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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闺蜜的爱情故事(和男闺蜜讲儿时心动对象)

和男闺蜜的爱情故事(和男闺蜜讲儿时心动对象)兜兜转转,他带她穿过好几条灰扑扑的巷子。在枕薏的眼中,全世界的色彩都汇集在了他赠与她的波板糖上。舔一口,甜味能淌过心肠缓缓地滑落到脚趾甲上,和凤仙花汁的颜色一样充满欢喜。枕薏把手交给了他。樊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平舌音翘舌音不大分。枕薏还小,偏偏一学就会。樊先生皱皱眉:“小薏头,还是跟磁带唱吧。”父母出了门去。枕薏在花园里孤独地唱着:“小燕纸,穿花衣……小燕纸,穿花衣……”然后他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穿着法兰绒的格子衬衫和水洗蓝的背带牛仔裤,举着一柄硕大的波板糖站在花园的黑铁栅栏外面。两只桂圆核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守护彩虹的安琪儿降临人间。

和男闺蜜的爱情故事(和男闺蜜讲儿时心动对象)(1)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奚无声

1

多数人都埋怨春天短暂,仿佛花叶上晞去的朝露。常常是厚重的羽绒服一脱就要换上短袖,那些风衣卫衣小西装都来不及为悦己者展示,春天就过去了。年华也是这样倏忽的事,还没有璀璨,转眼就寂灭到阑珊。

二十年前的春天好像要慢一点,久一点。风从湄岸吹来,午后的巷子里有柳枝和湖水的气味。在绉纱帘帷薄薄的光荫里,枕薏跟着母亲学唱那一支代代相传的童谣。“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樊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平舌音翘舌音不大分。枕薏还小,偏偏一学就会。樊先生皱皱眉:“小薏头,还是跟磁带唱吧。”

父母出了门去。枕薏在花园里孤独地唱着:“小燕纸,穿花衣……小燕纸,穿花衣……”

然后他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穿着法兰绒的格子衬衫和水洗蓝的背带牛仔裤,举着一柄硕大的波板糖站在花园的黑铁栅栏外面。两只桂圆核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守护彩虹的安琪儿降临人间。

枕薏把手交给了他。

兜兜转转,他带她穿过好几条灰扑扑的巷子。在枕薏的眼中,全世界的色彩都汇集在了他赠与她的波板糖上。舔一口,甜味能淌过心肠缓缓地滑落到脚趾甲上,和凤仙花汁的颜色一样充满欢喜。

枕薏记得他家是一幢老式的宅子,天井下盛开着大簇的牡丹。他母亲倒是很时髦的女子,顶着一头时兴的烟花烫对儿子笑道:“Evan,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Evan带她到书房去,那里有一架漆黑的钢琴。Evan双手一撑坐上琴凳,流畅地弹了起来——咪嗦哆啦嗦,咪嗦啦哆嗦……枕薏很惊喜,他弹的是《小燕子》。

Evan让她一起跟着唱,枕薏不好意思,低着头在窗下徘徊,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嗓,Evan却又挑她的毛病。“是燕子,不是燕纸。”

枕薏练了好久也改不过来。

Evan走到她面前,从波板糖上掰下一点点:“张开嘴。”

枕薏乖乖张开。

“舌头抬起来。”那架势有点像个医生。

Evan把糖放在她舌根下。Evan说他以前在洛杉矶都是说英文,回国后他母亲就是用这个办法拯救了他的中文。

然而一个下午过去了,直到波板糖都被掰光,枕薏的发音还是老样子。

“好吧,燕纸就燕纸吧。”Evan释然,脸却红得像搽了女人的胭脂。

“怎么了嘛。”枕薏含着波板糖的小棍问他。

“没什么。”他抿着嘴,低下头,漫无目的地弹些凌乱的乐句。

黄昏的光景,樊太太找上门来:“小薏头,你叫我好找,快跟小哥哥说再见吧。”

枕薏太了解她母亲了,人前和颜悦色,回家少不了要为她到处乱跑的行为动怒。有可能用裁衣裳的竹尺打手心,冰凉火辣。枕薏试着邀请Evan回家吃晚饭,她想小伙伴在,也许她能免受皮肉之苦。可是Evan晚上要和家人一起去参加亲戚的婚礼。

枕薏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个陈设华丽而古老的房子。

她记得Evan站在门口,站在动荡的霞光里对她挥手微笑。

她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假如Evan知道这既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眼,他会不会也流露出一些悲伤的神情呢,就像当时准备接受家法的她那样。

2

五岁那年的春天,樊先生被调到上海,枕薏一家搬了过去。十年后,樊先生辞职下海,和南京的堂兄合伙做生意,樊家又搬到南京。

枕薏那时候在金陵附中念书,下学喜欢绕路去鸡鸣寺看樱花,走着走着就走了很远,走过了市政府,走上了北京东路。她功课不好,数理化尤其差。熟人圈里的子女大多都上了名牌,樊先生要面子,送枕薏去老师家里补习。

老师家在迈皋桥,路远,方程式又让她头疼,每天都累得像根熟稻。好在老师家后巷有一个烧烤摊子,面筋与肉串在深夜是种合宜的抚慰。

谷雨那一晚,夜空晴朗得和时节极不匹配。路灯下,一树梨花白得近乎透明。枕薏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烤串。琴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像是经过预约,到了该响的时间点。

枕薏抬起头,看了看二楼亮灯的房间。看不见。

她跑到对面的那幢居民楼里,爬上二楼,踮着脚,通过楼道的窗户向琴声的源头观望。有花香的春夜,繁星满天,隔窗恰见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少年。

难道真的有离别,就会有续写吗。

她轻声念着:“Evan啊。”

四月末,她在学校的车库看到了这个男生的正脸。他同学催他:“快啊,嵇庭山。”

枕薏当然也迟到了,数学老师罚她站走廊,当着全班的面数落她:“樊枕薏你知道你成绩为什么上不来,因为你懒,都要期末了还睡到日上三竿。”

想到前一天晚上做他额外布置的卷子做到凌晨两点,枕薏又恨又委屈,当了十几年乖孩子的她在那一刻突然爆发:“老师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有钱吗,因为你贪,你拿我爸爸的红包拿到手软。”

全班哗然,老师也变了脸。枕薏自己也很清楚,讲了这种话,师生之间,肯定有一个是要受处分的。学校分别找他们谈了话,老师为求自保,反咬了樊先生一口,说他强买强卖。

枕薏把话带了回去。起初樊先生还气她说话不分轻重,枕薏也不算太笨,见势调转枪头着墨渲染了老师的过河拆桥,一下子就触到了樊先生逆鳞。

最后,在那些有明显暗示意味的短信面前,老师只能向校长认罪俯首。

校长也劝樊先生因材施教:“既然她对音乐有兴趣,就让她去学。另辟蹊径有时好过百舸争流。”

逼得老师写检查的创举让枕薏成了学校的红人。以至于,她到琴房的第一天,嵇庭山就认出了她:“是你啊。”

3

在江苏,练习专业科目的学生统称小科生。从一个“小”字就能看出,社会对他们一直有蔑视,认为都是文化课里的丧家之犬才物以类聚沆瀣一气。

枕薏成绩不好,说不了硬气的话来现身说法。不过,嵇庭山这种年级前十的选手,倒是那些悖论有力的反证。十二岁就拿到钢琴十级的他艺高人大胆,讲出些话总是掷地有声。乍一听,枕薏自然佩服,听多了,酸味也重得很。

枕薏想,这大概是“钢琴家们”的通病,就连五岁那年遇到的小孩子也不脱一股傲气。

课余时间,枕薏也试探着问过嵇庭山:“你老家是哪里的,你小时候有没有在洛杉矶和苏州呆过,你有英文名吗。”

嵇庭山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骄矜得像个火鸡:“喜欢我你就直说。”

枕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我真是脑子有病才会浪费背谱子的时间在这看你摆谱。”

小科生们拥有自己的教学楼。四楼的播音生嫌三楼音乐生太吵,音乐生又嫌美术生总是把厕所弄得全是颜料。大家一致痛恨一楼的体育生,训练过后,楼道里一股子汗腥气。

只是,闲来无事,大家仍会互相串串门子,给美术生当模特,给体育生当裁判。枕薏也总会看到抱着球背着画板的人在走廊上观望他们练声。

有个男生,刘海掩眉,白白净净,个子很高,枕薏见过他不止一次。枕薏问他找谁,他说不找谁,就看看。枕薏见他手指上有铅灰,问他是不是楼下画画的。他就说他不是学生。

“你不是学生还是老师吗?”枕薏看他也比她大不了一两岁。

他笑笑走远了,像一场春日浅浅的风。

事实上,他还真是个“老师”——他在街头给人画素描,学校美术教研室的主任看他画得好,画室仅有的几个老师也顾不了那么多学生,就请他过来给大家辅导,付些薪酬。

画室的人八卦过他的身世,枕薏也有所耳闻,说他小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去了马来西亚,他跟着母亲生活。十岁那年,家里失火,他放学回家后,看到消防员在往外抬他母亲乌黑的尸体。

“我那个时候没有哭,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吓到了,也可能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一个空汽水瓶。直到夜里,大概凌晨一两点,我悄悄离开公安局临时安置我的那个屋子,一路跑回家,痛哭到天亮,眼睛肿了一个礼拜。”他说那是个春天,“春天真是残忍的季节。”

他和枕薏坐在楼梯口倾谈,声音在幽微的夜色中漂散如浮沫。如果不是他们俩都是最后离开教室锁门的那一个,也许枕薏这优渥的一生里都不会听到这么沉重的故事。

她拍拍他的肩说:“再残忍的事也会过去的。”

他望了望枕薏的眼睛,大概是耻于表达,就用湿漉漉的排笔在地上写下谢谢,然后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说我们走吧。枕薏说好。

仰起头,他们看到大片大片暗沉的流云在夜幕上戚戚划过,像他的名字“段至”那样优美而怅惘。

4

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了一种说法,说是艺考时如果能流利使用外语演唱歌剧选段则胜算更大。一时间,如山雨欲来,整幢教学楼化身山寨金色大厅,妄图鲤跃龙门的孩子们那此起彼伏的高音简直能飙活威尔第比才他们。

老师对学生们进行了强弱搭配,安排枕薏和嵇庭山练习《茶花女》里最负盛名的《饮酒歌》。枕薏乐感很好,只是吐字有问题,感情也不充沛。嵇庭山油嘴滑舌,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男朋友,我不介意。枕薏听若未闻,跑到安静的一隅独自练习。

窗外有燕影掠过如裁春的手,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个纠正她发音的小男孩。

“是燕子,不是燕纸。”

枕薏翻翻书包,翻出了一颗薄荷糖,含进嘴里,垫在舌头下,吸一口五月的风,让她感到万物都在萌动。

她慢慢地进入了角色,复杂的意大利语在她舌尖轻盈翻滚,一开口就似吐莲花。她看嵇庭山的眼睛也有了深意,她成了真正的薇奥莱塔,任座下众宾溢彩流光,却独独倾慕人群中临风玉树般的情郎。

唱完了,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枕薏弯腰致谢,一抬身看到段至也在不远处轻拍双手,并向她报以微笑。

段至说她唱得很好,穿晚礼服也很美。

枕薏低下头:“拉倒吧,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

“好看分很多种啊。你长得不是你自己喜欢的那种好看,但不妨碍别人觉得好看。”他说,“你和那个男生站在一起也很登对。”

枕薏讪讪的:“说什么呢,不过是搭档而已。”

段至说:“看得出来你喜欢他啊。”

枕薏笑了笑说:“瞎讲。我只是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而已。”

段至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枕薏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你相信吗,我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在五岁的时候。然而我现在已经十五岁,十年过去了。”

十年前的苏州往事成了歌薰桥下的绿波,在艳阳里汩汩地流过。枕薏说着说着嘴角扬了起来,一如十年前垂髫的女童。“是的,我连他中文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叫Evan,很可笑吧。”

段至也笑了笑,久久问道:“你们家后来就搬到南京了吗?”

枕薏说不是,才刚来不到一年,又问他是哪里人。

段至说是无锡人。枕薏瞬间一惊,紧密地望着他问:“无锡吗,无锡离苏州很近的啊,你去过苏州没有。”她一直是寡欢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总是有滔滔不绝的话。

她很明白,她又在往心里安插某种可能,让她几乎要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问他会不会弹钢琴,问她记不记得一个叫小薏头的女孩,问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让她怀念了十年的Evan是不是就是他。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每一滴汗都是一个问号,在等待他的答案,他的审判。

段至的眼睛里明晰地倒映着她的眼睛,目光却渐渐涣散,投向缥缈的远处。

他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苏州。”

5

入了夏,枕薏几乎一天要往楼下跑十趟。画室的人很齐整,唯独看不到段至。

大家说法很多。有说他去了马来西亚投奔他父亲。有说学校付他的钱不及他摆摊画画挣得多,他又回去画画了。有说他找到了体面工作,到外地上班去了。后来听到的比较普遍的一种说法是,他重拾课本准备考大学了。

不管是哪一种,枕薏都为他祝福,都希望他成功。可是怎么就不能露个面好好告个别。她简直要怀疑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上帝要惩罚她,给她所有的缘分都安排了虎头蛇尾的套路。

紧张的文化课和专业课都令枕薏如驮五行山,所谓的私心杂念在寺庙僧舍般严苛寂寞的校园里被寸寸碾碎。一直到两年后,录取通知书千里迢迢从北京寄了过来,她才觉得自己这一枚被炒干的绿茶是时候跃入水中放松一下。

只是,压迫久了,安逸反而让枕薏不适。像过惯了苦日子的贫农无法融入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也或者,因为某些人缺席,良辰美景都成了虚设。

枕薏托了好几个朋友打听段至的下落,都没什么结果。

在北京念了四年声乐学,枕薏就去到上海做了音乐老师。樊先生给她在普陀买了房子,双厅双卫,九百多万。枕薏也比以前会打扮了,知道买什么材质的裙子,化什么样子的妆。她进出的又是知名学府,俨然单身贵族。

樊太太托她上海的娘家亲戚给枕薏介绍男朋友,枕薏一直推脱。后来姨妈打了四五次电话来,实在抹不开面子,枕薏只有答应见一面聊一聊。

男生约她去吃西餐,背头梳得照进人脸,讲起话来是英语沪语普通话三足鼎立的模式,标准的小开。枕薏就一直低头吃菜,觉得他还没有碗里的荷兰豆可爱。

中途去洗手间,途径一条光线幽微的走廊。枕薏鬼使神差地驻足,转身看了看墙上的一幅风景画。画的是乡间五月的麦田,用的是丙烯颜料。枕薏不太懂画,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它,是那种密布着细小凝固颗粒的粗糙肌理。

枕薏问侍应生画是从哪里买来的,侍应生一脸茫然地叫来了经理,经理说是请一家画廊统一进的货。小开听见动静也来了,说你喜欢的话我们就把它买下来。

第二天枕薏带着画去走访了那家画廊,老板看了看背面的编号说是嘉定那里发来的货。枕薏立即又赶到嘉定找到供应商。供应商是个年纪颇大的老阿姨,戴上老花镜研究了半天,说这是苏州的一个画家画的。

枕薏问她画家贵姓。

老阿姨说姓晏。

“您确定他姓晏,不姓……段吗。”枕薏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侬小姑娘不要看我上岁数了,记性还不差的。”

枕薏抱着画走出门,外面日光耀眼,是个风尘漫漫的春天。枕薏真的感到挫败,比当初写几万道数学题却还是考寥寥几十分还要挫败。以至于小开打了电话来约她吃饭,话还没说完,枕薏就脱口而出“以后别再找我了”。

她忽然意识到,怀旧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热爱当下的人愿意过好每一分每一秒。憧憬未来的人满怀信心高瞻远瞩。只有沉湎于过去的人,醉生梦死,固步自封,虽然没有危机,但也了无生气。

段至段至,也许,至此,就该告一段落了吧。她想。

6

清明将至,樊太太让枕薏同他们一起回苏州祭祖,说是曾祖父一百岁,要大祭。曾祖父葬在青漪塘,离他们以前所居住的相城不远。祭扫完毕,樊太太提议故地重游。樊先生讲:“有什么好看的,都不知道拆过几轮了。”樊太太白了他一样,说他没有情趣。

枕薏倒是附议,表示出很高的兴致。母女俩就叫司机领着去兜了一圈。

樊太太摘下墨镜在拔地而起的新小区前四下环顾:“啧啧啧,小薏头,这就是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呢,快要二十年了。”

记忆像扶郎花在风中等待舒卷的花瓣,轻轻地,轻轻地延展。枕薏循着那一根藕断丝连摇摇曳曳的记忆之线走远。樊太太跟着在后面喊:“你往哪里去啊,小薏头。”

走啊走啊,走过了好几条小街小巷,一直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对面是个算不上大的街心广场。广场上,孩子们趁着东风在放风筝。樊太太眯着眼睛问:“这是哪啊。”

枕薏说:“Evan家。”

樊太太:“哦哟,就是那个弹钢琴的小兔崽子啊,你倒还记得。”

枕薏嫌她母亲聒噪,让樊太太先去酒店等她。她独自走到马路对面。广场上很热闹,除了放风筝的,还有小孩子在做沙画,套圈,打靶。其中有个摊子围满了人。枕薏也过去瞧了瞧,一瞧就瞧到了那个给人画素描的摊主在阳光下迷蒙幻灭的微笑。

在始料未及的重逢面前,段至当然也很惊讶,只是他永远那么谦恭有礼,淡如春茶般道一声别来无恙吧。枕薏的心悬在半空,久久还是不能平静,问他怎么会到了苏州。和男闺蜜讲儿时心动对象,他的一句话让我内心狂喜。

“苏州离无锡近啊,可以时常回去看看。”段至从白瓷碟上取了毛巾擦了擦手,试图转移话题,“这家的青团也很好,我们再叫两个尝尝?”

枕薏不依不饶:“你不是讲,你老家早就没有亲戚了吗。而且今天是清明,你怎么没有去给家人扫墓。”

段至说清明墓园人太多,他早两天就已经去祭扫过了。

枕薏问他当初为什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学校。未及说完,又自感唐突。她并非他的亲人爱人,他做什么都无需征求她的意见。

段至还是和煦一笑:“只是想换个地方,找点灵感而已。让你记挂了,真不好意思。”

枕薏慌忙解释:“我并没有什么。那些你带过的学生倒是很想你。”

冥冥中又想起了什么,枕薏打开手机相册,找出她翻拍的那幅风景画递给段至:“对了,这是你的画吗。”

段至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是:“我用不好丙烯,也不擅长色彩。”

枕薏有些失望。多年以前,他也是用这种口气告诉她“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苏州”。

从苏州回上海的路上,枕薏给段至发消息,让他有空到上海玩。

樊太太问她大半日去了哪里。枕薏忙于和段至聊天,含糊答应说就在广场那儿随便走了走。樊太太又说:“寸土寸金的地方,挤出这么一块地建个广场,政府也真是!”

樊先生说:“你晓得什么啊!那里出过大火灾你晓得吧。老房子线路老化,一溜排全着了,烧死了好几个人。开发商来建小区,你买啊?也不嫌晦气。”

7

段至来上海的那个夜晚,灯光辉映着车站外高耸洁白的木兰,非常好看。

枕薏的车开得很快,高架上的路灯逶迤齐整,宛如迎宾仪仗。枕薏有一搭没一茬地和他聊天,问他近来的生活。段至都说还不错。枕薏带他去一家法风餐厅,段至也一直夸味道好极了。枕薏微微有些惆怅地看着他。

枕薏问他:“要去我家坐坐吗?”

段至说:“夜深了,会不会打搅你。”

枕薏说:“没事的,我有些话要同你讲。”

那是高级住宅区,上海精英们的家园。游泳池,网球场,瑜伽馆,还有大大小小清洁明亮的24小时便利店点缀其间。花木葱茏,亮化有致。枕薏住在25楼。她一边输密码一边自嘲:“选这个楼层是不是很傻。”

她给段至倒柠檬水:“是很傻,但也是有原因的。我一直对自己说,如果二十五岁之前,那个人再不出现,我就死心。亲戚们介绍的那些上海滩的王孙公子们,我就随便挑一个结婚。”

落地灯柔和的光影里,枕薏的眼睛里有清澈的光不易察觉地闪烁着:“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等一个有可能压根都不想搭理我的人,我真的很傻。”

段至低着头:“之前的白葡你是不是喝多了。”

枕薏说没有:“你来,我很高兴,多喝点也没关系。我现在很清醒,我还可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

段至见她娉婷而去,打开了琴房的灯,优雅地扶起琴盖,抚了抚裙摆,徐徐落座。

咪嗦哆啦嗦,咪嗦啦哆嗦……

“小燕纸,穿花衣……小燕纸,穿花衣……”

段至扶着门框,撇过头去。

“你怎么不说我唱错了,怎么不教我念字。”枕薏停住了,“我本来念得是对的,我现在看到你,又忍不住念错了,你再教我啊。”

窗外一时烟花四起,雍容金缕辐射而下。整座城池化作虚笼的海市。

段至再也无法自控,一下冲到枕薏面前抱住了她。枕薏泪如雨下,搂紧他的脊背,紧得连手指头都要掯进他的身体里。多次表白画家男神遭拒,多年后再重逢他说的话让我泪流满面。

段至清凉的手指刮过枕薏的泪痕。他说那一年,她穿着薇奥莱塔的礼服在后台跟他讲童年的事,他就已经很想与她相认。但是他不能。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Evan了。(作品名:《至若春和景明》 作者:奚无声。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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