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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青春苏韵锦富家公子(少年时我有个兄弟叫陈逸翰)

致青春苏韵锦富家公子(少年时我有个兄弟叫陈逸翰)他总是穿洁白的衬衫,我曾猜测,因为他的妈妈是清洁工的关系,所以才能将他的衬衫洗得比别人的洁白干净。和一惊一乍的性格不符,陈逸翰长得十分清秀,他身上透露着生长在学校里的树木的气息,看到他就会让人想起学校、教室,还有操场透过枝叶的阳光。他惊讶而夸张地大叫着,鼓起来的脸颊像极了生气时的河豚。然后陈逸翰借过了我的PSP,大玩俄罗斯方块,他激动地说:“太好了,你可以边走边玩俄罗斯方块了!我要是能像你这么爽就好了!”我不用PSP打俄罗斯方块,因为它能玩更好的游戏。

致青春苏韵锦富家公子(少年时我有个兄弟叫陈逸翰)(1)

1

2005年的夏天,我终于买了PSP,当时激动的心情,就像炎热的夏日一样,难以遮掩。

陈逸翰见到我的PSP时,激动地大叫起来:“哇,P!S!P!”

我对他的反映相当之满意。

他惊讶而夸张地大叫着,鼓起来的脸颊像极了生气时的河豚。

然后陈逸翰借过了我的PSP,大玩俄罗斯方块,他激动地说:“太好了,你可以边走边玩俄罗斯方块了!我要是能像你这么爽就好了!”

我不用PSP打俄罗斯方块,因为它能玩更好的游戏。

和一惊一乍的性格不符,陈逸翰长得十分清秀,他身上透露着生长在学校里的树木的气息,看到他就会让人想起学校、教室,还有操场透过枝叶的阳光。

他总是穿洁白的衬衫,我曾猜测,因为他的妈妈是清洁工的关系,所以才能将他的衬衫洗得比别人的洁白干净。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在心底里,我觉得我们的情感有些古怪。

或者说,我从未对陈逸翰这个好朋友,掏心掏肺。

陈逸翰还我PSP的时候,说起昨晚半夜下暴雨,他家里多处漏水。他和他爸找了许多的瓶瓶罐罐,他们在雨滴的打击下,用那么瓶瓶罐罐调出了《土耳其进行曲》的旋律。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哼着《土耳其进行曲》,“噔——噔噔——”

陈逸翰和他爸爸,是很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他爸爸是个街头艺术家,在各种墙上涂鸦。他当年向陈逸翰的妈妈求婚时,在我们镇上最高的那座大厦的墙上,画上了一副巨幅画。画上陈逸翰的爸爸和妈妈亲密拥抱,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陈逸翰说后来他妈妈出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破口大骂:“怎么会有人不接漏水而在玩这种东西!你们究竟是不是人?”

陈逸翰大笑着说:“她居然问我们是不是人?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没有笑,但陈逸翰说着这些事,自己已经笑得人仰马翻,几乎就压乘鹤仙去。他能将所有痛苦的事情都变得好笑,纵使那事情本身并没有任何笑点。

陈逸翰父亲的爱情十分浪漫,但不久之后,迫于生活拮据,陈逸翰的母亲去当了清洁工。这生活的转变,就像他父亲在当时大厦的墙上留下的、人们交口称赞的求婚画作,不久之后就风吹雨淋变成毫无价值的色块。

陈逸翰的母亲没有变成那幅画上的公主。

陈逸翰哈哈大笑说着这件事,他也说他之大父母为什么总是会吵架。他爸爸会在屋里画东西,而他妈妈希望最好全世界都像太平洋中部那片最干净的海域一样,连生命都没有。

陈逸翰笑着跟我说:“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她居然没想过,那样她就会失业,哈哈哈!”

2

我和陈逸翰不同,我从来都不会将我心里的事情,将那些不好的事情说出去。

我不愿意说给任何人听。

那时头看过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这部迷蒙旖旎的影片,教会我一个人的秘密只能去过吴哥窟,对着树洞说。

后来我多了一个树洞,从2005年2月份,一直到5月份。

他是一个名叫陈智林的男人。

放学后,烈日西下,大地像是正在张嘴呼出热气的怪兽,让人的汗水淌个不停。我坐了公交车去医院,溜进了病房。

我跟陈智林说:“我今天买了个PSP,可以玩很多游戏。”

我说:“陈逸翰很羡慕我,我很满意。”我说:“你一定不知道PSP是什么吧?这个世界还是有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所以看着你,有时候我会觉得,只要是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陈智林住在医院的植会物人看护病房里。

他会承受所有我对他说的话,会永远为我保守秘密,不会厌烦我,也永远不会出卖我。

他是个植物人。

而我总会经常去看他,和他说话。

二十分钟后我拿起了书包,说:“我走了,爸。”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走进病房。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问我:“我可以看一下他吗?”

我点了点头。

他看了陈智林一会,转过头来时咬着唇,我看到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她是个漂亮的女生,和我差不多年纪,直长发,穿着印有许多花瓣的长裙和凉鞋。她的眼睛像是善良的星。

“你是陈智林的儿子吧?我走进来时听到你跟他说话了。”她看着我说:“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其实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曾经救过我的命。”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她就又说道:“我叫周雪米,我找了他好久了。”

她望着我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祈求。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即使,陈智林根本就不是我爸。

但我其实知道自己的心,我想跟眼前的这个女声说话。

3

周雪米开着车,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甚至有些哀伤。

陈智林并不是我爸,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

我想人都是有一个根源的,比如陈逸翰的父亲,他只懂得艺术,他只着眼于爱月和平,着眼于那个嬉皮士时代,致力于以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他从没想过给陈逸翰一个温暖的家,所以陈逸翰一再跟我说,他想要一个美好的家,他大笑着说:“生活在一个永无宁日的家庭里,真实痛苦又好笑。”

而我的根源是,我从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起我的心事,说起我痛苦的事。

因为小时候我曾尝试着说过,然后,我的痛苦,就变成了了朋友们的笑料,成为他们攻击我的武器。

我一直相信,有根源的。

2005年2月的时候,我奶奶因肠胃炎住院,我在医院里照看她,因为我妈妈太忙。

我一直很不喜欢医院里那种繁忙而沉重的,带着死亡的气氛。

那时我注意到了对面的病房中的陈智林,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认识一个植物人。

而在我照顾奶奶却自己睡着之后,我被妈妈训了一顿,她说我没有男人应该有的责任心。

我很难过,却没有反驳。

然后在妈妈走了之后,我跑去跟陈智林说话。

我想我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我甚至连反驳别人都不敢。我只敢对着陈智林,像是对着一个树洞说,我没有男人的责任感是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来教我做这件事。这并不是我的错,我本身也因此觉得痛苦,但是妈妈不能体谅我。

不可思议的是,那次对着陈智林说完这些话之后,我的心里像是有了一个缺口,那些长久以来的不满和压抑,突然间就流淌了出去,剩下的全是满足。

我想人是需要个一个地方说说自己的心事的。

所以后来陈智林成为我最神秘的朋友。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和他在一起,跟他说说话,我就觉得心里心里能得到难以言语的满足。

那种满足,所有的语言和文字都无力形容。

那种感觉向你我向他说出那一切之后,就得到了救赎,重新被神,被这个世界所认可。

我也曾跟陈智林说起陈逸翰的事,我说陈逸翰对我有太多的依赖,他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所以我觉得这样对陈逸翰不公平。我防备着他,我看到他羡慕我有PSP,羡慕我有一个不吵架的家而觉得满足。陈逸翰信任我,可是我对他保留了太多太多。

但我和陈逸翰之间,也并不是能像这样维持很好的关系。

就在我买了PSP之后不久,就是陈逸翰的生日。我兴致勃勃地上了游戏,将我网游里的装备全都脱了下来,邮给了陈逸翰。

那是一套游戏里的顶级装备,陈逸翰曾羡慕不已,但我买了 PSP之后,就不想玩网游了,于是当成生日礼物送个了陈逸翰。

我想他一定很开心,雀跃不已,或许喊着万岁,高高跳起,像是澳洲的巨大袋鼠一般。

但是那天陈逸翰拿着一个崭新的PSP,跟我说:“嘿嘿,我也不打网游了,我怕爸给我买了个PSP当礼物。”

陈逸翰大笑着说:“哈哈,我当时一直想要你的装备,你却不愿意给我,哈哈,你现在终于想要给我,可我已经不想要了,觉得那东西很没意思,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笑着。

旁边的同学见到陈逸翰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问我说:“你不是陈逸翰最好的朋友嘛,怎么连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都不知道?不过送不想要的装备倒是好主意,省了钱。”

那些同学纷纷嘲笑我。

我完全没有省钱不给陈逸翰买礼物的想法,我只是一片好心,以为他想要而已。

我下坠到冰寒的谷底,在他们欢庆生日的时候,我就已经将陈逸翰从我最好的朋友的位置上划去。

那天离开后我去找了陈智林,他死寂地躺在病床上,勉强维持这生命。我和陈逸翰之间,本来就没有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一切,我们的根源只是互相满足,互相藉慰,我喜欢他仰羡我,讨好我,追逐我,却永远不能追到。

所以当他在什么时候赶上我,并让我羞辱的时候,我不开心了。

我活在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是一望无际的孤独。我想躺在这充满生老病死的痛楚的医院里,陈智林的孤独和我是一样的。

我们应该能有点共鸣。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那天开始,我私下叫陈智林爸爸。

叫完之后,我哭了。我觉得这是一声卑微无比的依恋,它甚至是不正确的。

陈智林成为植物人两年,现在几乎都没有人会过来看他,只委托医院照顾,像是对待一件物品。

他同样卑微。看着周雪米,我其实很想跟他说,我并不是陈智林的儿子。

但那样她便会离去。

而我一眼就被她征服了,她浑身散发着天使一样的光芒。我不希望她离去。

我和她在咖啡厅里吃东西,她说着许多过往,关于她的,关于陈智林的,他那次救了她,让她得到新生。

我暗暗告诉自己,离开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我不是陈智林的儿子,我和他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4

回到家后,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最后,我还是没有跟周雪米说出我的身份。

我很难解释我遇到她时的那种感觉。

我几乎是不舍得离开她,更别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周雪米在咖啡厅里跟我说,某段时间她患上了抑郁症,那次是她家里发生火灾,而幸好路过的陈智林及时救了她。

周雪米说起这些的时候,那个有些自嘲意味的笑容很是可爱,她说:“说起来也是奇怪,那次之后,我的抑郁症也好了。每次我想到死亡什么之类的消极的字眼时,我都会想起,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冲进火焰中,拯救我。我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爱我。”

我看着她,不知道要回应些什么才好。我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很多人爱她才对。

她又说:“你爸那个时候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给我,我找了他好久,后来才知道他……我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公平,像他那么好的人居然……”

她说着,咬住了嘴唇。

她的眼眶红了。

我不知道陈智林那次救她,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看着她快要落泪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开口说道:“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嗯,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所以就公平了。”

说完以后我有些后悔,因为我觉得这话说得不好。

我想了一会之后打了电话给陈逸翰,我说:“如果我遇到一个人,只想着她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怎么办?”

陈逸翰停了一下说道:“那个人不是我吧?”

“去你的。”我骂道。

“哈哈,”他大笑着说道,“不是我,那就是好事啊。”

在那次生日事件之后,我和陈逸翰的关系并没有变得糟糕。因为在几天之后,他发现我有些疏远他,然后他来找我,跟我道歉,说让我不要疏远他,因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其实这种结局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陈逸翰没有一个安定的家,所以他希望能有安定的好友。

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不喜欢流离浪荡,他喜欢安定。

因为没有,所以喜欢。

然后陈逸翰跟我说,他说他爸爸送他的PSP,被他妈妈给砸坏了。他妈骂完他爸说他爸自己当个没用的人就算了,还要给儿子买游戏机,让他的学习变得糟糕,以后也变成一个没用的人。

虽然陈逸翰的学习成绩并不糟糕,但是他的妈妈总是对“以后”这种东西充满了担忧,甚至有些杞人忧天。

陈逸翰说:“我爸对她说,他这辈子除了妻子之外,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他 一样。但是我妈妈还是把那个游戏机给砸掉了,哈哈哈!”

陈逸翰的笑声响亮,即使我听着这话,也只能感受到痛苦。

很久之前,陈逸翰就跟我说了,他说:“如果不笑,那又能怎么样呢?痛苦只会让人更痛苦而已。”

这晚他的笑声在我听来十分刺耳。

挂断陈逸翰的电话之后,我拿着手机,看着周雪米的号码。我想打给她,说我骗了她,说我根本不是陈智林的儿子。

但是我拿着手机,一直到睡着,都没有打给她。

5

醒来后我仍没有打给周雪米,我收拾好东西,然后去上学。

2005年的7月,脚底下滚烫的公路,能让人联想到,所谓的火焰山和炽热沙漠也不过如此。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之前总停在我窗口的那颗树上的小鸟,已经消失一个多月,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想到一个办法。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跟周雪米 联系,不会再无看陈智林。慢慢地,我会忘记突然闯入我生命里的天使了。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我觉得我应该要这么做。

所以这天放学后我没有去找陈智林,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关系,将他当成树洞是我的错。而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该恢复到从前的日子了。我约了陈逸翰去他家玩,他看着我说:“好啊,让你看看我们家有多好笑。”

但我去到陈逸翰家的时候,我发现他家并不好笑。

在这间租来的破落房子里,一开门我就看到,东西乱糟糟地扔了一地。我没忍住回头对陈逸翰说:“你家近贼了。”

“不是。”陈逸翰说,“是我爸跟我妈吵架弄的。”

这时我才看到,墙上的那些画作,全都被涂得一塌糊涂,贼可不会花时间去做这种事。

我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因为他家里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陈逸翰笑着说:“房东今天来了我们家,说我爸在墙上乱涂乱画,要扣押金。然后我妈因为要扣押金和我爸吵了起来,就把东西全砸了,再然后就被扣了更多的押金。哈哈。”

我笑不出来,看到陈逸翰的父亲盘腿坐在房间的飘窗上,背对着我们。

陈逸翰说:“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说过话,也没动过。”

我突然想到了陈智林。但陈智林的身上满是死寂,而陈逸翰的父亲身上,缠绕着太多落拓和痛苦。

站了一会儿,我说:“我回去了。”

我想人大概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们怎样去面对那些痛苦。

陈逸翰和我一起走下他家那条老旧黑暗的楼梯时,他突然对我说:“喂。”

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他泪流满面。

然后他站在我的面前,放声痛哭起来。

我张了张嘴,动了动手,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痛苦很久之后,陈逸翰突然笑了笑,对我说道:“谢谢。”

我叹了口气说:“谢什么……”

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我知道我很古怪,甚至有点变态。但我必须要把我的痛苦当成笑话,才能撑过这一切,撑过我这前半部分的人生。以后我会有一个完美的家,我爸妈,我都会让他们好起来。但在这之前,我从未说过,你也不知道,我又多感谢你,支撑着我,走过这一切。人是需要朋友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回头时却看到陈逸翰的妈妈刚好回来,她看着我和陈逸翰。

6

2005年7月末,我许久没有去看陈智林,没有跟他说话了。我没有跟他分享,我和陈逸翰之间的一切。

所以我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可是我不敢去看他,不然我又会想到周雪妮。

我不知道,为何我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生,会这么挂念。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这么些年,从未遇到过的感情的力量。

那力量太汹涌澎湃,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应付,不然就会被它掩埋。

我看着房间里的地板,就像看着流沙,不断地吞噬我。

而我现在,就在挣扎。

然后周雪米的一个电话,就打破了我的沉寂,她说她在医院,问我在哪。

我挂断电话之后,内心涌起巨大的力量。

我想我应该告诉周雪米真相了,人是需要好朋友的,也是需要勇气的。陈逸翰把一切都做的很好,他成绩好,又是班干部,还有能力,他已经鼓足了勇气,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以后要改变他的生活和他的世界。

我想我不能差他太多。于是我去了医院。

周雪米站在那冰冷的病房中,看到我的时候,她满脸怒气。我还没开口她就说道:“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来看她了吗?你认为她不会感到寂寞和难过吗?”

“我……”我刚说可一个字,周雪米就瞪着我说道:“他是个好人,但是名苑却没有让他得到好下场。我曾经觉得你也应该是个好人,但这些天以来,我都有来看他,却从来没有遇到你。我问过护士了,她说他的家人很少来看他,你就这样放他一个人在这里?我真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你是怎样对待自己的父亲的?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让他好好的。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只有天才知道,这个时候,我看着周雪米,有多想对她说,我不是陈智林的儿子。我甚至连父亲都没有。我只是为了她,才谎称我是陈智林的儿子。

但是我说不出来,她依然是个天使,对我而言,闪光的天使。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她,但我也不想失去她。

我打开书包,翻出了我向陈逸翰借来的奥术考卷,递给了她。

我对她说:“我前阵子去考试了。”我说:“我的家庭生活一团糟,没有父亲赚钱,我的母亲得去做清洁工。她的工资很少,所以得做很多家。她的情绪和状态一直都不好。我只能尽量帮家里的忙,再拼命学习,以便撑过我这前半部分的人生,然后我会有一个完美的家。”

周雪米愣住了,她看着我,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然后她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你真是个优秀的人。”

“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她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为自己的机智庆贺,我曾告诉周雪米,我叫陈逸翰,因为这样才能跟陈智林同一个姓。

但如果说,周雪妮是一个天使,那我就是一个卑劣不堪、百孔千疮的小鬼。

然后周雪妮对我说:“我希望可以去你家看看,你父亲帮过我,如果你们现在有困难,起码让我帮帮你们,这不是回报,这只是友谊。”

我几乎就要哭出来,现在的我,哪配拥有她的友谊。

7.

仍然是2005年的7月末,临近学校的假期,这一学期对我来说,痛苦和欢乐都太多了。

陈逸翰打了电话给我,他说他的妈妈拿了钱给他,让他重新买个新的PSP游戏机。

他笑着说,那天他的妈妈听到了他当时跟我说的话,之后和他进行了长谈,向他道歉,说没想到会给他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和困扰。

陈逸翰哭着说他很开心,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父母和好,家庭和睦,他爸爸也准备去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了。

然后我问陈逸翰想不想要我的游戏机,我转手卖给他,因为我急需用钱。

陈逸翰对我说如果要用钱的话,先拿去用好了,有钱了再还给他就好了。他知道,我是舍不得那个游戏机的。

对此我无话可说,我只能感谢他。

之前周雪米说,要来我家里的事情,我答应了她。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只有答应下来这一条路可行。但如果她来到我们家,那么我所有的谎言,就一定会穿帮。

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她不要到我家里来。

拿了陈逸翰买游戏机的钱之后,我打电话给周雪米,约她吃饭。

她十分高兴,说要请我。不多久我们便约在一家装修不错的餐厅里见面,周雪米仍是开着她的车来的。

我相信,她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所以才会在听到我瞎编的那些事后,说要帮助我。

但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顿丰盛的饭,吃得很是愉快。周雪米的心情似乎不错,一直在笑,和我聊天。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真的忘我了,忘了我现在的处境,眼里脑里全是她的笑容。

吃晚饭后,我抢去结了账。

果然,就像我所想的那般,价格不菲。

但因为我跟陈逸翰借了钱,所以仍支付得起。

周雪米明显不想让我付钱,她和我争执不下。我笑着对她说:“钱还是由我来付吧,我还没有和女生出来吃饭,然后要女生付钱的习惯。而且即使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如以前了,但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我有在打工。”

“可是……”

周雪米话还没有说完,我开玩笑似的对她说:“至少让我保存一点男人的尊严好吗?就像我一定答应你,如果我真的遇到困难了,我一定带你去我家,一定让你帮我。但是西安爱啊,我们还是只当朋友,没有其余的关系,好吗?”

最后她妥协了,她笑着夸我真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而且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看着她善良的双眼,我几乎就要认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可是我明白,没有。

世界没有变得更美好。

所有的美好,只是因为,我的谎言说得太好了。

8.

在假期结束之前,我去了陈逸翰的家。

我没想到的是,他正和他妈妈吵架。

原来陈逸翰的PSP一直没有买回去,而当他妈妈问起的时候,他就说将钱先给我用着了。

然后他妈妈就生气了。

陈逸翰的妈妈大骂起来,她说陈逸翰像他爸一样,手上有点钱就把自己当大款了,完全不知道她在外面洗厕所赚钱有多辛苦多难受。她说陈逸翰把钱给我用那么久,过了这个暑假,这么长的时间,以后能不能要回来还难说。

我刚要敲门的手停了下来,一种羞辱感,从心头涌起。

我突然想听听陈逸翰会怎么回答。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他妈妈骂。

其实我不怪陈逸翰的妈妈,我知道她赚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所以脾气才会变得不好,事实上她并不是什么坏人。

最后陈逸翰说:“那是我和我朋友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而且,即使他不还我,他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他给我的友情,帮我渡过的那些难关,价值远远不值这么一点点钱。”

我立刻掉头跑了。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我一路都在跑,不敢停。

真的,我多么想就这样,跑出时间的轨迹,回到第一次和陈智林聊天的时候去。

陈逸翰者的不懂,我其实不是他的什么好朋友,我不认为我有给过他什么友情。我没有为他做过太多的事情,我一直在嘲笑他、鄙夷他、利用他、嫉妒他。我根本没有资格当他的好朋友,我不认为我有给过他什么友情,有帮他渡过什么难关。

细数我和他的过往,我甚至暗自嘲笑过他跟我说的那些心事,我没有将他当成我的好朋友,只是这么多年里,我习惯了有他这么一个人,和我一起打球,一起学习,一起看漫画,一起打游戏,仅此而已。

我紧握着双手,我突然觉得,我无比对不起他。

我担不起他的好朋友这个位置,我没有像他那样有勇气,笑着承受一个家庭的痛苦,还将一切做到最好,怀抱这改变自己和父母处境的梦想。我假装成他,利用他的身份,和周雪米促膝长谈,浑然忘我。

我是个卑劣者,我没有资格让他觉得我这么重要。

我跑去医院,去到陈智林的病房,不过我没有想到周雪米这个时候也在病房。

她温柔地看着我说:“来看你爸爸了吗?”

“是。”我应着,心里锥心般痛。我想陈逸翰一定不知道,我连揭穿我自己的谎言的勇气都没有。

周雪米看着陈智林,对我说:“你爸爸一定很爱你。”

然后我们就都愣住了,因为陈智林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眨了眨眼。

我脑袋轰的一下响了。

如果他醒来,那么我的一切都将被揭穿,周雪米会知道真相,会知道我只是个骗子,不是什么善良有责任心的男子汉。

周雪米显然也惊讶了,她看了看陈智林,又看了看我,再次说道:“他很爱你。”

陈智林再次眨了眨眼。

我慌了。

9

“快去叫医生啊!”周雪米突然欣喜地大叫起来,“你爸爸要醒了!太好了!他是爱你的!他爱你!”

周雪米大叫着,她的眼中甚至流出里感动的泪水。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都是在想要怎么才能阻止我的谎言被拆穿。我甚至想到,不让陈智林醒过来。

看着我没有动,周雪木冲到我的身旁,她要跑去叫医生。

我回头一把抓住了她。

“我去。”我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跑到护士站,跟他们说了病房里的情况,我的心仍惴惴不安。

但至少,我分得清轻重。

然后医生就过来了,我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

医生经过一番检查,然后说:“他不是要醒过来,植物人也并不是永远都不会动的,有时候会有眨眼或者手指上的动作也属正常,那并不是醒了,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而已。不过我经常看到你们俩来探望他,是亲戚?”

“我是陈逸翰的朋友。”周雪米回答医生说,她有些失望,仍彬彬有礼。

而我听到她的这句话,心中只有刺痛。

医生突然开玩笑说:“很般配哦。”

周雪米的脸一下红了。

她,更漂亮了。

而我觉得,我更污秽了,甚至,我可能会玷污她,玷污我的天使。

“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医生走了之后,周雪米擦了擦眼泪,笑着对我说。

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说道:“没事,你要听故事吗?”

10.

我的假期即将开始的前一天,陈智林躺在病床上。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孤独的死寂。

唯一为他的病房中带来一点生机的,是善良的周雪米和卑劣的我。

但其实,这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至少,我也有为他带来一点点生机。

我对周雪米说:“首先,我要跟你说,我的父亲早已去世了……”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陈智林,又看看我,一脸惊恐地说道:“不要在医院说鬼故事。”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算是苦笑吧,苦中作乐,大概是她给我的,最后的欢乐。

但当那第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其实要说明一切,也不是那么难的。

我的勇气并没有那么少,陈逸翰敢于承担他家里带给他的压力,并在努力扭转。他认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也不会输他太多。

谎言,终有被识破的一天。贪来的欢乐,总是会要等价交换偿还的。

我只是突然觉得,与其等到那一天,不如由我自己亲手来划破我所制造的假象。

要向人剖开自己的心,其实也并不困难。

一切只在于,有没有迈出第一步而已、

我迈出了,我向周雪米详细地说明了一切。

她静静地听我说完。

然后我安静地起身,缓缓地走出了这间病房,离开了那家医院。

而如今已经是2022年了。

我想起年少的过往,想起和周雪米与陈逸翰之间的一切,仍会忍不住勾起嘴角笑。

我曾认为过不去的过往,和那些坎,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年少的错误,后来,我将它变成了财富。

我时刻提醒自己,要更好地前进,要更有勇气,要当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子汉。因为我永远记得,2005年的时候,某个天使飞过我的天空宇宙,她跟我说,喜欢我像个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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