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依奇克里克(又见依奇克里克)
重走依奇克里克(又见依奇克里克)叫依奇克里克...在柔软的记忆里张智,旅行者乐团主唱、作曲、编曲、弹拨乐手、制作人。凭首张原创民谣专辑《尼勒克小镇》获得华语音乐传媒大奖和华语金曲奖两项奖。张智出生新疆依奇克里克油矿,后搬迁至大捞坝,准东油田、克拉玛依,现居丽江,从事民谣和民族音乐的创作和收集,早期创作大量的民谣和迷幻摇滚乐。 有一个远方,
又见依奇克里克
这个周末,留点时间,让自己安静下来,倾听一段老去已久的克拉玛依往事。
翻开这篇Long long ago的故事前,我们先从中国著名音乐人张智的民谣歌声中开始这场时光之旅吧...
点击阅读原文收听歌曲《依奇克里克》
张智,旅行者乐团主唱、作曲、编曲、弹拨乐手、制作人。凭首张原创民谣专辑《尼勒克小镇》获得华语音乐传媒大奖和华语金曲奖两项奖。
张智出生新疆依奇克里克油矿,后搬迁至大捞坝,准东油田、克拉玛依,现居丽江,从事民谣和民族音乐的创作和收集,早期创作大量的民谣和迷幻摇滚乐。
有一个远方,
在柔软的记忆里
叫依奇克里克...
群山之间、狭长河谷之中,分布着几百间废弃房屋的残垣断壁,萧瑟而荒凉。
这就是位于大涝坝区域的依奇克里克油矿,中国第一个废弃的整装油田开发基地。依奇克里克位于塔里木盆地北缘、天山南麓,距库车县城120公里,是在塔里木盆地发现的第一个油田。
依奇克里克,维吾尔语的意思是“野山羊出没的地方”。它为外界所知,不是因野山羊,而是因石油。1300多年前,这里的人们已经使用石油。唐代史学家写到,龟兹(今库车)西北的大山中有一种奇特的物产,黑色液体从地下涌出,汇流成川,人们用它点灯。
1958年10月,新疆石油管理局塔里木矿务局发现了依奇克里克油田,并于当年建立石油基地。从库车县出发向东而行,下高速公路向北进山,沿着河沟里推土机推出的路蜿蜒前行,再穿过依奇克里克废墟向北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后,就抵达健人沟。
1987年,依奇克里克油田因油气资源枯竭而中止开发,成为中国首个被废弃的油田。30年间,依奇克里克油田共钻井291口,累计生产原油90余万吨。依奇克里克油田虽被废弃,但塔里木油田在其周边找油找气的脚步从未停止。
在经历近30年的沉寂后,随着地质认识的加深和钻井技术的进步,依奇克里克再次惊艳亮相:2011年12月,距依奇克里克不到2000米的迪西1井以氮气钻井在侏罗系阿合组获得重大发现,标志着塔里木油田重上依奇克里克并取得重大突破。(记者 高向东)
依 奇 克 里 克
作者 雷 达
雷 达甘肃天水人 1965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曾先后在全国文联、新华社工作,后任《文艺报》编辑组长,《中国作家》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主任,研究员。
一眼望见你,我就被你刻骨的苍凉打懵了,我就知道此生再也不会忘记你了。这世上,有的场面,只要一撞入眼帘,就让人头皮麻炸,电击似的一颤,然后烙进了记忆的穹癃。
快两年了,路途多么遥远,可你的模样在我完全无意识的时候会冒出来,又悄然隐去,如云影掠过戈壁滩。这或许是你给我的一种神秘的暗示,希望我用笔把你的不灭的存在昭告于世人。
其实,你只是一片废弃的油井和一座倾圮的油城,默默地藏身于天山南麓一条不知名的山沟。按地理方位算,你处在“塔北隆起带”,当在轮台、库车之间,正是岑参诗中“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地方。
那天,我们本不是去看你的,而是去看正在穿凿中的将深达九千米的亚洲最深井“依南一号”的,却偶然地瞥见了你。
我们乘坐的是“沙漠王”,巡洋舰吉普的第二代,马力大,底盘重,不怕颠簸,最宜于跑戈壁瀚海。可惜,拐进一片干涸而宽阔的漫滩,汽车就扭起了秧歌,越扭越欢,后来干脆跳开了桑巴舞。轮子从尖利的石头上碾过,似有赤裸的脚掌踩过刀尖的痛楚。抬眼望去,鹅卵石的波涛一直排向天边。没有人,连一只野兔的踪影也没有,仿佛登上月球般荒凉。虽是正午时分,却有?人的恐怖袭来――没有人的地方就会生出恐怖的。
此刻要是把谁推下车,他还能活着回去么?风像个隐身强盗,吹着尖利的口哨,围着车子打转,随时准备下手。再看两岸山的波涛,呈赭红色,狰狞百态,气象森凛:或如狮虎伫立,或如巨鹰攫人,或作尖塔状,或作钟乳状,或作孝感麻糖千层饼状,眼看要压下来,一齐瞪视着渺小的汽车在河谷里摆簸。
我忽发奇想:石油这种与人类命运攸关的珍贵燃料,就像飘忽的仙女,总爱跟人捉迷藏,不是遁入莽原和海洋的底下,就是潜进无垠的沙漠,非要累死找她的人不可。石油仙女的魔力也真大,直堪与传说中妖艳的海伦媲美,海伦诱发了特洛亚战争,石油仙女折腾得萨达姆和布什双双失眠,导火索似的引爆了海湾战争。我们的石油工人,却像勇武的骑士,仙女躲到哪里,骑士就追到哪里,风尘万里,一往情深,甘作20世纪的游牧人。
可为什么,驱动文明车轮的神油,非要藏在人类无法生存的绝塞?文明与洪荒是对峙的,为何文明发展的最深根基却又蕴藏在洪荒之中?有人说,宇宙是人的放大,人是微缩的宇宙,还有人说,世界是意志的表象。那么,人和原油,是否都是神秘的生命意志外化于大地的具象?我发现,到了这儿,一切都能被更深地感悟。
那天,我们的汽车还真出了毛病,司机下去一看,轮胎扎进一只石牙。他说,千万不敢拔,不拔还能跑,一拔就只能瘫在这儿了。他抬头看着天说,万一遇上暴雨,咱们全得完蛋,跑都没处跑啊。我想起斯文赫定写新疆的著作里,多次描绘过的“干沟”:那是指天山南北孔道间的一段河谷,盛夏万里无云,天边突然有一团不祥的黑云探出,霎时间,暴雨掀天揭地,干沟翻成怒海,人畜顿成鱼鳖,无一幸免。只消几十分钟,浩劫即可完成。直到1995年,还发生过一起整车旅客罹难干沟的惨祸。所以,提起干沟,没有不心惊胆战的。我们觉着一沟热风翻涌,唯有太息。
哦,依奇克里克,谁能想得到,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蓦然现身的,令人猝不及防!
当时汽车总算离开河谷,爬上高岸,我们可作壁上观了,我心想,哪怕你真个洪水滔天,其奈我何?正得意间,忽然发现拐弯处,有一条新的河谷地在展开,定睛细看,只见密麻麻一片蜂窝状的东西摆在谷底,呈一字形,像大地震后的遗迹,又像大火焚毁的集镇,还像影片里被劫掠过的村庄,裸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万分苍凉乃至于恐怖。里面的人呢,怎么全失踪了?抛下经营多年的家园,不心疼吗?到底是地震、洪水、野兽,还是神秘的外星人把你们掠走了?
我以为,在最骇人心目的景象中,废墟要算一种,它简直像一具尸骸,仰躺在那儿,使人急于探知它的来历,和藏在残垣断壁中的秘密。我是见过一些废墟的,比如圆明园,高昌故城,交河故城,但眼下的景象却不同,像是个活物,好像炊烟刚刚散尽,主人离去不久似的。这就是你,一条名叫依奇克里克的山谷和同名的废油城,所给予我的击打般的第一印象。
一孔孔遭尽风吹雨打的黑窗洞,像盲人忧郁而深思的眼窝,迎视着我。漏斗状的旋风一圈圈跟了过来,尖啸着旋过身旁,旋过街巷,又像你不安的灵魂向我倾诉。你的规模真不小:有操场,戏台,小学校,成排的泥坯房,宽的街巷,虽大多已坍塌,却不难见出一个村社的型态。
我当然知道,你是新疆最早的油田,从50年代中期到“文革”结束,你聚集过七千石油健儿,最多时达到上万人。你是一所严酷的学校,培育了第一代新疆的石油人:教会他们从地幔深处钻油,锻造其顽铁般的筋骨,磨炼与恶劣环境周旋的能力。人们都说,没有依奇克里克,就没有今天准噶尔和塔里木的广大油田。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遍布全疆,有的还远走江汉、胜利、大庆。你的出名,还因为你的北面有“健人沟”,南面有新兴的“依南油井”――新疆石油人的秘密好像全在这儿了。
我知道,你原先只有地窝子,后来才有了干打垒,至于土坯房、自磨电和家属、学校,那是最后阶段的事了。一道道暗红的山脊紧贴你身后,好像人一抬头就能碰到鼻子尖,你最大的财富是满眼戈壁滩的石头。你啊,冬天的雪有半人深,夏天硕大的蚊子能钻透衣服叮人,春秋沙暴多,它一来,天地失色,呼吸憋闷,能见度只有一米,只隐约看见人的牙齿在闪动。
人们一年四季都穿着棉袄,就是那种48道杠杠的工服。汽车半月会来一趟,运来物资,再拉走一车车原油。当时大学生比牛毛还多,上趟厕所没准就能撞上两个。一封信要走几个月,新婚的人两年才探一次家。
没有电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没有八小时工作制,只有繁重的两班倒。从山边的钻井下班的人,顾不上脱衣,死猪也似倒头便睡。山谷的夜黑沉沉的,只有野狼的嗥叫在寒风中远游。那时,你与外界基本是隔绝的。后来,有了一只小半导体,每晚几百人围着这小玩艺听,把声音放到最大,大到好像一条街都能听到,才不那么孤寂了……
哎呀,怎么老说这些,多没劲啊,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并不怎么新鲜有趣,在老掉牙的故事片里不也能看到吗?怎么就不说说,七千人,二十年,封闭在一条山沟里,把人的体能耗到极限,也只出产了可怜巴巴的100万吨原油,生产力多么低下,设备何其落后。今天,不用走远,只要看看轮台的东河塘联合站,电视监控,自动分流,19个人穿着白大褂儿就管起了一大片油田,相当于以前上万人干的活,年产65万吨呢,你还有什么好夸耀的?
是该想一想了,依奇克里克,你究竟是耻辱的象征,还是光荣的大纛我在一块滑洁的大石上坐下来,摸出一支烟点燃,透过急风掠走的烟圈,打量着你。我想起有人当笑话告诉我,说某油田有个青工名字叫“石生”,二十多年前,就出生在依奇克里克,他这名字有来历,一说是因为他的母亲感到即将分娩的疼痛时正好坐在一块大戈壁石上,但另一种说法却是,当年他的父母难得一见,是夏夜在一块大青石上爱才有了他的。我更相信后一说法。我不但不觉得可笑,反而感到有种苦涩的激情和前无古人的浪漫撞击心头。
1965年,你最大的一口油井在经历了长久的钻探和焦灼的等待后,终于喷油了。那一夜,狂喜的人们热泪纵横,点起火把,敲起脸盆,彻夜在山谷里欢呼、笑闹、奔跑、唱歌,脸盆都敲碎了还在敲,火把照得斑猫和塔里木兔子惊惶四窜。没有人布置以这种方式庆祝,一切都是自发的。
这是一场无人喝彩的演出。当时,整个民族即将卷进“阶级斗争”的大厮杀,谁还顾得上天山深处的这群挖油汉子?对依奇克里克人的情感来说,这也是压抑很久的一次井喷。你们说过,日日夜夜的辛苦有了回报,这就够了,“我们的兴奋点是油啊,”这朴素的话语多么令人深思!那是个说大话不上税的年代,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哪一样不急等着石油解除焦渴?口腔运动可是变不出一升油来。你的封闭和远离反倒有助于盯紧出油这个目标,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雄厚的物资,就只有靠团队精神,靠肉搏,靠“熬鹰”来弥补了,不然怎能夺取油呢?你抗拒不了潮流,扭转不了混乱,但你必须给狂躁的城市提供燃料,于是你只能在夹缝中战斗,奇迹般地维持了另一种秩序。在今天,你的意义或者说遗产,难道仅仅是那点原油吗?
我曾被你的一堵土坯砌的大照壁吸引,旁边还有戏台和操场。照壁上的宣传画早已剥落,剩下一行语录独对风雨,那就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照壁,这戏台,这操场,太容易与残酷斗争连在一起了。
我问一位同来的老钻长,“文革”这里斗得够凶狠的吧?谁知回答竟是:风平浪静,世外桃源。他还说,我就挨过批斗,斗完后我的心情不是更坏了而是更好了。我以为他在搞反讽,说怪话,嘿嘿地笑了,不料他严肃地说,你当我在说笑话哩吗,我才不说笑话哩。这儿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原先谁也不认识谁,现在为了出油,谁也离不开谁,就像一家人,一个大家族。石油这一行,最讲“师”道尊严,比如玉门出身的老师傅,就像酋长一般威严。整个“文革”,也有个别捣蛋的,但始终只有一派,斗不起来。你想嘛,当领导的没有特权,要说有就是吃苦的特权。大家穿得一样,吃得一样,连饭盒都一样。上井,领导得冲在前头,批判会领导也得冲在前头,他得像完成生产定额一样完成政治任务啊。
我仿佛沿着时间隧道逆行,来到了30年前一个夏日的傍晚,眼前幻化出一幕滑稽突梯的场景:我的身旁,匆匆走过梳洗完毕的工人们,他们换上干净衣服,取出手帕包着的红宝书,在大喇叭播放的语录歌声中,涌向操场。气氛欢快,如过年闹社火。一伙人把一人压在身下,硬是掏走了他的烟给大伙儿分发了;
另一小伙子的帽子被人藏起,他追寻着,一回头,却见帽子被抛上了天空,众人皆畅快地大笑着。不一会儿,大会开始,一切模仿内地的批斗会,先是念老三段,晚汇报,接着一声断喝,钻井大队的书记被“揪”上台,垂首站在台侧。然后是各分队代表的发言比赛,有人刚一上台,底下就笑,笑得莫名其妙,谁念得好,就鼓掌,谁念得结巴,就哄笑,发言内容与批斗对象毫无关系,书记有时还不顾此刻的角色,纠正起发言人念的错别字。最后,书记像卸妆似的把胸前的牌子一摘,缓步走到麦克风前,清清喉咙说:“下面,我把明天的生产任务布置一下”。夜色渐浓,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了场。有人把书记拉进小屋,沏上好茶说,你今天站得不错,腿累不累?
1979年夏天,大撤离的日子到了。依奇克里克,你的表现又一次使我意外。按说,油井枯了,留下已毫无意义,走出封闭,到条件好的地方去,该是求之不得啊,可实际情形却是,人们并不愿离开,磨蹭着,就像快出嫁的姑娘舍不得离家。对于外面即将开始的轰轰烈烈的改革,人们既感新奇,向往,又显得迟纯,茫然,畏怯。有人说,这是因为过惯了家族式的、封闭的、整齐划一的生活,某些方面退化了,不知该怎样适应外面陌生的世界。也有人说,多少年的青春,理想,汗水和精神追求,全都扔在这块土地上了,怎么忍心离开它?虽然有的东西正在过时,但它和我们的生命连在一起撕不开,我们怎能像别人那样轻易抛下?
我听说,在整理东西和等车搬运的日子里,人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附近的“健人沟”散步,面对这条与天山山脉千万条山谷并无两样的山谷出神。“健人沟”,好怪的名字?
原来它是为了纪念1958年牺牲于此的两个年轻勘探队员戴健、李月人而命名的。戴健,女,时年23岁,湖南长沙人,地质学校出身。李月人,男,仅19岁,刚参加工作。那年,戴健已完成任务,本应回南方与未婚夫筹办婚事,她却主动放弃了,继续入山勘探,突遇山洪,攀援不及,被裹着泥沙和滚石的洪水卷出了十几里,死时手中紧攥着资料,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现在有一出歌剧叫《大漠女儿》,是写杨虎城之女杨拯陆为找油而牺牲于洪水的,戴健之死的情形与之完全一样。一个少女,还没来得及品尝爱情的酒浆,一个女性,还没有抚育可爱的婴儿,就被洪流吞没了。她死时身在异乡,只有天塌地陷似的暴雨和一万头猛兽似的黑浪,她的呼叫没人能听见,她像一个蜉蝣似的在洪荒宇宙中隐没了。依奇克里克,你看见了这一切,却没办法救她。
如今我们来到这里,红色的山脊逶迤着,周围静得吓人,只有风儿呼喊着说,她就在这里。追想四十年前事,我对依奇克里克人的恋家情结似有所悟。
依奇克里克,我觉得你不仅是一片物质的废墟,更是一片蕴藏丰富复杂的精神遗产的废墟,以至使我一时理不清头绪。今天是昨天的继续,今天我们日益雄厚的石油工业决非从天而降,而是以你这样的血肉之躯一步步铺垫的,包括你提供的经验、智慧和教训。尽管你把人的体能利用到了极限,但你的科技水平、管理方式和产量的严重滞后,仍然证明精神不是万能的,不走现代化之路就没有出路。你是一种过时的经营方式的象征。然而,现代人早就发现,物质的东西过份壅塞,精神就没有地盘,有时想激动都激动不起来,不得不苦苦地呼唤激情。无论物质技术条件如何发达,作为主体的人依然需要拼搏、牺牲和奉献,否则人就不能发展。这也是被反复证明了的真理。依奇克里克,你的伟大和复杂,正在这里。
我们离开你时,看见废油井旁只有一个维族瞎老汉和一条狗守候着,斜阳残照里,有人在一点一滴地打捞着你的余沥。才18年,你已成废墟,古老如一个世纪,令人无限感慨。向南看,“依南一号”高耸的井架冲天而立,直插霄汉,它将是亚洲最深井。我们向它走去。我很惊讶,在这同一条山谷,昨天与今天、历史与现实,竟只有一步之遥。
依奇克里克
你是谁,
那样的沉默着?
我出生在依奇克里克
准东基地 肖菲菲
我出生在依奇克里克,第一个被废弃的油田,6岁到库车县大涝坝上学,依奇克里克的记忆很模糊。
前几年,有个70后同事,哥哥的同学,自驾回到依矿,拍了很多照片,发给了我,我很激动,很想从照片中重拾童年的记忆。看完之后,十分佩服自己的父辈,为了石油,他们居然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生活了近二十年。
我激动的将照片带回家,准备放给老爸、老妈看,我爸居然说,不看,那个鬼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于是,我无语了,不敢再说下去,害怕让他们陷入苦难的回忆里。
老爸没上过学,老妈只上过三年学,不擅讲故事,从小我并没听过关于依矿的太多故事,只是偶尔提及,现在也不敢吃太多糖了,你们小时候,连个糖都见不到,饼干上的剩糖渣还要托熟人买呢。现在生活好了,反而啥也吃不动了,当年在依矿,过年供应个鱼,都发黄了,还抢着买,差点没把我挤死,就那次,吃那个鱼,我就觉得味不对,吃完就浑身痒。
后来我妈告诉我,我哥小时发高烧,我爸半夜背着他到医院,说是脑膜炎,得赶紧送库车县医院,颠簸到了库车,又辗转到乌鲁木齐,经过1个多月的治疗捡回一条命,庆幸没有留下后遗症。这大概就是我爸不想提山沟的主要原因吧。
对于70后的山沟人,更多的则是美好的回忆,小孩当然不识愁滋味,也不知父辈为了石油、为了生活,付出的艰辛,整天就知道满山地玩。
前日想在网络找些依矿资料与大家分享,在汽车之家论坛发现现居四川的网友沙漠人的帖子《再访南疆的大涝坝、依奇克里克老油矿》,发表于2012年,怀念依矿的大概只有这些70后了,他们把纯真、美好的童年留在了大山里,想再次听到回荡在山沟里的欢声笑语。
大涝坝,留在我记忆里的只有我家的大菜园,种着葡萄、梨子、各种蔬菜,当年,爷爷、爸爸已到准东工作,姐姐哥哥也到准东上学了,只有我和妈妈留在大涝坝的小院里,每天帮妈妈剁鸡食、摘豆角、茄子,也不知道豆角怎么就长那么快,每天一桶,吃不完就晒成干菜,至今我还记得我家的葡萄是圆形、绿色的,超甜,成熟的季节,每天忙完了我妈就摘一串慰劳我,秋天结的梨子吃不完,就找人带给在准东的家人。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到露天影院看电影,包括期末考试也不例外。经常和小伙伴在院子里跳皮筋、跳板板,经常在邻居家的院子土炕上翻滚打闹。爸爸说我小时候特别勤快,他盖伙房我搬砖,东西不记得放哪了就问我,我还为了自己踩死了一只小鸡大哭一场,我被锁在家里,自己找到工具,把锁卸下来,6岁的我自己炒瓜子……,我的美好童年在大涝坝。
87年,搬家到准东,全家终于团聚了,我第一次见到楼房,没见过世面的山沟里的孩子,住进楼房,一切都那么新鲜。小时候老妈带我去趟阜康便是进城,农贸市场里,我充满好奇,小店挨个逛一遍,什么都没买,吃个凉皮、烤肉都很开心,像过年一样。记得五年级时,和小伙伴来了一次大冒险,揣着10元钱,踏上了到乌鲁木齐的班车,到红山转盘的小市场转了一圈,神不知鬼不觉的按时回到了家,每次路过红山转盘都会想起此事,可见我这个山沟孩子对繁华都市的向往。
初中时,每年暑假老爸让我到乌市表姑家小住,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一双红布鞋在我记忆里挥之不去,表姑带我逛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眼花,我被一双红布鞋紧紧抓住眼球,不再四处张望、不再挪步。我收下了表姑的礼物,回家后,老爸训我不该让表姑买鞋子,说你三爷家也不宽裕,三奶没工作,帮人刷房子、糊鞋垫,一家五口就靠你三爷的工资。手里的红布鞋变得越来越沉重,高举的双手再也举不起来了,那双红布鞋我不舍得穿,始终躺在衣柜里。
高中时,渐渐觉得准东好小啊,高考一定得考个外省的学校,出去看看,在外四年,从未思念过家乡,外面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四年玩遍了西安,为了圆儿时的梦,还专程去了北京看天安门。
大学毕业后,回到准东,每年单位都会组织户外活动,去过天池、奇台半截沟、南山、喀纳斯、那拉提草原等等,天哪,原来我的家乡这么大。在新疆生活了三十几年,新疆的美景我还没看完,2013年,我家终于有了座驾小白马,新疆这么大,我驾着马儿四处看,去过了青河,去过了阜康四宫河、去过了南山大峡谷。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还要带着儿子去赛里木湖、去巴里坤、去看山花、去看薰衣草、去看麦浪,新疆是我的家乡,也是他的家乡,我的儿子,应该了解新疆。
图文编辑 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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