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我的父亲叫什么(说给我的父亲)
我叫我的父亲叫什么(说给我的父亲)最后一次得到您的信息,是我在县实小读三年级的那年冬天,母亲拿到一张从监狱寄来的明信片,收信人是我,您只写了一句话:女儿,给我买个铁瓷碗、一把铁汤勺寄来。母亲寄了。渐渐长大、我渐渐想的多了:监狱里不至于缺碗勺,您这是在追寻女儿的信息?还是想通过女儿,了解大哥、弟弟的信息?大哥那年才十八岁,被卷进反右扩大化的漩涡,也身陷囹圄,直到平反,可你们互不知晓。一张明信片可是,那小老乡腿伤引发高烧,船到大通镇您急忙上岸,寻求最好医生给他医治,几乎花光您的退伍费,也没救活他的命,买棺木、安葬,让您无法再雇船回老家,只得变卖物品,在大通租房摆摊,日不敷出、回老家无望、您越发焦躁,而解放后,母亲却被聘代课教师、又转正式教师,生活刚有奔头,她不想回陕西,你们渐生嫌隙,终于分手。我和母亲在和悦小学,每周日大哥小弟来看我们,您总要带上一包香榧子,给我解馋,妈妈总叮嘱大哥:香榧子那么贵,留着给你爸卖钱。而到下一次依然
父亲,我七岁那年,您和母亲分手,三年后,我很幸运,遇到一个难得的好继父,即使这样,也总挥不去我对您的想念,随着我渐渐长大,那份想念变成心底的伤疤,不能有点触动,如今几十年过去,您留给我的印象极其模糊,渐渐只能具象到一串干葫芦、一包香榧子、一只红色的樟木箱,一张明信片……
一串干葫芦
大哥告诉我,您是国民党军队的团副,抗战一胜利就急忙退伍,要回陕西老家,一路上带着您受伤的小老乡、一家大小,租船沿江而上,我刚会走路,您生怕我掉到江里,只要我醒着,就给我背后系上几个掏空的干葫芦,(我常想象着我身后带着几个干葫芦,在摇晃的船舱、趔趄移动的样子)大哥还说:你生下来太弱,哭都哭不动,他怕你养不大,给你找了好几个干爹、干妈,什么“凤琴”、“玲怡”、送你许多名字;我还记得,您为了在离婚时能得到我,您骗我说:你妈妈嫌你太瘦,养不活,把你丢到雪地里,是我捡回来的……每每想到这些,我都眼发酸,也笑您那谎话编得好笨、好笨。
一包香榧子
可是,那小老乡腿伤引发高烧,船到大通镇您急忙上岸,寻求最好医生给他医治,几乎花光您的退伍费,也没救活他的命,买棺木、安葬,让您无法再雇船回老家,只得变卖物品,在大通租房摆摊,日不敷出、回老家无望、您越发焦躁,而解放后,母亲却被聘代课教师、又转正式教师,生活刚有奔头,她不想回陕西,你们渐生嫌隙,终于分手。我和母亲在和悦小学,每周日大哥小弟来看我们,您总要带上一包香榧子,给我解馋,妈妈总叮嘱大哥:香榧子那么贵,留着给你爸卖钱。而到下一次依然又是一大包。母亲调离和悦,在大通小轮码头候船室,您带小弟来见妈妈,弟弟扑向母亲哇哇大哭、我跑向您,一把抱住您的腰,您把一大包香榧子递给我,那时我九岁,仰面看到您两鬓已白,您才不过四十多岁,大了我常想,是乡愁染白了您的鬓角?您说:以后想吃,就回大通看爸爸……然而这却是您最后的叮嘱。
一只红色樟木箱
记得那次分别前,您让大哥到和悦,送我一只簇新的小木箱,鲜红的枣色、配着金色包角、箱牌,还配上小铜锁,大哥说,是您到山里,找人专门给我打的,说樟木箱不会上霉、虫蛀,能用一辈子。没想到,这只木箱真的陪我长大、陪我到县一中、又陪我到池师、还陪过两个弟弟上学……。母亲、继父相继病故,才不见它的踪影,每当想起您,我就很懊恼,那是您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啊。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一篇散文,说红色樟木箱,是父亲送给女儿的嫁妆箱,寄托着父亲对女儿婚姻永固、家庭美满的祝愿……父亲,我不管您老家是不是这乡风,我就愿意这么去想,您的祝愿在女儿这里真实兑现。它没丢,它留在了我的生命里。
一张明信片
最后一次得到您的信息,是我在县实小读三年级的那年冬天,母亲拿到一张从监狱寄来的明信片,收信人是我,您只写了一句话:女儿,给我买个铁瓷碗、一把铁汤勺寄来。母亲寄了。渐渐长大、我渐渐想的多了:监狱里不至于缺碗勺,您这是在追寻女儿的信息?还是想通过女儿,了解大哥、弟弟的信息?大哥那年才十八岁,被卷进反右扩大化的漩涡,也身陷囹圄,直到平反,可你们互不知晓。
母亲说:你爸爸抗战一胜利,就退伍还乡,按政策他不应该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的,可是你两太小、你大哥又音信全无,没有人帮他跑,哎——她一声长叹,多少年后我才明白了她的无奈。
父亲我想对您说
父亲,如今女儿总在每年春节,大哥回铜陵时,从他近乎封闭的口中,一点一点地拼凑着你的信息,终于我知道:陕西那个老王家为了能有一个支撑门面的人,才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的;而你走出家门,开阔了胸襟,抗日的激情,让你选择了晋绥军校;在四川国军奔赴抗日前线时,您毅然从军,还带走了一个要跟你一起抗日的小老乡;抗战胜利了,您决然退伍,您说不想参与内战。为了那个小老乡父母的一句叮嘱:不管死活,你要把他给我带回来…您不惜花光您的积蓄;五七年,反右扩大化的风浪中,您被卷进了监狱直到释放,最后魂归故里。父亲,您是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您还是一个不愿打内战的爱国军人!您又是一个诚守信诺的陕西汉子!是值得我尊敬的父亲!
我无法追忆您的形象,四川台的《壮士出川》播出,我惊异您和他们的经历太像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当那男主角张抗,冲出战壕端着冲锋枪朝鬼子横扫时、每当他不顾被自己人怀疑,依然血脉喷张、一心对敌时……我热泪盈眶不可自制,我无法平复心中的痛悔,我恨自己没早些年说服大哥、得晓详情,那样可以早些年奔去老家,让您在孤凄的晚年,得到子女的慰藉,让您知道您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父亲,我多想在有生之年,找回老家,找到您的归宿地,就为告诉您:没有膝前尽孝,是女儿的错,曾有朋友安慰我:这是历史的原因。我想,历史的主流是正确的,如今国泰民安,是父亲您当年的所愿,个人的委屈是您能承受的,要不您不会放弃家族所望,奔赴抗战前线,何况抗战老兵,哪怕是国民党军队的抗战老兵,如今也已得到国家的尊重;而子女的孝心,是应该超越政治、超越时空、超越地域的。我只能自责,我的父亲。可是我如今一身病痛、归途无期.....
又是一年清明近,这年年远在他乡的祭奠,哪能表达我的万千思绪?
作者:刘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