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书法家也有朋友圈(你不是书法家吗)
如果书法家也有朋友圈(你不是书法家吗)楷书册页冯华 2019“中国书法·年展”全国楷书展入展作品2019“中国书法·年展”全国楷书展等2021年上半年,我码字的欲望大大增强了。钱锺书《围城》重印前记中曾嘲笑过一种人:“常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我正是这号人。我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我所在城市的地铁算不上拥挤,和一线城市的摩肩接踵相比甚至可以算人烟稀少。进入地铁站,突然有一种脱离办公环境和现实社会的超脱感,这个时候我的大脑就会快速进入一种莫名的创作兴奋状态,很多想法潜滋暗长。脑子里会迸发出很多文章题目或刺激写作欲的关键词。在夹杂着中英文站名的聒噪声中,我把文章内容记在手机记事本上,这样既方便又快捷。为了避免提笔忘字,我一直用的是手写输入法。于是人们就常常能在地铁上看到这么一位傻瓜——他的手指像一指禅一样上下翻飞,手机屏幕仿佛火花四溅,而机主本人则常常因为坐过站而暗自打脸。
地铁码字记(外两篇)
■冯华
现供职于河南省电视台
书法作品入展2021年全国第五届正体书法展
2019“中国书法·年展”全国楷书展等
2021年上半年,我码字的欲望大大增强了。钱锺书《围城》重印前记中曾嘲笑过一种人:“常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我正是这号人。
我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我所在城市的地铁算不上拥挤,和一线城市的摩肩接踵相比甚至可以算人烟稀少。进入地铁站,突然有一种脱离办公环境和现实社会的超脱感,这个时候我的大脑就会快速进入一种莫名的创作兴奋状态,很多想法潜滋暗长。脑子里会迸发出很多文章题目或刺激写作欲的关键词。在夹杂着中英文站名的聒噪声中,我把文章内容记在手机记事本上,这样既方便又快捷。为了避免提笔忘字,我一直用的是手写输入法。于是人们就常常能在地铁上看到这么一位傻瓜——他的手指像一指禅一样上下翻飞,手机屏幕仿佛火花四溅,而机主本人则常常因为坐过站而暗自打脸。
冯华 2019“中国书法·年展”全国楷书展入展作品
楷书册页
规格 32cm×16cm×12
每天上下地铁,一晃上半年就过完了,办公室的同事都忙着写年中小结。我粗略算了一下,2021上半年大概码了12万字,约略分三类:“时事观察”是对书坛事件的梳理或评说,表达一本正经的时事观点;“世说演义”是对书法圈世相的另类观察或戏说,表达轻松有趣的人生态度;“学书笔记”则是对自己学习、投展经历的客观记述,重在自我省察。
话说回来,我脑海里每天涌出文章题目的数量,不次于每天在地铁上碰到的美女帅哥;可最终成文者却百不足一,让我有深深的沮丧感。深夜在马路边,我一边吃瓜、一边喝啤酒、一边抽自己耳巴子、一边骂自己不是这块料。酒醒后,我一方面不得不佩服本文开头钱锺书那句论断的正确性;另一方面再次下定决心,这辈子要把写作冲动转化为写作才能。
我总觉得地铁每日运行的声音,仿佛命运在叩门。人生苦短,我不想遗憾。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虽平凡如我,于千万人中,也常常嘀咕: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局部
我为什么不在朋友圈发字
有朋友加了我的微信,常问:“你不是被称为‘书法家’吗,怎么不见你在朋友圈发字?”
我一般笑而不答,问的人多了,只好老实交待缘由。
一是字不够好。在朋友圈发字,目的很明确,我想装一下。可目前这点水平,写的字远远达不到心中想要的程度,这字发到朋友圈心里没底,装起来不够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索性不发。
二是怕写错字。我虽然爱写字,但随意性很大,不讲究。作品中常常会有错字、落字。我虽非名人,但天天吃瓜也知爱惜羽毛,怕写错字失了颜面。
冯华 楷书小品
三是还在摸索。进入辛丑,我迷上董其昌。董氏之书巧中藏拙、弱中寓强的风格,征服了我,摸索阶段的东西,拿不出手。
董氏书风在书法史上曾产生巨大影响。按照我的观察,400年来学董而能得其精髓的,八大山人算是唯一的一个,而清代其他学董的人,最后大都走向了董氏反面,把董字固化为一种程式化的模板,历史的吊诡之处正在于此。反复强调“不作正局”的董氏书风,居然被学成了僵化的、类印刷的馆阁体,不能不说这是历史的讽刺。
董氏生前,曾极力反对这种追求片面形似、食古不化的学法,《画禅室随笔》说:“若形模相似,转去转远。”写得越像、离得越远,呜呼!
冯华 楷书《明史袁崇焕传节选》条幅
如果董氏说的是对的,那么,在对古代经典作品的学习中,如何避免把字字相似当做高级和终极目标?如何避免食古不化的僵化倾向?如何才能学到真正的精髓和精华?这是每一个学书者都应思考的问题。
我虽驽钝,因为读了董其昌的书,受董氏蛊惑,居然也经常思考这样的重大问题,并且时时在笔墨中摸索。陈忠康说:“董其昌是书法史里最大的果实。”我翻译一下,董其昌是帖学最后的大瓜。帖学这个大瓜,我很想摸一摸。
所以,我目前的生活状态:不在吃瓜,就在摸瓜。
冯华 行书《乐山诗选》条幅
逃学记
1990年代的一个秋季,我离开农村到县上读高中,学校并不在县城里,而在城外几里的西岗上,周围是一片荒村野岭,夜里常常听得见野狗叫。食堂的饭有面汤和馒头,汤并不很稀,照例是煮糊的,奇怪的是常常自带一股煤油味。菜是老包菜的菜帮子,盐水煮了,挺耐嚼。食堂大师傅的技术不知从何取法,似乎一直在用死面蒸馒头,很瓷实,吃完感觉胃里似有铁球,倒也耐饿。
我的几门功课都不大好。有那么一段时间,大约是挨了数学老师的公开羞辱,英语课又总是听不懂,还有一门很喜欢的历史课,因为老师出事而出缺,从此我便常常溜出学校,在附近的乡村荒野游荡。
冯华 行书《苏轼东坡诗话数则》中堂
从荒岗上往下走,远处就是我家乡那条著名的河流,我们的县名即得于此河。河流的尽头,是一片荒芜飘渺的所在,我常常遥望那里,想象这河水一路跨越几百里后注入汉水的情景,默默地发一阵子呆。
河边的荒地无人耕种,杂草丛生,我从一个小土包翻过去,便可看到一大片的坟地。穷乡僻壤,荒冢一堆,几无人迹。我不知深浅,走近细看,发现有些墓前居然立有矮小的石碑,上面写着些清末的年号和人名,字大约是仿伊秉绶体,当然我那时是不懂的,只是觉得耐看,有味儿。我有时候就拿了纸,去拓印那上面的字,一拓就是一晌。
站在河边,往岗上回望,一片野草、几株枯树、一点寒鸦,那种荒寒萧索之气,居然打动我这个处于青春期少年的心,莫名地觉得这便是美的极致,后来读汉乐府、六朝诗,看倪云林、八大的画,脑海里便常常想起这一幕。
冯华 行书《苏轼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堂
秋冬之际,寂静的田野上常常会突然升腾起一片雾气,这雾气增加画面的感染力,干净、空灵得让人激动,仿佛心也瞬间湿漉漉一般,若干年后看宋人的书画册,我很疑心米家山水中那些笔墨氤氲、雾霭迷蒙的晕染效果,最初就是源于某一场秋雾的启发。另一些时候,天上也会突然下起若有若无的小雨,我便要找地方躲雨。从河边折返向西是个庄子,此地就是躲雨的所在。
庄上人不多,是个小村,平素很安静。让人想不通的是,村里居然有家小书店。书不多,加起来不会超过百本,大部分是当时流行的武侠小说,只租不卖,此外也卖少量的闲书。我在那里买过一个小开本的黄宾虹画册,觉得那荒寒萧索的笔墨,似乎很合乎我逃课时的少年心。还有一本写柳如是的书,依稀记得扉页上有人题了“寒柳”两字,我看了欢喜,但价颇昂,犹豫了几次,终究没买。
冯华 行书《金农题画节选》中堂
这样晃荡了一个多学期,成绩自然从前几名跌到30名开外。刚好此时父亲工作调动,全家随父亲脱离农村到了油田,父亲想将我转学到油田中学去念高二。因为成绩差,油田中学不太想收我,父亲一趟趟跑,颇受了些教务处老师的白眼和闷气。我都看在眼里,待转学成功,就此收了心发愤读起书来,然而我人生的这一场荒野游历,从此和青春期的迷惘一起宣告结束了。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些被常常追忆的特定瞬间,会让自己莫名感动,而别人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一旦追寻自己对艺术感觉的最初萌芽,我便常常会想起那段逃学的经历,那些荒野之中苍凉而萧索的事物,给了我一种最初的、难以言说的感动,这或许便是莱辛论画时所标举的“富于包孕的瞬间”。在后来的岁月中,我常常无数次回忆起那些场景,深深感到生命实在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邂逅,越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被怀念。如果生命真是一本大书,那么这段逃学经历便是被我翻阅到破烂的那几页。莱布尼茨说:“现在怀着未来的胚胎,压着过去的负担。”我得老老实实承认,正是荒野中邂逅的那些画面,孕育我对艺术的原初感动和美学选择,我喜欢清新、简约、空灵乃至冷逸、萧索的风格,我知道,这些感觉将会伴随我的一生——正如诗人朗费罗所说:“有些雨,是注定要滴到某个人的一生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