的备产人员。

橙子生了三只小猫,其中一只很淘气,训斥后,也仍会张牙舞爪的跟江奉先斗气。

但无疑它又是很懂事的那只,有时见他坐在窗前怅然若失。它总是第一个凑上去。

用久了的杯子坏了一角,他也不舍的扔,它会主动替他打碎,示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种时候,他难免深刻想起成斐。

这只猫很像她。

不对。明明,盛夏的海、风、山、林荫,到处都是她。

他的璀璨少女。(原标题:《璀璨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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