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请理智消费(黄金岁月谁能买)
流金岁月请理智消费(黄金岁月谁能买)顺便一提的是,道光年间的诗人与诗论家、《射鹰楼诗话》的作者林昌彝,曾作有《古意》一诗:“千金买美妾,万金买园廛。十万买高爵,无钱买少年!”不仅在语言与构思上因袭前人,而且可谓点金成铁。同是清代诗人的姚燮的《南门行》曰“黄金日多,年岁日少。岁月如宝,黄金如草”,它也许受到过屈复诗的影响,但长情短语,节促气盛,比林作强出多矣。不过,林昌彝之效颦,也说明他对屈复之作的心仪,今日诸种清诗鉴赏辞典与清诗选本,对屈复之作多付之阙如,联想到沈德潜在其选本中都选屈复之诗八首而予他八席之地,不免令人叹息!“百金”“千金”与“万金”,“骏马”“美人”与“高爵”,层层递进而步步升级,此乃“层递式”修辞,一个肯定句式的“买”字贯穿其中,最后逼出疑问句式的“何处买青春”一语。虽故作有疑而问,却问得出人意表,如同一记警世之钟,振聋发聩。清人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选录此诗,并评点说:“欲觉晨钟,但恐买骏马买美人买高爵者俱
青春啊青春,中华词典中最美丽的词语,短促人生中最美好的季节,猛然回首就已经一去不返的最美妙的时光。
年轻时拥有韶华在握的青春,像一位超级富豪拥有取之不尽的宝藏不虞挥霍,像一位顶级银行家拥有用之不竭的财富不惮支取,总以为朝阳刚刚出海,人生的帷幕刚刚拉开,一切都还来日方长。谁知似乎只是在转瞬之间,青春早已不知去向,富翁已经败落,银行已然破产,初升的红日已化为一丸夕阳,人生的舞台不久就要谢幕。这时,“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地开。我的青春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你也许会想到你年轻时唱过的现代歌曲;“百川东至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年轻时读过的那咏叹青春的汉代诗句,也许会蓦然重到心头。
远在周代中期名为“吴尊”的酒器上,就有了“青”字的金文,它由上“生”下“丹”组成,本意是草木萌生及其颜色;在甲骨文中登场的“春”由三个木字和一个日字组成,原意为春阳临照,万木繁茂。早在《楚辞·大招》里,就有“青春受谢,白日昭只”的诗句,遥启了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先声。在中国古代诗人中,对青春时光的珍惜、留恋与歌唱,可以汇成一阕宏大的《青春之歌》或《青春交响曲》。且不要说《召南·摽有梅》的“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的关于青春与爱情的吟咏;且不要说李白《将进酒》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的青春易逝壮志难酬的伤感;且不要说岳飞《满江红》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慨当以慷忧思难忘的高歌低咏,仅仅是“青春”与“黄金”的关系,古代诗人就曾经多次慨而言之了。
最早吟咏这一命题的,大约是中唐诗人雍陶的《劝行乐》:“老去风光不属身,黄金莫惜买青春。白头纵作花园主,醉折花枝是别人。”诗的主旨亦是它的题目,劝人及时行乐,用今日的时髦语言就是“享受生活”。“黄金莫惜买青春”,照他看来,青春不论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他人,是可以用黄金买到或交易到的。时至金元之交,元好问与他唱的则是反调,其《无题》诗说:“七十鸳鸯五十弦,酒熏花柳动春烟。人间只道黄金贵,不问天公买少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即使贵重的其价仍不断飙升的黄金,也无法向造化买回少年的时光。元好问的这一说辞,无法不得到别人的认同,在他之后,元代剧作家薛昂夫就在《[中吕]山坡羊·叹金身世》中,投了他的赞同票:“列金钗,捧金台,黄金难买青春再!”
我常常感叹,不甚著名的诗人的佳作,往往远胜那些“著名诗人”的某些作品,而且真正优秀的作品,往往能超越具体的时空而具有普遍的甚至普世的意义。时至清代,屈复(1668-1745)接踵而来,而且后来居上。他字见心,号晦翁,陕西蒲城人,八岁即能诗文,十九岁得童子试第一后,弃家出走而游历四方,终身布衣。他是学者兼诗人,有《楚辞新注》《杜工部诗评》《李义山诗笺注》等著述。诗集名《弱水集》,多故国之思与恢复之志,作品于赋比兴之外,多所寄托,时露奇气。如少为人知的《偶然作》,我以为实在堪称青钱万选之作:
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
万金买高爵,何处买青春?
“百金”“千金”与“万金”,“骏马”“美人”与“高爵”,层层递进而步步升级,此乃“层递式”修辞,一个肯定句式的“买”字贯穿其中,最后逼出疑问句式的“何处买青春”一语。虽故作有疑而问,却问得出人意表,如同一记警世之钟,振聋发聩。清人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选录此诗,并评点说:“欲觉晨钟,但恐买骏马买美人买高爵者俱不闻耳。”此钟之袅袅余音传于今日,仍然颇具当下感与现实意义:往日的“骏马”,成了今日的奔驰保时捷法拉利,昔日的“美人”,过去的“高爵”,也各有所化,种种皆已“与时俱进”矣!
顺便一提的是,道光年间的诗人与诗论家、《射鹰楼诗话》的作者林昌彝,曾作有《古意》一诗:“千金买美妾,万金买园廛。十万买高爵,无钱买少年!”不仅在语言与构思上因袭前人,而且可谓点金成铁。同是清代诗人的姚燮的《南门行》曰“黄金日多,年岁日少。岁月如宝,黄金如草”,它也许受到过屈复诗的影响,但长情短语,节促气盛,比林作强出多矣。不过,林昌彝之效颦,也说明他对屈复之作的心仪,今日诸种清诗鉴赏辞典与清诗选本,对屈复之作多付之阙如,联想到沈德潜在其选本中都选屈复之诗八首而予他八席之地,不免令人叹息!
【作者简介:李元洛(1937~) 湖南长沙人,早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致力于诗歌评论与诗歌美学研究,后致力于散文创作,有《诗学漫笔》《诗美学》等诗论与散文作品行世。曾任湖南省文联副主席、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他的“古典流连系列”散文《万遍千回梦里惊:唐诗之旅》《曽是惊鸿照影来:宋词之旅》和《风袖翩翩吹瘦马:元曲之旅》抒写对唐诗、宋词、元曲的个人生命体验和感悟,开掘它们的当下意义和现代价值,颇受好评。该系列收官之作《潇潇风雨满天地:清诗之旅》近期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人民日报中央厨房·传工作室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