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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似天仙(她是貌若天仙的美人)

美貌似天仙(她是貌若天仙的美人)其实,囚村东五里便有一座仙女湖,那湖水湛蓝幽深、清澈晶莹,但村民们都不敢靠近。无奈,他们只得去十里之外挑水喝。在囚村,所有人都绕着我走,哪怕不慎与我有了眼神交流,回家也要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佛前,嘴里念上个几百遍“阿弥陀佛”。我知道,他们都嫌弃我。很多年以前,囚村也是个水草丰美的地方,但自从我降生,这里便再没下过一场雨。

美貌似天仙(她是貌若天仙的美人)(1)

本故事已由作者:菀彼青青,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叫无名,生来丧母,两岁丧父,十岁时将抚养我长大的歪嘴臭老道也克死了。

所以,我还有个名字,叫扫把星。

在囚村,所有人都绕着我走,哪怕不慎与我有了眼神交流,回家也要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佛前,嘴里念上个几百遍“阿弥陀佛”。

我知道,他们都嫌弃我。

很多年以前,囚村也是个水草丰美的地方,但自从我降生,这里便再没下过一场雨。

无奈,他们只得去十里之外挑水喝。

其实,囚村东五里便有一座仙女湖,那湖水湛蓝幽深、清澈晶莹,但村民们都不敢靠近。

因为风传仙女湖底有一条千年巨蟒,稍有触犯,它便会施展雷霆之威,令天下不得安宁。

我曾问老道士:“师父,仙女湖里真的有巨蟒吗?”

老道士啃着鸡腿,嘴巴笑得像裂开的大倭瓜:“天机不可泄露,但鸡腿真的好吃!”

他吃得狂放恣意、斗志昂扬,我三天没吃过东西,在一旁馋得肚子咕咕叫,然后我眼前一黑,倒下的却是老道士。

他被一根鸡骨头噎死了!

我穷得叮当响,自是没有银子安葬他,是隔壁的阿牛哥连夜上山逮了几只花野鸡卖掉,才帮我凑了两吊钱。

在囚村,阿牛哥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

我用那两吊钱将臭老道安葬在囚山脚下。这里过世的村民都安葬在囚山,阿牛哥的父母也葬在这里。

一晃五年,我靠着挖野菜、采浆果度日,偶尔去阿牛哥家蹭顿饭。

但阿牛哥的日子也很寒酸,而且他养了一头暴躁老黄牛,那老黄牛经常惹祸,不是将村子里的小孩顶翻,就是偷跑出去糟蹋庄稼,令老实巴交的阿牛哥着实头疼。

阿牛哥父母早亡,他黑心的哥嫂霸占了家里的房屋和田地,他没办法,自己搭了三间茅草屋,开辟了几块荒地,这才勉强能吃上口饭。

又穷又木讷的他,二十岁了还没娶到老婆。

这也难怪,囚村太穷,这里的女娃都争相往外嫁,嫁进来的媳妇却少之又少。

而且,我听说,嫁到囚村的女人其实也不是嫁过来的,而是被拐来的。

2

可就在我以为阿牛哥会一直打光棍的时候,他家里却出现了一位新媳妇。

而且,那新媳妇简直不像个人——她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老道士没教过我怎么夸女人,我只能说,她是我见过的皮肤最白、头发最黑、眉眼最好看的女子。

我听见阿牛哥憨憨地喊她“娘子”。

于是,我去他家时,便喊她“嫂子”。

我第一次喊她“嫂子”的那天,是个暮春的午后,那日我饿得两眼发黑,想去阿牛哥家蹭个黑馍吃。

他家穷得没有院门,我径直而入,看见新媳妇穿着布衣草鞋,独自垂手站在房前,我是来蹭吃喝的,自然嘴巴要甜一些,于是,我涎着脸上前喊了声“嫂子!”

她一直在仰望天空,听见我叫她,只淡淡地瞧了我一眼,便扭过头去,依旧看着天边的云。

我被她晾在一旁,她看着云,我看着她,两厢无语。

许久,她才轻启朱唇,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今天的云,织得好难看。”

我曾经偷偷爱慕过村东头的小芳,因为小芳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可是当她这轻飘飘的话入了我的耳,我却猛然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里荡漾开来。

我十五岁,情窦初开,血气旺盛,我忽然想娶媳妇了。

“你,叫什么名字?”

正当我面红耳赤地胡思乱想时,她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询问。

我忽然反常地扭捏起来:“我——我——我叫无名。”

其实在这个世上,只有老道士一人曾喊我“无名”,其余的人都喊我“扫把星”,可是我不愿让她知道我是个天煞孤星。

“无名,我丢了一件东西,你能帮我找找吗?”

“能!我能!”

她请求的语气淡淡的,但我却激荡无比,立即答应,生怕她转念便不需要我帮忙。

如果臭老道还活着,他一定会边啃鸡腿边油腻腻地骂我:“臭小子,你好贱。”

好贱就好贱,反正我是扫把星,何况向我开口的是个仙女似的嫂子,我能不答应吗?

“可是,丢的是什么呢?”我问。

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发丝缓缓拢至耳畔,一双眼睛遥望着远方:“七彩锦衣。”

3

仙女嫂子丢了一件七彩锦衣,这于我是件天大的事。

夜里,我躺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左思右想睡不着。

我没问她锦衣是什么样子,也没问锦衣是怎么丢的,我甚至没想过她为什么请我帮她而不是求助阿牛哥。

色令智昏,我一心想的都是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她会不会对我笑上一笑?

一束月光自茅屋的屋顶倾泻下来,我一拍脑门,自土炕上蹦了起来。

月明风高,适合做贼!为了嫂子一笑,今夜,我决定做个不偷不抢的大耳贼!

囚村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我闭着眼都能摸过去,何况还有月光。

距离我家不远住着张屠户,他的傻儿子上个月娶了新媳妇,我蹑手蹑脚趴在他家窗户前竖起耳朵,只听见张屠户正闷闷地对儿子说:“臭婆娘多打几顿就好了,再跑就直接把腿打断!”

他家的新媳妇是外乡人,成亲那日是哭哭啼啼被绑来的,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

从张屠户家里出来,我又蹿上了王麻子家的房顶,这老光棍平时最抠门,还喜欢到处蹭吃蹭喝。

我扒开屋顶的茅草,瞧见他正满脸郁闷地数瓦罐里的铜钱,一边数一边叨咕:“这也不够买媳妇的啊——”

真是不要脸!我呸!都快六十了还想着讨媳妇!

挨着王麻子家的是李媒婆家,这老婆子膘肥体壮,心眼最贼,会不会她偷了仙女嫂子的七彩锦衣?

我悄悄将耳朵贴上她家的窗户,果然,这老婆子正跟家里人聊我那仙女嫂子。

“这牛二闷声不响地领了个媳妇回家,哼,八成是拐骗来的吧!可恨!害得我少挣一份牙子钱!”

嘁!我就说这李婆子心黑,她到底是媒婆还是牙婆啊!真是个老不死的!

我趁夜将囚村的屋顶爬了个遍,却只听到了些乱七八糟的秘闻,跟七彩锦衣没有任何关系。

也难怪,囚村屁大个地方,谁家老母鸡下个双黄蛋都能引起轰动,更何况是捡到宝贝呢?

我决定,既然在囚村找不到,我便去县城帮仙女嫂子寻一寻。

我累了,躺在自家的土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就在我入睡后,我却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我梦到阿牛哥家的暴躁老牛了!

在梦里,老黄牛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怒气冲冲地对我吼:“臭扫把星滚远点,别坏了俺老牛的大事!你再敢多事,小心我顶死你!”

我吓得顿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蹦起来。

去他妈的!我年少有为、血气方刚,能被一头该死的老牛吓到?

这闲事,我管定了!

4

我说到做到,第二日便踩着星光到了县城。

长到十五岁,这是我第一次进城,县城真大真热闹啊,街道两旁密密麻麻都是商铺,还有算卦的、卖艺的、要饭的穿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其实我穿得比街头的乞丐强不了多少,乞丐还有个讨饭的碗,我连碗都没有。

不过这难不倒聪明的我,老道士教了我不少混吃混喝的本事,这回可真派上用场了。

我打听到城西有一家正在办喜事,便匆忙间寻了过去,当众给主人家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主人大喜,当即强留我吃了整整三日的流水席。

几顿山珍海味入肚,我飘乎乎乐不思蜀,不过吃饱喝足,我没忘记仙女嫂子的事儿,我四处找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七彩锦衣,可人们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正值盛夏,县城里连日瓢泼大雨,冲断了城外岚水河的桥。县令懒政,居然迟迟不肯下令修桥,等到桥终于修好,那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三个多月,我没能替仙女嫂子寻回锦衣,倒是我自己,貌似个子长高了,肩膀变宽了,下巴上也长出了刺手的青色。

人间三个月,相思催人老。

我没老,可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仙女嫂子,虽然我知道,我这样有点对不起阿牛哥。

在县城一无所获,倒是听了无数的戏本子,戏本子里仙女总会爱上凡间的男子,然后与男子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可我总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天宫的鸡腿不好吃吗?为什么仙女总喜欢到人间过吃糠咽菜的日子?仙女们是自愿的吗?

我匆匆回到了囚村,想问仙女嫂子几句话,可是我刚到阿牛哥家,一抬头便径直愣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我看见仙女嫂子垂手站在院子里,她眉头微皱,面色苍白,而布裙被小腹顶出微微的圆弧。

她是貌若天仙的美人,却自愿嫁给一个穷光棍,为他生儿育女

那一刻,我有些惊愕,还有些深深的、难言的、酸涩的失落。

当天傍晚,阿牛哥热情地喊我去他家喝酒。

不知道酒里是不是掺了太多水的缘故,那一天我喝了几口便头昏脑胀,而阿牛哥显然比我更上头。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我憨笑:“扫把星,哥要有后了!”

5

我和阿牛哥在院子里喝酒,仙女嫂子一直留在屋内,她的身影透过窗子,在月光下格外清冷寂寥。

一阵风吹醒了我,我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阿牛哥,这么好的媳妇,你是咋娶到的?”

“你——”,阿牛哥笑得眯起了眼,“俺本以为这辈子——没想到,俺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俺家老牛说话了!”

老牛?

我扭头望向一旁的牛棚,那头有着两只硬犄角的暴躁老牛竟然正睁着圆眼死死盯着我,怨毒而愤恨,桀骜而傲慢,那眼神如钢针般刺痛了我,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老牛说,仙女湖会有一群仙女来洗澡,其中有一位仙子穿着七彩锦衣,只要——只要俺把衣服偷走,她就会嫁给俺,嘿嘿。”

阿牛哥定是醉了,他笑得开心又神秘,可我的心却骤然像被最毒的蜂蛰了一样疼。

这——这也太他娘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可是,阿牛哥明明提到了七彩锦衣——

我强忍着颤抖,假装看不到老牛的眼神,继续对他挤出笑容:“哥,你这是说酒话呢,世上哪有什么仙女?”

“嘁——”,阿牛哥生气地摇晃起脑袋,“哥不骗你,真的,俺媳妇真的是仙女,而且,她是天上的织女,嘿嘿,织女肚子里怀了俺的种,俺有后了——嘿嘿嘿。”

我从未见过憨厚善良的阿牛哥这样失态,他笑得有几分得意还有几分猥琐,我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他趴在石桌上,醉得不轻,我想扶他进屋,可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莫名的,我忽然不想碰他,即便他是囚村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

他不曾嫌弃过我,我却忽然有些嫌弃他了。

仙女嫂子,她的名字叫织女吗?

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女?

其实我对阿牛哥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她真的跟凡间女子不太一样。她的美丽,不属于阿牛哥,不属于囚村,甚至,不属于这个世间。

恍恍惚惚,我走向了窗子,她的身影就在那里,只不过三个月,我再见她却恍如隔世。

我在窗外,她在窗内,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许久,还是她在屋内缓缓地开了口。

“就晚了一会儿,就晚了一会儿,偏偏,我就回不去了。”

6

那一晚,我知道了仙女嫂子的故事。

她是织女,王母娘娘的外孙女,在天庭负责织七彩祥云。

天庭的仙子们听说凡间有座仙女湖,因此常常偷偷来洗澡,因怕凡人亵渎,便编织流言说湖里有千年巨蟒。

仙女与凡人相安无事了千百年,没想到她第一次随姐妹们下凡便出了事。

她的七彩锦衣被偷走了,她回不去了。

那个偷了她锦衣的男人说,只要嫁给他,只要生个儿子,就把锦衣还给她。

而她为了重新回到天庭,便同意了。

“无名”,她落寞地说,“我的七彩锦衣被藏在一个至阴至寒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却总是找不到。

“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会帮我的,是吗?”

烛火幽微,夜风微凉,织女在窗内喃喃地对我说,孱弱又无力,冷清又哀凉。

我望了一眼趴在石桌上醉成烂泥的阿牛哥,又望了一眼在牛棚对我狂喷热气低吼的老黄牛,瞬时心乱如麻,失魂落魄。

一时间,我无法消化这个故事,却又不忍心拒绝她。

不知过了多久,老黄牛在深夜里向我发出一声凄厉的警告,我倏地双腿颤抖,竟然不由自主地转身就跑。

不,不是跑,我是在逃!

逃开织女的热切,逃开阿牛哥的恩情,逃开老黄牛的威胁。

我想起阿牛哥多年来对我的照顾,他自幼便没了双亲,哥哥嫂子视他如眼中钉,对他非打即骂,他活得不如一条狗。

如今,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还将有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他失去这一切?

人间,不好吗?

阿牛哥对她应该也很好吧,家里的白馍留给她吃,家里的活儿从不让她做,他也从没限制过她的自由。

相比别人家买来的媳妇,仙女嫂子的命已经很好了。

“扫把星”,我揉着头硬着心肠对自己说,“别再造孽了!你已经克死了父母和师父,难道还要克得阿牛哥家破人亡吗?!”

仙女嫂子,对不起,是我混蛋。

我,帮不了你了。

7

第二天凌晨,我万般心虚地从囚村逃走了。

我说不清为什么要逃,不知到底是无法面对自己,还是无法直视织女求助的目光。

我努力说服着自己,可是夜深人静时,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骂自己:“扫把星,你真不是人!”

我失魂落魄地再次来到县城,在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我故技重施,在县城各个茶肆酒楼混来混去,我尤爱听戏,戏本子里那些下凡的仙女都很幸福,她们找到了人间的如意郎君,恩恩爱爱温柔缱绻,只羡鸳鸯不羡仙。

在戏本子里我得到了安慰,也许,我离开是对的。

不知不觉,我在外游荡了两年多,等我渐渐忘了自己的心,我才又回到了囚村。

十八岁的我,终于不再是那个曾经备受嫌弃的臭小子了,我高大硬朗,俨然是个精壮的成年男子。

可是再次回到囚村,我发现,自己已经铸成大错。

阿牛哥有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可是他并没有放织女离开。或许,他压根没想过放走她,那样一个天仙美眷,他怎会舍得?

而再见织女,她变了,变得精神恍惚,变得披头散发,变得不再是她了。

几年未见,阿牛哥倒是胖了,他热情地拍着我的肩:“扫把星,你有媳妇了吗?”

我强压住内心汹涌的情绪,挤出难看的表情问他:“嫂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可阿牛哥却似乎毫不在意,他依旧笑得憨厚无比:“你嫂子病了,不碍事。”

囚村的夜风依旧寒凉无比,真奇怪,这里常年无雨,却透着彻骨的凉。

我回到囚村,麻木地修葺家里的茅草房,每当我在房顶铺草时,都能看见织女光着脚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双眼空洞,面色苍白,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稻草人。

我再也不用躲避她的眼神了,因为她的眼神里早已经没有了期待。

可是,我却很想哭,我知道,这两年多,我无时无刻不在骗自己,我真的真的很想她。

我想永远遥遥地望着她,可我的心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要靠近。

终于有一日,当阿牛哥怀抱着两个娃娃牵着老牛去田里时,我来到了她面前。

织女已经在院里坐了很久,看见我来,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可是那波动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石沉湖底,难觅踪迹。

我难以抑制内心的悲恸,蹲在她面前,用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嫂子,阿牛哥对你不好吗?”

她怔怔地望了我一眼,半晌才开口:“偷我锦衣,迫我为妻,困我一生,是对我好吗?”

她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轻缓又无痕,可却如同一记惊雷在我心头炸开,将我的自私、虚伪、懦弱瞬间劈得粉碎。

呵,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自欺欺人,而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过得不好,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而已。

8

如果男人还不曾流泪,那么一定是他不够伤心。

望着织女那消瘦的面容,我的泪水第一次决堤如洪,难以抑制。

“你受苦了吗?”我流着泪问。

她无力地站起身来,望向天空的云:“我想我外祖母了。”

“我已经生下两个孩子,我的仙体已经承受不住。

“牛郎他骗了我,他是不会还我锦衣的。

我抱住她的肩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锦衣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无名,没有锦衣,我的魂魄会散的。”她淡淡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恸,眼神里光波微转,盈盈无火。

我望着她,她再也不是我初见时那个仙气飘逸的样子,山中岁月长,原来,锦衣的丢失,已然要了她半条命。

而我,便是夺她性命的帮凶。

“你放心”,一瞬间,我仿佛是铁了心,再也顾不得恩怨道义,“即便是背上骂名,为千夫所指,我也一定为你寻回锦衣。”

从那天起,我扫把星的生命中便只剩了一件事。

织女说她能感觉得到,锦衣就藏在方圆五里之内,我日夜不休,恨不得将方圆五里的每一片土地都翻过来。

我决意像那移山的愚公,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是,锦衣就像隐形了一般,我忙碌了近半个月,都寻不到它的踪迹。

渐渐的,囚村开始有了风言风语,他们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说我被妖精所迷,竟然疯疯癫癫地每日拿把铁锹在翻地。

也有人看到我经常出入阿牛哥的家,他们常常对我挤眉弄眼,说我竟然黑了心肠,惦记上了别人家的小媳妇。

这些话进了阿牛哥的耳朵,最初他只憨厚地笑笑,但渐渐的,他对我也没了好脸。

甚至有一次,他在半路上截住我说:“扫把星,你嫂子身体不好,以后哥不在家,你就别去了。”

对于阿牛哥,我早就存了怨气,我鄙夷地对他一笑:“你怕我坏了你的事?阿牛哥,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她已经为你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阿牛哥被我戳痛了心,忽然间像他家老牛那般暴躁起来:“那是我媳妇,自然有我疼!”

我冷笑一声:“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问你,你把她的锦衣藏在了什么地方?”

“你——”

阿牛哥用手指着我的额头,一时间脸色铁青,他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邻居都说你小子坏了心肠,你竟然看上了我媳妇!

“你替她找锦衣?哼,你还真是好心,你知不知道,她一旦穿上了锦衣,就会飞回天庭,到时你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扫把星,哥是看着你长大的,哥的事儿从来没瞒过你,你既然喜欢你嫂子,不如就和哥一起保守这个秘密,这样,你也可以天天看见她了,你也不吃亏。”

我从来没想过我憨厚老实的阿牛哥竟然还藏着这么龌龊恶心的嘴脸,他竟然以自己媳妇来诱惑我,我的心凉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疙瘩。

从前,我只是看不起自己,但如今,我看不起他。

我盯了他许久,看着他时而愤怒时而拉拢的嘴脸,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呸!”

9

既然已经与阿牛哥撕破了脸,我便再无所顾忌。

我疯疯癫癫,魔魔怔怔,累了便到老道士的坟前去叨咕几句。老道士生前最是古灵精怪,我痴心妄想着他能给我几分指示,让我早点寻回锦衣。

囚山脚下埋葬着囚村几代先人,这里阴森荒凉,连飞鸟都不愿靠近。

我累得在老道士的坟前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仿佛听见他在喊我。

“无名,你个没良心的,为师都死了,怎么还来打扰我?”

迷迷糊糊中,臭老道嬉笑着站在我身前骂我。

我一蹦三尺高,一把抱住了他的肥腰,眼泪与鼻涕齐飞:“臭老道,我遇到难事儿了,我喜欢上一个仙女,要替她找回一件宝物,可是我没出息,怎么也找不到。”

“嘁,痴儿!”臭老道用手点了点我的鼻子,“没想到下凡一趟,你竟如此痴缠,也罢,为师再渡你一次。

“不是不见,身迷心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痴儿,你可明白了?”

一阵寒风吹过,老道士突然神形俱散,而我也猛然惊醒。

原来是一场梦。

可这梦如此真实,竟像是真的发生在眼前一样。

我细细琢磨着老道士的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边在何方,眼前又是哪里?

我向四周望去,这里是一片坟茔,密密麻麻,黢黑阴寒。

我骤然便想起织女曾经说过的话:“我的七彩锦衣被藏在一个至阴至寒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却总是找不到。”

世间至阴至寒之地,不就是坟地吗?

锦衣藏在阿牛哥父母的坟里!

一定是的!!!

当即来了精神,我趁着月黑风高找到阿牛哥家的坟地,先是跪倒在坟前拜了三拜,然后拿起铁锹!

惊扰了亡灵,我自知罪孽深重,我愿独自承受日后无边的灾祸,但此时此刻我必须如此,因为没了锦衣,织女会死,而我便是身坠地狱,也要救她于水火。

阴风在我耳边呼啸,山林发出阵阵低吼,但我不顾一切,忘乎所以,只知挥锹挖坟。

果然,很快我便挖出了一个包裹,颤颤巍巍地打开,一束七彩华光冲破了天宇,瞬时将囚山的黑夜照得流光明亮。

我终于找到了七彩锦衣!

织女,我心心念念的织女,她可以回家了。

我手忙脚乱地将锦衣包裹好,生怕它的光华惊醒了世人。蹑手蹑脚地将坟重新填上,我趁夜心潮澎湃地回到了家中。

在茅屋里,我将锦衣抱在怀里,两股热泪滴在锦衣之上。

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千方百计地成全她。

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没爱过,但我深知,爱天生就该如此。许她自由,许她欢喜,许她随心所欲,才是发自肺腑的世间情爱。

10

第二日夜里,我拎着一壶好酒来到阿牛哥的家,假意向他赔罪。

我诚恳地说:“阿牛哥,明日我就要走了,今夜这杯酒,你若不喝,便是不认我这个弟弟。”

阿牛哥本不愿搭理我,但闻着壶里的酒香,他不情不愿地与我一起坐在了石桌前。

我在县城百香楼买的千金醉,世间从无一人能抵挡它的诱惑,何况是一年到头难得喝到一口酒的阿牛哥。

只是,今夜的千金醉格外令人沉醉,因为我在酒里下了药。

一种可以令人昏昏欲睡的药。

我本纯良,但听了无数的戏本子,也学会了世间的花样伎俩,为了救出织女,纵是我做回恶人又何妨。

我花言巧语,痛哭流涕,阿牛哥被我忽悠着多喝了几杯,不一会儿便倒地不醒。

昏睡前,他还挥舞着胳膊对我说:“酒不错。”

而我则用手拍了拍他:“对不住了,阿牛哥。”

织女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已然到了痴痴傻傻的地步,我带着锦衣闯进屋时,她正兀自发呆,两个孩子早已睡着。

来不及多想,奔逃就在今夜。我将锦衣小心翼翼地穿在她的身上,只那么一瞬间,她便睁开了眼睛,眼中光华无限,山河皆春。

“无名,你找到锦衣了?”

她惊喜地站起身来,轻抬玉手转了两圈,那个天宫神采奕奕的仙子终于又回来了。

我含泪点头,心里五味杂陈:“你可以回家去见你外祖母了,趁夜,快走吧。”

“好,”她说,“谢谢你,无名。”

她转身看向两个正在酣睡的孩子,那两个宝贝软嫩娇憨,是天上人间稀有的珍宝。

“我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走,这是我的骨肉。”

“好!”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抱起两个孩子,推开门便跑至院外。

可一抬头,我惊得当场怔住,只见那暴躁老牛鼻中喷腾着灼人的热气,正怒气冲冲地候在院中,两只粗壮的犄角摇晃,令人胆寒。

我心知不好,将孩子塞进织女怀里大喊:“带着孩子快走!”

然后我随手拎起院中一把木棍,砸向老牛的牛头。

那老牛双眼露出不屑的神色,仿佛我早已是它的手下败将。果然,一记闷棍砸在牛头上,它竟纹丝未动,只鼻子轻哼一声,然后一声咆哮,那一对坚硬的犄角便狠狠顶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瞬间被顶翻在地,用手一摸,鲜血已然渗透衣服,湿漉漉一片。

疼得龇牙咧嘴,我浑身打颤强站起来,老牛在我三米之外挑衅地发出沉闷的哼声,它轻慢地摇晃着牛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它要我知道它的厉害,却又不急于置我于死地。

织女已然抱着孩子跑出院子,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飞上天。她是仙体,可两个孩子不是,她若想回家,只能放弃孩子,可丢下孩子,就要母子分离。

“别管孩子,你先逃!来日方长!”

我捂着肚子,拼尽全力冲她大喊,可她却死死抱着孩子不放手,隔着黑夜,我看见她的眼泪流成了河。

她厌恶人间,厌恶人间的男人和丑恶,可是她爱自己的孩子。

天上人间,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亲生骨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一个女人、一位母亲面临这样残忍的选择?

老天爷,难道你不知,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女人一辈子的遗憾与伤害?

11

天边渐渐成了灰白色,嘈杂的打斗声惊扰了囚村人的美梦,有村民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点燃了火把拿着铁锹聚拢过来。

不知怎的,阿牛哥竟也从石桌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睁开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红了双眼。

“扫把星,你竟然拐骗我的媳妇孩子,你真是臭不要脸!难怪大家都说你天生晦气,克娘、克爹、克师父,如今你竟然连我都不放过!你真是忘恩负义!”

他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咒骂我,恨不得将我的老底揭穿。

我忍着剧痛朝他冷笑:“你强占织女,逼她为你生孩子,亏你现在还能说出这番话!”

“身为女子,为男人生儿育女有何不对?囚村那么多媳妇都是买来的,你为何偏偏盯着我?

“我从没打骂过她,重活从不让她做,你去看看,别人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当牛做马活得不如狗?我对她哪里不好?”

他这一席话,说得囚村人频频点头,在他们的眼里,不打女人,已经是女人最大的福气了。

我望着这群自私无知的凡人,怒极反笑,几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大概天崩地裂也无法改变,我又能改变什么?

只要救得出织女,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一边,织女还紧紧抱着孩子不放,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大喊,“织女,丢下孩子快逃,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难道你还要被困在囚村成行尸走肉吗?

“若你被折磨而死,你的孩子又能有何好下场?我无名今日答应你,我活一日便护你孩儿一日,你要相信我!”

我这一席话,似是提醒了暴躁老牛,它四蹄刨地,猛然回头喷着热气欲奔向织女。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飞一般蹦到了它身上,双手死死钳住它的犄角,任它如何发狂摇摆,我都没有放手。

一下,两下,三下,老牛将我狠狠地顶在地上,意图杀死我,但我宁愿一死,也要耗尽它的精力。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神开始涣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见织女终于颓然地放下了孩子,锦衣彩袖一挥,遥遥地飞上了天空。

那一刻,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织女,我终于成全了你,也成全了我自己。

再次醒过来,我竟然是在太上老君的大清殿里。见我睁眼,他慈眉善目地说:“痴儿,你醒了?”

“师父?竟是你?”

没想到,我在人间的师父臭老道居然是天上的太上老君。

“扫把星,你已经在凡间历劫而归,可还记得前尘过往?”他轻敲我的额头,笑着问我。

我点头,记得了,我全记起来了,我本是天上的扫把星君,负责打扫天庭的门阶,平日里与金牛仙君有些小过节。

金牛仙君因牛族世代被欺压,对王母娘娘素有怨怼,某日他在酒后怒骂王母,我仗义执言与他争论,最后我们扭打在一起,撞坏了天宫的白玉栏杆。

我们双双被罚下凡,我灵力低微忘记了前尘,金牛仙君却因执念深重在人间还残存着记忆。

他化身为暴躁老牛,指使牛郎拐骗了织女,借此报复天宫王母,却不想被下凡的我坏了它的事。

重返天庭后,我急切地问织女的下落。

太上老君忍不住叹息:“痴儿,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织女一切安好,如今她已然恢复仙身,得偿所愿了。”

那日在凡间,我因失血过多而丢了性命,而老牛则命数已尽,它临终时开口,让牛郎剥下它的牛皮做成担子,牛郎把两个孩子放在担中,竟也飞上了天。

老牛真是狡诈,它知道对女人最好的牵制就是孩子,即便她飞得再远,见到孩子也会停住脚步。

果然,牛郎追到天上,织女心软欲回头,是王母及时出现,拔钗划出一道天河,才绝了牛郎的念想。

不过,王母亦体谅织女的慈母之心,每年的七月七都会命鹊儿搭桥,让她能见上孩子一面。

12

我重回天庭,位列仙班,却生了痴缠之心,再不是曾经心无旁骛的扫把星君。

相思令人苦,虽然织女近在眼前,但那种相思却不能思的心情,令我肝肠寸断。

织女,她又是那个飘逸美丽的仙子了,她翩翩向我屈身施礼:“是织女眼拙,竟在人间不识星君,此番历劫,多谢星君了。”

见她诚恳客套的模样,我一时胆怯,竟然逃得无影无踪。

我对她有恩,可不知为何,我不敢见她。我不敢让她知道我的爱慕,不敢让她回想起曾经的屈辱,更不想让她因我而对那番劫难念念不忘。

我想让她做回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织女,虽然我知道那很难。

原来,爱到深处,竟然是卑微的胆怯,怕她不开心,怕她不自由,怕她不是她。

左思右想之后,我跪倒在王母面前。

“娘娘,请将我贬到人间,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小散仙。”

王母娘娘端坐在华殿之上,满目慈悲:“扫把星君,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我再次磕头:“是的,小仙情愿。从此之后,天宫再无扫把星君,生生世世,我只游荡人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再一次睁开眼睛,我又回到了囚村,这一次,我改头换面,成了一位名叫无名的歪嘴臭老道。

牛郎自从失去了织女,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几年便过世了。

我将他好生安葬在囚村脚下,权当是报答曾经他照顾我的恩情。

而他的一双儿女,不,织女的一双儿女,我则将他们带在身边,一生一世都未曾离开。

男孩很聪明,我教他四书五经,多年之后,他成了当朝状元,娶了宰相的女儿,一生富贵无忧。

女孩很温柔,我却教她离经叛道,所以她小小年纪便能干泼辣,酷爱经商,虽一生未嫁,却成了名震八方的布商女首富。

这是我对织女曾经的承诺,我说过的,只要我活一日,我便护她的孩儿一日,男人重然守诺,爱一个人,就是成全,就是永不辜负。

我始终在人间游荡,天庭我回不去了,我亦不想回去。

我不想让织女再见到我,不想让她再次回想起曾经的黑暗岁月,亦不想让她对我心有亏欠。

闲来无事,我会溜达到县城去听戏,每每听到仙女下凡与人间男子相爱,都会嗤之以鼻。

我不再相信话本子里的爱情,却始终相信爱。

囚村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雨雪,这里春日桃花繁盛,夏日惊雷滚滚,秋日落叶缤纷,冬日白雪静谧,我很喜欢这里。

我喜欢躺在茅草屋顶喝酒,遥望着牛郎的家,回想着初见织女的模样。

那一天的暮春午后,就那么一眼,十五岁的我就动了心,倾了一生。

其实,又何止是一生?

我在人间飘荡了千百年,生生世世,情不知所起,历尽千帆,仍一往而深,有生之年的每一日,其实,我都在爱着她。

在深深地爱着她啊。(原标题:《织女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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