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家乡的枣树:青未了故园的枣树
我忘不了家乡的枣树:青未了故园的枣树每到农历七月半头,有的人家就安排孩子去看枣,讲究的人家还搭建个窝棚,大多只是简单地就着树枝张块塑料布,地上铺一床草垫子。隔了两块地有一家安排他家小女儿看枣,也很是尽职尽责,还自编了一首《看枣歌》:“摘我一个枣,变成大老雀(qiao)儿;摘我两个枣,变成独嘹儿(一种小体型的蝉);……”在午后,树上的蝉也都歇下来,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不知疲倦地反复唱诵着她的作品。放了星期天,田里没有别的农活,我们也会去枣树地转一转。父母并不安排我们几个看枣,“每家每户都有的东西,有啥看的。”但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捡拾“风落枣”,晒干后俗称“干猴子”,就有串乡的小贩上门收购,据说是卖给酒厂用来酿酒。这种枣子卖不上价,一斤不过一两毛钱,每家也都看得很重。环村的几百亩枣林是集体的财产,每年秋后家里大约能分到二十来斤干枣,娘就分拣一下再收藏起来,留待煮腊八粥和蒸年糕,偶尔蒸锅时,也给祖父蒸上点儿。在生产责任制后,各
文/马士明
四时有序,花开有期。三月的春风早已吹开了桃花杏花梨花,杨柳的身姿更是婀娜,也可见几种叫不出名的蛱蝶纷飞在花海中,却有一种树木仿佛还在沉睡,置身那么热闹的春野之中,它还是一副漠然的姿态,那就是我们最熟悉的枣树。
枣树算得上鲁北平原上林木中的望族,种类有金丝小枣、冬枣、长红、梨枣、铃枣、婆枣、牙枣等十几种。故乡村子周围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枣林,各家各户庭院中也多有种植。每年的四月间,几场春雨后,原来干枯的树枝看起来变得充满生机,不知不觉间冒出了鹅黄的细芽,往后一天天长成嫩绿的叶。蔷薇大小的叶子绿意盎然,缀满枝条,吸引了各种鸟雀飞落其上,自然也吸引了孩子们在树下玩耍,枣林给予鸟雀和孩子们无穷的快乐,也给孩子们的童年平添几分多彩的印记。
枣花开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这时候,中国的“吉普赛人”——江南的放蜂人准时来安营扎寨,放蜂人多是一家子,大人孩子三四口就挤在一个不大的帐篷里。我们一下了学,就蜂拥来看他们劳作。那人变魔术般地把一块长方形的板子从蜂箱中提出,放入一个白铁皮桶中,快速地转动摇柄,就变出蜜汁来,觉得他们真了不起。我也得以认识了一个大哥哥,他的话我听不太懂,他就在小纸片上写字交流,他是念到初中就下学了。大哥哥一家每年都是来我村南的大片枣林边安排下临时的蜂场,他们极少主动地亲近村里的人,但挡不住好奇的男孩女孩们造访。
夏至过后,枣花开尽,放蜂人收拾起家当一路向北方迁徙。有一年,“吉普赛人”走后几天,村里的三丫也不见了。撒下人去找,也都无功而返。其实孩子们中间关于三丫的去向早有了议论,三丫的爹娘只是不愿承认。转年,枣花又开了,再来的放蜂人就不是大哥哥一家了。年底,三丫抱着一个婴儿回村,那个叫“小枣”的婴儿的眉眼跟那个大哥哥很像。“小枣啊,你爹那个混蛋,他老家早有了媳妇,还来招惹人。”三丫说着这些,稚气尚未脱尽的脸上是平静的。
“吉普赛人”北上后,枣树上一个个圆锥形的小果实在叶子间长出,到长得能塞住耳孔大小时,就有了一个大用处——下湾塘小河洗澡时塞住耳孔潜到水中,不用担心耳朵灌进水。那时的孩子们没有啥零食儿,所能吃到的就只有梨圪瘩、桑葚和枣子这几样。虽然生产队里安排了保卫人员看护枣林,但也阻挡不住我们一群孩子放学后经常去偷枣。将上衣扎在裤腰中,把摘下的枣子从领口放入,腰间鼓鼓的粗了一圈,像一只只鼓肚子青蛙。
麻角子是枣树上常见的一种害虫,学名刺蛾,通身绿色,腹部之外长有有毒的细毛,人不小心碰触上,至少肿疼数日。麻角子的厉害孩子们都领教过,那钻心的疼一点儿吓不住我们,倒是负责看护的一声喊,都象猴子一般敏捷地逃窜。最好的安全地带就算枣林边的一方池塘,扑通扑通跳入水中,向那人扮着鬼脸,嘻嘻哈哈吃着枣子,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七月十五半红枣,八月十五吃软包。”中秋节时的枣子熟到最好,是收获的最佳时节,男女老少齐上阵,到处是噼里啪啦打枣的声音。枣子收获的几天里,生产队里特别宽松,一向黑着脸的生产队长也有了笑模样。这时节对孩子们来说也是最快乐的日子,甚至可以逃课,每天吃得肚子胀胀地,一天能省下两顿饭。秋风过后,树叶变黄,簌簌地落了一层,像黄地毯一样,娘就扫拢落叶晒干,来准备冬季的燃料。晒干后的枣叶特别好烧,释放出清香的味道,裹杂其中的干枣又在清香中增添了甜丝丝的气息,满屋子香甜。冬天说来就来,枣树光秃秃的枝丫只有在萧瑟的寒风中等到来年再绽生机了。
环村的几百亩枣林是集体的财产,每年秋后家里大约能分到二十来斤干枣,娘就分拣一下再收藏起来,留待煮腊八粥和蒸年糕,偶尔蒸锅时,也给祖父蒸上点儿。在生产责任制后,各家各户都分到了枣树,情景一下变得不同。各家都尽心地侍弄管理,施肥浇水剪枝,那叫一个仔细。家里也分到了几十棵树龄产量不一的枣树,分布到两块地里。
每到农历七月半头,有的人家就安排孩子去看枣,讲究的人家还搭建个窝棚,大多只是简单地就着树枝张块塑料布,地上铺一床草垫子。隔了两块地有一家安排他家小女儿看枣,也很是尽职尽责,还自编了一首《看枣歌》:“摘我一个枣,变成大老雀(qiao)儿;摘我两个枣,变成独嘹儿(一种小体型的蝉);……”在午后,树上的蝉也都歇下来,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不知疲倦地反复唱诵着她的作品。放了星期天,田里没有别的农活,我们也会去枣树地转一转。父母并不安排我们几个看枣,“每家每户都有的东西,有啥看的。”但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捡拾“风落枣”,晒干后俗称“干猴子”,就有串乡的小贩上门收购,据说是卖给酒厂用来酿酒。这种枣子卖不上价,一斤不过一两毛钱,每家也都看得很重。
千家小枣射云红,秋野的景致因为枣树的点缀更加迷人。勤劳的付出也都得到丰厚的回报,卖枣的那几天就成了全村人的节日。卖枣回来,手里多半不空,或是打回二斤散酒,或是给孩子买个新书包,给媳妇扯的布料藏在车厢底呢。
村外枣林中的那棵雷击木给我留下较深的印象。那棵老枣树在一个夏日被雷电拦腰截断,被烧焦的断裂处呈淡黑色,祖父曾捡回一段树枝制作成一对镇尺。两年后,那雷击木被一个南方的道士买走。那道士向着那一截死树桩拜了几拜后,把刨出的树干用一块大红布包裹着抬到车上运走。据说,被雷公电母封杀的枣木在道家符咒术中具有先天镇煞避邪的功效,多以雷击木制作法器,尤以木质坚硬纹理细密的雷击枣木最为灵验。
除过这棵雷击木和另一棵树形怪异的老枣树,其他的都是千树一面,普通不过,却有一棵枣树在我心目中占据着特别的位置,那是一棵冬枣树,长在祖父居住的院子里。它是在我出生那年,祖父亲手栽植下的。每想起它,胸中便涌荡起阵阵涟漪,自然地就想起祖父生前的点点滴滴。
生于宣统元年(1909年)的祖父,他一生引以为豪的有两件事:一是只身一人背了一百块大洋去土匪的窝巢赎回被绑票的表舅爷;一是清贫的普通农家出了俩“秀才”,父亲考取河北一所师范,叔父上了山东师范大学。在我出生后,祖父的腰杆挺得更直了。那年正月末,长子长孙的我一出生,祖父就在天井的东南方向栽下一棵冬枣树苗,它来自百里外的沾化下洼。我从七八岁就跟祖父做伴,他每天好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什么“子曰诗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等,我也听不进去。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带着老花镜读那些线装竖排繁体字的《绘图千家诗》《四书五经》《三国演义》,是祖父晚饭后的必作“功课”,我则在条桌的一端描红或翻看小人书。冬夜,时常烫一壶烧酒,再倒入一只洁净的白色小酒盅,“嗞……”一声,仰脸喝下,很惬意的样子。还把干枣放在火炉上炙烤到发出焦香后,跟茶叶泡在一起,那枣茶水就有了非常美妙的味道。我五六岁之前体质羸弱,多病多灾,一直到七岁后才渐渐强壮起来,而和我同龄的那棵冬枣树,一年年窜高,已超过房檐了。
冬枣自然成熟差不多在霜降前后,其它鲜果早已绝迹,就显得特别稀罕。冬枣外形像小苹果,果体染一片红晕,又像一颗颗的玛瑙挂在枝丫间。晨间最好吃,挂着晶莹的露珠,吃一枚,那甜脆的感觉能在唇齿间保留半天。娘把品相好的冬枣做成醉枣,成为春节时待客的奇珍异果。
“枣树好啊!不挑地儿,哪里都能活命,盐碱地水土苦咸,结出的枣子照样甜掉牙!那年小鬼子毁掉的枣林,第二年又窜出了新枝,命大好活……”这话祖父说了不止一次。我也得以知道,自家产的枣子还被祖父随着支前担架队,带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阵地。我就猜测,祖父栽下这棵枣树,是希望我像枣树一样茁壮皮实,“早有建树”啊!想到这些时,我已十三岁了,祖父在这一年夏末去世,没能吃上当年的冬枣。至今遗憾的是,祖父没留下任何一张照片,以至印象渐渐模糊,能忆起的就只有高高的个子,山羊胡子,精神威严的形象了。那棵与我同龄的冬枣树,每年仍结出甜美的果实,每到枣熟时,娘小心地用手巾包了坐车给我们送来。每当此时,就能想见祖父栽下这棵树时的动作和表情,那些当时听不进去的话就又响在耳边,如昨日发生的一样清晰。
人生总有许多遗憾的事,父母年高迁居县城,老房子易主,叶影斑驳的冬枣树下再也没有了我的足迹,那棵树也就移植到我的梦中。而每当我沉浸在儿时岁月的回忆之中,那淡淡的乡愁就伴着浓郁的枣香弥漫开来。
在我的故乡——滨州无棣县小泊头镇乔家庄村中还有一棵古树,可算是我村的名片和地标性景观。那是一棵树龄近六百年,被收录《无棣县古树名木》一书,国家一级保护的酸枣树。“先有酸枣树,后有乔家庄。”关于这棵树的传说,可谓妇孺皆知,正是这个传说,更增加了这棵古树的神秘性和传奇色彩。
很久以前,这个村落所在地还是一片蛮荒的退海之地。唐代开挖的马颊河北岸稀稀拉拉散居着几家渔民和猎户,男子们每天下河捕鱼、野外狩猎,留下妇女浆洗缝补和照顾孩子。某年交夏时,一场瘟疫爆发,发病者都是神志不清,茶饭不思,日夜昏睡。村里一个勇敢的少年就决定去求告泰山奶奶讨要神药。他提一根齐眉棍,背一袋干粮就上了路,他一路奔波,斗恶狼,穿险滩,斩荆棘,渡激流,终于来到山脚下。面对高耸入云的泰山极顶,他拼上最后的力气攀爬到泰山极顶,面见了泰山奶奶,声泪俱下地尽述家乡遭遇。“我这从海上仙山讨来一些树果,古有神农曾尝试种植不成,你可留一颗种下,如能成活就是功德无量啊!”他带上泰山奶奶赐给的树果灵药急忙的赶回,按照泰山奶奶教的法子,把百十颗玉米粒大小的皱褶干巴的黑红果子放进一口大锅里,煮了三个时辰,叫染病的人们喝下“神水”,只一两天就都好了。
少年选了土质好的地块,把珍藏的一颗树果种下,第二年春上就长出幼苗,墨绿的枝叶,水灵灵的,这株树苗也真是神奇,日长一扎,两个多月就窜到三四丈高,粗得要两个成人合抱。不几日开出一树黄花,然后结满圆滚滚的小果子。少年搭了一间茅屋在树边看护着,不允许孩童攀爬折枝采食,成熟后的果子酸酸甜甜,人们就叫它酸枣。还有一事也颇神异,那就是酸枣树旁的苦水井忽然一天变成了甜水井。因为有了这口井,也就吸引了更多的人们来此定居,逐渐就有了村落的雏形。又有一个乔姓老人在村南的河上建了一座木桥,这村子也就被叫做乔家庄。据传曾有一只五彩神鸟飞落酸枣树,盘桓数日飞去。还说,树洞里住着一只红狐,只在月圆之夜才现身。我对这些传说深信不疑,还有几分神往,如能看一眼神鸟或红狐该多好!小的时候,孩子们常去酸枣树下捉迷藏、滚铁环,大人们都会叮嘱自己的孩子一句“离酸枣树远着点儿,不能爬树折枝!”
沧海桑田,岁月轮回,村中的这棵酸枣树护佑着全村人幸福平安,和睦相处,一年年为人们奉献着夏日的荫凉,秋天的果实。只是久经风刀霜剑,历尽兵荒马乱的洗礼,它也已近暮年,呈现龙钟之态,主干千疮百孔,树身中空,但虬曲如龙的枝干每年还会窜出新枝叶,开花结果。
村外的野地里,多有一丛丛一簇簇的酸枣树,都是灌木状,长不成高树,大概都是那棵老酸枣树的子孙。虽不成材,但也并非一无是处,那些年里,娘每年都采了枣芽和嫩叶做成枣芽茶,味道独好。选一个响晴的午后采回原料,清洗后置于苇箔或竹筛中摊晒干透,铁锅洗刷干净,把干透的原料上锅用文火烘焙炒制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即成,凉后收纳到容器中避光保存,就成了待客和自饮的佳品。父亲煮水初沸,温水洗杯,投入一撮茶叶,先少量热水进行浸润泡,稍后再高冲注满水,那芽叶有了生命般的上下浮动,茶汤明澈而汤色浅绿,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初品,会感受到一股微微的酸涩而绵滑,几秒之后就是回甘无穷。娘的劳作和父亲的茶道不经意的为那清贫的岁月营造出几分诗意。在《神农本草经》中记载,枣芽茶有养肝护心之功效,还可以起到安神助眠、清肝明目的作用。
这天,发小给我发来一组照片和一段视频,就其中的“枣业示范村”跟我聊起来,曾经不善言辞的他说起枣树来头头是道。我也得以了解到,近年来,政府加大科技富农力度,在农技专家的指导下,通过金丝小枣嫁接改良和发展大棚冬枣,枣业已成为家乡人们的重要经济来源。他的冬枣采摘园去年纯收入就达到十五万元,他还入股村办果品加工厂,枣脯、枣片、枣酒等系列枣产品都走出国门了呢。还有张木匠的后人改行做起了木雕艺人,一棵老枣木经过一双巧手雕琢后,能卖到一万多元。我不禁惊叹,“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以前做烧柴的烂木头能卖出上万的高价,真是了不起!”家乡的枣树啊,已经成为家乡人民的摇钱树。
多年来,我总试图从故乡的风物中甄选一样,作为我精神殿堂的图腾,寻寻觅觅中,那枣树的身影就进驻心中。被誉为鲁北胡杨的枣树,生命力极强,它耐盐碱,抗旱涝,年年岁岁在鲁北这片热土上长成自己的样子。它从不索取,无须太多管理,却为人们奉献出甘甜的果实。枣树的品格,与豪侠忠义善良正直的鲁北人是多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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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士明,山东省无棣县人。爱好阅读和驴行,尝试用笔记录所见所闻所思和凡俗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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