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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想当潘金莲(村里有个潘金莲)

老婆想当潘金莲(村里有个潘金莲)所以那间小小的门市开得一帆风顺,也包罗万象:卖油盐酱醋、笔墨纸砚、针头线脑、农药化肥,甚至一些治头痛感冒的常用药。他是村里第一个开小卖部的,因为残疾人的身份,工商部门税局都一路开绿灯。就连供货的几个老板,也会怀着同情之心少收个零头。黄家给了她的父母三万块钱,这才由媒人带领着翻山越岭,从边境的深山里,一路蜿蜒着黯然着,被送到了黄跛子的床上。二十年前,黄跛子也还算个人物。小儿麻痹症毁了他的右腿,却也成全了那些发财致富的小心思小谋略。

老婆想当潘金莲(村里有个潘金莲)(1)

文/婉兮

1

那个外号叫作“方金莲”的女人,是二十年前嫁给黄跛子的。

确切地说,是半娶半买。

黄家给了她的父母三万块钱,这才由媒人带领着翻山越岭,从边境的深山里,一路蜿蜒着黯然着,被送到了黄跛子的床上。

二十年前,黄跛子也还算个人物。

小儿麻痹症毁了他的右腿,却也成全了那些发财致富的小心思小谋略。

他是村里第一个开小卖部的,因为残疾人的身份,工商部门税局都一路开绿灯。就连供货的几个老板,也会怀着同情之心少收个零头。

所以那间小小的门市开得一帆风顺,也包罗万象:卖油盐酱醋、笔墨纸砚、针头线脑、农药化肥,甚至一些治头痛感冒的常用药。

钱是赚来了,婚事却一再搁浅。姑娘们爱钱,但也爱体体面面的男人和未来。

所以媒人跑遍十里八乡也寻觅不着愿意给黄跛子生儿育女的女人,这才把目光投到几百公里以外的边境村寨。

黄跛子也认了命:“倮倮就倮倮吧,能生娃能做饭就行。”

倮倮是骂人的话,指代野蛮落后的少数民族。本地风俗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少数民族的女孩娶进门。

因为她们大多不识字,汉语讲不利索,做人做事都欠缺了点什么似的。

2

可当方梅在村里亮相,惊叹声和羡慕声就高高低低地起来了。

因为她一点都不丑,配黄跛子绰绰有余,甚至可以算是“献花插在牛粪上”。

黄跛子不仅跛,还很矮,嘴角长了颗大痦子,丑得超出想象,也超出忍耐,还大了女方11岁。

方梅却身材挺拔四肢修长,胸也高高地挺着,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一点也不怕生。

她还不太会讲汉话,便用笑容和眼神代替了交流。很天真,也很妩媚,这两种状态截然相反,却在她的身上完美相融。

黄跛子思虑重重:“看着不像个能安生过日子的人。”

媒人白他一眼:“粗粗笨笨的只怕你看不上!”

一想也对,黄跛子便张罗起了婚事。但也没摆酒,只领着姑娘到镇上买了两身衣服和一枚戒指,就忙不迭地做了新郎。

从此后,黄家的货柜便坐上个笑意盈盈的美人儿。方梅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招呼客人,一双眸子依旧顾盼神飞。

那时候,她对自己的婚姻很满意。

因为结婚直接而干脆地改变了生活,把深山里耕种的少女变为了四体不勤的妇人。

比起丈夫的残疾,她更怕生活的艰辛。

3

“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就是……腿有点问题。”

这是媒人阿花姐的原话,当时方梅的父母很惊诧,急忙问道:“什么问题?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小儿麻痹。他家开有商店,嫁过去就直接能做老板娘,根本不用下地。”

方梅一听就动了心,她对农活深恶痛绝,在父母的责骂声中长到了17岁,一心想着摆脱土地和劳作。

“瘸就瘸吧!”她义无反顾地替自己做了主,父母无奈,也就收下了那三万彩礼,半卖半嫁的,把闺女送出了门。

夫家没来人,全靠着阿花姐的一张巧嘴在中间说和。她是早年嫁出大山的姑娘,如今也兼职保媒拉纤,专为难娶媳妇的人家寻找大山深处的贫家女,赚点小钱来补贴家用。

山里的姑娘也乐意往外跑,城里难安家,平坝里的农家倒是能退而求其次。更何况黄跛子不需要靠天吃饭,想来日子不至于会有多难。

方梅便两手空空地跟着阿花姐上了路,甚至不带一件衣裳,刻意要把过去丢弃一般。

两人坐着三轮车到了镇上,换乘小客车去到县城,再转车到达隔壁县,又坐了一小时客车,才到达阿花姐的婆家。

也是乡村,但相较于那个深山老林里的小村寨来说,已经繁华得让方梅目不暇接。

村子很大,有一千多户人家。这两三千人形成一个微小市场,支撑起了每天的早市晚市,以及街心两旁的将近十家商店。

早市卖菜,肉摊两三个,蔬菜摊一长溜,都是村民自家种的。

所以大部分摊位前,都只摆着三两把葱,十来斤豌豆,卖完再买上些自家没有的青菜豆腐,然后收拾东西回家做饭。

卖包子油条的也有,还有一家卖糕点的小作坊,蛋糕烤得粗糙,闻得见最原始的香和甜。

晚市卖烧烤,肉脂混合了麻辣咸香滋滋作响,夜幕便活色生香,有滋有味了起来。

4

方梅爱这个地方,她那苍白了十几年的人生,忽然被密密麻麻地填充起来了。

例如早晨的豆浆油条、看电视时吃的小零嘴、冒着香气和热气的烤肉,以及男人们的赞美……

小门市前人来人往,嬉笑声不绝于耳。说来也怪,自从方梅来了,光棍汉和小青年们都把黄跛子的店当作了大本营。

你买一包烟、我喝一瓶汽水、他要半斤香油,人一多,话也就多了。

先前还嫂子阿婶地叫着,慢慢的也放肆了起来。瞅着黄跛子不在,言语便多了几分暧昧,那些略带颜色的段子也不管不顾地讲了起来。

方梅咯咯地笑,那种高兴也是原始粗犷的,不懂得掩饰,也不晓得害羞。

黄跛子几次发怒,私下里指责她,称这种笑声放荡无耻。

可她尚未经历爱情,难免要从众人的调笑中找到些对应。看电视剧里一男一女浓情蜜意,心里便浮想联翩,猛地想到村西头王家的老三曾夸她:“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漂亮,像电视剧里那潘金莲似的。”

丈夫是不屑于说这种话的,花了钱的东西打着“私有”烙印,仿佛一件可随意处置的物品。因此也只是夜夜折腾,盼着他的血脉早些来到人间。

好在方梅的肚子争气,三年添了两个娃,说话做事渐渐硬气起来。甚至能叉着腰,用乡野粗话利落地跟黄跛子吵架。

5

说不清是何时开始嫌弃黄跛子的。

方梅只觉得越来越讨厌床笫之事,便借着带孩子分了房,可每当夜深人静,身体和心又都空落落的。

她看多了电视剧,对情爱有隐秘而迫切的渴望,但也清楚地知道,丈夫给不了这些东西。

他们一个求传宗接代,一个求丰衣足食,婚姻只充当了一座桥梁,达成彼此的心愿,沟通的也只是两具平凡肉体。

人呐,饱暖思淫欲,嘴巴和肚子都填满了,欲望就一层一层地上升。方梅不识字,不懂得马斯洛需求理论,却在结婚五年后,仓皇地出墙找真爱。

也不记得何时看上了送货的小王,勾搭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太容易了,她只暗暗摸了他的手,一切就顺理成章而又意料之外地发生了。

她借着赶集,好几次偷偷摸到镇上,和自己的心上人幽会。可那镇子太小,心事密不透风,情事却遮掩不住。

好了不到半年,他们就被黄跛子抓了个现行,赤身裸地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事情败露,方梅反倒刚毅起来,向黄跛子提出了离婚。

黄跛子自然是不愿放手的,他快四十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再娶不现实,身边也少不得女人洗衣做饭暖被窝。

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她,将就着继续过了。

小王呢?鞋底抹油跑得飞快,三天后便溜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去打工。

方梅黯然神伤,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苦头,抗争的心也不知不觉地死去。

黄跛子便找来村里几个干部,要求方梅写下保证书,保证从今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没上过学写不了字儿,只大大咧咧依葫芦画瓢地描出自己的大名。

不识字,当然也不会把白纸黑字的誓言当作一回事。

6

到我成年,略微懂得些男女之事时,“方金莲”的外号已经被叫开了。

那个时候,黄跛子的小商店已经走到了日暮西山。

交通越来越发达,镇上的超市也越开越大。人们习惯了推着购物车买东西,小店里的火柴酱油都过了时。

黄跛子把临街的房子租了出去,对生活懒懒散散地没了心思,也懒得再计较妻子的所作所为。

但小店门口依旧熙熙攘攘,货柜冷冷清清,麻将桌却始终红红火火。

当年调笑过方梅的男人也都老了,他们日复一日地在泥土中打滚。疲了倦了时,依旧会抽出时间来找找方梅,打上一两圈麻将,说上几句闲话。

和家里的黄脸婆相比,方梅依旧光彩照人。

她纹了眉,画着鲜艳的大红唇,脸上有了皱纹,但被粉底细细密密地遮住了。她常常一手持烟,一手哗哗洗牌,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像乡土版的交际花。

黄跛子就坐在一旁的柜台边,捧着手机,斗斗地主看看视频,对身边的嬉笑置若罔闻。

人人都笑他是武大郎,他假装听不见,反正天一黑灯一吹,方梅依然是他的老婆。

明媒正娶的,光明正大的老婆。

方梅也死了折腾的心。

她只有过两个男人,但架不住黄跛子和他的家人敲锣打鼓四处传散,要永永远远地把她钉在荡妇的耻辱柱上……

女人的名声臭了,离幸福似乎就远了。她便无所谓了,放肆说笑大声调情,只过嘴瘾,也聊胜于无。

破罐破摔不光荣,但人生会因此而轻松。

凑合过呗。

“潘金莲”的帽子再重,也不会比生活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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