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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路上遇到男友(下班后准备和新男友约会)

下班回家路上遇到男友(下班后准备和新男友约会)刚通过电话的黄先生,是她转正后跟进的第一个客户。与那阿婆相反,他不是减了又减,而是加了又加。只一个儿童房,三两天便有新要求。苏曼曼来这家家装公司上班三个多月,刚过试用期。她是做设计师助理的,薪水不错,但事务琐碎。“你莫嫌我烦!无儿无女的孤老太婆就要过得仔细!”苏曼曼听着撇撇嘴,没钱就是没钱,和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这位阿婆几天前便来看方案,精简了又精简,几乎已无赚头。无奈顾客是上帝,蚊子腿也是肉。业务部的小伙子被她磨了一星期,总算快见了天日。

下班回家路上遇到男友(下班后准备和新男友约会)(1)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倩女不离魂 | 禁止转载

1

“天可怜!我养老全靠它,你再把价钱降一点,我今天就签合同!”

苏曼曼挂掉客户电话,听会客区的阿婆还在絮叨。业务部的小伙子已被她说得一个头两个大。区区四十平方的小公寓,她已谈了一天,一颗螺丝钉也要计较。

“你莫嫌我烦!无儿无女的孤老太婆就要过得仔细!”

苏曼曼听着撇撇嘴,没钱就是没钱,和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这位阿婆几天前便来看方案,精简了又精简,几乎已无赚头。

无奈顾客是上帝,蚊子腿也是肉。业务部的小伙子被她磨了一星期,总算快见了天日。

苏曼曼来这家家装公司上班三个多月,刚过试用期。她是做设计师助理的,薪水不错,但事务琐碎。

刚通过电话的黄先生,是她转正后跟进的第一个客户。与那阿婆相反,他不是减了又减,而是加了又加。只一个儿童房,三两天便有新要求。

每接完他的电话,苏曼曼心中总咬牙切齿——知道的他是为孩子布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供了个祖宗!

手机铃声又响起,真是没完没了!

苏曼曼掏出手机看了眼,同事见她表情变换,玩笑道:“呦,‘十四楼’吧?”

苏曼曼脸微红,作势推了同事一把,接起电话时声音软了三分:“嗯,晚饭吗?有空啊!”

“十四楼”是陈志泽的代称。因他与苏曼曼在同间写字楼办公,在十四楼,同事便在苏曼曼面前戏称他“十四楼”。

陈志泽三十三岁,比苏曼曼大八岁,戴金丝眼镜,走起路来气宇轩昂。

他们三个月前相识——在苏曼曼刚进公司时。她无行业经验,学历又不高,能被录用兴奋又侥幸,做事难免紧张。那天帮设计师送资料给主管,不小心按错电梯楼层。

陈志泽接过资料,煞有介事问了好几句,她才发现走错公司。真恨不得钻进地缝!

后来他们在电梯里遇见过几次,总是陈志泽主动打招呼。没过多久,苏曼曼加班遇上大雨,一辆座驾停到她面前。陈志泽从车中探出头,显然已等候良久。

再后来,不知他怎么得到苏曼曼的电话,约会交往,一切顺理成章。

苏曼曼挂了电话,趁还有几分钟下班的工夫,赶紧扑粉补妆。女人要光鲜亮丽,才能得到男人的爱。

会客区的阿婆还没走,絮絮叨叨总算签了合同。刚起身便“哎呦”一声,低头,原来被个小男孩撞了下。阿婆不恼,俯身摸摸孩子的头,极尽慈爱。

苏曼曼望过去时,正见小男孩转过头,一眼看到她,眼中神采立现。苏曼曼心道不好,来不及阻止,小男孩已脆生生喊了声“妈妈”,向她飞奔而来。

四周投来异样目光,似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工作。还好苏曼曼应对经验十足。她脸不红心不跳,晒出大大笑容:“小正,你又调皮!不怕我告诉你妈妈吗?”

随后向周围人解释:“这是我姑姑的孩子,从小就顽皮得很!”

边说,抚上小正肩膀的手悄悄用力:“小正,你该叫我什么?”

小正不情愿地扭扭,做了个鬼脸:“姐——姐——”

苏曼曼如释重负,同事中有了体谅声音:“是呢,现在的小孩都皮得很!”

彼时那位阿婆已走到门口,苏曼曼听见她仍在絮叨:“母子是缘分,多少人千辛万苦求不来,有些人却不知珍惜……”

苏曼曼忙收拾东西下班,拉着小正走到地下停车场。见四周无人,她收起笑容,换作另一副嘴脸:“才上几天学就不老实,你才多大?就有胆自己跑到我公司来!我不是给你钥匙,让你坐校车回家吗?还有,说过多少次,在别人面前不许叫我妈妈,要叫‘姐姐’!”

苏曼曼走得很快,越少人看见小正越好,尤其是陈志泽……

她才二十五岁,如果让人知道有个六岁多的儿子,别人会怎么看她?不不不,绝对不可以!

刚读一年级的小正,还有两个月才满七周岁。人小,步子也小,跟不上母亲的步伐。

任由苏曼曼半拖半拽,一如他来到这世上,毫无选择的权利。

他小小的脸上却有狡黠的满足——他的小阴谋得逞了!他不想苏曼曼和人约会,妈妈本就不够爱他,要是有人再分走妈妈的爱,他可怎么办呢?

可很快小正就失望了,妈妈没有取消约会。苏曼曼拨通陈志泽的电话,将约会改在晚上八点——要先送小正回家。

苏曼曼走到自己车前,这是她刚买的二手车,白色雪佛兰爱唯欧。因有朋友照顾,所有费用加起来才四万露头。

小正踮着脚看向车窗,车里黑洞洞的,有点阴森,像未知的黑洞。小正不肯上车。

苏曼曼惦记晚上约会,心急,一把将小正推进车后座,口中不忘训斥:“做什么都磨磨蹭蹭,不听话!”

她自己亦钻进驾驶室。打火,车没反应。再试一次,仍没反应。不会这么倒霉吧,刚买了就出问题?

苏曼曼并未注意,身后的小正此时浑身紧绷,黑眼睛正惊恐地审视四周,如临大敌。

哔——

地下停车场的灯突然熄灭,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苏曼曼骂了句脏话,忙打开车灯。她最不喜黑暗,因黑暗充满未知,未知又往往有危险、恐怖、痛苦相伴。

四周极静,唯有苏曼曼不停尝试打火的声音。但是无用,车仍岿然不动。

眼角余光所及,似乎有什么从车窗外擦过,伴着一阵极细微、极细碎的“啪啪”声。苏曼曼扭头,惊悚地望向车窗外。

一片漆黑混沌,死一般沉寂。

转回头,突然刺眼的前大灯灯光中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

她还未及尖叫,车灯便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车厢里也成了一片漆黑。

苏曼曼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快。那是什么?只一瞬,她没看清,但已觉可怕。

小正知道妈妈怕黑,他是小男子汉,要保护妈妈。打开智能手表的手电筒,将仅有的一点光明送到妈妈身侧。

“妈妈,不要怕!”

苏曼曼应声回头,白色灯光格外刺眼,映得小正的脸惨白变形,似乎这小脸并不是他。苏曼曼更觉惊悚异常,尖叫一声,无情推开伸来的小手。

哔——

停车场的灯突然又亮起,一切恢复井然有序。

苏曼曼忙去打火,车终于启动,她不由松了口气。

行驶出停车场,苏曼曼平静下来,想起小正在车中叫她“妈妈”。

“小正,我们改一改规矩,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叫我‘姐姐’。”

无人应答。

苏曼曼从后视镜看去,见小正卸下书包,正翻出糖果,煞有介事地递到旁边的空位置上。

苏曼曼皱皱眉,不理解儿子的行为,只得再强调一次:“小正,以后无论在哪儿,都要叫我‘姐姐’。”

小正递糖果的手一松,几颗糖果落在一旁的空位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位,直到苏曼曼叫了几次才回过神。

“记住了吗?跟我说一遍,姐——姐——”

小正呆呆眨了眨眼,突然一笑,愉快地蹦出两个字:“妹妹!”

2

苏曼曼到达餐厅时,刚好还差一刻八点。

陈志泽已在餐厅等候。他是人中之龙,家境殷实,美国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就已成就斐然。

苏曼曼被他追求,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沾沾自喜。如能嫁他,后半生与前半生将是天壤之别。

今天他穿得格外正式,名牌西装,头发一丝不苟。

“哇,早知道我应穿一件晚礼服!”苏曼曼玩笑道。

这是家主题西餐厅,高级奢华,环境很罗曼蒂克。有昏暗的灯光和暗红色的装饰,最适合情侣约会。

陈志泽很贴心,点了苏曼曼喜欢的可可冻。只是美中不足,竟没有玫瑰花。

他们交往三个月,玫瑰花是必备品。陈志泽是务实的金牛座,玫瑰已是最大浪漫程度。苏曼曼很满足,她亦务实,赚得玫瑰不如赚得男人实惠。

陈志泽话不多,也不会讲笑话,一般都是苏曼曼在调节气氛。今天她讲的是那位絮叨的阿婆,当作稀奇话题,边吃边聊。

苏曼曼喜欢和陈志泽约会,因他选的餐厅都很优雅,总有侍应生在旁专门服务。至于喜不喜欢陈志泽,苏曼曼没认真想过。

不需要认真想,因为超龄的成熟,她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真的是陈志泽主动追求的苏曼曼?

是的,不过她也做了一点努力。或者,一点引导。

那天她看过天气预报,在电梯里有意与同事聊起晚上加班,悄悄留意一旁陈志泽的神情。

他冒雨把她送回家,在自己的车里捡到她“无心”遗落的名片,上面印了她的电话号码。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用餐接近尾声,锱铢必较的阿婆丰富了他们整个用餐时间。服务生上来餐后甜品,可可冻Q弹嫩滑,上面还点缀了两颗车厘子。鲜红的,像两只猩红的眼。

她调皮地用手捻起一颗,送进嘴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小孩轻轻叫了声“妈妈”。

她环顾四周。一定是神经过敏,小正被她反锁在家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她释然一笑,口中车厘子被咬破。汁液溅出来,酸酸甜甜,带点咸腥。

还有,一点点烧焦的味道。

是什么呢?

她低头寻找,陡地见盘中的可可冻竟成了一团焦糊。呀——是张小孩子烧焦的脸,似乎还少了一只眼珠。

“啊——”

苏曼曼胃里一阵恶心,发出一声短促惊叫,整个餐厅的灯应声而灭。

黑暗如同生了触角,瞬间将苏曼曼缠绕吞噬。

“啪啪啪。”

有什么在苏曼曼身后擦身而过,极细碎轻快,像人赤脚跑过。

苏曼曼毛骨悚然。

“嗒!”餐厅亮起一盏灯,悠扬的小提琴声同时响起。

有服务生推出小车,上面是一大束红玫瑰,以及一只可可冻蛋糕。蛋糕上摆满车厘子,最中间一颗上有只钻戒。

不擅浪漫的陈志泽,为她精心安排了这样一场求婚仪式。

梦寐以求,本应欣喜若狂。

但——她心中反倒惴惴不安。是因为这黑暗么?餐厅为营造气氛,只在两人头顶亮起一盏灯。光明有限,四下有太多黑暗无法触及。那黑暗中有什么?危险、恐怖、痛苦?

那丝烧焦的味道还在,再看盘中的可可冻,毫无异样。

陈志泽单膝跪地,一束红玫瑰捧在胸前:“曼曼,嫁给我好吗?”

四下有客人轻微骚动,他们恰巧遇到这场好戏,隐隐期待,好浪漫。

苏曼曼强作欣喜,正要点头,突然身下一重。有什么抱住她的腿。

“妈妈!”

低头,看见小正。他抱住她的腿,一脸凄楚可怜。

四周突然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陈志泽的脸微微变色。

苏曼曼有点慌,拉开小正,脱口问:“你怎么来的?”立时感到不对,后半句“我明明把你反锁在家里”生生咽了回去。

“妹妹带我来的!”小正黏在她腿上不肯松手。松手,妈妈就被别人抢走了。

苏曼曼无暇思考小正的话。比起小正,她更关心陈志泽。忙向对方解释,这是姑姑的孩子,太顽皮。

她故技重施,拉小正的手悄悄用力:“小正,你该叫我什么?”

小正这次却不肯配合,声调更高:“妈妈!”

苏曼曼万分尴尬,手上用十分力气将他推开,嘴上仍云淡风轻:“撒谎不是好孩子,小心我告诉你妈妈。”

“你就是我妈妈!”小正被强行与妈妈的腿分开,突然暴戾起来。像一团愤怒的小火焰,五官都被点燃。

苏曼曼从没见过这样的小正,很陌生,似乎变了个人。

燃烧的小正突然向旁冲去,没人看清他怎么抢过蛋糕,也没人看清他怎么将蛋糕扣在陈志泽身上。

人们只听见小正犀利的尖叫:“你就是我妈妈!”

苏曼曼抢过去为陈志泽擦西装上的奶油,顾不得小正。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不懂事!”

陈志泽很有修养,没发脾气,但苏曼曼感受到疏离。还有,他眼中复杂的怀疑。

3

灯光很昏暗,苏曼曼躺在床上,无眠。

因为讨厌黑暗,她睡觉时也开灯。小正趴在她身侧,哭累了,睡得很沉,脸上有泪痕未干。

苏曼曼几乎是拖着小正从西餐厅逃出来,因怕小正闯出更多祸端。

回到家,怒不可遏的苏曼曼少不了对小正训斥。小正很倔强,只哭,不肯认错。

苏曼曼忽然感到疲惫,以为抓住陈志泽,便能上岸,谁知苦海无涯。这样的生活何时才有尽头?

她的目光落上小正的睡颜,长长的睫毛,立体的五官。不可否认,小正是个漂亮的小男孩。这样漂亮的小男孩,怎会成为一个苦难之源?

不不,也许真正的苦难之源,是这漂亮小男孩背后的影子。苏曼曼又想起他,在这寂静的、暗无边际的黑夜里。

小正的爸爸叫廖永正。

苏曼曼认识他时,只有十八岁。

那时的苏曼曼没有心事,从小县城到大都市,每天都快乐。她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功课就不好,对大学也无向往,只勉强读完高中。

偏偏,家人帮她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学。

她在大学食堂窗口做盛菜小妹。

初来乍到,分量掌握不好,被分在光顾者不多的凉菜窗口。

“一份拌粉皮。”

她没在意,递出去,那人没走。

“再要一份拍黄瓜。”

她这才抬头,很少有人一次要几个凉菜。

窗口外的男生个子高高的,单眼皮,五官立体,睫毛长长——真是个漂亮的男生!

这是苏曼曼第一次注意到廖永正。

她发现他极爱凉菜,几乎每天必买,有时一次买几份。不由自主地,每天的工作有了隐隐期待,他今天会来吗?这顿餐他会吃凉菜吗?

一个夏日傍晚,苏曼曼收工,在门口见到他。他和她打招呼,陪她走了一段,突然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

“再吃凉菜恐怕要得胃病了!”

他们开始交往。

廖永正学美术专业,画画得一流。苏曼曼看过他的功课,很钦佩,也很骄傲。她的男友样样好,真完美。

“画我好不好?”苏曼曼主动要求。

廖永正领她去出租屋,那是他的“画室”。习作和油彩铺了满地,这是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廖永正让她逆光坐在地上,他调好颜料,准备作画。

“哎,不对,再侧一点。”

苏曼曼总摆不好姿势,她达不到他的要求。

廖永正被弄急了,走过来扳过她的身体。夏日衣服很短,一不小心,油彩蹭到她光滑细腻的膝盖上。

廖永正伸手去擦,嘴里说“对不起”。

苏曼曼只觉油彩很烫,廖永正的手也很烫。那滚烫的感觉一路向上攀缘,直到灵魂深处,痒痒的。

做爱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苏曼曼爱廖永正的身体,爱他的灵魂,爱他的一切。出租屋成了他们主要的活动空间,做爱成了他们主要的娱乐方式。

何时改变的?苏曼曼也弄不清,大概从她在校园小路撞见廖永正开始。不只是他,还有一个女孩,长发飘飘,青春靓丽。

他揽着她的腰。

苏曼曼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地和他打招呼,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廖永正面无表情,他们都是天生的好演员。

走过去了,她隐隐听见女孩问廖永正她是谁,廖永正轻描淡写地说:“一个食堂盛菜的小妹。”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愤怒,而是因害怕——她怕失去廖永正。

每个少女都会不顾一切爱过一个人。

那时的苏曼曼太年轻,爱到刻骨,就以为牵绊即是挽留。

她又到出租屋找廖永正。

廖永正沉默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发问。然而她没有。她从没这么主动过,廖永正没有理由拒绝。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三次。

廖永正当然不知道,苏曼曼计算过日期,并偷偷在安全套上扎了孔。

年轻的身体,一击即中。

苏曼曼是个傻姑娘,以为有了孩子,廖永正就会娶她,再也不会抛弃她。

当然不可能!

苏曼曼纠缠过很多次,迟迟不肯打掉孩子。最后廖永正给她三千块,说自己要去国外留学,从此人间蒸发。

苏曼曼拿着三千块,去了一家私人诊所。需要排队,像她这样的女孩很多。快到她时,前面的女孩扶着墙走出来,表情痛苦,脸色惨白。

她似乎感到自己的肚子也在疼。

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不舍,而是因害怕。

十九岁的苏曼曼,躲在公共厕所生下小正。

她在厕所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看着小正。脐带还未剪断,小小的,红彤彤的,赤条条来到这世上。

她就这样成了一位母亲?她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她还是个孩子呀!

那天的夜很黑,寂静无声,漫无边际,就如今日一样。

黑暗总能唤醒人心中最阴暗的一角。

鬼使神差般,她走到垃圾桶边,将小正轻轻放进去。小正很乖,如同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逆来顺受地躺在黑色垃圾袋中,沉沉睡去。

苏曼曼缓缓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看一眼。

便是这一眼。

声控灯恰巧熄灭,黑暗如山洪袭来,淹没一切。眼未适应,其余感官异常敏感。

她感到气流在涌动,在月光也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有什么正在爬出。黑暗的恶魔,咕咕作响。不不,是在冷笑。嘲讽一颗无情又残忍的心。

苏曼曼的恐惧到达顶峰。

她冲向垃圾桶,抱回小正。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也许认为须臾的恶念才引来恶魔,也许本就没什么恶魔,全是幻觉,因她心虚。

但从此她畏惧黑暗,即使深夜入眠,也要有灯光相伴,才能安心。

不是没想过抛弃小正,且不只一次。

可每每有了念头,便觉有冷笑的恶魔在暗处窥伺,无时无刻。

一如此时。

苏曼曼大瞪双眼,盯着衣橱侧面那一小片阴影。整间房唯有这一隅未被灯光触及。

苏曼曼平时并未留意,但刚刚目光无意划过,却发现异常。

那片黑影中,有一团黑物。如墨,不断涌动膨胀。

蓦地,黑物中燃起两团火,是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

苏曼曼不敢动,看那双眼四处寻找,最终盯住自己。

“啪!”

一小团黑色伸出阴影,落在有灯光的地板上,像一块炭,看不出是手是脚。

猝不及防,熟睡的小正突然弹起,指着黑影大叫:“妹妹!”

苏曼曼被吓得不轻,转身拉小正。再回头,那黑物已近在眼前。

哔——

灯光骤然熄灭。

4

苏曼曼猛地睁眼,吸一口凉气。

呀——还好是梦。

转头,小正还在安睡。眉头紧皱,像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不管昨天发生什么,今日太阳依旧照常升起,还有工作等着苏曼曼。

她先送小正去学校,拖拖拽拽。小正仍有情绪,只叫“妈妈”,不肯叫“姐姐”。

见他一步三回头走进校门,苏曼曼总算松一口气。

回身,见一个小女孩蹲在自己车门前,三四岁模样,脸圆圆眼圆圆,小脸红扑扑,很是可爱。

她欲开车门:“别蹲在这里,不安全的。”

小女孩表情木然。

苏曼曼四顾,没有幼儿园,她显然也不到上学年龄:“你的家人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苏曼曼耐下心。

“热!”小女孩终于有了反应。

虽是初夏,但气温不算高,苏曼曼也需穿长袖衬衫。小女孩穿应季的长袖T恤,细看,额头微微有汗。原来小脸红扑扑是因为热,真奇怪。

“你爸爸妈妈呢?还是你家在附近?是不是生病了?”小女孩的脸更红了,苏曼曼摸一下她的额头,滚烫,但又不像发烧。

“好热!”小女孩又抱怨,小脸涨红,汗水眨眼湿透领口。

苏曼曼看了眼表,今天约了黄先生到装修现场。犹豫再三,想起路上经过一处派出所,便将小女孩抱上车后座。

小女孩很听话,一声不吭,只是一脸委屈地不停擦汗。

一路畅通,到派出所门前停下车。苏曼曼一转头,车后座竟已空空!

怎么可能?!

她里里外外把车检查了一遍,确定小女孩不可能中途下车。难道是幻觉?不可能的……

苏曼曼坐回车里,思量再三,猛然想起小正那日向身旁空气递出糖果……

更觉惊悚恐怖。

赶紧拿出手机,拨通“大头”电话。

“大头”是苏曼曼年幼玩伴,这辆车是他介绍给自己的。因手头不宽裕,她本不想买。

“九成新!保准全市再找不出这个价。我给你看过了,保准没问题,你还不信我……”

苏曼曼被他说得心动,贷款买下这辆二手车。

“喂,‘大头’吗?你知道原来的车主为什么要卖车吗……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帮我查查好吗……你才麻烦!嗯,拜托啦!”

挂了电话,苏曼曼径直开车去黄先生新房。快到时,电话突然响起。

是陈志泽。

陈志泽语气平静,毫无悬念,他提出分手。他已去过小正学校,苏曼曼没法再扯谎。

陈志泽婉转警告她,只要她不纠缠,他可以为她在公司保守秘密。

没有丝毫留恋,真是无情。

本来么,她就是在饮鸩止渴。多愚蠢,谎言怎么可能永不戳穿?男人的情太虚无。要有多爱,才能包容一个人过往的一切,甚至包括……一个孩子?

苏曼曼突然笑得很大声,眼泪流出来。不知不觉,已到黄先生新房楼下。下了车,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苏小姐?”

有人唤她,抬起泪眼,黄先生站在不远处。

黄先生三十六七岁,人有点早衰,头顶已能看见光秃秃的头皮。

他走过来,向她招招手,另一只臂膀抱着孩子。

孩子似乎睡着了,趴在父亲肩膀上,裹了薄毯。怕受风,连脸都不露。

苏曼曼与黄先生只见过两次,平时都是电话沟通。印象里,他前两次也带了孩子,也是这样趴在他肩膀上睡觉。有些小孩长身体时很易睡,小正就这样,车水马龙也能睡着,怎么都唤不醒。

黄先生一定是个好父亲。

苏曼曼站起身,胡乱抹了把泪,有些尴尬:“咳,失恋了!”

黄先生没什么反应。失态的苏曼曼,不及她的新车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仔细看了她的车好几眼。

“新买的车,上班路远,实在跑不起。”

黄先生点点头,依旧没什么反应。果真是,男人大多无情。

苏曼曼也不再说话,跟着他上了楼。

黄先生的新家已完工大半,只有儿童房,返工数次。工人们有了消极情绪,要求苏曼曼必须跑这一趟。

“儿童房灯光还要再亮些,再装几个柔和的光源,方便随时切换。”

“还要再亮?太亮了对孩子也不好呢!”苏曼曼婉转提醒。

“没关系,”黄先生拍拍肩膀上熟睡的孩子,一脸宠溺,“我小女儿怕黑。”

这时“大头”的电话打来。苏曼曼说声“抱歉”,跑到楼道里接电话。

电话那端,“大头”有点支吾:“曼曼,这车原来是事故翻新车,我之前真不知道……我找了车行老板,他给我看了资料。原来的车主叫黄达,半年前这车子失火,他的小女儿也在事故中被烧死了……”

“你说什么?!”

“曼曼,你别生气。我真没收多少提成,要知道这车这么丧气,我肯定不会坑自己的好朋友……”

“不是,你说原来的车主叫什么?”

“哦,叫黄达。”

黄达,不就是她的客户,黄先生?

脑中的无数细节被串联在一起。数次返工的儿童房、新车、“妹妹”、小女孩……

孩子!

如果黄先生的小女儿已经死了,他抱的又是什么?

不等“大头”说完,苏曼曼已挂了电话。

也许是为求证,她飞奔回新房,直奔黄先生。

黄先生毫无防备,苏曼曼猝不及防掀起孩子头上的薄毯。

一股浓郁的烧焦味弥漫开。

毯下哪有孩子,根本是团烧得不成人形的黑物,像一块炭。蓦地,炭上燃起两团火,是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

“啊——”

苏曼曼狂叫。

工人们围过来,黄先生大瞪双眼,护住“孩子”的头。

眨眨眼,黄先生手心下的根本不是什么黑物,而是一个洋娃娃。小孩子般大小,脸向着苏曼曼的方向,脸上是木然的笑。

可她分明感到那双眼是活的,死死盯着她,变得血红。

苏曼曼不顾一切冲下楼,打火,车子箭一样冲出去。

开出好远,她握方向盘的手仍在抖。

电话又响了,还是“大头”。

“曼曼,我刚才还没说完……车行老板说那车的发动机……可能还有问题……开的公里数多了……还有起火的危险……你千万别再开了……”

“嘎——”

一记刺耳的刹车声。

5

周末,市郊的公路上。

昨夜的大雨荡涤空气,满目清新翠绿,呼吸都觉滋润。

苏曼曼握方向盘的手有点颤,心中忐忑。似乎某个黑暗角落,有双恶魔的眼在窥视她。

车后座的小正毫无察觉,他抱着一大堆零食,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喜悦里。

他有点受宠若惊,零食无数,还能和妈妈去郊游,从没受过这等待遇。

还是不敢确信,小心翼翼叫了声“妈妈”。

这次苏曼曼没更正他,而是在后视镜里冲他笑笑。

小正终于放心,毫无保留地笑了,眼睛弯弯,睫毛闪闪。妈妈不生气了呢!真好。他的快乐这样简单。

苏曼曼陪他笑,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他开心一刻吧,在生命的尽头。

是的,尽头。

如果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六岁多的儿子去郊游。新买的二手翻新车出了事故,有谁会怀疑呢?

苏曼曼偷偷算了开过的公里数,很接近“大头”告诉她的危险临界值。只要……只要今天再开得远一点。为此,她甚至刻意关了手机,防止外界打扰。

起火时她可以跑掉,把小正“忘”在车里。黄先生的小女儿不也是这样死掉的吗?

如果这次不成功呢?那下周、下下周她就再郊游一次。

如果她没能及时逃掉呢?那就和小正一起死吧!

反正,她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她本是风华正茂。多少个日夜,在同龄女孩谈情说爱、购物狂欢时,她一个人带着小正,躲躲藏藏,偷偷摸摸。时刻提防周围人的非议,忍受经济与精神的双重压力。

幸福的爱情、婚姻、生活,都离她远去。她已身在苦海,且无涯。

如果没有小正,她一定不用这样,她也能肆意谈情说爱、购物狂欢。

没错,只要小正从这世上消失。

于是,她想出这残忍绝情的法子。

她残忍绝情吗?不不,那廖永正呢?他才是罪魁祸首!他背叛了她,让她一步走错,自食恶果。

如果这世上有黑暗中的恶魔,也一定会在暗处盯着他。她若为恶念下地狱,那他当下一百八十层!

可她舍不得,她没骨气,还爱他,宁愿自己下地狱。

“妈妈,我可以先吃一点这个吗?”小正晃了晃手中薯片,小心问。

“当然可以。”

小正开心地撕开包装,珍惜地吃一片。然后捡出最大一片,递给一旁的空位。

“妹妹,你也吃!”

苏曼曼在反光镜中看得清楚,她一怕,手脚乱了秩序。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而后是一声巨响,她只觉天旋地转。

恢复意识时,车已翻在公路边。几乎是求生本能,她拼命去推变形的车门。万幸,门被推开。她动了动,似乎并无大碍。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此时把小正留在车里,是不是更顺理成章?

她的心狂跳,奋力爬出车子,准备不顾一切逃出生天。

成功了,身体全爬出,只差一条腿。

忽然,有什么抱住了她的腿。

猛然回头,竟是那个喊“热”的小女孩!死死抱住她的腿,使她不能移动半分。

小女孩神情木然,哀怨地盯着苏曼曼。然后,她的脸冒出一颗火星,接着是两颗、三颗。整张脸蓦地燃烧起来,随后是整个身体。在苏曼曼的注视下,她无声化作一块焦炭。

苏曼曼绝望哀号,偏僻公路空无一人,无人知晓这场正在发生的惨剧。

可再看,没有小女孩,没有焦炭。她的腿是被变形的驾驶座卡住的。

“妈妈……”

小正虚弱地叫了声,从车座位的缝隙处伸出一只小手,试图用微弱的力量解救妈妈的腿。

他以为这是妈妈尖叫的原因。

他是小男子汉,要保护妈妈。

“妈妈,不要怕!”

极尽幼小的智慧,也想不出更多安慰话语。小正顿了顿,突然像大人一样拍拍苏曼曼的腿。

“姐姐,不要怕!”

苏曼曼大恸。耳边忽然想起那位絮叨阿婆的话:“母子是缘分,多少人千辛万苦求不来,有些人却不知珍惜……”

泪水决堤。

小正这么可爱,这么懂事,她还没来得及多爱他一点。可是太迟了,今生没有机会了。

苏曼曼高声求救,公路空空,无人应答。

人总在失去时,方知拥有的可贵。

苏曼曼绝望地哭泣,自责、懊悔、悲痛,她想最后抱一抱小正,但动不了,这也办不到了。

前车厢开始有火苗窜出。

大限已至。

忽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身后拉起苏曼曼,将她拖出车外。

“黄先生?!”

黄先生顾不得说话,拼命撬开后车门,被擦伤也毫无畏惧。

终于,小正被提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火焰吞噬了整个车体。

黄先生将母子带到安全处,伏在小正身上痛哭失声。

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如同得救的是他的小女儿。

黄先生的小女儿笑笑,死时只有三岁半。那天他带笑笑送大女儿去学校,回来的途中车子突然起火。

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只身下车灭火。哪知火势反而更大,才想起小女儿还留在车里。想去救,车门却一时打不开。他慌了,六神无主,跪在车外眼睁睁看女儿被大火吞噬。

从此,他寝食难安。因自责与懊悔,还有……亏欠。

黄先生的第一胎是女儿,得知二胎开放,他第一时间让妻子怀了孕。可不想二胎仍是女儿,失望是加倍的。

多多少少,他对小女儿不太看重。衣服总穿大女儿穿小的,玩具总玩大女儿剩下的。可小女儿不哭闹,如她的名字,整天笑眯眯。

为什么等她离开了,他才发觉她竟这么可爱乖巧?

他恨自己,生前未多爱她一点,想拼命补偿她。

她生前没玩过的,他给她买来。儿童房一定要装修成她最爱的样子。他把她最喜欢的洋娃娃当成她,时刻抱着,不肯离身,可依旧无法填满内心的亏欠。

偶然间,他看见苏曼曼的车,狐疑过后亲自去查。发觉那是他的车,被保险公司拖走后落入黑心商人手中。知晓了其中危险,他欲第一时间通知苏曼曼。

无奈电话打不通,听说她去郊游,他便追来。

消防车与交警及时赶到,无人员伤亡,人人都略安心。只是大家不解,救人的男人为什么会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火光冲天中,男人一下下磕着头,直到额头渗血。他不停地说:“孩子啊,放心去吧——”

没人知道,那是救赎的哭泣。

他救了小正,也救了自己。

苏曼曼搂着小正,漫天火光中,她仿佛看见一个小女孩安详的微笑。

6

苏曼曼换了工作。二手车在保险公司报废处理,她得到一笔赔偿金。

她用这笔钱带小正出去好好玩了一次。

小正从未如此开心。更开心的是,无论何时,苏曼曼都允许他叫“妈妈”。

苏曼曼每天都会接小正放学,遇到健谈的家长,会问:“哟,来接弟弟?”

苏曼曼总大方一笑:“不,来接我儿子!”

某一天,苏曼曼忽然惊觉,自己竟不再畏惧黑暗。即使一夜不开灯,她也能安睡到天明。

她常想,为何黑暗令人畏惧?难道因它充满未知,而未知又往往与危险、恐怖、痛苦相伴?

不不不,恶魔从不在黑暗,它只在人心。

那么你呢?你畏惧黑暗吗?(原题:《姐姐》,作者:倩女不离魂。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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