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海女人的遭遇(有这样一个女人)
一个上海女人的遭遇(有这样一个女人)电脑屏幕上沉寂了许久。我连发了几个闪屏,才看见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大不了咱不伺候了,咱回家。”“我算是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早就跟你说过,天下有黑天鹅但没有白乌鸦,你偏偏不信。”“不听兄弟言,吃亏在眼前。”
八
电话是胡美丽打来的。胡美丽取得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胜利。她完成了她孜孜以求的“寻找大户”的计划。她说她找到了一个房地产老板。这个房地产老板为她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并每月给她生活费。她说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她会继续努力,直到那个房地产老板离开家里的黄脸婆才会罢手。为了庆祝这次胜利,我们进行了一次隆重的最后的晚餐,随后上了床。胡美丽忽然有些伤感。她说遗憾的是,她不能举行一次她所梦想的婚礼,实现在她婚礼上将其所有前男友云集一堂的盛况。
我向胡美丽表达了发自肺腑的祝贺,并郑重其事地向她建议,在她自己找到幸福的同时,大可利用自己与房地产老板同床共枕的机会,吹吹枕头风,奉劝房地产商心不要太黑,不要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将房价高高挂起,以拯救一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平头百姓。如是这样也就不枉“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人”。胡美丽白了我一眼:白日做梦。
梦碎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李大发。一腔热血为了发财而出国打工,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没有遍地黄金只有处处白眼。在和李大发网上聊天的时候,李大发大倒苦水,说自己昏了头屁颠屁颠地到外国来做苦力,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他简直不是李大发而是李大傻。倒完苦水骂中介是骗子,骂完中介骗子后痛斥资本家的贪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李大发总结道:
“我算是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早就跟你说过,天下有黑天鹅但没有白乌鸦,你偏偏不信。”
“不听兄弟言,吃亏在眼前。”
“大不了咱不伺候了,咱回家。”
电脑屏幕上沉寂了许久。我连发了几个闪屏,才看见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
“这样回来,丢不起这个脸啊。”
“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理:面子不能当饭吃!”
……
李大发父亲李国庆的驾临让我非常意外。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居一室的同学曾经上过李大发家打过牙祭,与他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可爱的老头,慈眉善目态度温和,说话不紧不慢。我不知道李大发面对这样的一个父亲,为何还会把父子关系搞得如此之僵。等到老头说明来意,我才知道李大发除了刚出国的时候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之外,近几个月一直没有消息。老两口干着急之下,忽然想起李大发临走之时说过把房子借给了大学同学,于是上门来问问情况。我看着老头花白的头发,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昨天晚上我还和他在电脑上聊天,他在国外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
李国庆摇摇头,说:
“好的话,他早就神气活现地打电话到家里了。我知道他脾气。”
真是知子莫若父。我一时无语。他接着对我说:
“有机会你帮我劝劝他,不管外面好不好,早点回来。”
“现在的小孩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他忽有感触地说。他指了指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对门的姑娘你见过吧?”
“你认识她?”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是我同事老赵的女儿。唉,说起来也都是伤心的事。”
在李国庆缓缓的叙述中,简妮房间里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男子渐渐地浮出水面。他叫大伟,是简妮的同班同学。与学校里那些毕业后不得不劳燕分飞的恋人相比,简妮和大伟是大家羡慕的一对。家在外地的大伟大学毕业后留了下来,并在两年后和简妮修成正果。像出生于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在李国庆的叙述中,当初的简妮任性爱发小姐脾气。用本地人的话说,喜欢作,作天作地。不过因为大伟像个大哥一样处处让着她,小夫妻的日子就这样美满地过着。
幸福的日子在一个雨夜嘎然而止。那天晚上,大伟应酬完客户之后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他一脸疲惫地打开门,看见简妮一个人窝在沙发上,便关切地说:
“怎么还没睡?不是叫你别等我吗?”
“你还知道有我呀。一个人只管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么晚才回家。”
“你这是什么话。早上我就跟你说过了,晚上要陪客户吃饭。老总叫我去,我能不去吗?客户不走,我能先走吗?”大伟一屁股倒在沙发上,说,“别闹了,我今天很累。”
“谁闹了?人家一直等你到现在,你还说人家闹,谁闹了?”
“好,好。没人闹。”
“我不管。我现在肚子饿了,我要吃薯片。你现在去给我买。”
“这茶几上不就有饼干吗?干嘛非得吃薯片。”
“我就要吃吃薯片。”
“明天再说吧。明天我去买。”
“不行。就现在。我现在就要。……你不去,就是不爱我。”
大伟无奈地起身下楼。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街的对面。雨很大。那天晚上的客户是北方的汉子,全桌喝得都是白酒。走在马路上,大伟突然感觉这酒劲上来了,深一脚浅一脚,一脚踩进了被偷了盖子的窨井口。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简妮意外地发现了一盘磁带。这盘磁带录着一段欢乐的晚饭时光。她已经记不起来为何而录何时而录,但它真真切切地保存着大伟的声音,这已经足够了。
“这姑娘痴了。”李国庆叹息说。“从那以后,她已经搬了好几次家。每次都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借房子。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也没敢出面。我把邻居的电话告诉她爹老赵,让他直接跟邻居联系。”
“为什么?”我非常惊讶和好奇。
“据老赵说,她说只有在陌生的地方,大伟才能活着。”李国庆摇摇头说,“死都死了,怎么还会活着?我看这姑娘因为受刺激,说话疯疯癫癫的。可怜的老赵,说起这个事情来来老泪纵横。他说她这个样子已经四五年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从魔困中摆脱出来。”
我却似乎有些明白。因为从简妮房间里飘出来的模糊不清的大伟的声音,成功地骗过了我。
我送李国庆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从超市买东西回来的简妮。简妮见到李国庆,楞了一下,但随即微笑着打招呼:“李叔,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我儿子的大学同学。他在国外好几个月没消息了。我来问问情况。”李国庆指了指我回答说。我附和着点点头。
一个星期之后,我从外地出差回来,看见对门正敞开着,里面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打扫房间。我有些吃惊,便问那中年妇女:“先前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搬走了。昨天刚刚走的。”
“真够快的。”我自言自语道。
“对啊,她很着急的。她刚刚交过这个月的房租,我告诉她搬走的话这个月交的房租是不退的。她说,不要了。”
九
李大发回来了。用他的话说,是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回来了。相对临走之时的意气风发,这样的结局无疑是一次让人难以接受惨败。他的性情大变。他住到了父母那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成天昏天黑地打电脑游戏。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几乎不出自己的房间。几个月后,当我把团结新村的房子钥匙交还给他的父亲李国庆时,看见他原先花白的头彻底地雪白了。
我换了一份工作,被派驻到外地。我离开了这个生活多年的城市,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它远在千里之外。那里会有别样的人们和别样的生活么?我不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