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如何翻越千山万水来看我的(再高也要爬过去 )
父亲是如何翻越千山万水来看我的(再高也要爬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来到世间的我,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吃不喝,难受地蜷缩着。母亲吓坏了,极怕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夭折。五十年前的农历二月,经过一阵折腾,痛得大汗淋漓的母亲终于生下了我。一看又是一个讨吃的男孩,父亲着实生气得不得了。每当我听到崔京浩这首《父亲》的歌声,内心就五味杂陈。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德勒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或许就是“用一生治愈童年”的那个人。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但从来没有坐过“父亲的肩头”,还常常遭受父亲的拳头。我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父亲极希望积贫积弱的家庭能添一个女儿。女孩勤快巴家不说,肯定不像男孩那样如狼一样吃食。况且,长大之后出嫁时,按乡间的习俗,还有可能收到一笔数目不菲的聘礼。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
每当我听到崔京浩这首《父亲》的歌声,内心就五味杂陈。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德勒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或许就是“用一生治愈童年”的那个人。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但从来没有坐过“父亲的肩头”,还常常遭受父亲的拳头。
01差点夭折的我我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父亲极希望积贫积弱的家庭能添一个女儿。女孩勤快巴家不说,肯定不像男孩那样如狼一样吃食。况且,长大之后出嫁时,按乡间的习俗,还有可能收到一笔数目不菲的聘礼。
五十年前的农历二月,经过一阵折腾,痛得大汗淋漓的母亲终于生下了我。一看又是一个讨吃的男孩,父亲着实生气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来到世间的我,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吃不喝,难受地蜷缩着。母亲吓坏了,极怕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夭折。
萎靡不振的我,被母亲强喂进嘴去的奶水不是吐了,就是刚吞下去就拉出来。到后来任凭母亲怎么给我喂奶,我再不吞咽,只是偶尔哀哀地哭闹。一连两日,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后来,竟然昏睡过去,再也不醒。
看着似乎已经“不行了”的我,家中真的再也拿不出一角几分钱去寻医问药,父亲本就不抱任何希望的心更加冷漠。
“埋了吧!”父亲对母亲说。
母亲哪里肯舍得?痛哭着用身体温暖着我,自己拼命吞噬酸得眼泪直冒还是借来的红苕醪糟,希望给这个就要快夭折了的儿子充足的乳汁,好让他在这个悲苦的世界活下来。
父亲眼见着母亲在做徒劳的挣扎,生怕这个“讨债鬼儿子”凭空给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增添无尽的烦恼,便毅然决然把我从母亲的怀抱里夺过来,装进农村用来挑粪的粪篼,准备趁夜黑人静时去乱坟岗里埋了。
幸运的是,闻讯而至的外婆挡住了父亲:“我看这娃儿眉清目秀,鼻挺眼大,只怕老天也不忍要他的命吧?要不再放他几天,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了?”
我被挂在家门口的桑树上三天三夜,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后来听外婆、母亲以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大人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我既惊恐,又恨父亲。
02苦难的童年在我出生之后,四弟、五弟又陆续来到这个世界。父母拼命劳作的收获,怎么也填不满我们兄弟几张像没有底的嘴。奔忙劳碌的父亲,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决定把出生才七个月大的五弟送养出去。后来,父亲也尝试着把除大哥之外的我们兄弟送给别人家,但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结果。
我们兄弟懂事时知道的第一个词是“寒冷”,第二个词是“饥饿”。“饥寒交迫”是读书时才认识的词组,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它的真实含义。
童年的我们留下的只有饥饿寒冷和受人蔑视。
我们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给我们温饱、给我们庇护?
好在上天有眼,我们在苦难中慢慢成长。最值得庆幸的是近亲结婚的父母,好似并未给后人带来可怕的遗传恶疾。
小孩子总有调皮的时候。每次我们兄弟和邻家孩子“惹事生非” ,父亲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拉住我们就打。好不容易熬到读书的年纪,父亲咬牙把我们逐一送到学校:“不考第一,就不要给老子读书了。”
我们害怕不能读书,都刻苦努力。
但奇怪的是,我们没有考到第一的时候,父亲还是让我们继续读书。
“你们尽管读(书),读到哪里我送到哪里”。父亲的话让我们很是不自信,因为我们的学费总是不能按时缴纳,开学的时候,我们常常被老师撵出教室。
家里有口石板铺成的地窖,传说地窖里藏有祖传的宝贝。父亲对此讳莫如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却常常看见父亲钻进地窖去。
我们趁父亲下地劳作,偷偷去地窖里寻找过好多回。仔仔细细搜索无数遍,结果一无所获。
父亲到底替我们交清了学费,更加让我们疑心是父亲从地窖里拿了“宝贝”换了钱。
既然有宝贝,为什么我们还要让我们过穷日子?!
更让我们兄弟生气的是,我们读书没能如父亲所愿,最终回家务农时,父亲喝令我们:“滚出去找事做,呆在家里只有饿死的命!”
等我们在外面碰得头破血流,写信给父亲要求回家时,父亲很快回信:“你们回来只有饿肚子,在外面还有可能找到机会吃一顿饱饭”、“不到走投无路,就不要打退堂鼓”。
父亲在家守着“祖传的宝贝”,这样逼迫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如此“无情”的父亲,我们除了痛,更加恨。
04贪婪的父亲不能回家,只有更加拼命。
好在,努力的人就会幸运。
我们兄弟渐次在外面站稳了脚跟,不但能自食其力,还有了自己的事业。
父亲闻讯,除了偶尔的勉励,就是要我们给他拿钱。我们有时给得不及时,父亲就写了信催命似的来要,后来还给我们规定了必须给钱的数目和日期,要我们按时缴纳。
虽然我们也尽量满足父亲的要求,但心底里都对父亲愤恨无比:“你不知道外面的钱也不好挣?你不理解我们在外面有多辛苦?”
偶尔回家,我们也只能在母亲面前享受到一点家庭的温馨。父亲总是一副严厉的模样。
“三天客饭吃满了,下地干活!”
父亲不会认可我们在外面的“风光”。我们还沉浸在回到家的喜悦里,父亲就开始对我们指手画脚,要把我们赶到田地里去侍弄庄稼。
不愿顶撞两鬓斑白的父亲,无可奈何的我们,要么下地干活,要么找借口早早离家。
好长时间,我们心底里都在埋怨是父亲让我们“有家不能回”。
05虚伪的父亲家乡的很多人,都说父亲的变化很大。特别明显的,就是父亲夸奖我们兄弟“能干、吃苦、勤奋”,当然,更是“聪明”、“懂事”、“会为人处世”,还有“都在外面做着大事情呢”!
我们基本没有当面听到父亲这样夸赞过。
初涉社会时,我们只是父亲“压榨”的工具,挣到的钱源源不断地送回家去。
孝敬父母是儿女应尽的职责,只要他们过得好,给他们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父亲不抽烟不喝酒,衣服也是我们给他们买回去,他们的生活依然朴素,我们给父亲的钱去哪里了呢?
直到母亲去世后好多年,有一天父亲几乎是哭着打电话给大哥,我们才知道父亲被人骗走了三十万块钱。
天啦,这些钱都是父亲从我们身上“逼”出来的。
原来,父亲担心我们兄弟在外面大手大脚,“有朝一日”会“走投无路”,便时常向我们“要钱”,然后替我们积存起来。
本来想供我们“不时之需”时救急,但看我们都发展得很好,父亲便把存在银行里的这笔“巨款”取出来,投给了一家公司,希望“以利息来养老”,哪曾想到,这家公司最后人去楼空。
为了安慰父亲,我们兄弟每人又拿出一笔钱,让父亲知道他的晚年不会无依无靠。
父亲却破天荒推辞不要,只是要我们按照以前定的规矩,按时给他拿钱。
饱经风霜的父亲,饱受牙齿脱落、腰肌劳损的折磨,但身体其他部位还好。
我们带父亲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基本无甚大碍。但父亲经常去药店诊所买药看病,也去推销保健品的地方接受“治疗”,还常常买些东西回来。我们知道平常陪他的时间不多,特别是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太孤独,他去药店诊所看“病”买药,也是一种和人接触的方式。我们除了抽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也常常嘱咐他要注意“是药三分毒”。
初通文墨的父亲,理直气壮地用并不通顺的话反驳我们:“身体里的病毒就像庄稼地里的害虫,需要经常杀毒。人只有健康,才能长寿。”
我们都知道父亲的自私,但不说破,还是一如往常地给他拿钱。
父亲一直不肯把地窖里的“宝贝”交代给我们,也许是年龄越老的人,对金钱的欲望就越大。像父亲,金钱才是他活着的最大保证。
07别人的父亲2017年央视《朗读者》舞台,麦家朗诵了一封《致儿子的信》:
“世界很大,却是大同小异。也许此刻最不同的是你,你的父母变成了一部手机、一份思念,今后一切你都要自己操心操劳......”
节目现场,麦家几度哽咽,眼睛有些发红。聆听者董卿也为之动容,泪光闪烁。
这是一段有关父子之间情感与和解的经历。
麦家因为挨了父亲的打,从14岁开始之后17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喊过自己的父亲。
20多年后,麦家在汶川大地震现场,看见一个与自己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抱着一个小孩嚎啕大哭,历经沧桑的麦家心灵受到极大震撼,马上赶回老家,希望陪伴父亲度过余下的岁月。
但是,无情的命运捉弄似的,耄耋之年的麦家父亲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不认识幡然醒悟的儿子了!
麦家虽然在老家工作了几年,想亲口听到父亲对他的原谅,但他最终失望。
父亲带着麦家的歉疚去世,让这位勤于思考声名显赫的著名作家几乎崩溃,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保持沉默。
平凡的我们,其实和自己的父母相处得也并不好。
比如我。两年前,80岁的父亲来成都做疝气切除手术,平时对父亲牵肠挂肚的我,在衣不解带地伺候了10多天之后,终于对父亲这样那样的“过分要求”不耐烦起来。极度自尊的父亲看我喜怒形于色,强烈要求回到他原来居住的城市去。
我既不放心,又不想背负不孝的骂名,强迫父亲留下。
但是,父亲像“神仙”般洞察世事,坚持着离开了。
后来,父亲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再加上年龄大而且拖延了5年时间才做手术,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父亲在电话里诉说着他的痛苦,厉害时还叫骂着快要50岁的我。
我在电话这头,心如刀割。但,我不敢、也不愿亲自去见父亲。
费尽心机找到一万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却被“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击垮。
在和父亲——不,是和自己“僵持”了两个月之后,我去父亲住的城市。
父亲带着我回了一趟老家。
在已经开始荒芜的地窖里,我看见地窖里有堆成红苕梗子的土,里面埋满了石头。
“屋后山上捡来的?”我问。
父亲答非所问:“石头是泥巴变成的,要堆成山,需要泥巴,也需要石头。”
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是靠永远不会腐烂的“红苕”活了下来,而我们,从来不会把石头当成宝贝,更不会去想石头泥巴和山的关系。
今天,我非常沉重地写下我和父亲之间的文字,看到的结论是我不喜欢我的父亲。
我不禁后背发凉。
父亲是家族长门,不但要为自己一脉相传的儿孙着想,更要时时刻刻牵挂整个家族。如果贸然为一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掉以轻心,连累甚至毁灭了整个家族就罪不可赦。一个苦难的家庭,本就自救无暇,一家子苟活下去的希望都十分渺茫,如果再为一个前途未卜的刚出世的婴儿破釜沉舟,那将有可能让整个家族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看似无情的父亲,却虔诚地希望我们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他的阅历和境界,让他以近乎愚钝的方式护佑着我们。在他饱尝人生艰辛之后,他更希望以自己的健康,来让我们少些看护他的负担。而我,却把这位普普通通的农民父亲,想象成那么的不屑,甚至,仇恨!在我们的心底,都对早逝的母亲抱着深深的遗憾;父亲对自己身体健康的重视,既有自我保重的“自私”,也有不给我们增加过多负担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父亲身上的影子。尽管每个人都有一些阴暗的经历,但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
不是人生被宿命注定,而是你愿不愿意改变人生。
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
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弯下腰,捡起地窖里的石头,那是留在过去岁月里山,也是父亲的一部分,我要用它们去堆砌属于我自己的山,比父亲这座山,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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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冯俊龙,70年代生人。笔名看尽人间荒唐、大眼看世界、坚挺的鼻子。一个既喜欢历史又注重现实的专职写作者,著有小说、散文、诗歌三百余万字。现担任五块石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