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时候的故事(喜欢了很久的人要结婚了)
恋爱的时候的故事(喜欢了很久的人要结婚了)他只是江衍,出生在渔民群居的半岛,生于斯长于斯,且因着特殊的家庭条件,从未设想过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十五岁之前,江衍还不是什么江少爷。话没说完,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宋知微,刘妈终于意识到什么,忙噤了声,局促地搓了搓手,转身就往外走:“我,我去拿抹布来收拾。”宋知微自始至终没应声,随手搁下画笔,扯了湿纸巾蹲下去用力擦地,一遍一遍,状似若无其事,细看才知道,她的手有着细微的颤栗。申城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宋知微失神地看着窗外,思绪倏地飘忽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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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衍订婚的消息传来时,宋知微正在给画上色,一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颜料盘。
刘妈还在絮叨:“天啦,这多气人,小姐啊,你说宋家对江少爷这么好,怎么到头来他——”却要娶别人呢?
话没说完,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宋知微,刘妈终于意识到什么,忙噤了声,局促地搓了搓手,转身就往外走:“我,我去拿抹布来收拾。”
宋知微自始至终没应声,随手搁下画笔,扯了湿纸巾蹲下去用力擦地,一遍一遍,状似若无其事,细看才知道,她的手有着细微的颤栗。
申城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宋知微失神地看着窗外,思绪倏地飘忽得很远。
十五岁之前,江衍还不是什么江少爷。
他只是江衍,出生在渔民群居的半岛,生于斯长于斯,且因着特殊的家庭条件,从未设想过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比如,到繁华的申城念书。
是宋知微带来了这种可能。她只小他一岁,却似孩童般天真,爱跟在他身后,声音清脆地唤他“阿衍”。
“阿衍,这道题我不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阿衍,我的风筝被树枝勾住了。”
“阿衍……”
江衍性格沉敛,又比同龄人懂事得早,嘴上虽没说什么,却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身后多出的这条小尾巴。
彼时他到宋家将近两月,正在书房里看书,门忽地被人推开,宋知微笑着扑向他身旁的空位:“阿衍,爸爸说,开学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还是同班的那种。
按年龄来算,他本该上初三,可小渔村的教育资源实在落后,课程进度也比不得城里,宋家父母考虑一番,自作主张为他降了级,这才和宋知微同了班。
闻言,江衍只是淡淡地点头,翻书时顿了顿,问:“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我该亲口说声谢谢。”
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吹起了轻质的纱帘,而江衍的气息,也顺着风盈满了宋知微的鼻腔,她没有回答他,一张小脸皱起来,带着几分笃定地说:“阿衍,你不开心。”
说来奇妙,她能感知到江衍的情绪。许是在岛上生活得久的缘故,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开心时像水里游的鱼,不开心时像海上的风。
她知道他不开心,却不知道原因。江衍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闷:“我担心。”
担心?宋知微有一瞬的疑惑,却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远隔千里的亲人。
她心虚地安慰道:“没事的,改天,我……我陪你回去看他们。”
话说得轻巧,可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改天是哪天。
谁也不知道,江衍寄养在宋家的消息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私立中学里都是些富贵子弟,全把这事当笑话看,最后传到当事人耳边,莫名演变成“江衍为了攀上宋家,差点儿搭上一条命”。
不远处的同学围做一团,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江衍安安静静地写习题,脸上的表情淡得看不出情绪,反倒是一旁的宋知微气得发抖,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将书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喧闹的教室有片刻寂静。
可也仅仅是片刻,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甚至有人刻意放大了嗓门:“富家小姐和穷小子,小说里才这么写呢。”
宋知微倏地站起身:“你再说一遍,我,我!”
江衍停下笔,示意宋知微别理他们,一双眼冷冷地扫过对方,像是在看小孩子拙劣的把戏。
那人见状,愈发挑衅:“‘我’怎样?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宋知微气急,反手抄起桌上的保温杯丢出去,不偏不倚砸中了对方的脑门,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叫声:“宋知微,你打人!”
2
客观来讲,除了语气酸了些,话里的讽刺浓了些,江衍因救了宋知微一命才来了宋家,那是事实。
彼时宋父要同合伙人去岛上考察项目,宋知微非吵着同行,到了却嫌无聊,独自溜到了海边。
午时日晒,银滩上几乎无人,她没注意到正值退潮,一个海浪汹涌而来,轻易就把她这只旱鸭子卷入了水里。
她猛地呛了水,微弱的呼声被海风掩去,一颗心跟着身体直往下沉,绝望之际,一双手突地拽住她,紧紧拖着她往回游,等到上岸,她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血腥气直往嗓子眼冒。
再后来,趴在什么人背上时,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人可真瘦,肩胛处硌得她更疼了。
醒来是在岛上的小医院,好在水不深,她没什么大碍,倒是父亲站在病床前,气得脸都青了。翌日,她被带去岛上一户居民家,听父亲说,救她的人就住在那儿。
甫一跟着父亲跨进逼仄的平房,救命恩人没瞧见,倒是系着围裙的老人从厨房迎出来,看到父亲带的礼品和一笔钱,惊得直摆手:“要不得要不得,阿衍这孩子水性好,能救下这小姑娘也算是积德,我们不求什么的。”
“老人家,救命之恩,别说这些身外之物,就算……”两人推阻间,宋知微好奇地四下打量,左手不远处是一条过道,好像对着一个房间。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门没关紧,轻轻一推就开了——那是她头一次见江衍。
他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写作业,一笔一划,用力而专注,听到响动,下意识望向她这边。
宋知微撞上他清亮的眼,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根处开始发烫,正茫然无措间,听到父亲唤她,便急忙跑了出去。
宋父怪她又乱跑,她装作知错般低下头,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刚才那幕,心想,他真是清瘦极了,洗得泛白的棉衫罩在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胡思乱想间,小小的江衍推着轮椅从里屋走出来,日光下他的轮廓清晰起来,宋知微听他不卑不亢地问了声好,才倏地回过神。
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父亲牵着她的大掌在刹那收紧。
“这是……小江?”宋父竭力压下诧异。
轮椅上的男人开了口:“是,他叫江衍,我是他父亲。”
“是这样啊……”宋父沉吟了一阵,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我听村长说了,这孩子学习很好,我想,大城市学习资源会更好,不如让我带他去申城上学,江先生您觉得呢?”
这话让人猝不及防,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倒是江衍飞快地回绝:“我不去。”奶奶年事已高,父亲又行动不便,他怎么放心得下。
宋父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拍了拍额头,笑里有丝尴尬:“瞧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是我昏了头,实在对不住,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说完牵着宋知微就要走,江爸爸却突然叫住了他,迟疑地问:“宋先生……您说的当真?”
3
“宋同学?宋知微?宋知微!”
年过半百的班主任兀地拔高了音量,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见她一脸茫然,老班抚着胸口差点儿背过气去,合着苦口婆心说得嘴都干了,人家压根儿没听!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几乎是在吼:“你给我出去站着!还有,叫家长来!”
这一站,眨眼就到了午休时间。宋知微心底不服气,站得像笔直的人形立牌,怎么看都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可到底是没吃过苦的人,没多久就觉得累了。
江衍来时,恰巧看到她脑袋一啄一啄,险些磕着墙睡过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后脑勺,这才没撞上去,宋知微却一个激灵,吓得睡意全无,见是他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走廊上分外安静,两人同时开口,说完都是一愣,江衍先反应过来,递过去一瓶冰水:“来看看你。”
午后的太阳有些灼人,宋知微把水贴在脸颊,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她偏着头冲他笑:“放心吧,我好着呢。”
江衍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待会儿你别顶嘴,好好道个歉,如果要写检讨,我帮你。”
闻言,宋知微撇撇嘴,嘟囔道:“是他们不对,凭什么要我又是道歉又是写检讨。”
看她的语气,当真没有丝毫做错的觉悟,江衍哭笑不得地提醒她:“宋知微,你把人的额头砸出血了。”
可好说歹说,宋知微就是不肯认错,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好半天都没动静,她拿眼角余光偷瞄江衍,才发现他薄唇紧抿,像是生气了。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问:“真的要道歉吗?”
江衍仍旧不说话,她败下阵来:“好吧,我道歉。”
“下次还这样吗?”
“不了不了,再这样我就……”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没什么力度地保证道:“再这样我就汪汪汪。”
江衍:“……再有下次,你咩咩咩哞哞哞都不行。”
前脚江衍刚回教室,宋父后脚就到了,他从公司赶来,西服领带都还没来得及换下,言辞间尽是教子无方的愧疚,赔偿事宜又考虑周全,加上宋知微态度算是不错,班主任不好再说什么,只象征性训了她两句便放行了。
一拐出走廊,下课铃声大作,父亲拍了拍她脑瓜:“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知微正憋屈,倒豆子般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特意将对方恶劣的行径添油加醋一番,没想到父亲只是叹了口气:“你呀你,被我们惯坏了,真是不如小江懂事。”
活了十几年,宋知微头一次知道,忍耐也是懂事的一部分。
直到后来,江衍默不作声地跳了级,每逢放榜,他的名字总是位列前三。
升国旗时,他作为优生发言,宋知微就混在高年级学生里,看着他把松垮的校服穿得格外好看,言语间从容不迫,那一刻他就像是发光体,耀眼得让她自豪。
也是那时,她倏地明白,他从来都不是忍耐,而是不屑——不屑于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成长得这样坚韧出众,把当初嘲笑他的人远远甩在身后,既证明了自己,又教人不敢随意轻视。
4
高二那年,宋知微听旁人提起江衍,已不再是“攀上宋家的那个人”,而是“长得好看,又长期稳坐第一的学霸”。
连带着认识新朋友时,别人也会说“这是江衍的妹妹”,她喜欢和江衍联系在一起,却很是介意这样的后缀,忙摆摆手解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解释得多了,朋友眼里总会闪过一丝促狭,她耳根发烫,小声道:“本来就没有嘛。”
她嘴上这么说,心底却生出一丝担忧,江衍呢,他也把自己当妹妹吗?
少女怀揣着心事,一路上心神不宁,江衍不知她这些小心思,只是见她不像平日里那般聒噪,有些奇怪地停住了脚,岂料她就直挺挺地撞上了他肩膀。
“啊,好痛。”宋知微揉着额角,眼睛鼻子几乎都挤到一起,委屈巴巴地问:“你干嘛呀?”
他干嘛?江衍沉默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倒打一耙的人,宋知微看懂了他眼里的探究,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地掩饰:“我,我想着老师讲的题呢,不小心走神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江衍唇角微弯,这是她撒谎时的惯性动作,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目光下移,胡乱地落在江衍扶自行车的手上时,宋知微脑海里突地冒出四个字:指如葱根。
她这才惊觉,江衍和初来时不同了,那时他身形单薄,皮肤是常年日晒的小麦色,可如今他五官白皙清隽,足足高出她一个头,怎么看都是翩翩少年。
江衍手指微弯敲了敲她脑门儿,戏谑般打断她的神游:“你要是这么好学,还用得着我补习?”
他一提这茬,宋知微就想起了令人头疼的数学,简直要了她的命,家教换了无数个,作用都不大,如果不是江衍申请了走读,每天晚饭后辅导她功课,大概她到现在还是吊车尾。
宋知微讪讪地摸摸鼻子,正想辩驳,身后远远传来一道声音:“知微。”
同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给她一本练习册:“你忘带作业了,明早要检查的。”
“啊?”宋知微瞥一眼封皮,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将册子抢过去,胡乱塞在包里,“谢谢你。”
“不用谢。”同桌挠挠头,注意到一旁的江衍,高高大大的男生显得有些羞涩,“你就是知微的哥哥吧?江学长,你真的很厉害。”
又是哥哥,宋知微听得只想翻白眼,等人一走,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江衍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是误会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好好学习,不许早恋。”
宋知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脸“腾”地红了:“什么啊,那只是同桌,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也抱以同样的想法,男生眼底那种名为喜欢的光芒,江衍看得太清楚了。他此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回身利落地踩上踏板,拨响了车铃:“坐好,回家。”
晚风夹杂着凉意从耳畔呼啸而过,入冬的关系,天色很早便暗下来,昏黄的灯光透过树枝间隙,影影绰绰地落在两人身上。
那样的温柔与静谧。
5
开春之后,直到江衍问起考试成绩,宋知微才想起藏在那本练习册里的东西。
她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噔噔噔”地往楼上跑,江衍没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长腿一迈准备跟上去,却被宋知微一个手势制止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想了想,她又小声补充道:“我……我不小心挂了科,把卷子藏起来了,要是被老爸看到就惨了。”
江衍好笑地顿住脚,他不知道的是,宋知微说了谎,她藏的并非什么不及格试卷,而是一幅他们并肩而行的素描。
画画算得上宋知微最拿得出手的才艺了,即便在一众美术特长生里,她的作品也从不逊色,可她偏还在边角署名“宋知微&江衍”,生怕别人看不出是他们似的。
笔触下藏着掖着的欢喜,她哪儿敢让旁人知道。
刚靠近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父亲和人通话的声音,宋知微不感兴趣,抬脚要走,耳朵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医生怎么说?江先生他……存活几率……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小江很快就高考了,我的意思也是这样,先别告诉他……”
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大概是江爸爸给人帮工,坐卡车上替人监督运货,却在一个急弯处翻了车,司机当场死亡,他进了急救室,也是九死一生。
宋知微捂住嘴,怕自己发出声,身后却传来沉闷的声响,她回过头,看见自己的杯子掉在厚重的地毯上,褐色液体四下漫延,也不知江衍站了多久,他怔怔地开口:“你感冒药忘吃了。”
他就杵在那儿,明明什么都知道了,眼眶红了一圈,却只是弯腰捡起杯子,故作镇定地说:“杯子脏了,我去洗洗,再给你倒杯热水。”
宋父听到动静,合上手机快步走到门口,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江,我们是为你好。”
几个字,却让人不得不直面现实,江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哑着声道:“宋叔叔,我要回去。”
“不行,还剩几个月,你就要高考了,小江,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我——”
“可那是我爸爸!”像是休眠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江衍猛地将杯子砸向墙面,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宋知微有些吓到了,相处几年,江衍似乎永远都是隐忍的,温和的,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发脾气,待她回过神,江衍已经不见了,大门被摔得震天响。
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像是攒着使不完的劲,他跑出小洋房,一头扎进浓重的夜色里,岛上的时光如黑白影像疾驰而过,他心里某处突然塌了一块儿。
——他想家。
6
江衍离开得悄无声息,就像从未有人问他是否愿意来申城,他要走,也无需经得任何人同意。
显然,他没料到宋知微会跟过来,人潮熙攘的车站广场,她抱着一个存钱罐站在他面前,因着倒春寒的缘故,冻得鼻尖都红了,她说:“阿衍,我陪你一起走,别担心,我自己有钱买票的。”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她不谙世事,世上坏人那样多,好像随便一个就能把她卖了。江衍想板着脸凶她,让她回去,可到头来,他只是无声地拥过她,像拥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火车轰鸣着开往南方。
他们赶时间,临时只买到了坐票,江衍让宋知微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心地为她隔开一方狭小的空间。
路途颠簸,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宋知微看了很久却不觉疲惫,山色苍翠,黑瓦白墙,那是与申城截然不同的景。
“哇,这里和岛上一样好看,好想住下来。”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江衍嗯了一声,说:“以后只要你想,就到岛上来,住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在。”
宋知微的脑子难得转那么快,瞬间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不回申城了?”
江衍没什么犹豫地回:“是。”
他将宋知微的惊讶尽收眼底,耐心地解释:“从前,我知他们盼我有出息,所以他们让我去申城,我去了,可如今我爸生死不明,奶奶又上了年纪,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我得留下。”
车窗起了一层雾,宋知微无意识地在上面乱画,问:“江奶奶,我爸,他们知道你的想法吗?”
见他摇头,宋知微额头抵着桌板,忽然不知该劝他参加高考,还是支持他的决定。
很快她就明白,江衍并非一时冲动,担心被赶走,他回岛上的事甚至没让江奶奶知道,每日只是趁着奶奶不在,隔着重症室厚重的玻璃,偷偷看一眼江爸爸。
他原本打算就这样捱过高考,那时他不念书了,谁也没理由逼他走了,可最大的变数出现了,江衍拎着早餐回到镇上的小旅馆,门一推开,便见着了满脸肃穆的宋父,还有佝偻着腰背的奶奶。
宋知微背抵着墙站在角落,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江衍顿时反应过来,人是她招来的。
沉寂的空气在几人间流转,江奶奶忽地上前几步,就着手里的拐杖打在他膝弯,江衍受力一个踉跄,刚稳住身形就听奶奶骂道:“不肖子孙!你,你这是要气死我们啊,谁让你回来了!”
没骂几句,江奶奶哽着喉咙哭了,说江衍要是不参加高考,她就和他断绝关系。江衍攥了攥拳头,字句艰难得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却终是妥协了:“我回去,回去参加考试。”
7
走之前,江衍陪奶奶回家拿了换洗衣服,又去了医院最后一趟,直到后来坐上飞往申城的航班,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和宋知微说过一句话。
飞机上,宋知微扯了扯他的衣角,见他仍不为所动,索性赌气般别过了头,实则难过又委屈。她只是不忍他放弃高考,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化作泡影,她以为他会懂,可显然,他在怨她。
江爸爸死于术后并发症,接到消息那天,江衍在房里关了一整天,第二天清晨照常背了包去上学。宋知微没让司机送,有意和他一起,江衍却越走越快,穿过两条街,一个长相恬静的女生等在路口,两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宋知微哪儿受过这种冷遇,气得一跺脚,掉头就往反方向走。那时江衍早已不给她补课了,她只当他还生着气,却没想到他就着这样的姿态,慢慢走出了她的生活。
高考放榜时,江衍的名字印在横幅上,在一中门口挂了大半个夏天,而那条横幅之下,谢佳怡三个字几乎形影相伴。
一个理科状元,一个文科才女,旁人都戏说登对,宋知微偷偷翻个白眼,对什么对,谈恋爱又不是选班委,怎么能凭成绩下定论。
话虽如此,身为艺考生的她却开始拼命读书。可她那么努力了,最后也不过勉强考上与江衍同城的美院,她跑去找他,这才知道谢佳怡是谁——算起来,她们其实有过一面之缘,在江衍自顾自走远的那个早晨。
两人相对而坐,像是在讨论什么,谢佳怡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和江衍的头碰在了一起,画面和从前的一幕交叠,宋知微远远地看着他们,怎么都显得格格不入。
“阿衍!”她故意提高音量,又叫得那样亲昵,引得半个学工团的人纷纷侧目,江衍从竞赛方案里抬起头,见是她,掩去眼里的讶异,问:“你怎么来了?”
短短五个字,让人分不出情绪,宋知微上前勾过他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爸爸陪我办完入学手续就走了,北京我还不熟,他让你带我逛逛。”
她到底还有些幼稚,一席话说得显山露水,任谁都觉得是在宣誓主权,对面的谢佳怡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江衍,你有事的话,我们改天再商量吧。”
江衍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合上方案册,淡淡地说:“没事儿,一起吧,你们女生逛街更有话聊。”
宋知微的笑凝在嘴角,不知怎的,江衍明明就在眼前,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却像是与她隔了千山万重。
8
情敌之间能有什么可聊的?无非就是世上最尴尬的三人行。
宋知微以为忍忍就好了,可没料到,她十次去找江衍,八回都有谢佳怡在一旁。几次三番,她终于忍到了极点,在江衍送她回校的路上,兀地顿住脚,挑明了问:“你喜欢谢佳怡吗?”
江衍一愣,不承认也没否认,宋知微咬咬唇,换了个问法:“那我呢?阿衍,你喜欢我吗?”
江衍惊讶于她的直白,张张嘴正要说话,宋知微却松了口气,抢先道:“是都不喜欢的意思吗?那就好。”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这么自私,即便他喜欢的不是自己,也不能是别的什么人。至少这代表她还有机会,有句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等着那一天呢。
但宋知微忘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仅靠她一个人的追逐是不够的。时光晃晃悠悠,大一的暑假还没到,江衍出国的消息先到了。
院里保荐,全年奖学金,分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却不像江衍跳级那一年,她站在台下为他鼓掌,这次宋知微蒙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为数不多的名额里,还有一个谢佳怡。
宋知微心乱如焚,她讨厌横空冒出来的谢佳怡,讨厌脚步匆匆的江衍,更讨厌始终跟不上他节奏的自己。
“微微,别哭了……”好友隔着被子轻拍她,不甚理解:“好的男生多了去,干嘛非他不可啊?”
闻言,宋知微哭得更凶了,朋友没办法,又改口劝她:“去国外又不是上月球,大不了你也跟着去呗,实在不行你还可以隔三岔五去看他啊。”
反正宋家又不差那几张机票钱。
被子拉开了一个角,宋知微露出一双红肿的眼,抽噎着说:“也、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见她不哭了,朋友抽张纸递过去,笑骂她傻。
9
江衍婚礼那天,宋知微起了个大早,从妆容到衣着,都精致得不像话。
用指腹涂匀口红后,宋知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不知从何时起,她去见他总是要打扮一番,不知不觉这竟成了习惯。
上一次这样费心倒腾自己,是在三年前了。
那日她买了去伦敦的机票,满心欢喜地去找江衍,朋友说,等飞机落地再告诉他,可以制造出其不意的惊喜,宋知微照做了,却听得江衍好气又好笑:“我还有一节课,你在哪儿?”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英文不好,待着别乱跑,我去接你。”
后来很多时候,宋知微都在想,如果她当真待在原地哪儿也没去,结局是不是会不同,但根本没有如果。
是在取行李时,她瞧见了那个华人小男孩,揉着眼睛正在哭,等上前问过,才知道他和家人来玩,却不小心走散了,于是操着一口蹩脚英语的她,好不容易找到巡警,却被误认为是孩子的母亲,等她磕磕绊绊说清楚,已经过了和江衍约定好见面的时间。
她匆忙赶出机场,却没见着江衍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掌兀地扣住她手腕,她惊得猛一回头,是江衍,他黑着脸,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没等她解释,又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大厅走:“你回去,你现在就给我买票回去。”
宋知微一头雾水,使劲儿挣扎:“痛痛痛,阿衍你轻点儿,还有,我不回,我——”又不是来观光一日游的。
江衍一把甩开她的手,破天荒发了火:“宋知微,你很烦人你知道吗?!你就是个麻烦精!”
宋知微被吼得怔在原地,她做错什么了?江衍吼完就无力地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脸:“我没找到你,担心你出事,就托了几个同学和谢佳怡他们一起来找。”
“谢佳怡,她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
车祸,又是车祸,父亲的事故犹在眼前,江衍对这两个字仍有余悸,他真怕,若谢佳怡真有什么事,他这辈子该拿什么去还。
“回去吧知微,接下来,我可能没精力照顾你了。”
这是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陪着小孩找巡警时,宋知微的手机连带证件,都被人给顺走了,偌大的伦敦市,她真真正正是无所依靠。
似乎是在他转身的刹那,宋知微心底那束名为江衍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10
打那以后,他们几乎不再联系,江衍回国后,逢年过节依旧会上宋家拜访,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对方。
朋友圈子也自是没什么交集了,宋知微夹杂在一众赴宴的宾客里,周遭不乏有高谈阔论的人,说期货聊行情,祝词也是一套接一套,她苦笑,学生时代就该料到,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恰到好处的灯光洒下来,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眯了眯眼,看清了穿婚纱的谢佳怡,相比以前素面朝天的模样,她似乎漂亮了不少,履历也足以匹配江衍。她记起他们毕业那年,旁人说的登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曾无数次想象江衍结婚时的模样,他眉眼清秀,穿一身白色西服,该是丰神俊朗,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唯一有出入的,是一步步走向他的人,不是她。
煽情之后,司仪庄重地问:“新郎,您愿意娶对面的这位小姐为妻,今后无论贫穷和富贵,疾病和健康,都要真心地爱护她,呵护她一生一世吗?”
灯光变得炽亮,全场安静下来,江衍的目光扫过来宾,有那么一瞬间,宋知微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可很快又觉得那是错觉。
“我愿意。”
三个字落地,宋知微起身离席,多年来的爱而不得终于画上了句号,她看不见,口口声声说着“我愿意”的人,借着低头套戒指的动作,掩去了眼里多余的情愫。
喜欢了很久的人要结婚了,可惜新娘却不是我
宋知微不知情的部分,远比她没告诉江衍的来得多。比如,江衍和她置气,抗拒她的靠近,并非因为她“告密”,而是在他回家替奶奶收拾衣物时,看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尚且年轻的母亲,而手搭在她肩上的男人,是宋知微的爸爸,就像所有故事的演变与发展,宋父出生商贾之家,到底不会娶普通渔民家的女儿,两人的恋情无疾而终,他之所以会亲临岛上考察,不过是想见见曾经的白月光。
却阴差阳错见到了她儿子,起初宋父看着江衍与母亲神似的眉眼,甚至怀疑他是自己的孩子,这才莽撞地提出要带他去申城。
后来,后来对江衍的好,则是出于愧疚,因为若不是被他遗弃在小岛,被闲言碎语压弯了腰,江妈妈便不会嫁给身有残疾的江爸爸。
这样一段陈年往事铺开来,江衍又气又恼,连带着迁怒宋知微,很长时间里不愿搭理她,后来又借着谢佳怡疏远她,可她多傻,竟毫不气馁,从申城追到北京,最后又追去了伦敦。
江衍内心深处本就是喜欢她的,加上去国外留学后,一个人静下来,想通了许多事,在伦敦接到她电话那日,他想,就让往事翻篇好了,他,宋知微,他们开始新的人生,彼此喜欢,余生相伴,可惜——
“新娘,您愿意嫁给……”司仪的声音再度响起,谢佳怡微微侧过身,羞怯地说“愿意”,她笑得那样自然,谁也不知道,她一袭摇曳的婚纱长裙下,一条腿接着冰凉的机械假肢。
这是那场车祸带来的后果,也是江衍还不清的亏欠。
婚礼照常进行,宋知微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江衍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人生有太多不得已,年少时相遇,是他们的幸,亦是最大的不幸,不幸这漫长一生,除了方才那样隔着人海遥望一眼,他们之间再不会有别的缘分。(原标题:《直到与你人海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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