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流落荒岛发现一个睡美人：他一人独居荒岛
一个人流落荒岛发现一个睡美人：他一人独居荒岛带来不一样的是个姑娘。他从未想过日子会有一天不一样。丰和一看便也是一天。归墟实在是六界之外最荒芜的所在，八纮九野之水归流入海，永不可回溯，永不可填满，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海，天然的牢笼一样。丰和来此一万年，竭尽全力才辟出一块得以歇憩的地方，一半用来筑了个小屋，一半用来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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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丰和一个人看月亮。
归墟的月亮总是跟别处不一样，波澜海域壮阔无边，月亮升起也是在海域上，落降也是在海域上，不过是从东边升起，走到西边落下，如此算作一天。
丰和一看便也是一天。
归墟实在是六界之外最荒芜的所在，八纮九野之水归流入海，永不可回溯，永不可填满，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海，天然的牢笼一样。
丰和来此一万年，竭尽全力才辟出一块得以歇憩的地方，一半用来筑了个小屋，一半用来种花。
他从未想过日子会有一天不一样。
带来不一样的是个姑娘。
丰和这天早起，照常出去遛弯，看见海岸黑礁石上挂了个白色东西。
丰和以为又是顺着海水飘过来的垃圾，叹息现世人们不环保至斯，这样下去迟早要挨天谴，在他那个时代，人们对海和土地可是十分敬畏的。
他挑了杆竹竿要去把垃圾捡一捡，走近才看清竟是个姑娘。
姑娘……
姑娘！
人！！！
丰和激动到手颤，杆子一抖，不小心戳在姑娘脸上，把姑娘给戳醒了。
姑娘一半身子还在水里，抬头时眼神茫然，待看清丰和的脸，眼底划过惊艳。
“你……”丰和跟姑娘一同开口。
丰和停下，让姑娘先说。
姑娘道：“你是谁，我又在什么地方？”
丰和抑制住内心的澎湃，拿出万年为神修炼的涵养：“我是丰……”
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并不算个讨人喜欢的神，黯然一瞬，声音低下去，改口道：“我是江疑，你千万不要害怕，你在归墟。”
姑娘：“哪？”
丰和：“归墟。”
姑娘一点也不害怕，姑娘只是恐惧地晕了过去。
2
姑娘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古朴的木床上，身上衣裳干松，尾巴离水自动变成了腿，连头发都被妥帖细致地打理过了。
床前背对着她坐着个削瘦背影，青灰衣袍，顺泽长发绾着根再简单不过的木簪。
姑娘认清一切显然不是个梦，捂脸开始哭，眼泪不及落下，便化成珍珠从指缝间滚了出来。
惊动了她面前打坐的丰和。
丰和昨日把姑娘从海里拖出来时，已经见过了她泡在水里鳞片丛生的尾巴，晓得自己捡了条人鱼，此刻见了她泣泪成珠，并不惊讶，叹了口气，蹲下捡珍珠。
姑娘的眼泪哭了快有一斗，感觉到了自身的干巴，缺水了，不哭了，神情如丧考妣：“我不想来归墟。”
丰和同情看着她，缓缓道：“万年前我也不想。”
姑娘又想哭了，还想挣扎一下，逃出屋子找到来时路，跳海极力溯洄而上，游了半天纹丝不动，筋疲力尽。
姑娘犹不罢休，换个地方继续试。
丰和捧着珍珠站在窗前，平静看着姑娘东奔西顾，白费力气，一如当年刚来时的自己。
他不打算出去劝阻，由着姑娘自己死心。都得有这么个过程，从开始到放弃。
终于，姑娘垮个脸回来了。
丰和低头看看珍珠，温柔地哄她道：“给你串个项链戴好不好？”
姑娘：“……”
3
月亮升起来时，丰和在海边点起篝火。
姑娘一点点接受了自己回不去了的现实。
姑娘说她叫“小满”，本是东海一条自由自在游泳的鱼。
“我知道你，江疑大神，”姑娘道，“史书上说你是开天以来最受人爱戴的雨神。”
丰和微讶，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如今的孩子竟如此热爱学史。
谎已经撒下，他也只好讪笑点头：“过奖过奖。”
“史书还说你同丰和是死对头，是真的吗？”
丰和：“……”
丰和沉默片刻：“怎么史书上还有丰和的名字吗？”
他以为不会有了，毕竟他来归墟之前，就已经被贬为瘟神，人人喊打，恨不得世上没有他。
人们怎么可能会将一个污点记录在册，供后世子孙学习瞻仰呢。
果然，小满道：“正史没有。”
“但是野史上有，”小满道，“我最喜欢看野史了，野史上说你同谷神丰和原本相亲相爱，伯牙子期，后来被神女蓝茵插足，你移情了蓝茵，惹得丰和大怒，与你大打出手。
“你两个在东海之渊斗法三百余日，因此耽误了耕期，使天下黎民无谷可种、无粮可收，饿死万万人。
“最终丰和被降罪，贬为瘟神，自此再也没有露面，而你和蓝茵终成眷属，归隐大荒，也不再出来，可是真的？”
“……”丰和道，“所以说还是得多读正经书，野史能不看就不看吧。”
说完他递给小满一根烤玉米，敛袖起身。
火光映红了他半边侧脸，显得他神情有些许落寞。
小满追问：“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怎么不跟蓝茵在一起？”
丰和低声道：“忘了。”
“反正我也出不去归墟了，上神就给我讲讲吧，”小满听出他的敷衍，八卦之心不肯熄，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倒是挺喜欢那位丰和前辈的。”
原本要离去的丰和不由驻足。
小满啃着玉米：“尽管书上说他是个因爱生恨、不知顾全大局、又任性又小气、遗祸苍生的衰神，但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丰和：“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我说出来上神不要生气。”小满回头看着他，腮上两个深深梨涡，且带着满嘴烤灰，脏兮兮呆呼呼，不该叫美人鱼，分明是条胖头鱼。
“还是我从野史上看来的，说有一年众神齐聚渭水，共商初代魔尊鸣筝败降之后的事宜。鸣筝这个人棘手非常，牢笼轻易关不住他。
“众神商讨半天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丰和上神，前往教鸣筝种花，他交给鸣筝一个花圃，告诉鸣筝如果错开眼一次，就会有一朵花因他死去。
“叫人如何敢相信，通杀天地的大魔头竟然会囿于平凡一个花圃，小心翼翼看顾群芳，唯恐踩了微小每一朵。
“众神不解，去问丰和是怎么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丰和答：‘有哪个人会不喜欢花呢，魔尊也是人’。
“当时鸣筝听了这一句，第一次抬头看他没有看花，他盯着丰和看了许久，久到整个花圃的花都败了，后来鸣筝自愿走进了父神的混沌钟。
“走前他告诉丰和，从来没人告诉过他，魔也可以是人，也配种花，如果他在吃第一个人之前，能遇上丰和就好了。”
小满举着啃了一半的玉米，看着眼前跃动的火苗，脸被烤得温热：“所以我觉得丰和上神是一位充满佛性的神明。
“这样一个能将花种到魔头心里去的他，断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置万千条生命于不顾，史书说他是坏人，史书有误。”
丰和不知什么时候完全背转了过去。
他未对小满讲的这通故事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低着头，从喉咙里逸出极轻的一声叹息：“你这个小鬼啊，真是不讨人稀罕。”
小满瘪嘴，他果然还是为自己给丰和伸冤生了气，马上找补道：“不过上神你生得好看，我若是蓝茵，我也喜欢你。”
丰和一哼，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把火灭了：“睡前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丰和造屋时未曾想过除了自己还会再来个倒霉蛋，如今叫他多造一个房间出来却是不能了，他将唯一的床榻让给了小满，自己仍是背对着她打坐，一如小满刚醒来时。
小满翻来覆去，听着屋外的潮声风声，眼前的丰和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她对着丰和的背影，不自觉又带上了哭腔：“上神，你还是同我说说话吧，我害怕。”
难免的，来了这永无回头之地，谁都会害怕。
归墟是个无底洞，却深不及人心里自发的荒凉，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丰和嘱咐她把被子盖好，才回过身来，顺手在床头点了盏灯，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满看着那灯：“这是什么做的？”
丰和答：“豆油和棉芯。”
豆油做的灯亮归亮，就是烟太大，小满道：“人鱼膏为烛，可百世长明，等我死在这里，上神将我熬了膏油点灯吧。”
丰和欣然点头：“那敢情好。”
小满原是为了讨宽慰才往绝路上说，没讨着，“吧嗒吧嗒”开始掉珍珠：“可是我不想老死在这里，外头那么精彩纷呈的世界我还没有看遍。
“我在外头可讨人喜欢了，我是我们屯儿最美的小人鱼，父母疼我，亲友爱我，我还、我还有个情郎在等我回去成亲。”
丰和好笑又心疼，道：“那你是怎么来的归墟呢？”
小满闻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因为……那个贪玩，追着一只水母扑，不幸游到海沟碰上虹吸，给冲到这里来的。”
丰和温和看着她，看得小满多少有些心虚，拉过被子盖住脸。
良久，又露出半张脸：“上神，你说你来此一万年了，归墟的情形一定比我清楚，我们真的一点出去的办法也没有吗？一点点也好。”
她眼神带着无限希冀，在呛眼的灯光里亮得吓人。
丰和道：“归墟有来无回，非人力神力可逆，没有办法。”
他又道：“先睡吧。”
有他守着，小满一边怕，慢慢却也睡着了。
她睡相不佳，渐渐四仰八叉。
丰和体贴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收回被子里，轻柔避开上面嶙峋的伤口与疤痕。
若果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姑娘，又怎么会遍体伤痕累累呢？
他拖她上岸时就发现了，她那被人掀掉鳞片、伤口斑驳的尾巴。
他没有拆穿她。
4
翌日清晨一大早，丰和唤小满起床，小满完全没睡醒，赖着被子哼哼唧唧。
丰和：“起床，快来不及了。”
小满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精神紧张跳下床，跟着他洗漱，用早饭，打坐，遛弯。
好半天过去，小满看了丰和房前屋后种满五谷杂粮的田地，看了丰和种满花的花园。
鲜花争奇斗艳万紫千红，小满站在花丛顶着黑眼圈怀疑人生：“上神，到底什么来不及了？”
丰和走在前面：“我赏花的时间。”
“你每天都这么过得这么恪守时间吗？”
小满困得头顶冒烟，不防丰和转身往她头上扣了个花环：“生活需要仪式感。”
小满：“……”
小满戴了花环高兴了，很好哄，散了困意笨拙在花里转圈圈：“上神，我好看吗？”
“好看，”丰和道，“自信的姑娘都好看。”
小满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怔怔看着丰和，眼里蓄满了泪。
丰和纳罕道：“好端端又是怎么了？”
小满道：“从来没有人夸我好看，也从来没有人帮我梳头发，上神对不起，我昨夜骗了你，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更没有情郎，其实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
委屈上来，她哭得前言不搭后语，她不是因为抓水母，而是被人绑着手脚推到海沟里才稀里糊涂来到这里的，只因为那些人不喜欢她。
他们说不要跟孤儿一起玩，还说像她这么难看的人鱼不应该活在世上。
人鱼爱美，可她就是生来骨架奇大，吃得再少看着也比别人粗壮，她很努力很努力练习游泳，尾巴甩出来的水花也没有那些人天生好看。
小满扑到丰和怀里哭了个痛快：“我昨天骗你的那些话，都是我想象中的日子该有的模样。可是为什么，我怎么用力也不讨人喜欢。
“别的女孩子尾巴都是五颜六色的，只有我是灰色的，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丰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顺着她的头发：“别听信他们那些贬损的话，在我看来，你有世上最绚丽的尾巴，不信你面向阳光看看。”
他牵着泪眼朦胧的小满来到海边，小满将信将疑潜进浅海，回头一看，惊喜道：“呀！”
阳光熠熠下，她的尾巴光彩斑斓，比她见过任何一条人鱼的尾巴都好看。
原来她真的有一条最特别的尾巴，只是她忘了，一味忙着自卑，躲避那些没由来的恶意和欺毁，忘了回头看看，她的尾巴也可以很强大。
她高兴又害羞：“上神，谢谢你。”
丰和微笑道：“谢你自己吧，我说了，自信的姑娘都很好看。”
小满重重点头，头一回觉得游泳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那我在水里玩一会儿！”
丰和点头，坐在一旁看她原地划水，尽管游不出去，但仍然开心得像个小傻子。
这天晚上睡不着的人成了丰和，他躺在小满用玉米皮“精心”为他打造的那个硌肉的地铺上，问小满：“你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吗？”
小满不假思索：“那是当然了。”
“有多想？”
小满道：“哪怕外面的世界充满恶意，但仍然有值得我爱的地方，我还年轻，我不想困死在这里，上神……”
“嗯？”
小满道：“是你教会了我爱这个世界，要做个坚强勇敢的姑娘，你跟丰和上神一样善良，都是好人。”
她不怕了，沉沉睡去。
丰和凝视着她的睡颜，自言自语道：“我还可以是个好人吗？”
5
翌日一大早，丰和唤小满起床，小满赖着被子哼哼唧唧。
丰和：“起床，快来不及了。”
小满不上这个当：“上神，此地就你我两个人，偶尔你也放松放松好不好，做神真的不用太自律。”
丰和：“这回真有要紧事。”
小满睡眼惺忪跟着他往外走，看他从苞谷地里拖出一条船。
小满顿时不困了。
“上神？”
丰和道：“这是出归墟唯一的法子，你上船走吧。”
小满欣喜若狂：“真的吗？可是上神，你既然有法子，为什么不早走呢？”
“原先是打算走的，你但凡晚来一天，我就走了。”真的，他本来打算看完那天的月亮，就乘船走的。
小满感动，上神是为了她才多逗留了两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上神，一道走。”
丰和摇摇头，离船远了一步：“你也看见了，这船只能容下一个人，归墟海水不同于他处，我试探多次，水上浮物轻了沉了都不行，所以你先走。”
小满：“那上神你呢？”
丰和顿了顿，道：“我再做一条。”
“我留下来帮你，然后一人一条船，一起走，”她敲敲船身，“这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呢，好生奇特。”
“啰嗦，”丰和竟有些恼了，“你即便留下也帮不了忙，我自己能行，走。”
趁他还没有后悔。
小小的船也有帆，小满跳上船之前，不放心问丰和：“新的船几时能造好？”
丰和说很快。
“很快是多快？”
丰和随口说：“三个月吧。”
“那上神，我在东海等你，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丰和说：“好。”
他亲手把她推上船，割断了绳索。
小满刚走出不远，海上便起了雾，她回过头去，丰和不见了，归墟也不见了。
6
小满走后，丰和一个人看月亮。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这晚他临睡前，从床上捡起一枚遗落的珍珠。
一万年过去了，还有个孩子跟他素昧平生，仅仅是从字里行间，懂了他，喜欢他，觉得他有冤屈，信他是个好神。
丰和将珍珠捻在快要透明的指尖看了又看，平躺下的瞬间，道：“那好，明日不自律，偷个懒不起床了。”
7
当初把小满丢进海沟的人鱼们没想到小满还能回来，她乘着一条诡异的船，像是凯旋。
他们明显感到小满跟从前不一样了，短短时日变了个人似的。
有人不屑，还想像从前那样欺负她一下，取个乐。
小满微微一笑，从船里捡起丰和挑垃圾用的竹竿。
她跳船下水，抗争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尾巴。
有时候一个人成长起来，只需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一句话就够了。
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小满。
小满等了三个月，每日早早起床，洗漱，用早饭，打坐，遛弯。
小满也种花，海底她那幢简陋的小屋前，叫她种满了能够开在水里的花。
三个月，又三个月，再三个月。
小满坐不住了，满世界找一位叫“江疑”的古神。
终于有一天，有人叫小满上岸。
沙滩上站着一位臭气哄哄、浑身苍蝇围绕的神，他颓废看着这个眼生的姑娘：“已经很久没人想起我了，你找我作甚。”
小满看了他半晌，隔了一百多天，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江疑边挠头边安慰她：“不要紧，我听说鱼的反射弧都长，迟钝些也没什么，个别鱼的记忆才只有七个瞬间呢，你已经很好了。”
这次小满没有哭，她跌坐在沙滩上，望着无垠的海面，问江疑：“你知道怎么才能最快地去归墟吗？”
“这个么……”江疑道，“归墟可遇不可求，比赌钱中头彩还难，那地方如同海里荒漠，人都避之不及，你怎么还上赶着去呢？”
小满也不嫌脏，一把拉住他黢黑的手：“我有船！”
她带江疑去看她藏在海草堆里丰和送的那条船。
还未走近，江疑就感应到了久违的熟悉气息，摸着船体恋恋不舍：“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我的老朋友丰和。”
小满整个人都呆了：“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给你船的是丰和吗？”江疑指着船，“这造船的玄木是他的本体，上面还有他的修为，差不多也是他的全部了。”
“他既然把自己给了你，怕也离陨落不远了。”
小满看着他，江疑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连在一起她却不是很懂。
她不信：“我知道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是丰和，而你是江疑，史书上也不是这样讲的。”
江疑疑惑道：“什么史书？你看全了吗？”
小满摇头，她没钱上学，都是捡别人不要的破书看，残缺不全，缺页少字那种。
江疑不满：“看破书就看破书罢，你还看野史。”
什么相亲相爱伯牙子期，他同丰和压根就没好过，加上蓝茵，三个人一起长大一道封神，他知道蓝茵喜欢丰和，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在耕期来临，万民求谷播种前夕，他施计将丰和扣在东海之渊，本来只想叫丰和错过一两日，受个小惩戒。
没想到他用错了法器，错拿了混元金斗。
那金斗能收进乾坤四海，伤人元神、损耗人修为，任何其他法器到了它面前都是小弟。
丰和被困三百多天，等到出来时什么都晚了。滔天罪业已犯下，江疑当时怂了，不敢出来承认自己是元凶。
丰和辨无可辨，因为那金斗本就是他自己的法器，曾经借给江疑，也只有他二人彼此知道。
父神念在丰和当年劝降鸣筝有功，没有取他性命，将他贬为最不讨喜的瘟神，所过之处人人憎恶生厌。
后来没有多久，饿死黎民的亡魂怨气凝结不肯散，将丰和拖入了海底。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江疑才知道怕了。
他向父神坦白了此事，可是那时候丰和已经不知去向。
这段新历史，教材分明有写，可惜小满没钱看。
小满气得打颤，怒视江疑：“你还我丰和！你给他道歉！”
江疑任她打骂不还手，无奈道：“已经一万年了，我也代替他当了瘟神将功补过了，蓝茵也嫁了旁人老死不跟我往来了，我就算道歉，那也得丰和听得到才行啊。”
小满喃喃道：“他明明说他可以再造一条船，出来找我的。”
“他那是骗你，否则你如何能走得安心，”到头来最懂丰和的还是江疑，“上古玄天木坚硬似铁，纹理中自带龙纹，乃神珍中的神珍，世间只得丰和这么一株。”
唯有以此神木为船，才能溯回归墟而上，杨帆返航。
正是因为丰和曾被困混元金斗三百天，太知道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滋味了，所以当他意外到了归墟以后，他才想逃。
何况他还有冤屈未平。
绝望之下他不惜砍断了自己本体，自由和死，他选自由。
逃出去，哪怕只能活一天，看看外面也好，他想找个人说一句“我不是，我没有”。
他在金斗里元气大伤，一万年来造船造得艰难，好不容易快要造好，遇见了小满。
他才意识到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在乎他是不是个好神了。
这个孩子也有冤屈，还那么年轻，新鲜得就像花园里最生气勃勃的那朵花，比他更需要这艘船。
于是他将唯一的希望给了她。
8
小满泣泪成珠，珠子色泽却是红的，她的眼神叫江疑害怕：“我找回归墟，将他的本体还给他。”
“没有用，”江疑道，“上古玄天木本来伸缩自如，你试，这已然是根死木了，你要拿活的木头回去救他才有用。”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门：“等等，凡事也不能说绝对，我忽然想起来，应该还有一根玄天木。”
小满：“在哪？”
江疑道：“开天辟地之初，天破了个窟窿……”
小满：“说重点！”
江疑：“天河倒灌东海，海水逆流往西，成了灾难的源头，父神曾从丰和本体分一枝投掷东海，是为定海神珍，后被世人误传以为那是定海神针。”
小满已经游出十丈远。
东海龙宫水晶殿，龙君看着打趴无数虾兵蟹将闯宫门的……鱼。
龙君怒了：“特妈如今是个人就来闹海，还让不让过安生日子了！至少东南西北四个海，你们能不能不逮着着一个薅羊毛……一条鱼和一个瘟神，你们这是个什么组合？”
小满：“打扰了君上，我们想向你讨个宝物一用。”
江疑：“嗯！”
龙君：“要钱我可没有。”
小满：“不要钱，要定海神针。”
江疑：“嗯！”
龙君：“吓死寡人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打劫要钱的。”
9
小满重新起航，要去寻找一个不可能。
江疑与她送别：“真的想好了？你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归墟。”
小满道：“那就找一辈子。”
“就算找到，丰和可能已经不在了。”
小满低声道：“那我就留下来，替他种那些花。”
“把人找到以后，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江疑红着脸道，“需要瘟神的祝福不？”
“……”小满道，“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
江疑道：“哦。”
10
原来神陨落之前是会出现幻觉的，丰和睁大眼睛，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
他在幻觉里看到了小满。
不过这个小满怎么又黑又瘦，远看，皱巴巴的裙子飘荡在身上，快要变成条咸鱼了。
然后这条小咸鱼干儿朝他狂奔了过来，勾着他脖子几乎挂在了他身上，不停往下掉珍珠。
边哭边说自己这一年来在海上找他是多么多么不容易，风吹日晒就算了，还有条海霸王大章鱼，那么老长，非说要娶她，她逃婚逃得险象环生……
丰和手里的花束落了地。
小满停止“吧啦吧啦”，担忧看着他。
丰和很生气：“好不容易出了去，谁叫你回来的？”
他没有力气送她第二次了。他一人独居荒岛，海面上漂来个姑娘，拼着失去性命也要嫁他
小满拔下头顶棍子形状发簪，拿在手里变大，开心地道：“我回来陪你看月亮。”（原标题：《神仙谱：小满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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