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擎爱情哲学（爱情为什么如此珍贵）
刘擎爱情哲学（爱情为什么如此珍贵）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政治学博士刘擎更神奇的是，每个凡人都可能遇到，这非常了不得，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恩宠。刘擎教授谈爱情，先从失恋说起，以哲学的思辨之刀，剖析痛苦的认知框架，打开视野，转换问题，让你蓬勃、让你更喜欢自己。爱情使人成为更好的自己，爱的激情虽难维系，却也有办法维系。cinian
导读
人什么时候感觉自己最棒？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
在生活中，无论学术、工作、挣钱，永远有人比你棒。但爱情，唯有爱情这件事，在一个人眼中，你将得到彻底的、无限的、最高的承认——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更神奇的是，每个凡人都可能遇到，这非常了不得，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恩宠。
刘擎教授谈爱情，先从失恋说起，以哲学的思辨之刀，剖析痛苦的认知框架，打开视野，转换问题，让你蓬勃、让你更喜欢自己。爱情使人成为更好的自己，爱的激情虽难维系，却也有办法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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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擎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政治学博士
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
国内政治哲学领域知名学者
《奇葩说》第七季导师
01
框架改变认知
重塑新的自我
主持人：很多人面对失恋会不知所措，比如男朋友劈腿，怎么办？
刘擎：男朋友劈腿这件事，并不能直接导致你痛苦。从哲学的角度来看，你之所以感到痛苦来源于一个认知框架：第一，你跟任何一个人的关系，一旦做了承诺就会天长地久，它是永远的，是不可打破的；第二，你的伴侣是不会劈腿的。但这种认知是一个假设，可能是靠不住的，只有你固执地相信这种假设，失恋的痛苦才会不可理喻，也不能接受。
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把爱情理解成是两个人的相遇，这个相遇有彼此欣赏、彼此肯定、彼此协助、彼此启发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走得长，走得短，长短不一。因为爱情本来就是如此，而且正因为它可能随时终结，于是每一刻才显得那么宝贵，如果走得长那么就是一个成就。
这正是爱情的迷人之处，也是它的风险所在。这个风险就包括两个人在相处过程中，会逐渐暴露双方的性格特征，有时候显得不太合适，包括对劈腿这件事情的看法。
劈腿怎么理解？有人觉得男人这个物种天性就是如此。很多女生在失恋的时候会说——天下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但你再想想，如果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实际上没有在指责他，反而赦免了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犯的所有错误，正是因为他是男人这个物种，他是被性别决定了会犯这样的错误，必然就会这么糟。“不要相信一个男人”其实是赦免了所有男人的罪和错误。但是，任何人都不是被自己的性别或者生物属性所决定的，这个男人犯错误就是这个人自己糟糕，他是有选择的。如果他说“我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是一种托辞，相信这种说法，对于女性来说太可怕了！
哲学会帮你打开另一番天地，用另一种视野看待问题，但它的麻烦之处在于并不能解决你当下的痛苦。
主持人：哲学并不能解决你丧失的痛，面对爱情给你带来的痛苦，你的框架改变了。
刘擎：对。痛本身就有一个生理上、心理上的持续期。别人说时间会治愈痛苦，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道理的，你承受这个痛的支架不同了。
本来这个痛是50公斤，你拿一个小的支架或者小的桌子椅子来承受，它们承受不了痛的重量。于是你转化了视野，拿来承重的可能是一块大石头，不这样你怎么来消化这个痛？这个痛能够帮你理解人、人性、自我，最终你从中获得成长，那么这个痛就不只是消极的体验，它给你带来成长的动力和契机。
哲学的奇妙之处和局限性就在于，它不是把问题终结了，而是转换了问题，常常让你豁然开朗，或者变得清醒，但也可能会转换成更复杂、更深刻、更难解决的问题，所以这是一个风险。
你可以跳出过去的你，因为人会厌倦。我们总说喜新厌旧，人不光是对事物喜新厌旧，对自己也会喜新厌旧。你总是以同样的面孔生活，难道自己不腻吗？哲学性的思考能让我们在各种生活的遭遇中发现新的启示，重新塑造自己。
我们的生命是生生不息、不断成长的，所以哲学最大的好处是能让你更容易变成一个鲜活的人，让你蓬勃、让你喜欢自己，这是它最有益处的功能之一。
02
纪念日让爱情变得光彩夺目
主持人：您个人对爱情的看法呢？
刘擎：我觉得理想的爱情状态非常迷人，让人向往，但大多数都特别短暂。你找到一个人，他给了你最高的承认，因为人特别需要别人的承认，他人的认可，是一个非常底层根本性的愿望。有很多哲学家对“承认”的重要性做过研究，而爱情是获得承认的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
第一，在生活的各方面，比如学术能力和赚钱能力，在世界上永远有人比你强；但是因为爱情，你遇到这个人，在他（她）的世界里，你是至高的，这是一个巨大的满足，彼此都可获得。
一个凡人都可以享受这样一种至高的承认，这使得承认的欲望得到充分的满足，所以爱情弥足珍贵。
第二，在爱情的关系里，热恋或者理想的、经典的爱情都是彼此付出，不会计较那种付出。
因为我的付出使你更幸福、更快乐，而你的幸福快乐是我最大的快乐，因此，我对你的付出最终也是为了自己更加幸福。如果用特别俗气的投资回报来讲，我对你的投资反而使我获得了更大的回报，并且有更高的奖赏。
就这两个方面，一个是获得了最高的承认，另一个是在这样一种关系里面，付出就是得到。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付出反而变得更快乐，这种付出心甘情愿，使我们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更好的人，理想状态中的爱情，这种境界和情景特别迷人。
主持人：您怎么看待爱情中的激情？
刘擎：世界是孤独的，如果你特别懂我，我也特别懂你，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充盈，那种充盈非常完满。但是非常遗憾，一般来说这个时刻不会持续非常久。
完满的时刻是需要很强的生命力激情来维系。那个激情很多古典哲学家说它像火焰，火焰需要木材或燃料，假使没有这些，那么它会慢慢弱化甚至燃尽。
最后你会怀疑，一个人的看法是否太主观？你认为我最好，其实还有人认为我不好——比如老板或者同事。当你开始热恋，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好像全世界我只需要你，不需要其他人，此刻我只关心你，不关心其他人。
最后，你发现其实你还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如果两个人不对等，哪怕双方关系对等，你的付出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因为你有工作，你不可能总把伴侣放在优先的第一位。
一般来说，除非有那种天赋异禀的人，热恋期可能持续半年一年，非常了不起。这样一种热烈的爱情它能转化成什么形式？热恋期过了以后会不会幻灭？好多人说那根本就是幻觉，有些哲学家说那样短暂的热情注定消失，有些心理学家着眼于多巴胺的作用，认为爱情不过是释放了大量的多巴胺而已，它能刺激你的大脑，释放快乐，产生兴奋，嗨完就过去了。
当然还有一些哲学家提出，其实那个短暂时刻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哪怕它不能维持很久。
主持人：哪怕爱情只存在一天，可在大脑中却占有很多分量，这是为什么？
刘擎：这有一点像在政治里面革命和制度的关系。革命是一种特别激情昂然盛大的节日和纪念日，到一个常规时期，生活是靠制度运转，人们就会失去那种神圣性。
当遇到问题，人们会为特别琐碎的事情纷争。国家的政治无论中国还是西方，都会回溯历史上那些神圣的时刻，所以总会有纪念碑、纪念馆，让我们知道今天所得这些来之不易，从而让我们有更宽广的胸怀、更博大的心胸来重新看待琐事纷争。
爱情也是这样，如果两个人最初的热恋转化成一种长久的关系或者是婚姻，为什么要过纪念日？
纪念日好像送礼物，但其实重要的不是礼物本身的物质性价值，而是其象征意义，这是为了重温那些特别美好激情的时刻，重新看待我们曾经可以达到的境界。有这样的情景，这些时刻仍然能散发出它的温暖，照耀当下与未来，让平庸的日子获得一份光泽，于是当初短暂而热烈的爱情就获得了转化，变成一种更久远的力量。
我们俩吵架，以前我们为什么不用这样的方式说话？我们那时候是不是更能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更尊重、更平等地交流？现在是不是也可以？
在纪念日中，人们得以照见爱情最初的模样，照见爱情使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即使它是难以维持的激情，即使它可能会带来失恋的伤害，也值得我们勇敢地投入其中。
03
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艰难的幸福
主持人：社会上有很多观点说婚姻就是以经济为单位，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你不要追求爱情，爱情和婚姻没多少关系，很多人都持这种观点，您怎么看？
刘擎：这个观点也有。有些日本学者讨论过这样一种观点：把爱情、婚姻、家庭、生育四件事都分开；这种想法不同于以前的一个传统观点，就是认为它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好的婚姻关系，双方共同经营一个家庭，彼此激励和商量。如果有冲突和意见分歧，一起来解决，并不会因为事情繁琐就让情感瓦解，反而使情感更具烟火气。过日子，你不能想象两个人一直生活在诗情画意里，因为你们要一起算账，算家庭的支出，孩子要不要去补习班，怎么应付老师不合理的作业，从点滴生活中来发现彼此的优点。
其实任何深厚的关系，不光是夫妻关系，还有朋友，真正深厚的关系，他们是能一边做事一边发展关系的。好的友情不是说我们聊得来，当然聊得来算一种，而是我们能够在一起做事，你做好多事情，大约是从朋友聊得来开始，最后一起做事，可能这些事情还有很多麻烦，大家一起克服。
那么，亲密关系和友谊中的日常事务，是会妨碍你们的关系还是发展你们的关系？在许多情况下，这可以加深你们的关系。相反，有的人好像刚开始很聊得来，但一到做事就表现出另外一面，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这不是你要的关系，于是你们就疏远了。
真正好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深厚，而是在做事的过程中加深了这个关系，使这个关系不再虚无缥缈，具有更加实体可感的形态。
抚育孩子是多么辛苦的事，但是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愿意生孩子？他们生了一胎二胎，甚至生了三胎。你去列举生育孩子的麻烦，生养一个孩子需要花多少精力，特别是母亲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你把那个清单一列出来，没有人敢生孩子。但是为什么还有人能够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为什么他们能克服这些麻烦，解决这些问题，并且把这件事看作幸福？
现在好多年轻人，无论对恋爱、婚姻还是生育都持犹豫的态度。他们犹豫什么？根本原因是很难做一个决定性的判断，如果铁了心不要这一切，倒是简单了，就根本不存在焦虑。但还有许多人，是犹豫不决的。
主持人：年轻人的犹豫可能是担心无聊琐碎的日常让人感到痛苦。您有什么样的想法？
刘擎：无论是亲密关系、婚姻家庭还是生育孩子，它都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有特别深厚的关系，涉及到对人和生命的丰富体验，但同时又是特别麻烦的。
让我们用旅游来做比喻，我们去旅游，现在有一个特别豪华的旅游团，就是包机包五星级宾馆，每一个地方都安全，每一顿都是豪华套餐，你不用操心。这是一种，那当然很好。还有一种旅游团就是“驴友”自发的，旅行过程特别苦，有时连吃饭都吃不好。
为什么会有人被驴友这种旅游方式吸引？
我们假设这个驴友费用和那个豪华团是一样的，甚至有时候更高。你说这些人难道傻吗，非要去受罪？其实你不懂，他们在旅游过程中获得的快乐和收获你永远不懂。
或者这样说，选择驴友这条艰难旅游路线的人，他非常轻易地能懂你豪华游的快乐，他甚至享受过那种快乐，但是你是不一定懂他的那种经历。他的那种体验，一定有艰难，而这种艰难又是快乐的内在组成部分。
世界上有一种幸福叫做艰难的幸福，是通过艰辛的努力获得一种深刻的满足感。这和你吃一个快餐零食，那种即刻兑现的快乐是不一样的。有些快乐是深刻的满足感，它往往和艰辛连在一起。
04
短平快无法取代艰辛深刻的爱
主持人：现代社会给我们更多的机会去满足，让我们付出艰辛，您觉得有必要吗？
刘擎：这是一个问题，有两个环节。
一个就是我们现在社会速度越来越快，无论是物质、精神、美学，满足的高低贵贱已经不分。这是哲学内部的一种发展，跟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取消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有关，扁平化在审美价值上与相对主义有关。
我吃快餐文化又怎样呢？我们知道看一个短视频的快乐和五个小时纪录片的快乐不一样。看纪录片，有时候你要忍受它时间很长，但如果你换一种观赏心态，不是怀着那种看精彩好莱坞大片的心态，你可能会用不同的审美模式去看它，就会可能有不同的美好体验。你读一个特别好玩的段子和读一个长篇小说的快乐，也是不一样的。
我们当然不用去否认短平快的快乐，每个人多多少少都需要简单的快乐，但同时，人类确实具有另一种艰辛而深刻的积极体验，让你获得深厚的满足和快乐，只是现在边缘化了，越来越少。
无论从我们的文化消费还是从关系中看，我们会觉得艰辛深刻是太麻烦的事情。爱情可能很好，但是太麻烦了。这种麻烦，当然不只是观念问题，还涉及到社会如何为年轻人提供更好的现实条件，这是极为重要的，但主要不算是哲学问题，我们在这里无法充分展开讨论。
主持人：现在流行说“只要浅浅的爱”。
刘擎：如果这种主张已经被完全接受，而且普遍地被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么就不再是一个问题，没有所谓的焦虑和犹豫，也没有人会去讨论了。因为这种主张有些人不接受，而且有此主张的人他自己并不一定踏实，于是说服自己，有时候跟人家说这些话，他自己心有不甘。
就像好多人说“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或者“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种说话的吸引力在于能让自己获得方便的解脱，让自己不太幸运的遭遇有了一个普遍的解释，就是谁都一样，那我就不是特别悲惨，从中获得了安慰。但是，当事人自己未必特别相信这个解释，所以才要去反复地去言说。
主持人：萨特和波伏娃的爱情故事是怎样的一种模式？
刘擎：他们的关系也不都是美好的故事，有很多狗血情节。他们的婚姻模式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是强者，就是要过一种大无畏的生活，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在这种极端、无畏、探索式的生活中，和完全服从社会规则、过一种非常小心谨慎的生活之间，其实有大量的中间地带。婚姻模式不是两种类型，它是一个光谱，你需要在两极之间的地带不断尝试，最终可能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你说什么样的婚姻是理想？是持久的热恋般关系的亲密关系？还是完全冷冰冰的、理性计算的经济合作共同体？难道只有这两种类型吗？
当然不是。
你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自己的兄弟姐妹，或者自己的邻居同事，你去访问他们家庭或者跟他们一起出行，你就会发现家庭关系是不一样的，是各种各样的。
而且每个家庭都会有争吵，但是他们如何对待争吵，处理争吵，从争吵当中获取什么这是不一样的。他们怎么把争吵和分歧放在自己整个关系里面？如果关系不和，我们就可以分开。分开也有平静的分开，友善的分开，和大吵大闹的分开。婚姻中有千姿百态的关系，所以我们并不是在两种或者几种类型当中必取其一。
主持人：大部分人都很希望有一个快速简单的答案，有答案吗？
刘擎：那些非常明确简单的答案基本上是没用的，它给了太多的条件限制。
哲学大概是教人方法和启示，最后是要你自己来解决问题。其实那个过程负担很重，哲学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澄清问题和处境，把不同的可能性揭示给你看，让你自己来判断。它赋予你能动性而不是让你教条化，这也是心灵鸡汤和哲学的差别。
主持人：心灵鸡汤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哲学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去思考。
刘擎：就是重新问题化，哲学最根本是发问——重新提问。如果你提问的方式不对，或者提问的方式有局限，那么当你重新设问时，可能那个问题被转化，你在转化的过程受到了启发，豁然开朗，思考后，自己就有可能找到了事情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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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赵敏/赵天玮
排版 | 王啊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