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第八卷讲了什么(地理志郡国排序)
汉书第八卷讲了什么(地理志郡国排序)广阳、涿、渤海。魏、赵、广平、巨鹿、常山、真定、中山、清河、信都、河间。册籍先三辅而郡而国,诸郡排列大致先内后外,内地又先西后东。其中内地东部诸郡的排序特别混乱,但考虑到汉代地理观念与战国的密切关系,不妨把内地东部诸郡排列为三河、韩梁西楚、赵、燕、齐、东楚、南楚 [3]。全部位于内地东部的诸国,也有赵、燕、梁与西楚、齐、东楚、南楚的顺序 [4]。各郡、各国无一窜入他区,两种顺序之间也仅“梁与西楚”的位置不同。为求内地东部的全貌,不妨把诸郡和诸国各按所属大区合并,除将“梁与西楚”的诸国提前,一切按原序:东、陈留、颍川、淮阳、汝南、南阳、南、江夏、庐江、九江、梁、山阳、济阴、东平、鲁、沛、楚。
《汉书·地理志》郡国排序貌似杂乱,其实有章可寻。第一,郡国虽分列,但均分赵、燕、韩梁西楚、齐、东楚南楚几部分,排序大致相当,各地区内部也遵循相似的方位顺序。可见,现存的郡国分列方式,有一个全国视野的分区、排序原型。第二,在合并郡国得出的“原始”排序中,边郡排序反应了武帝以前的状况,中原的郡国排序则有汉初的痕迹。所以,《汉书·地理志》所根据的西汉后期册籍的排序,最晚也源自汉代各国尚未众建诸侯、析分支郡时期的册籍。第三,中原地区郡国的特殊排列顺序,难以用地理分区和异姓、同姓王国疆域解释,而更与秦的征服顺序吻合;汉边郡与秦故边郡的排序也显然有继承关系。不妨推测,汉初册籍直接继承了秦帝国按边疆方位与征服顺序排列各郡的册籍,乃至秦王国时期的“内史――外郡”模式。总之,《汉书·地理志》的郡国排序,来自秦帝国建立之初的册籍。
《汉书·地理志》条列郡国,但排列顺序似杂乱无章。“一百零三个郡国的排列不依州部为次第,时而是属于这一部的二三郡,时而又是属于那一部的二三郡,一部所属,既前后错出,在地理上又时而东,时而西,往往不相连属,这显然是一个缺点。汉志既以元始二年的册籍为根据,难道西汉政府的册籍就是这样杂乱无章的吗?有没有可能班固原本书不如此,今本汉志所以这样杂乱,是错简的结果呢?这是很可以怀疑的。”[1]《汉书》必有章简窜乱,郡国排序也完全可能是错简后的面貌。但是,现有的郡国序列,先三辅而郡而国,诸郡又大体先三河一带而关东各地而边境,似又非完全无章可寻。所以,姑且假定现有地理志为原始文本,主要借助谭其骧和周振鹤的研究成果,试探郡国排序的规则和渊源。
一、郡与国:排序相同
郡国排序与同列志文中的《禹贡》、《职方》、《域分》、《风俗》以及西汉十三州部无关,而班固重在汇集古今材料,无意考订排比以寄个人见解,故排序当照抄元延、元始年间的册籍 [2]。政府册籍较私人著述,当更依照前例,遵循固定规则。
册籍先三辅而郡而国,诸郡排列大致先内后外,内地又先西后东。其中内地东部诸郡的排序特别混乱,但考虑到汉代地理观念与战国的密切关系,不妨把内地东部诸郡排列为三河、韩梁西楚、赵、燕、齐、东楚、南楚 [3]。全部位于内地东部的诸国,也有赵、燕、梁与西楚、齐、东楚、南楚的顺序 [4]。各郡、各国无一窜入他区,两种顺序之间也仅“梁与西楚”的位置不同。
为求内地东部的全貌,不妨把诸郡和诸国各按所属大区合并,除将“梁与西楚”的诸国提前,一切按原序:
东、陈留、颍川、淮阳、汝南、南阳、南、江夏、庐江、九江、梁、山阳、济阴、东平、鲁、沛、楚。
魏、赵、广平、巨鹿、常山、真定、中山、清河、信都、河间。
广阳、涿、渤海。
平原、千乘、济南、泰山、齐、淄川、北海、胶东、高密、东莱、城阳、琅琊。
东海、泗水、临淮、广陵、会稽、丹阳、六安、豫章、长沙、桂阳、武陵、零陵。
试释《汉书·地理志》郡国排序除韩梁西楚地区内部混乱和六安国无处协调,合并后郡国排序的方位背景一目了然:赵地是先沿太行山麓,再沿河北平原中部自南而北;齐地是先沿泰山、渤海之间自西向东,然后东南部;东楚与南楚是先自北而南述东楚,再自东而西南楚;只有燕地郡国太少,无法判断方位顺序。
边地诸郡如出一辙,可分西南边、西北边、北边、南边等大区 [5],西南边由三辅向西南,然后顾及东南一隅,西北边由三辅外围向西北,北边先三辅外围后向东北,南边大体自北向南。不难发现,边地和内地同样是遵循离关中越来越远的顺序。
郡、国和内、外诸郡排序的内在一致性,说明政府册籍的郡国排序,应来自郡国混列的先分大区、后按方位排列的早期原型。
二、原型:从武帝时期到汉初
“原型”中的各大区是否仅仅是地理分区呢?三河、赵、燕、齐、东楚与南楚均界限分明,但中原韩梁西楚的东郡、南郡、九江郡之间,并无一致的地理特征。按司马迁给东楚、西楚、南楚的定义,庐江、九江等南楚之地与南郡、汝南、淮阳、沛等西楚之地并列,尽管南楚“俗大类西楚”[6],但又与同为南楚的江南豫章、长沙之地分开。北边各地分属秦、赵、燕范围,却也自成一区。故地理分区难成一说。
西部边区按西南、西北、北方排序,内部基本按照离关中的远近排序,似乎存在一个三辅――外围格局。因三河地区在西汉的极端重要性,不妨大胆猜测,东部存在一个三河――外围的格局。如此,中原、赵燕可视为三河外围,齐与东楚南楚可视为更外围,此下接边区诸郡。可是,三辅外围诸郡如汉中郡、陇西郡、北地郡、上郡等,各为大区的辐射起点,但三河外围的东郡、陈留郡、颍川郡、南阳郡,却紧随三河地区排开,体例不合。而且,梁楚内部自东北而西南,又折向东,再向东北,也不符合自近而远的方位排序。故内外分区也难成一说。
所以,东部内地的分区和排序,必有地理以外的历史背景,“原型”可能来自各大区曾作为独立政治单元的历史时期,此后叠经郡国分合变迁,才形成郡国分列、排序错综的格局。在讨论内地大区渊源之前,不妨先从排列比较严整、变迁比较简单的边郡入手,探讨汉册籍应付郡国分合废置的规则。武帝开边,或析旧郡为数郡,或即新占领地区设新郡,此后基本未变。按原序列出武帝开边以前的边郡,可以发现新设诸郡,既不按照设立的时间顺序排队,也不按地理方位重排或插队,而是按渊源关系添加到原有排序的(斜体字为析出之郡,下划线为新开之郡,小括号内为同源):
汉中,广汉,(蜀,犍为、越隽、益州、牂柯),巴。
(武都,陇西,金城,天水,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安定,北地),(上,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
西南新开犍为等四郡紧随蜀郡,当因诸郡开设与蜀郡直接相关,最后紧邻巴郡的牂柯郡地偏东南,或更与巴郡相关。西北各郡皆本自陇西郡,继承部分故地、也可算陇西析出的武都、金城郡和全部为陇西析出的天水郡分列前后,因陇西新开的河西四郡在末尾。北边诸郡中,安定为北地析出,西河主要为上郡析出,朔方本五原(九原)旧地,玄菟和乐浪因辽东新开。其中,天水、安定同为西北要冲,地相邻却分列;西河在朔方东,却排在朔方前,与自西而东的顺序不符,尤可证渊源因素重于方位。可以想见,边郡排序,是为尽量避免各县在旧册籍中的顺序变动,而按照新郡紧邻旧郡的原则,由武帝以前的册籍按原序扩充而成的。
内地郡国格局随推恩众建、废国为郡而变化剧烈,其分区和排序,遇分合亦应在尽量不更动“原型”中郡县分布和顺序的前提下更改。若追溯到武帝以前,按先郡后国的原则,汉自领郡应列于所有的王国之前,若齐赵楚等地存在汉自领郡,则自应列于诸国之前。文帝十五、十六年以后琅琊郡、渤海郡一直属汉,景帝三年后东海郡一直属汉 [7],此后析分自领郡的事件更多,但《汉书·地理志》中此三郡皆列于齐赵楚之地。可见册籍原型,最晚亦在齐楚赵等国未析出汉自领郡的文帝时期。
赵、齐、东楚、南楚的郡国,基本上是文帝以前诸侯王封国赵、齐、楚、荆、长沙等的范围,弘农至东郡一直为汉自控地,但燕、梁与西楚地区的排序显然不是文帝时期的。高帝六年已有代国,十一年后更辖太原郡 [8],终文帝时期未变,但册籍中代、云中、定襄、太原的位置却分属边郡和弘农至东郡范围。又,东北五郡到景帝以前一直属燕,但册籍中却位于边郡序列而非燕地。梁与西楚地区,汉代前期是同姓王国与自领郡混杂之区,如东、陈留、济阴、山阳、梁、东平曾为梁国,颍川、淮阳、汝南曾为淮阳国,江夏、庐江、九江为淮南国地,沛、鲁、楚为楚国地,但颍川郡自惠帝元年后一直属汉,而南阳郡、南郡文帝以前就一直为汉自领郡 [9],而且,梁地的排序被江夏、庐江、九江和沛郡等淮南国、楚国之地割裂。可见,文帝时期的册籍并非原型,源头应可以继续上溯到中原诸国尚未析分、代国未建的高帝早期,即汉帝国建立之初。
梁国割裂、六安国孤列、东西楚二分,令人怀疑册籍的混乱与汉初韩信、彭越、英布有关。若复原至汉初,英布的淮南国按庐江郡、九江郡定位,彭越的梁国因都定陶而以山阳、济阴定位,则上述梁地割裂(见下论)、代国问题可以解决,但韩信楚国的汝南、沛又与楚地割裂,更有齐地诸郡直属于汉却列于诸国的问题。所以,册籍所本当非仅汉初格局,而是齐地与赵、燕、楚等地地位相若时期的形势。
三、秦:由帝国时期到王国时期
(一)汉代郡国排序的秦朝原型
按复原武帝以前格局的办法,边郡序列可复原至秦 [10],而无一抵牾(皆秦郡名):
汉中,蜀,巴。
陇西。
北地,上,九原,云中,雁门,代,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
南海,桂林,象。
东北五郡本燕地,云中、雁门、代本赵地,而元始二年册籍不列燕赵而属边郡,定非汉初封燕、代时格局。秦灭燕赵分两大步骤,郡县赵燕太行山麓地区在前,攻杀燕王于辽东又回师灭赵之残余于代在后。盖秦得二郡后设册籍,没有列在早已入籍的燕赵内地,而是合原有的北地、上郡、秦始皇前期占领的云中、雁门、此前占领的上谷等四郡 [11],组成漫长的北边地区。
《地理志》以象郡在汉日南,而周振鹤考应在今广西西南,秦势力未达交趾以南 [12],如此则秦南海、桂林、象郡当汉之南海、郁林、苍梧、合浦四郡而已。可以认为汉之苍梧由桂林析出,合浦部分为象郡旧地 [13],交阯、九真、日南为因象郡新开。汉南边七郡排序,当由自近而远的秦三郡原始排序而来。
将东部郡国复原到秦 [14],除中原地区,亦大体吻合(皆秦郡名):
邯郸,常山,巨鹿。
广阳。
济北,临淄,胶东,琅琊。
东海,会稽,长沙。
赵地中,广平、巨鹿似应置于中山之后,方合秦邯郸、常山、巨鹿由近而远的三郡。但汉之广平、巨鹿均有地入赵国 [15],故汉排列郡县时当将两郡国提前至赵国之后,秦巨鹿郡原辖之清河、信都、河间等地则仍居后。秦常山郡亦自邯郸郡析出者,故真定、常山、中山等居秦邯郸境后、巨鹿境前。
齐地中,千乘为齐析出 [16],似应置于齐附近,方合秦之济北、临淄、胶东、琅邪由近而远的四郡。但秦济北郡跨济水 [17],而千乘境大部分在济水之北,部分出自秦济北郡旧地,亦不无可能。秦济北郡亦自临淄郡析出,若秦早期临淄郡内部各县按自西而东排列,后仍因其旧而区划郡国,则偏西北的千乘当然应位在济南、泰山前。秦胶东郡析自琅邪郡,境较琅邪更东,但秦始皇东巡刻石称“乃抚东土,至于琅邪”[18],秦人当以琅邪为东土之极,故先列胶东各地。
东楚、南楚地中,除六安、豫章等南楚之地属秦之九江郡外,余合秦之三郡。
诚然,汉郡国大体是在秦郡基础上析分而成的,叙述顺序因考虑方位方向而与秦偶同,也是完全可能的。但范围和顺序同时如此吻合,实难否认其间关联。更何况,秦郡在大区内自近而远排序,而赵燕齐楚之序与秦征服四国的赵燕楚齐之序颇相似,若考虑到楚地偏远广大,尤其是所列东楚、南楚之地,确立统治乃至设郡可能晚于齐地,则排序与征服顺序的关系是不能忽视的。
(二)中原秦郡按照征服顺序的排序
若将东郡以下郡国复原为秦灭六国之初的格局(第一行为秦郡;第二行为汉郡国名,下划线为秦郡析出者,括号内为同源),多有不可解者:
东,颍川,陈,南阳,南,九江,砀,薛,泗水。
东,陈留,颍川,(淮阳,汝南),南阳,(南,江夏),(庐江,九江),(梁,山阳),济阴,(东平,鲁),(沛,楚)。
诸多疑点,可归纳为三类:
一,陈留郡为故大梁所在,当属秦砀郡而非孤处东郡、颍川郡间;济阴为秦东郡地[19],却孤处九江与泗水郡之间。
二,南阳、南郡设郡应早于东郡,砀郡应早于陈郡,薛郡、泗水郡应早于九江郡 [20],但各郡既不按由西向东、自近而远排列,又非按秦的灭国、设郡顺序排列。
三、除西楚与东楚南楚仍分列外,郡序列中东海郡位于沛郡后,但在国序列中,本属后来析出东海郡 [21]之薛郡的东平国、鲁国,却在后来析出沛郡之泗水郡所属楚国之前,而秦九江郡地的六安国、豫章郡列于南楚。
《汉书·地理志》谓陈留之地“本梁”,指高、惠、文帝时期的广大梁国地区,并非战国的梁。秦始皇以占梁二十城而设东郡,为打入中原分割南北的楔子,灭六国置三十六郡时未必就拘泥于原境。秦灭梁前夕,大梁周围已为秦境,大梁以东的陶已入秦东郡。砀郡治在大梁以西的故宋都濉阳,除因大梁城灌坏,砀郡主要因梁东境特别是得于宋之土地而设,也应为重要原因。灭国而不以其首都为中心设郡,此六国中特例,秦兼并战争中形势所致,亦砀郡不因梁旧境而设之旁证。故汉陈留郡地,本多属秦灭梁前的东郡而非后来的砀郡,正应附于东郡之下。
自淮阳至沛的序列中,除砀郡和东郡所属济阴外,依次是秦初次大举攻楚得到的陈郡(楚首都郢陈所在),早在东郡设立前就夺自楚的南阳郡、南郡,得陈后再次攻击获取的九江郡(楚首都寿春所在),占领更晚的梁楚东境薛郡、泗水郡。盖秦在灭楚后,把三次迁徙的楚都周围各地合为整体视作楚,大体包括自南郡至泗水郡的所谓西楚 [22],和属南楚的楚都最后所在地九江。而在更加遥远的东楚和南楚余地,似乎秦已无敌人可以重视,故逐步东进南下,两年后方占领江南。秦人在观念上不免将长期与秦为敌的楚国主体地区西楚,与东楚、南楚分开,而遥远的东楚、南楚之地(如秦九江郡属地汉豫章郡)虽名义上设郡早于灭齐 [23],造册设县或在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齐之后,故东楚、南楚之郡列于齐地之后。
秦灭楚的关键战役甚至标志,是攻占西楚,即秦始皇二十三年王翦复出击郢陈,次年掳荆王负刍 [24]。故秦在册籍中罗列西楚诸郡,也就把较早夺自楚的南阳、南郡置于楚国首都所在郢陈之后,而在他郡之前。后来夺得楚都寿春建九江郡,又把东部可能早设的泗水、薛随列在后。即梁楚各郡酌情将楚都所在前置。
战国后期五国伐齐后,梁楚多得故宋地,春申君说秦昭襄王勿攻楚:“魏氏将出而攻留、方舆、铚、湖陵、萧、相、砀,故宋必尽。”[25]方舆、湖陵在汉山阳郡,砀在汉后期梁国,则楚夺自齐之故宋地颇在汉代梁、山阳境。楚此后灭鲁据泗上,汉代东平国、鲁国之地,时当属楚。此后秦大败于邯郸城下,梁曾趁机“数年东乡,攻尽陶、卫”[26],也不过是东至汉济阴郡地而已,说明楚曾占领山阳甚至濉阳一带。而后五国合纵伐秦,虽乏战果,但秦东方地估计多不保。楚在东迁避秦之后实力仍强,而秦远交近攻蚕食梁地,包围大梁,得无梁灭亡前仅保大梁孤城,所夺宋地秦地多已属楚?昌平君反秦,一时郢陈易手 [27],秦东郡部分地亦可能改属楚。总之汉之梁、山阳、济阴、东平等,尽管或曾属梁,或曾属秦,在秦最后占领时,却最可能是夺自楚。后来项羽都东方彭城而号西楚霸王,地涵东、砀、陈、泗水郡等,时西楚之意涵盖梁地,可知战国末期,济水泰山之间,已被习惯目为楚地。故秦砀郡、汉济阴郡与泗水、薛等东方楚地,地远而设郡或晚,皆列于西楚之末。而六国中的梁国在秦郡中的对应位置,应如陈留,是东郡而非砀郡。
鲁国在灭亡前夕,地必狭小,秦东海郡地抵大江北岸,结合东平国、鲁国与汉东海郡的参差位置,可以推测,秦东海郡本非自因鲁国而设的薛郡析出,而是因仍存徐淮夷或吴越传统、自成一体的东楚之地独设,故汉东海郡位于西楚末的沛郡之后,而列东楚南楚之首。六安、豫章等南方之地的位置,似亦与秦于楚都设九江郡时未及淮南大部及江南有关。
秦灭六国的顺序,一般列为韩赵燕梁楚齐,与汉诸国排列顺序合。若计以二十四年灭楚,以二十五年占辽东掳燕王喜、占代掳代王嘉灭燕赵,则灭梁楚在前,与诸郡顺序合。又,《水经注》载秦郡设置时间,与战争进程不符,多为谭其骧驳正。《水经注》系设郡时间于郡治所在城市,或来自汉代郡国志书 [28]中的官方文书,未必完全无稽。如纪巨鹿郡设于秦始皇二十五年,晚于所载砀郡之二十二年、泗水、薛郡之二十三年等等 [29],颇合梁楚早于赵燕之序。可能有的郡紧随征服而设,有的则设于安抚地方后数年,故设郡乃至郡在册籍中的排序与征服顺序有所参差。也可能秦将梁地系东郡之下,将西楚地系早已夺自楚的南阳、南郡下,故排在赵、燕之前。总之,郡、国排序中,必有一为错简结果,似前者更近原貌。
如此,上述疑点均可解释。将汉代郡国序列中淮阳、梁、东平、鲁四国在燕后齐前视为错简结果而稍修正,可复原秦始皇二十六年按照征服、设置顺序排列各郡的册籍:
内史。
东方旧郡:河东,太原,上党,河内,三川。
梁地: 东。
韩地:颍川。
楚地(楚主体):陈,南阳,南,九江,砀,薛,泗水。
赵地:邯郸,巨鹿。
燕地:广阳。
齐地:临淄,琅邪。
楚地(楚边地): 东海,会稽,长沙。
(三)秦王国的“内史――外郡”模式
《汉书·地理志》在三辅后列弘农,河东,太原,上党,河内,河南,东郡七郡。除弘农,皆秦始皇灭六国以前所置。弘农为汉以秦内史地和三川郡地各一部组成,故附于三辅之后。秦设河东郡甚早,太原、上党,直可视为秦在河东郡外新开地,河内亦分自河东。由此可以复原为秦灭六国之前的格局(下划线字为更早新开或析出者,括号内为同源):
内史,(河东,太原,上党,河内),三川,东。
秦始皇灭六国后的册籍,当大体由此前秦册籍扩充而来,但排序有所更新。不妨推测:从战国时期秦人的角度看,东部诸“旧郡”地区,也不过是内史以东的外围边地。复原秦始皇元年的秦王国册籍可得:
中:内史。
东:河东、太原、上党、三川、东、南阳、南。
西南:汉中、蜀、巴。
西北:陇西。
北:北地、上。
三川设置早于太原,而晚于南阳、南郡,巴郡设置早于汉中,上郡设置早于北地 [30]。虽然南阳和南郡的位置尚难断言,但仍可见秦王国册籍本不按时间顺序,而是由东方按顺时针方向转至北方,分区列郡,东部诸郡较多,区内按渊源关系排列。可见,战争中所得新地,只要按照新开郡附于相关旧郡下的原则,就可以不断登记在原有以“内史――郡”为模式的基本册籍上。
从秦始皇十七年开始,统一战争的胜利突然降临了,短短十一年间,六国尽入版图。胜利来的太快,所得土地也太重要、太广大了,特别是秦始皇二十一年以后的五年间,新郡用附于相关郡的模式逐个归类已不可能。秦帝国建立前后,在以东郡合梁地,以颍川郡合韩地,以南阳、南郡合西楚地后,在整个东方区域内,径以灭国顺序列赵、燕、齐、东楚南楚诸郡,更以全国性视野将北边新得诸郡列入边郡系统,遂形成了内史――东部(三河、梁、韩、西楚、赵、燕、齐、东楚、南楚)――西南――西北――北边的体系,新开、析出之郡,在各区内部均以渊源关系分组排列,表现为自近而远的地理排序。
秦国“内史――郡”的基本模式,本仅表现为先关中核心后四周边郡的简单模样,郡仍然具备突出的边疆色彩。随着东部边区的膨胀直至突然征服全国,模式仍存而背景淡化,演为秦帝国建立初的关中盆地――东部旧郡――六国故地――边地各郡的新格局。秦王朝尽量沿用秦王国和六国档册,采取边地按方位分大区、东部按六国覆灭顺序分大区,与区内诸郡初以关中为准自近而远排列、新郡附于旧郡两大基本原则,确立了秦代册籍的郡县排序。秦代册籍由萧何收取入汉,历经汉初异姓同姓王国、文帝景帝武帝众建削藩的纷扰变更,以及分列郡国的规则更改,一直沿用到仿《禹贡》分州部记地理的前夜。
[1]谭其骧:《《汉书地理志》选释》,载氏著:《长水集》(下),人民出版社,1987年,365-366页。
[2]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人民出版社,1987年,23页。
[3]郡排序为:弘农、河东、太原、上党、河内、河南(三河),东、陈留、颍川、汝南、南阳、南、江夏、庐江、九江、山阳、济阴、沛(韩梁西楚),魏、巨鹿、常山、清河(赵),涿、渤海(燕),平原、千乘、济南、泰山、齐、北海、东莱、琅邪(齐),东海、临淮、会稽、丹阳、豫章、桂阳、武陵、零陵(东楚南楚)。((汉)班固:《汉书》卷二八《地理志》,中华书局,1962年,1523—1639页,以下排序均同)
[4]国排序为:赵、广平、真定、中山、信都、河间(赵),广阳(燕),淮阳、梁、东平、鲁、楚(韩梁西楚),胶东、高密、城阳(齐),泗水、广陵、六安、长沙(东楚南楚)。
[5]排序为:汉中、广汉、蜀、犍为、越隽、益州、牂柯、巴(西南边),武都、陇西、金城、天水、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北边),安定、北地、上、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北边),南海、桂林、苍梧、交趾、合浦、九真、日南(南边)。
[6](汉)司马迁:《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3268页。
[7]周振鹤:前引书,118、87—87、32页。
[8]周振鹤:前引书,72-73页。
[9]周振鹤:前引书,54-57、41-45、46、27-29、134页。
[10]汉郡排序为:汉中,(广汉,蜀),巴。(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南海,(桂林,苍梧),(交阯,合浦,九真,日南)。其中下划线字为秦郡析出或南越国时期因建者,武帝新开地之郡不列,括号内为同源。
[11]占领、设郡时间,见谭其骧:《秦郡新考》,载氏著:《长水集》(上),人民出版社,1987年,2—4页。
[12]周振鹤:前引书,181-203页。
[13]周振鹤:前引书,203页。
[14]郡国排序为:(魏,赵),(广平,巨鹿),(真定,常山,中山),(清河、信都、河间)。(广阳,涿,渤海)。(平原,千乘,济南,泰山),(齐,淄川,北海),(胶东,高密,东莱),(琅琊,城阳)。楚,(东海,泗水,临淮,广陵),六安,(会稽,丹阳),豫章,(长沙,桂阳,武陵,零陵)。均汉郡国名,下划线字为秦郡析出者,正体字为秦郡郡治所在,括号内为同源。
[15]谭其骧:《秦郡界址考》,载氏著:《长水集》(上),18页。
[16]周振鹤:前引书,101-102页。
[17]谭其骧:《秦郡新考》,8页。
[18]《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246页。
[19]谭其骧:《秦郡界址考》,15页。
[20]谭其骧:《秦郡新考》,2-5页。
[21]谭其骧:《秦郡新考》,7页。
[22]司马迁笔下的西楚范围散漫、广大,项羽以“西楚”为王号,当即因自南郡至郢陈而寿春,战国后期被视为楚之整体。
[23]谭其骧:《秦郡新考》,4页。
[24]吕思勉:《“秦代初平南越考”之商榷》,载氏著:《吕思勉遗文集》(上),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16页。
[25]《史记》卷七八《春申君列传》,2392页。
[26]《韩非子集解》卷五《饰邪》,中华书局,1998年,122页。
[27]田余庆:《说张楚》,《历史研究》,1989年第2期,139-143页。
[28]胡宝国:《汉唐间史学的发展》,商务印书馆,2003年,163-164页。
[29](北魏)郦道元注,杨守敬、熊会贞疏:《水经注疏》卷十《浊漳水注》、卷二四《睢水注》、卷二五《泗水注》,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955、2008、2020、2106页。
[30]谭其骧:《秦郡新考》,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