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广铭祖籍是哪里(邓广铭先生访问记)
邓广铭祖籍是哪里(邓广铭先生访问记)《岳飞传》,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人民出版社1983年、1997年版邓广铭(1907—1998),字恭三,山东临邑人。193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史学系,受教于傅斯年、胡适、陈寅恪等教授。1943—1946年间曾任复旦大学教授,1950年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历史系主任、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主任。并先后出任中国史学会第二届主席团成员,中国宋史研究会创始会长和第二、第三届会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一届历史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民主同盟盟员,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主要著作《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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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思:学术的真与美:中国历史名师访谈录》,刁培俊 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推荐理由】学术研究是以科学的方法、理性的态度而求真,但每一位学者都有自己独有的专业训练与成长经历,因而在这求真的探索过程中往往会呈现出多姿多态的美。作者采访了我国二十多位历史学名师,把他们的学术轨迹与知识结构的形成过程结合起来进行讨论。介绍他们各自迥异的读书方法、学术背景、成长路径、治学心得,以访谈的形式将他们的成功经验呈现给读者,既真实亲切,又具体生动。对话间迸出的智慧火花,往往使人有醍醐灌顶般的顿悟。特别是老一辈学者在艰苦的条件下克服种种困难、坚守学术理想,在其专业领域内持之以恒地辛勤耕耘,这种治学精神对后学有尤为重要的启迪意义。
【导语】切思切问,切琢切磨。聆听智者的心音,感悟学术之浩淼无际涯,游弋其间,收获的多是智慧。高山仰止,我们仰慕名家的经典学术和智慧。透过学术名师的夫子自道,或能砥砺并启迪后学,追求纯真而超凡的学术。
——邓广铭先生访问记邓广铭(1907—1998),字恭三,山东临邑人。193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史学系,受教于傅斯年、胡适、陈寅恪等教授。1943—1946年间曾任复旦大学教授,1950年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历史系主任、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主任。并先后出任中国史学会第二届主席团成员,中国宋史研究会创始会长和第二、第三届会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一届历史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民主同盟盟员,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
主要著作
《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2007年版
《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人民出版社1983年、1997年版
《岳飞传》,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陈亮集》,增订校点本,中华书局1987年版
《涑水记闻》,校点本,与张希清合作,中华书局1989年版
《邓广铭学术论著自选集》,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邓广铭治史丛稿》,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全部著述结集为《邓广铭全集》十卷本,总计496万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春节后的一天,节日期间人来人往的高潮已经过去,我拜访了邓广铭先生。谈话是从今年元旦《光明日报》登载的徐泓写的访问记开始的。
邓先生说:“我近来有一种失落感。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耳朵越来越背;看文字也很吃力,戴上老花镜还要加一副放大镜;手一写字就发抖。这说明我已届风烛残年,却还有些非非之想,想把自己过去的一些著作,好好修改,使它们真能为新中国的精神文明建设增添一砖片瓦。比如《王安石》,‘儒法斗争’的烙印太深了,而早年写的《陈龙川传》《辛稼轩传》,也都想作一番大幅度的补充、订正。这些都要好好改,要集中精力改。而在此以外,对徐梦莘的那部《三朝北盟会编》,从五十年代以来,我就随手(并不按先后顺序)进行了一些校勘和标点,也请别人帮我就两个抄本通体进行了对校,很想再弄到台湾史语所所藏明抄本的缩微胶卷对校一次,迄今并未弄到,而大量的他校工作,也一直想由我自己动手完成,并且早就向人宣告说,不校完此书,我死不瞑目。然而现在事实上已经面临‘蹈火’之年,头脑和手眼都已不好使唤,因此终日焦躁不安,只想能把全副身心扑在这些工作上,惧怕再有任何别的事来干扰,却又苦于无法排除掉这些干扰。因此,那天我对徐泓说,你来进行采访,便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因为她是老朋友的女儿,不好不接待。访问记发表前没有经我看过,但写得不错。只因她不熟悉历史学界的情况,如果事前交我改动三五个字就更好了。”
我说:“我们今天不谈大事,作为聊天,谈谈往事好吗?”他见我掏出笔记本,开玩笑说:“看来你也要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我说:“最近我看了《李广田传》,看来您本来很有可能成为文学家的。”
邓先生微笑着回忆起往事:“自1923年到1927年,我在济南山东第一师范读书。同学中形成了两个小团体。臧克家是爱好文学的青年的首领,房间里热闹得很,都是谈文学的。李广田则醉心于陆王之学,崇拜梁漱溟。我和他们都很要好,但游离于他们之间。说起来,李广田走上文学之路还是受了我的影响。我却走上了史学的道路。”
“我记得您先上的英文系。”
“那是1931年,我报考北京大学文学院,没有考取。同考的有张中行,他被录取了,他现在就住在我们后面一座楼。我考上了辅仁大学英文系。那年的作文题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告诉邓先生,前些年我在香港的《大成杂志》上看到台静农先生写的《辅仁大学创校点滴》,里面提到,周作人在辅仁大学讲“中国新文化的潮流”,“学生邓恭三君笔记记得很好,于是就印成了一本小书,兼士先生题签。一度很流行,因为可以看出他对新文学发展的见解。”
听我谈起这件事,邓先生从书房里取出那本《中国新文学的源流》,说:“那一年,陈援庵先生因为已任了五年校长,照例可以休假一年,由沈兼士先生代理校长。沈和周作人是好朋友,请周到辅仁来作学术讲演。我看见布告,虽然是为中文系讲的,也去听了。按照我当时的知识水平,他讲的许多内容是前所未闻的,很感兴趣,就记录了要点。讲完以后,找同时听讲的同学想凑一份完整的笔记,谁知他们记得还不如我详细。我又凭记忆补充成一份比较完整的记录。周作人这个题目共讲六次。就在第一次听讲之后,我在教室外问周有没有讲稿,他说没有,只写了几条简单的提纲。于是我从第二讲起就做了详细的记录。”
我翻开这本书,周作人在小引中是这样写的:“所讲的题目从头就没有定好,仿佛只是什么关于新文学的,既未编讲义,也没有写出纲领来,只信口开河地说下去就完了。”
邓先生接着说:“周作人讲完六讲后,我把记录整理好,交给他审定,可是久无音讯。我写信给他,说暑假后行踪未定(指可能转学)。他回信告诉我,书稿正在友人中传阅,屡索不归。我只好等着。放暑假后我搬了住处。有位朋友告诉我,台静农(他是辅仁校长秘书)出了张布告找邓恭三,到他那里去取稿子。我到台静农那里取回经过周作人审定的书稿,附有周的条子说:‘人文书店愿意出这部书。你将书稿誊清后,可送到后门里米粮库某号杨晦先生家中,他现在担任了人文书店的总编辑。’”
“提起杨晦,我并不陌生。我刚进山东第一师范时,学校招收了一批中学毕业生,办了几个专修科,相当于现在的专科。杨晦就是文学专修科的老师。我把书稿送给杨晦,并由周请沈兼士先生题了书签。书很快印出来了,印了三千册。这一版我拿了五次版税,五月节、八月节、年节,每次各拿五十元。”
“1932年我终于考入北大史学系。到二年级时,《中国新文学的源流》要重印。这时我正想买一部‘二十四史’,便想这次把版权卖给人文书店,就去找书店老板常某。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听了我的话后便说:‘第一版我不买你的版权,第二版再买,没有这个道理。’我便向他耍了个花招,说:‘第一版印了三千册,在北方没有什么销路了。现在南方有书店要出这本书,你们不出我给他们出。’老板打电话给周作人。周劝我:‘你斗不过这些生意人。’当时我一定要和这位老板斗下去。正好有一所郁文大学要关门,他们预订了一套百纳本‘二十四史’,付了三百元预约费。因为学校要结束,在报上登了小广告,出卖预约券。这消息是萧乾告诉我的。我就告诉人文书店老板:‘我这次卖版权,是要买百衲本“二十四史”的预约券。’老板说:‘你要二十四史,我给你一套同文本的。’他的如意算盘是,从他开设的佩文斋拿出一套同文本给我,就算付了版权费。这时我已听了赵万里先生在北大给我们讲的史料目录学,知道百衲本胜过同文本许多,没有上他的当。老板又说:‘既然你要买百衲本的预约券,我买了给你就是。’后来知道,因为他有老关系,花了二百七十元把预约券买来了。这样我有了一套百衲本‘二十四史’。这套书是陆续出的,到七七事变北平沦陷以后才收齐。后来我先去昆明,后到四川,我的家眷就是卖了这套百衲本(大约是二百元联合券)作路费去四川的。”
“原来您同萧乾很熟。”
“说起来,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他也在辅仁英文系读过,两人常在图书馆碰面,就成了朋友。后来有些事还同他有关系。前些时我见到他,还跟他开玩笑:‘你是作家,怎么当了文史馆馆长?这馆长应该由我这界的人去当。’”
“请您谈谈在北大学习时的情况好吗?”
“我在北大史学系时,同傅乐焕、张公量来往比较密切,因为大家都喜欢写文章。起先我们给《大公报》的《图书副刊》投稿。后来觉得他们时间拖得长,稿费也压得很低。比如傅乐焕写过一篇评论《欧洲近现代史》中译本的文章。文章先引一段原文,再引原译文,最后是傅的新译文。文章倒是发表了,但稿费只按傅的新译文那部分支付。我们也是年轻气盛,觉得不能老是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办个副刊。于是给《益世报》写信,提出办一个《读书周刊》。《益世报》要我们邀请北大的教授参加编辑部,并需由一位教授当主编。我们请了北大图书馆长毛子水当主编,实际负责的是我们三个人。这是1935年春天的事,我们是三年级学生。有了这个阵地,我们可以比较方便地发表文章。1936年我们毕业,傅、张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北平,我又拉了金克木一起编《读书周刊》。他那篇《文以载道辩》就是登在《周刊》上的。”
“徐泓那次采访,您简单地谈了同胡适的关系。张政烺先生也对我说过,您的《陈龙川传》是受胡适《传记文学》课的影响。是否请您谈谈胡适的情况?”
说到这里,邓先生一口气讲了下去:“有个美国华人女学者李又宁编了一套《胡适与他的朋友》,已经出版了第一册。她约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我和胡适的关系》,将登在第二册中。今天我不全面谈这个问题,只谈一两件事。
“北大每学年都有课程指导书,文理科各一本。指导书开列了本学年要开设的课程、内容、参考书等,供学生选课参考。我四年级的时候,胡适先生开了《传记文学实习》课,我选了他的课。他讲得很少,主要是通论。比如说要搜集足够的材料,要在剪裁上下功夫等等。主要是让学生实习。他开列了一些人物,让我们作传记。这年他开的有欧阳修、陈亮,还有几个明代人物。我选了陈亮,一方面是因为我写过关于浙东学派的文章;另一方面,当时日寇步步紧逼,国难日亟,而陈亮正是一位爱国志士。后来我写辛弃疾,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写的《陈龙川传》深得胡先生的欣赏,他给了我95分。批语的第一句话是:‘这是一本可读的新传记。’并且提出:‘辛稼轩是陈亮的好朋友。这篇传记对他们的关系写得太少。’
“他的批语激励我去写辛弃疾。在这之前,梁启超编过《辛稼轩先生年谱》,他的弟弟启勋作过《稼轩词疏证》。梁任公大名鼎鼎,但他这部年谱问题却很多。比如辛弃疾任湖南安抚使、知潭州不过一年多,《年谱》竟排为五年!
“1936年我从北大毕业后,留校当助教,但我决心集中力量写作《辛稼轩年谱》和《稼轩词编年笺注》。当时有一个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是管理美国退还的庚子赔款的机构。该基金会每年都资助一批从事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研究人员。胡适、傅斯年先生都是该基金会的负责人,我去问胡先生:‘我是否可以向这个基金会申请一笔研究补助费?’他回答我:‘当然可以。’还说:‘三十几岁的人做学问,是本分;二十多岁的人做学问,应该得到鼓励。’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知道我的具体题目后,又告诫我:‘这个题目梁任公做过。他名气大,而你是初出茅庐。基金会中自然科学家多,他们对文史不了解,只看名气。所以你得先写一篇文章。’
“这时我已经写好了一篇文章,是总评梁任公兄弟的,题目叫做《〈辛稼轩词谱〉及〈稼轩词疏证〉总辩证》。于是立刻寄给萧乾。因为萧乾在我考入北大时,也从辅仁转学到燕京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在《大公报》主编《星期文艺》,兼管《国闻周报》的文艺栏。我曾经应约给他写过几篇文章。第一篇是评施蛰存主编的《中国文学珍本丛书》,以后还评论过郑振铎的《世界文库》,评过《欧洲十九世纪文学主潮》。我这篇《总辩证》,萧乾却没有立刻登。这可是关系到我申请补助费的大事。正巧这时他从上海来北平度蜜月,我跑到旅馆同他吵了一通,他答应马上打电报回上海,下期准登。
“文章在《国闻周报》上登出来,胡先生正在协和医院割阑尾,我送去一份,他看了说很好。陈寅恪先生在清华大学,看了以后,打听邓恭三是谁。问胡适、傅斯年先生,知道是在北大当助教的邓广铭。胡、傅带信给我,说寅恪先生认为文章写得很好。我知道这次申请准能批准,因为寅恪先生的意见在胡、傅心目中是‘一言九鼎’!
“这时夏承焘先生正在写《唐宋词人十家年谱》,其中也有辛弃疾。他写信给我说:‘看了你的文章,辛稼轩年谱我不能写了,只能由你写了。我收集到一些材料,估计你都已看到。你如需要,我可寄给你。’这封信使我很感动,因为夏先生当时在词学界已经享有盛名,而我还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青年助教。我也把这封信交给基金会了。果然基金会批准了我的申请,每年给我一千元(先是一年,后来又增加一年)。这时抗日战争爆发了。北大撤离北平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规定教授、副教授可以随同南迁,讲师、助教学校就不能负责了。而基金会的补助款还可以通过花旗银行汇来。因此我决定暂时留在北平。此后的两年中,我一头钻进北平图书馆,完成了《辛稼轩年谱》和《稼轩词编年笺注》。
“带着这两部书稿,我离开北平到昆明,在北大文科研究所。当时北大、清华、南开合并为西南联大,但文科研究所是独立的。所长是傅斯年先生兼,副所长是郑天挺先生。一般助教的工资是八十至一百二十元一月,给我设了一个新头衔,叫做‘高级助教’,工资是一百五十元。
“陈寅恪先生当时兼任文科研究所导师。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与他同住在青云街靛花巷的一幢楼中,同桌共餐,得益不少。
“傅斯年先生对我也有知遇之恩。1940年日军轰炸昆明,历史语言研究所北迁四川南溪李庄。傅先生向我说:‘你在昆明无书可读’,要我同去李庄。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宋史职官志考正》就是在此期内写成的。若非傅先生让我同去李庄,则断不会写成此文。1942年重庆的一家出版社约请许多史学家撰写历史人物传记,本是请西南联大的姚从吾先生写一本《岳飞》,直到1944年姚先生却并未写成,而且向出版社打了退堂鼓。其后傅先生向出版社推荐由我撰写,我遂在1944年的暑假再去李庄三个月,搜集岳飞的传记资料,于这年寒假中交了卷。该书出版之日,正是日本无条件投降之时,实为一大快事。
“当我重回李庄时,傅先生正受到张自忠将军的弟弟的恳托,要写一本张自忠将军的传。傅先生与我谈及此事,并希望我作他的助手,与他合写此书。当时还考虑到一些细节,例如,如何处理好张将军自日寇羁留下逃脱出北平以前的一段经历等等。只因为我在复旦大学任教,不曾在傅先生身边,而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出北平以前的一段经历等等。傅先生一方面为国共和谈而奔忙,另外也为学术界和教育界的一些大事而昼夜操劳,不能再分心及于此事,所以一直未能动笔撰写此传。
“抗日战争期间傅先生长驻重庆。他是国民参政员,有名的‘大炮’。抗战胜利后又做了代理北大校长。同他来往的‘大人物’不少,如朱家骅。他向人介绍我,总是说:‘这位是宋史专家,文章写得很好。’他所说的‘文章’是指我的文言文。是他看过我为《宋史职官志考正》写的序言后所留下的印象。胡适先生不喜欢人家写文言文,傅先生则不拘。《宋史职官志考正》后来就登在《史语所集刊》上。原来说是只登序言的,后来傅先生又决定全文登载。
“我去复旦大学(当时在重庆北碚),也是傅先生介绍的。他在介绍信中说我既能研究,也能教学,如去北大、清华,应是副教授。结果复旦大学聘我为副教授。
“抗战胜利后,1946年5月我回到北平,在母校北大任教。这也是由傅先生与我在重庆当面约定的。”
谈到这里,我一看表,前后已经三个多小时,把邓先生的日常作息规律都打断了,于是赶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