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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蒲松龄身世之谜(聊斋小梅)

聊斋蒲松龄身世之谜(聊斋小梅)其人(媪之子)出(荻释),闻王之救己也,茫然不解其故。访诣(读“访义”,拜访)旅邸(旅店),感泣谢问。[王慕贞]出橐(读“陀”,袋子)中金,为之斡旋(打点),竟释其罪。 [王慕贞]偶游江浙(江苏和浙江),见媪(读“袄”,老太太)哭于途,诘(读“杰”,问)之。[媪]言:“先夫(前夫)止(只)遗一子,今犯死刑,谁有能出之者?”王素慷慨(仗义),志(记)其姓名。

聊斋蒲松龄身世之谜(聊斋小梅)(1)

原图配诗:“来去飘然渺不同,感恩图报计何工。藐孤(读“秒姑”,幼小的孤儿)无恙归来日,始信佳名唤善红。”

小梅

(感义思报)

蒙阴(山东地名,今属临沂)王慕贞,世家(世代官宦人家)子也。

[王慕贞]偶游江浙(江苏和浙江),见媪(读“袄”,老太太)哭于途,诘(读“杰”,问)之。

[媪]言:“先夫(前夫)止(只)遗一子,今犯死刑,谁有能出之者?”

王素慷慨(仗义),志(记)其姓名。

[王慕贞]出橐(读“陀”,袋子)中金,为之斡旋(打点),竟释其罪。

其人(媪之子)出(荻释),闻王之救己也,茫然不解其故。访诣(读“访义”,拜访)旅邸(旅店),感泣谢问。

王曰:“无他,怜汝母老耳。”

其人大骇曰:“母故(去世)已久。”

王亦异(吃惊)之。

抵暮,媪来申谢。

王咎(读“就”,责备)其谬诬。

媪曰:“实相告:我东山老狐也。二十年前,曾与儿父有一夕之好,故不忍其鬼之馁(绝后)也。”

王悚然(读“耸然”,惊惧)起敬。

再欲诘之,[媪]已杳(读“咬”,消失)。

先是,王妻贤而好佛,不茹(吃)荤酒;治洁室,悬观音像。以(因为)无子,日日焚祷其中。而神又最灵,辄示梦,教人趋避(趋吉避凶),以故(所以)家中事皆取决(听命)焉。

后,[王妻]有疾(患病)綦笃(读“其堵”,很重),移榻其中;又别设锦裀于内室,而扃(读jiōng,关闭)其户,若有所伺(等待)。

王以为惑(荒唐),而以其疾势昏瞀(读“昏冒”,神经错乱),不忍伤之。

[王妻]卧病二年,恶嚣(厌恶噪音),常屏人(读“丙人”,赶走其他人)独寝。潜听之,似与人语;启门视之,又寂然。

病中,[王妻]他无所虑,有女十四岁,惟日催治装(整理行装)遣嫁。

[女儿]既醮(读“叫”,出嫁),[王妻]呼王至榻前,执手曰:“今诀(告别)矣!初病时,菩萨告我,命当速死;念不了(放心不下)者,幼女未嫁,因赐少药,俾(读“比”,使)延息以待。去岁,菩萨将回南海,留案前侍女小梅,为妾服役。今将死,薄命人(我)又无所出(没生儿子)。保儿,妾(我)所怜爱,恐娶悍怒之妇,令其子母失所。小梅姿容秀美,又温淑,即以为继室(后妻)可也。”

盖(原来)王有妾,生一子,名保儿。

王以其言荒唐,曰:“卿(你)素敬者神,今出此言,不已亵(亵渎神明)乎?”

[王妻]答云:“小梅事我年余,相忘形骸(不分彼此),我已婉求之矣。”

[王慕贞]问:“小梅何处?”

[王妻]曰:“室中非耶?”

[王慕贞]方欲再诘,闭目已逝。

王夜守灵帏,闻室中隐隐啜泣,大骇,疑为鬼。

[王慕贞]唤诸婢妾,启钥(开锁)视之,则二八(十六岁)丽者(美女),缞服(读“崔服”,穿丧服)在室。

众以为神,共罗(环绕)拜之。女敛涕扶掖(扶起众人)。

王凝注之,俯首而已。

王曰:“如果亡室(亡妻)之言非妄,请即上堂(坐正妻位置),受儿女朝谒(读“潮叶”,拜见);如其不可,仆(我)亦不敢妄想,以取罪过。”

女(小梅)靦然(读“舔然”,羞惭)出,竟登北堂。

王使婢为设坐南向(坐主人座)。

王先拜,女亦答拜;下而长幼卑贱,以次(按次序)伏叩。

女庄容坐受,惟妾至则挽之。

自夫人卧病,婢惰奴偷(偷懒),家久替(衰落)。

众参(参拜)已,肃肃列侍。

女曰:“我感(感谢)夫人盛意,羁留人间,又以大事相委。汝辈(你们)宜各洗心(改过自新),为主效力。从前愆尤(读“千油”,罪过),悉不计较。不然,莫谓室(正妻的位置)无人也!”

共视座上,真如悬观音图像,时被微风吹动。

[众人]闻言悚惕(读“耸替”,惶恐),哄然并诺。

女乃排拨(安排)丧务,一切井井(有条理),由是大小无敢懈者。

女终日经纪(管理)内外。王将有作,亦禀白(请示)而行;然虽一夕数见,并不交一私语。

[王妻]既殡(读bìn,下葬),王欲申前约,不敢径告,嘱妾微示意。

女曰:“妾受夫人谆嘱,义不容辞;但匹配(婚姻)大礼,不得草草(草率)。年伯(父辈的朋友)黄先生位尊德重,求使主秦晋之盟(婚礼),则惟命是听。”

时(当时)沂水(山东地名,今属临沂)黄太仆(皇帝的车马总管)致仕(辞官)闲居,于王为父执(父辈好友),往来最善。王即亲诣,以实告。

黄奇(好奇)之,即与同来。

女闻,即出展拜。

黄一见,惊为天人(神仙),逊谢不敢当礼(当主持人);既而助妆(送贺礼)优厚,成礼(婚礼结束)乃去。

女馈遗(读“愧位”,赠送)枕履(枕头和鞋子),若奉舅姑(公婆),由此交益亲。

合卺(读“和紧”,交杯酒,指结婚)后,王终以神故,亵中带肃(相敬如宾),时研诘(探询)菩萨起居(日常生活)。

女笑曰:“君亦太愚,焉有正直之神,而下婚(下嫁)尘世者?”

王力审(追问)所自(来历)。

女曰:“不必研穷(刨根问底),既以为神,朝夕供养,自无殃咎(灾祸)。”

女御下(对待仆人)常宽,非笑不语;然婢贱(丫环们)戏狎时,遥见之,则默默无声。

女笑谕曰:“岂尔辈(你们)尚以我为神耶?我何神哉!实为夫人姨妹,少(幼年)相交好;姊病见思,阴(暗中)使南村王姥招我来。第(但)以日近姊夫,有男女之嫌,故托为神道(神意),闭内室中,其实何神!”

众犹不信。而日侍边旁,见其举动,不少(稍)异于常人,浮言渐息。

然即顽奴钝婢,王(王慕贞)素(经常)挞楚(殴打)所不能化(改变)者,女一言,无不乐于奉命。皆云:“并不自知。实非畏之;但睹其貌,则心自柔,故不忍拂(违背)其意耳。”

以此百废具举。数年中,田地连阡(连成一片),仓廪万石(读“旦”,一石为一百二十斤)矣。

又数年,妾产一女,女生一子。

子生,左臂有朱点,因字(起名叫)“小红”。

弥月(满月),女使王盛筵招黄。

黄贺仪(贺礼)丰渥,但辞以耄(读“冒”,年迈),不能远涉。

女遣两媪强邀之,黄始至。

[小梅]抱儿出,袒其左臂,以示命名之意,又再三问其吉凶。

黄笑曰:“此喜,红也,可增一字,名‘喜红’。”

女大悦,更出展叩(叩谢)。

是日,鼓乐充庭,贵戚如市。

黄留三日始去。

忽门外有舆马(车马)来,逆(迎接)女归宁(回娘家)。

向(过去)十余年,[小梅]并无瓜葛(亲戚)。共议之。

而女若不闻。理妆竟(打扮完毕),抱子于怀,要王相送,王从之。

至二三十里许,寂无行人。

女停舆,呼王下骑,屏人(赶走其他人)与语,曰:“王郎王郎,会短离长,谓可悲否?”

王惊问故。

女曰:“君谓妾何人也?”

[王慕贞]答曰:“不知。”

女曰:“江南拯一死罪,有之乎?”

[王慕贞]曰:“有。”

[小梅]曰:“哭于路者,吾母也,感义而思所报。乃因夫人好佛,附(假托)为神道,实将以妾报君也。今幸生此襁褓物(读“抢宝物”,婴儿),此愿已慰。妾视君晦运(倒霉事)将来,此儿在家,恐不能育,故借归宁,解儿危难。君记取:家有死口(死人)时,当于晨鸡初唱,诣西河柳堤上,见有挑葵花灯来者,遮道(拦路)苦求,可免灾难。”

王曰:“诺。”因讯归期。

女云:“不可预定。要当(一定要)牢记吾言,后会亦不远也。”

临别,执手怆然交涕。俄登舆,疾若风。

王望之不见,始返。

经六七年,绝无音问。

忽四乡瘟疫流行,死者甚众。一婢病,三日死。

王念曩(读nǎng,以前的)嘱,颇以关心。

是日,[王慕贞]与客饮,大醉而睡。

既醒,闻鸡鸣,急起至堤头,见灯光闪烁,适已过去。急追之,止隔百步许,愈追愈远,渐不可见,懊恨而返。

数日,[王慕贞]暴病,寻卒(去世)。

王族(王氏亲戚)多无赖,共凭陵(侵夺)其孤寡,田禾树木,公然伐取。家日陵替(衰落)。

逾岁,保儿又殇(读“伤”,夭折),一家更无所主。

族人益横,割裂田产。厩中牛马俱空,又欲瓜分第宅(房产)。以妾居(小妾占用)故,[族人]遂将(带领)数人来,强夺鬻(读“玉”,卖)之。

妾恋幼女,母子环泣,惨动邻里。

方危难间,俄闻门外有肩舆(轿子)入。共觇(读“搀”,观察),则女引小郎自车中出。

四顾人(围观者)纷(纷乱)如市,问:“此何人?”

妾哭诉其由。

女颜色惨变,便唤从来仆投,关门下钥(上锁)。

众欲抗拒,而手足若痿(瘫痪)。

女令一一收缚,系(捆绑)诸廊柱,日与薄粥三瓯(读“欧”,小瓦盆)。

[小梅]即遣仆奔告黄公,然后入室哀泣。泣已,谓妾曰:“此天数(命运)也。已期(计划)前月来,适以母病耽延,遂至于今。不谓(不曾想)转盼间已成丘墟!”

[小梅]问旧时婢媪,则皆被族人掠去,又益欷歔(读“西虚”,哀叹)。

越日(隔了一天),婢仆闻女至,皆自遁归(逃回来),相见无不流涕。

所絷(读“执”,捆绑)族人,共噪(一起高叫)儿非慕贞体胤(读“体印”,亲生骨肉)。女亦不置辩。

既而黄公至,女引儿出迎。

黄握儿臂,便捋左袂(读“妹”,袖子),见朱记宛然,因袒示众人以证其确。乃细审失物,登簿记名,亲诣邑令(县长)。

令(县长)拘无赖辈,各笞(读“吃”,鞭打)四十,械禁(带上枷锁)严追。

不数日,田地马牛悉归故主。

黄将归,女引儿泣拜曰:“妾非世间人,叔父所知也。今以此子委(委托)叔父矣。”

黄曰:“老夫一息尚在,无不为区处(料理)。”

黄去。

女盘查就绪,托儿于妾,乃具馔(准备食物)为夫祭扫。半日不返。

[众人]视之,则杯馔犹陈,而人杳(消失)矣。

异史氏曰:“不绝人嗣者,人亦不绝其嗣,此人(人为)也,而实天(天意)也。

“至座有良朋,车裘可共(共享);迨(读“代”,等到)宿莽(墓地的草)既滋,妻、子陵夷(衰颓),则车中人(往日的朋友)望望然去之矣。

“死友(朋友去世)而不忍忘,感恩而思所报,独何人哉!

“狐乎!倘尔多财,吾为尔宰(做管家)。”

(原为《聊斋》“卷九”第二十二篇,归入“王本聊斋”之“妖怪集”)

老王感言:中国古人有一个顽固的理念:“有儿万事休”。传宗接代是家族的头等大事。谁在这件事上帮助了别人,就会被别人记上一辈子。

故事开始,山东富家子王慕贞到江南旅游,受素不相识的狐奶奶之托,救了一个死刑犯的性命,为狐奶奶二十年前的情人留下了唯一血脉。

狐奶奶对此铭记在心。几年后,在王慕贞妻子病重、没有嫡子的窘迫时刻,狐奶奶派女儿小梅到王家,帮助他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

清朝评论家何守奇就此评道:“王(王慕贞)之施德(做好事),本不望报,而感其义者,卒(终于)委屈(拐弯抹脚)以相报。”另一位评论论但明伦说:“一念之善,天必报之。”

小梅很能干,管理仆人有威严,发家致富有手段,趋利避害有远见。当然,她只是一个狐女,有些事(比如王妻病死、瘟疫流行、王慕贞去世、庶子夭折等)她无能为力。但在保住王家嫡子这件事上,她是坚定不移、尽心尽力的。

这是愚昧吗?按照生物学对人类基因遗传规律的解释,很难做全盘否定的回答。此事涉及面太广,老王在这里就不细说了。单说小梅的执着精神、诚信态度和霹雳手段,就令人肃然起敬。

本篇结尾,“异史氏”(其实就是蒲松龄)表示:“狐乎!倘尔多财,吾为尔宰”。啥意思?“狐女呀,假如你有钱,我愿意给你做管家!”呵呵,蒲松龄自告奋勇给她当管家,这狐女该有多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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