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孩子婆婆说夭折（生下儿子后婆婆说是个死胎）

“老爷，生啦。”

胡良栋无比欣喜地转过头，笑容却很快凝固。因为他看见稳婆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

又一个丫鬟走进来，怀中搂着一个婴儿的裹被，裹被上的大红锦霞云纹刺伤了胡良栋的眼睛。他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带着不确信的语气问：“我的孩子怎么了？”

丫鬟没回话，而是径直跪到胡老爷面前，声音颤抖道：“男孩，但……但是个死胎，而且面目青肿，身软头大，太……太骇人了……”

父子二人掀开裹被，皆骇得直往后退了几步。

半晌工夫过后，胡老爷的面色恢复如常。他狠下心肠，吩咐稳婆和丫鬟道：“把这个孩子丢到乱葬岗埋掉。记住，午夜之后行事。此外，将那个不祥的女人禁足在晚晴阁，永生不得出大院的门。”

稳婆和丫鬟战战兢兢地领了命后退出房门。胡良栋转而望向他爹：“爹，我想……”

“你不许去看那个女人，以后也不许踏进晚晴阁一步。那个不祥的女人，你就当她死了吧。”胡老爷的话断了胡良栋最后的念想，他瞬间心如死灰。

雨似乎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伴着摇曳的烛火，照着晚晴阁满地的清冷。

曲兰芷做了一个噩梦，醒来时脑门上全是汗。如果不是身体上的疼痛提醒她刚因为生孩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她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醒了？我帮你熬了一些红枣银耳汤，喝了它就稍稍有些气力了。”曲娘坐在床沿一手扶起曲兰芷一手将汤碗递给她。

“娘，怎么就你在？良栋呢？孩子呢？”曲兰芷说着就要下床找孩子，可是空空如也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曲娘按住她长叹一口气，也不敢隐瞒真相：“你生下的孩子，是个死胎，老爷已经让人处理掉了。并且，让你以后不要出晚晴阁，静养身体。”

曲兰芷愣住，怔忡了许久，硬是不信，喃喃道：“良栋说，只要我生下他的孩子，我就可以和大少奶奶平起平坐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孱弱的身体薄得像一张纸。

曲娘坐在椅上望着红烛，幽幽一句：“大户人家本性凉薄。”

本以为年轻的生命就要如夕颜一般凋零，最后零落成泥，葬在这一点人气都没有的院子里。

也是一个午夜，不下雨，星辰黯淡。

曲兰芷正坐在窗下对着烛光剪窗花，门一下子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人正是曲兰芷日思夜想却不得见的胡良栋。

“跟我走。”胡良栋上前拉住曲兰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曲兰芷疼得蹙起了眉头。

“要去哪里？”曲兰芷问。

“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家我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胡良栋喘着气，忿恨着回答。

曲兰芷最后一丝理智面临着瓦解：“大少奶奶怎么办？”

“我和她之间是没有感情的！”

两人跨过门槛，迎头遇上曲娘。曲兰芷想解释什么，曲娘却摆摆手道：“别管我，你走吧，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说罢便缓缓走回屋内。

曲兰芷含着泪，和胡良栋拜别了曲娘：“娘，往后珍重。”随后二人连夜出走。

曲兰芷那时一定不懂，一时的冲动会酿下日后的苦果。而那些苦果背后的真相，大多不堪入目。

2.谁来主动

胡良栋背着的一个包袱里面全是换洗衣服和各类钱财珍宝，都是从家里偷出来的。

两人在一家隐蔽的客栈住了几天，原本打算着一路向南，边游山玩水边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可不料战争爆发了，这座城市很快沦陷。

但凡有钱人都收拾了金银细软逃往租界千城，胡良栋临时决定带着曲兰芷去千城。曲兰芷想起自己的娘，那夜拜别时，总觉得娘的背影看起来又苍老了不少。

大户人家应该能够躲掉这场无妄之灾吧？心中回答自己的也是不确定的声音。

“良栋，我想先回去看一下娘。”

“好。”

没有阻止，没有试图用大道理去劝，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就好像预见了悲剧。

炮火味浓厚的天空下，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只有胡家大院安静得诡异。胡老爷、胡夫人、大少奶奶，就连所有的下人们也不知去向。

胡良栋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没了，仿佛刚被强盗洗劫一空。走出房门的时候，胡良栋看见门后掉落了一封信件，墨迹很新，是刚写了不久的。

“大概他们已经出逃了，速度比我们快，这地方不能再待了。”胡良栋在晚晴阁找到曲兰芷，本想催促她快走，却看见她望着床出神，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曲娘躺在床上，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子，早已经没气了。

“你……要节哀。”胡良栋挤出这几个字，随后跪倒在曲娘面前。

曲娘的身份虽然是胡家的保姆，可是他从未把她当过下人。胡良栋的亲生母亲去世得早，胡老爷的续弦对他并不好，反而是曲娘给了胡良栋从小便缺少的母爱。

不知过了多久，曲兰芷轻声说：“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逃往千城的路上，拥挤的火车内，曲兰芷将头靠在胡良栋肩上，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脑海里浮现出曲娘生前抓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也别和良栋分开。我这一生就是个悲剧，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胡良栋没说话，二人仿佛各有各的心事。

终于抵达千城。这座沿海城市十分繁华，四周战火滔天，它却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摩登。西装笔挺举着红酒杯的绅士与黄包车上的裙衩开得高高的名媛小姐相映成趣。

这里的物价也极高，胡良栋租了一间公寓后，身上的钱财已经所剩不多了。

公寓楼下是一家当铺，胡良栋将包袱里的首饰拿去典当的时候发现这家店正在招管账。胡良栋以前跟着家庭教师学过一些算数，再加上他已不是少爷，生活日渐捉襟见肘，没了依靠总不能坐吃山空。

第一天上班，胡良栋感觉自信满满，他的工作只是对账单等一些简单的事情。曲兰芷也很为他高兴，特地做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

只是后来的几天，情形就不对了。

似乎是因为一个客人想原价赎回自己的古董，可这古董已经转手，并且炒到了更高的价钱。客人的无理取闹让胡良栋不知该如何处理，最后客人将火全部撒到胡良栋身上，胡良栋便也开始出言不逊，最后的处理结果是——胡良栋被当铺辞退。

曲兰芷眼看着胡良栋一日日变得消沉。往日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少爷，眉角的桀骜不驯如今却被磨砺得只剩沧桑，曲兰芷觉得心疼。

“没关系，总会好起来的。”夜里，曲兰芷在胡良栋耳边柔声劝慰。

胡良栋背对着她不说话，曲兰芷知道他没睡着。在胡家大院时，两人偷偷睡在一起，胡良栋总是紧紧地搂着她，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主动，不然关系就破散了。

曲兰芷把手搭在胡良栋的胸前，摸索到了盘扣，就要去解它，手却被胡良栋一把抓住，然后放到一边。

“不早了，睡吧。”他终于出声。

曲兰芷以为让他们之间关系变成这样的导火索是当铺的工作，于是第二天一早，曲兰芷便寻了个理由去了当铺。

一开始，曲兰芷求当铺老板再给胡良栋一次机会，可是老板并不理会她。

最后，曲兰芷取下了手腕上的一对玉手镯递到老板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老板嘴上虽这样问，但眼睛已经离不开这双玉手镯。

这双玉手镯呈碧绿色，晶莹剔透，是曲兰芷的娘留给她的遗物。曲兰芷以前总见她戴着，什么时候都不离身，想必是很宝贵的。而现在，她愿意拿这宝贵的东西换她最心爱的人的笑容。

“我家先生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所以老板就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吧。”

“好说好说。”老板一脸的市侩，手已经接过了玉镯。

这老板说话倒也算数，第二天，胡良栋便把他复职的事当作好消息告诉曲兰芷了。曲兰芷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笑容又酸涩又甜蜜：“我去给你做饭，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此时的曲兰芷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只想要和胡良栋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

3.秘密无藏

胡良栋回当铺的时候是中午，正巧撞上老板，刚想跟他亲口道声谢。老板却很热心地拉着他走到门外的角落，表情格外神秘。

“其实也不是我想招你回来，按理说你在我这儿得罪了客人，我就不会要你了，但谁让你有个肯为你付出的好夫人呢。”老板说着，便谄笑着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碧绿的玉镯。

胡良栋盯着那玉镯子看了半天，正在怔忡之际，老板凑近说：“想不想发财？有个办法，我认识千城舞厅的老板，你那夫人皮相好，嗓音好，将她卖到歌厅去唱歌，钱我们平分如何？”

世上所有的矛盾冲突都因了巧合。

曲兰芷正拎着一篮做好的饭菜准备给胡良栋送去，在拐角处恰好听到了当铺老板与胡良栋的对话。

“良栋一定不会应允的，他一定会拒绝的。”曲兰芷心想着，可是手却止不住握成了拳头状。胡良栋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这次也一定不会。

可是等了许久，曲兰芷都没听到胡良栋说一个字，倒是等来了当铺老板的开怀大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

曲兰芷的心凉了半截，却没有上前去问为什么，而是漠然离开。

曲兰芷是保姆的女儿，是丫鬟。胡良栋是药商之子，是少爷。从认识他开始，她就不可以说“不”，更不能问为什么。她只需要遵从他的意愿就可以了。

晚上胡良栋回到公寓，一派如常，并没有提到舞厅的事。曲兰芷起身给胡良栋添了一碗汤，然后便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良栋，我想去工作。”

胡良栋拿汤勺的手僵持在空中，顿了顿，表情不自然地问：“怎么会想起去工作？”

“看你一个人赚钱太辛苦了，想替你分担一些。”曲兰芷回道。

“那你觉得去舞厅唱歌怎么样？”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可能是意识到太直接了有些不妥，胡良栋放下汤勺补充道，“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不该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但是唱歌是你一直喜欢做的事，不辛苦，你从前不是也一直喜欢唱歌给我听的吗？”

说这句话的胡良栋哪里懂得，有些歌，本来就只该唱给最心爱的男子听。

千城歌厅的老板张宜鹤，四十多岁，人称张爷，黑白两道通吃，当地军阀与流氓团伙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曲兰芷面容本就清秀，身材也窈窕，完全看不出曾经生过孩子。稍饰胭粉，穿上白色长裙，梳着云朵盘头，站在台上就是焦点。没过多久，整个千城便都知道了这位曲小姐。

张宜鹤将曲兰芷带到办公室，然后递给她一份厚厚的纸张簿，曲兰芷望着页面上的“剧本”二字发愣。

“是这样，我除了经营这家舞厅外，也投资拍一些电影，我觉得你的资质不错。这部剧讲的是一个大宅院里，受尽委屈的丫鬟和少爷恋爱的故事。我想把你包装成名媛淑女，这样的身份演这样的角色会形成反差，观众应该会喜欢。”

曲兰芷拿着剧本的手微微轻颤，命运翻云覆雨的大手总是能将人内心的私密故事毫不留情地挖出来，使其无处躲藏。

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全部被张宜鹤捕捉到眼里，但是他不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考虑好后找我，”顿了顿又道，“有困难也可以找我。”

4.绝望黑暗

曲兰芷最终还是接了这个剧，胡良栋也没去当铺上班了。当惯了少爷的人毕竟还是无法长时间与人低三下四地说话。只是她与他的身份似乎对调了。从前是她围着他转，如今不光是他围着她转，全世界似乎都开始围着她转了。

电影叫好又卖座，流传到了海外。大家都夸她的气质高贵，身为名媛淑女，却把丫鬟这样的小角色演绎得很成功。

谁曾料想，那些黑白默片中虚构的情景，其实都是记忆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

胡良栋曾送给她一朵珠花，她戴在头上被大少奶奶看到，大少奶奶诬陷她偷了自己的东西，不但被毒打一顿，还罚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

情窦初开的年纪，唯一接触到的年轻男人便是自家少爷。他面如冠玉，满腹经纶，她仰望着他，暗恋着他。当他对她说“喜欢”的时候，她简直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他的喜欢，她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

她与他之间的爱情天平从不对等，从前的她心态卑微如尘土。

曲兰芷大红大紫了，就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忙得胡良栋什么时候染上了赌瘾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休息了几天，曲兰芷在家没看见胡良栋，却在赌场找到了他。她上前勾着胡良栋的脖子问：“你看我演的电影了没？”

“就那部你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戏吗？”胡良栋看都不看她就如此回道。

他这样的回答虽然看起来不走心，但曲兰芷还是高兴的，因为至少说明他还在意她，为了她在吃醋。

结果胡良栋一转头便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我没带钱。”曲兰芷有些诧异。

“你不是拍电影了吗？”胡良栋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大起来。

曲兰芷有些不知所措。她和胡良栋的对话传入其他人耳中，很快引来了围观。

“哟，这不就是最近大红大紫的那位曲小姐吗？”

“胡兄弟，原来曲小姐是你的女人啊！那你还装什么穷？”

“她也没带钱。”胡良栋谄笑着说。

曲兰芷望着被一群流氓围住的胡良栋，感觉特别陌生。原来的他两袖清风，骄傲得很，怎么如今会表现出这般讨好的神情。

“没带钱？那也好办，让曲小姐陪我们过夜！过完夜，你欠下的账就一笔勾销，是不是很划算？”那流氓的头儿一身痞气。

其他几个流氓一听就乐了，凑近曲兰芷便开始轻佻地动手动脚。曲兰芷边躲闪挣扎边望着胡良栋，他并没有要来为她解围的意思，连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是一味地在跟那流氓的头儿解释着什么。

眼前一片混乱，曲兰芷陷入绝望的黑暗中。

突然，黑暗中透进一丝光亮。

另一拨人像不速之客一般到来，将她从这堆流氓中解救出来。

“曲小姐是我们张老板的人，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活了吗？”来人说话很硬气。

流氓的头儿听了张老板的名号，显然是收敛多了。

“虽说是张老板的人，可这曲小姐的姘头欠下我们的赌债……”

来人丢下一沓厚厚的钱币，然后不再说话，直接带着曲兰芷离开。

5.赚钱机器

曲兰芷坐在张宜鹤面前，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张老板，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

张老板站起身，笑着说：“其实像你这样聪慧干净又有情有义的女子，不光是胡良栋喜欢，我也喜欢。这笔钱你可以不用还，考虑一下，跟我如何？我虽然已有了正房，但定不会亏待你。”

“张老板，我想你误会了。作为一名女子，断不能水性杨花，我既然已经跟了良栋，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张老板的恩情，我会用其他方式来报答。”曲兰芷也站起身，低着头恭谨地应道。

“你把你当作胡良栋的女人，他可不这样认为啊。你充其量就是个赚钱机器。”张老板这缓慢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细针，扎进了曲兰芷的心里。

她的脑海里想起娘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也别和良栋分开。”

曲兰芷深吸一口气，态度坚决：“良栋只是暂时被迷惑了，他一定会回头的。我一定会让他戒了赌瘾，重新做人的。”

张老板轻叹一声：“你有这样的决心就最好了。不过你记着，有困难就找我。这句话我永远不收回。”

“谢谢张老板抬爱。”

曲兰芷说到做到。她不再给胡良栋钱，而是开始劝他去找一份工作。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努力，他们的关系就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你以为我不想去找啊，可是这大千城有那么多人，哪里有好的工作轮到我做？”

“那你也不该去赌钱啊。”

“不该？曲兰芷，你真的变了太多了。从前你逆来顺受，现在倒学会跟我顶嘴了。红了就了不起吗？不是我推荐你去舞厅唱歌，你哪来的当大明星的机会？现在过河拆桥了？”

“变的是你！从前的你奋发上进，即便逃难到了千城，你也给我灌输好的信念，可是现在呢？良栋，你究竟怎么了？”曲兰芷痛心疾首。

“一句话，你给不给我钱？”

“我没钱。”

“好样的，曲兰芷，你可别后悔。”丢下这句话，胡良栋就又出了门。

曲兰芷坐在桌前望着这个空空荡荡、一点人气都没有的家，不禁悲从中来。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会惹来这样的报应。

悲剧永远是一茬接着一茬，永不间断。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才让曲兰芷体会到胡良栋的那一句“你可别后悔”是什么用意。（原题:《绝世名伶》，作者：陆宝。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