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3000的故事(故事她是乡野女子)
后宫佳丽3000的故事(故事她是乡野女子)我不禁怔了怔,虽然宁朔和我在一处时从未安生过。我不得不承认,宁朔这人长得还算像模像样。尤其他抬手在素胚上绘制时,孤标秀逸的粉荷便翻转而生, 简练的线条勾勒出的画面,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你上哪去?那一炉快好了,你替我看看温。”宁朔在背后喊住我,我回过身,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而我,阮秋声,则是身边更不起眼的跑腿杂役。偏偏是这样,他的规矩还花样百出:一会儿使唤我去汲水,除了山中央那一眼清泉,旁的水一概不要;一会儿又让我看窑温,差一毫厘他都将碎窑的责任怪在我头上。“红配绿,赛狗屁。”我才新换上的绿罗裙和水红色的夹袄,就劈头盖脸地被宁朔的欠嘴浇了盆冷水,“阿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不知道。真教为师失望。”“我欢喜便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狠狠将门帘一摔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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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下人传说青尘山后的茅草屋内,住着位名叫宁朔的能工巧匠,烧瓷手法精妙绝伦,世无其二。却行踪神秘,整日以山林草木为障,不见世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大贾,统统趋之若鹜,一掷万金。
——抱歉,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以上这些全是宁朔醉后用来诓我诓自己的鬼话,而实际上宁朔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制瓷人,守着青尘山后一口穷酸破落的土窑,经常一烧便烂一窑的碎片,还整日做着发家致富的春秋大梦。
而我,阮秋声,则是身边更不起眼的跑腿杂役。偏偏是这样,他的规矩还花样百出:一会儿使唤我去汲水,除了山中央那一眼清泉,旁的水一概不要;一会儿又让我看窑温,差一毫厘他都将碎窑的责任怪在我头上。
“红配绿,赛狗屁。”我才新换上的绿罗裙和水红色的夹袄,就劈头盖脸地被宁朔的欠嘴浇了盆冷水,“阿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不知道。真教为师失望。”
“我欢喜便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狠狠将门帘一摔便往外走。
“你上哪去?那一炉快好了,你替我看看温。”宁朔在背后喊住我,我回过身,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我不禁怔了怔,虽然宁朔和我在一处时从未安生过。我不得不承认,宁朔这人长得还算像模像样。尤其他抬手在素胚上绘制时,孤标秀逸的粉荷便翻转而生, 简练的线条勾勒出的画面,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进城去。”
“你进城干什么?”他头也不抬,依旧专注地在瓶身绘画。
从我有印象开始,他就在这里守着这方瓷窑,我忘记了许多前尘往事。我也不甘示弱地取笑他古怪的脾气,一把年纪讨不到好人家的姑娘。
——宁朔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炼成过一个完整的瓷瓶,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没日没夜地从事着相同的工作,每次出炉时都不准我去瞧,我有时候偷偷溜进去,也只看到满窑的碎片。想必他是怕丢脸,才不敢让我去看。
至于宁朔靠什么来养活我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活得挺窝囊的,因为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宁朔。他告诉我,我自小便没爹没娘,他用一块瓷片把我从乞丐堆里换来,跟在他身后混口饭吃。一次爬窑看温失足摔下来摔坏了脑袋,将过去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他为救活我花的那些银两,够我做牛做马报答他到下辈子了。
2
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另传一个说法:圣上说在梦中神仙赐他一个红瓶儿,青颈朱底,内壁白釉,能保这永安朝江山千秋万代,永屹不倒。如若有人寻到,重重有赏。一时间制瓷风靡了大街小巷,稍微有点财力的人家,都修立了瓷窑。
想来烧个红瓶儿应该万分容易,可这消息愣是流传了好几个月,也没见圣上觅得所想。这些都是我到镇里赶集道听途说的消息。我怂恿宁朔一试,他却不置可否。
“那都是坊间里人云亦云的说法,你有这闲工夫听,不如看好你的窑去。”他在我的额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背着手走了出去。
“这可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个皇帝啊。”我扯住他的衣袖,他一个趔趄便朝我的方向跌去,彼此距离得很近,近到呼吸可闻:
“听说皇宫里遍地金银珠宝。你不该叫我见识一下?”
宁朔性子古怪,可跟宁朔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我还是摸出了对付他的门道:倘若我近身的话,宁朔会呼吸不稳,神思恍惚。那时我再求他,胜算便大得多。
这个靠脸的法子屡试不爽,我的胭脂水粉、钗环衣裳都是靠巧计得的,偶尔也有出差错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他的唇,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
——我也时常揣测宁朔是不是暗暗有心慕我。他若是愿与我搭伙过日子我也是开心的,可他次次脸红归红,偏偏连气都不吭一声。
“不。”他常年苍白的脸色上透出几丝微红,薄唇里却干净地吐出这个字,我的暴富梦哗啦啦地碎了个干净。
“哼,小气鬼。”我愤愤地说,背过脸去不理他。
我偷偷趁宁朔不注意,在他之前我便决心去,宁朔能发家致富,我也能随之鸡犬升天。
于是我打着进城赶集的旗号,乔装打扮了一下,想要先斩后奏。没想到我竟一路畅行无阻,直通到了皇宫之内。
“民女听闻圣上在寻红瓶儿,民女不才,手中恰好有一只烧制成功。”
我见到那位天子,双手恭敬地捧上那只红瓶儿,虽然做工粗糙了些,但我还存着些侥幸的念头,说不定就蒙混过关。
“阿慈,阿慈。真是你,真是你!”他的声音颤抖着,从上位上匆匆地走下来,好似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知道,皇兄一定有办法带你回来。”我被他声声切切地唤着,神思难辨,他看我的眼色很温柔,温柔得让什么都不知晓的我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
皇兄?什么皇兄?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目清俊,其他三官也周正,看着像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难道我还是个皇妃?那宁朔私藏宫眷是不是还要被判个砍头的罪名?我的脑子转得飞快,心里悄悄替宁朔捏一把汗。
他抬手欲抚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地把脸别开,他的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却很快掩饰了过来。模样像是爱惨了那个女子,我却一点不知情。
我被他僵硬地牵着手,一步一步往大殿上走,幻想了许久的金銮殿近在咫尺,我却生不出欢喜来。
“是我太着急了,我太着急了。”圣上只顾喃喃自语。我现在只想着找个借口,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为我沏了一壶碧螺春,细细叙述俩人的故事:我本为他发妻,二人情投意合,却重病不治。宁朔精通医术,性子却古怪得很。说要三年为期,答应三年后便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我来,他甚至给我看了当日他与宁朔立下的字状,清秀俊逸的蝇头小楷,和在素胚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你定是找错了人。我就是乡野的村妇而已。”我听得懵懵懂懂,可天上莫名掉下的便宜让我不敢占,“我不过是想将这瓷瓶带给你,倘若你看着喜欢,愿意赏些银两,民女也是很欢喜的。”
“不,我不想让你离开。”圣上的话很坚定,坚定里透着某些执拗,“阿慈喜欢这里吗?若喜欢的话,就在这儿长住下来,好吗?”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他温柔的神情感动了我,实在是我害怕忤逆圣意,身首异处。
可是,脑子里忽而想出宁朔的样貌。我本还幻想着衣锦还乡,这下倒好,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宁公子那边,我会派人与他说清。”似是明白了我的担忧,他轻轻地说。
我被封为慈嫔,赐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入主流瓷宫。
她是乡野女子,去京城谋生偶遇皇上,他惊喜“爱妃回来了”。
3
流瓷宫内,秋月嬷嬷将一众花样摊在我眼前,仔细地与我作讲解,“这个是龙凤呈祥,这个是比翼双飞,娘娘拣个喜欢的学。”
花花绿绿的图案看得我迷了眼,也叫不上名来。突然看到个熟悉的,欣喜地指了上去。
“这个花样我知道,不就是青尘山里整天窜来窜去抓也抓不到的大山鸡嘛。”
“娘娘,这是鸳鸯,不是山鸡。”秋月嬷嬷忍住笑,向一窍不通的我解释。
宋越待我极好,不仅免了我的请安礼,还特地派了秋月嬷嬷来教习我的礼仪。可这繁复的宫裙勒得我喘不过气,发髻上沉甸甸的钗环更是让我连颈子都转不利索,我实在开心不起来。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青尘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来。
奇怪,我的脑子怎么又无端冒出宁朔的影子来?
细密的针脚看得我头昏眼花,我一走神,银针便在手上划了过去。
“娘娘歇会儿吧。”许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还不如去帮宁朔生火劈柴来得轻松。
我总觉着进宫的事有些古怪,却也说不出来哪有古怪。进宫后也悄悄找了几个太监和宫女打听过,确有后位虚悬的道理。
我刚住进新殿没几天,以往总一觉睡到天亮的自己,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做奇怪的梦。
“喂!我跟你说话呢,”模糊的倩影在秋千上晃荡,“你做什么不理我啊?”
“你真是个怪人,整天冷冷淡淡的,就知道跟瓷器说话。”
“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还想我跟你说话。”清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容貌,眼前却一片朦胧。
“我早就记住啦,你叫宋……”少女的声音越飘越远,烟消云散。
宋?我一激灵从雕花床上坐起来,这不就是当今圣上的姓吗?
敢情我和宋越是真的有前缘的?那只由我带来的红瓶也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摆在了正殿最显眼的位置。
奇怪的事当然不止这一桩,还接二连三地在发生。
成日里生活在皇宫里让我觉得很憋屈,我的性子依旧闲不住,四处晃荡。
想来皇上都是三妻四妾,我却连半个像样的嫔妃都没有见到。功夫不负有心人,拐角撞见在赏花的一众人,最中间那个簇着绫罗绸缎,看来定是个娘娘。
我想起她指着我的脸,面色凄惶:“你……你竟然还活着!”
“我,我怎么不能活着?”我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没有异样,冲着她扯了个露出我自认为灿烂无比的微笑。
她却更像见了鬼似的,没命地狂奔,连金光闪闪的紫玉簪都跑得歪歪斜斜,插在乱发里。
徒留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秋月嬷嬷,”我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对她说,“我在青尘山里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给我讲讲这世间发生的事吧。”
见秋月嬷嬷张了口却不知从何讲起的模样,我便继续往下说:
“比如,皇上是怎么成了皇上的?”
“这个啊……那可是说来话长。”
我吞了吞口水,被好奇心勾起了兴趣。
“我也是听宫里头传的。当今圣上只是位异姓王,爹嫌娘不疼的。那时候世道还乱着呢,原本这永安国是在南方的,后来吞并了祁梁,还曾有过一场恶战。当时还有位七皇子呢,他们兵分两路进攻祁梁,圣上拼了命一路打到都城,却被主力缠住,被那七皇子抢先夺下帝位。”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故事戛然而止,我连连催问。
“许是老天有眼,后来皇宫无缘无故起了场大火,那七皇子也失了踪影。这天下也是你最终看来的这个样子。”
秋月嬷嬷说来,双眼满是虔诚与神往。
第二天秋月嬷嬷就不见踪影,我以为是我的不学无术终于将她气走,看着我山鸡不像山鸡,鸳鸯不像鸳鸯的刺绣,有些发愁。
谁知一连几天都不见她,当晚我按捺不住,向宋越开口。
“她照顾不周。”宋越平淡地说,眸子里却有阴鸷之色,“我明日给你换个新的宫人服侍你。”
宋越在尝试着慢慢接近我,可亲近的动作我总是不适,他每回碰我,小腹都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我偶尔会想宁朔,会不会因我忽然不见而心急如焚,他哪能猜到我竟能凭一己之力,上这京城里头去,还像模像样地做了宫妃。
没想到见他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夜晚探险的我闯进了禁宫,我摸索着想找到出路,左臂一挥不知触到了机关,却应声而开。
呈在我视线里的,是千万个一模一样的红瓶,在清泠泠的月光下,竟瘆得慌。仿佛千军万马,只待圣上发号施令。 冰凉侵袭着我的肌肤,钻进我的骨子里。
“阿慈,你在看什么?”
宋越从阴影里走出来,用力地将我揽在怀里,我却蜷缩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你回来了,这些都不需要了。”
4
“你是谁啊?”少女冰肌玉骨,未着寸缕的姣好身体暴露在少年眼前。
少年下意识用十指将眼睛盖得严严实实,结巴:“我……我去给你找件衣裳穿?”
“我是瓷灵。”少女清越的嗓音仿佛玉器碰撞,沁人心脾。
我从密室出来后便病倒了,昏沉地睡了好多天,过往的事情倒是越发清晰了。
记忆里的少年少女,我却始终想不出他们的名字。
我睁不开眼,却能得知外界的响动。我听见宋越发怒地叱责:“你们怎么回事?连个简单的病都治不好!”以及太医们唯唯诺诺地答应声。
既然我这病是宁朔救回来的,那如果没辙的话,是不是该请宁朔来了?
“皇上息怒。”耳边传来太医颤巍巍的声音,“娘娘的病恐怕不是什么……”这句他音量实在太小,我伸长耳朵也没听清。
接着是碗碟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宋越急躁的命令:“你们去找宁朔,把他给我找来治病。”
我希望我的猜测并非真相,可是伴君如伴虎,我还是期盼着宁朔能早日带我离开。
模糊间瞧见宁朔的影子,我好像看到救星一般,迷迷糊糊地伸出手 :“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在这里呆了。”
我久病不愈,却在宁朔到来之后渐渐有了起色。宁朔的要求,诊病时不许旁人在侧,宋越替他在别处开辟了院子,让他长住下来。
“你们究竟都瞒了我些什么?”连日来喝的药都隐隐有锈味,很像我在青尘山宁朔强迫我喝下的那些汤水。我在宁朔为我诊脉后拉住他的手腕,大有不回答我便不乖乖喝药的架势。
“阿阮,我跟你说实话。”宁朔的表情难得的严肃。
“我的身世?可你不是说看我骨骼清奇,从乞丐堆里把我扒拉回来的吗?”我大声地质问宁朔,宁朔却沉默不语。
“阿阮……”
他同我说,自己便是那七皇子,我是被他养在王爷府里的丫鬟,却对不受宠的宋越一见误终身,他无心阻拦,问清我意见后,就做主将我嫁了过去。
之后的事,便同宋越说的一模一样。
“那我与他相爱是真的?可是我怎么半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听完有些怅然,拍了拍自己脑壳。
“你又诓我,”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我开始嬉皮笑脸, “你缘何不说我是你媳妇,我或许还更相信些。”
如我所料,宁朔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面上微彤。
可他是不是投机取巧被天下人唾骂的七皇子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在我眼里,他只是宁朔。
“宁朔,你去同圣上说说,让他早点放了我们走,可好?”我巴巴地看着他,话本里不是还写嫔妃和太医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怀了孕,那宁朔这么聪明,定有办法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离开。
说到宋越,我是有点对不起他,在他这儿白吃白住了这么长的日子,宁朔来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我答应你,等你好起来,我带你离开。”宁朔仿佛在安抚我的情绪,桃花眼里潋滟了怜惜,教我招架不住。
5
从进了这皇宫开始,宁朔好像变了个性子。大多数时候都眸色深沉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公子,请你到偏殿,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宁朔没有说话,接着我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便知二人已经离开。
我当然不可能乖乖躺着,蹑手蹑脚地在窗户纸上挖了个洞,想偷偷听听他们说的话。
“弟弟,阿慈的病何时能够治好?”是宋越的发问。
“她的病什么时候好,就得看你的诚意什么时候够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挟我?”宋越的语气开始变得急切。
“是,”宁朔沉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你若想要她恢复完全,就必须让我留下。”
他,承认了?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原来宁朔才是最阴险毒辣的那个,拿我的性命做赌注,来换他所要。
“好,好。如你所愿。”房间里宋越最终妥协,我对他不住,身为他心爱的女子,还将他困于这般被动的境地。
我不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来换回我的性命,但仅凭这一点,我就对他有所亏欠。
凉水将我浇了个彻底,我阮秋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错怪了宋越,我彻彻底底地错了。
宁朔故意用计让我的病不见好转,还让真正记挂我的宋越为我提心吊胆。
宋越依旧日日来看我,我回头想了想他的万般好来,况且他还贵为天子,哪有天子这样细致又温柔地对待一个姑娘。
转念一想,下次宋越来的时候,我冷淡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一时,但我想尽力抚平他心中的伤痕。
“阿慈,你终于对我敞开了心扉。”他如孩童般掩不住欣喜的神色,急急地将我揽进怀里。
我窝在怀抱里安静地听他的心跳,被明黄色的龙袍簇着,又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模样。
至于宁朔,虽然他是唯一能医好我的人,可他不仅对我撒谎,我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他却来得更勤。
我不想离开这座皇宫,跟着宁朔这样居心叵测之人,重回那青尘山上。
“阮阮,明天你在这侧殿藏好,我来带你出宫。”宁朔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默不作声,却点点头。
6
宁朔第二次站在正殿,玄衣束冠,却穿着与他不相衬的玄铁护甲,我从雕花柱后偷偷地张望,看他白皙的面庞上溅上了血迹。
——他那只手本是该绘丹青的,哪里是生来拿剑的。
随他而来的还有训练有素的部下,将皇宫的守卫都杀了个干净。
“宁朔,你可知擅闯宫禁,该当何罪?”宋越的眼眸中有恐惧的神色,却依旧镇定着。
“宁七皇子,我的名字你用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宁朔对着宋越,却喊了自己的名字。
“我意不在夺权,我只意图带她离开。”宁朔掷地有声。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宋越冷笑了几声,“护国寺的法师早就说了,得红瓶者才可保永安朝的祥瑞。你把她带走,那我这王朝岂不是岌岌可危?”
“宁朔你听着,”我还来不及消化宋越说的话,就先按耐不住性子从后殿里出来,“我才不跟你走,你这个骗子!”
“阮阮……”宁朔有片刻的怔愣,双眸里都是痛惜之色。
“我亲爱的哥哥,如今你是不是很后悔?”料到他不敢再开口,宋越的声音里有些得意,“那你又为何骗她,让她不明就里。倘若你早将前尘往事与她说清,她也不会到现在还傻兮兮地以为我是她的夫君,心甘情愿地呆在我身边。”
“什么事?”剑拔弩张之时,只有我不明就里,本能地去看宁朔。
此时的宁朔仿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口口声声说珍重你却让你被敌军掳走,你怀胎五月,他却眼睁睁看着你受炮烙之刑,声声惨叫,最后被生生折磨到死,无一块完好的肌肤。”我听着自己的过往从他人的口中说出来,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你胡说八道!”宋越没料到他会在此刻将事实全部说出,面色有些慌乱,将嗓音提高,“瓷瓶本是死物,而孤可是血肉之躯,她怎么能比,怎么能比?”
“可她与你成亲了,她放下一切与你成亲之时,也是凡人一个了。”宁朔的情绪很激动,拿剑的手也渐渐不稳。
“我还是劝你,趁早投降。”宋越不愿再多费口舌,单刀直入。
“即便是困兽之斗,那也试过再说!”宁朔举起锋利的长剑,就朝宋越的方向刺去。
宋越闪身躲过,半道却破空而出一枚羽箭,径自向着宁朔的方向射去。
我知道宁朔的死期要到了。因为是我跟宋越使的计,让我假意答应宁朔,好让他闯进他早已布好的埋伏中。
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奋不顾身地扑上前,羽箭没入我的身体里,却毫发无伤。
7
我一直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人。
这个秘密也是我自己无意间发现的,我意外地被碎片割伤,伤口却自动愈合,从来不流血,我不敢同宁朔讲,生怕他把我扫地出门。可我也从未想过我不过是一只瓷瓶,意外修炼成了正身,化作人形。
宋越有些意外,但意外只是一瞬,很快就又镇定下来:“哥哥啊哥哥,你果真纠了些从前的旧部想来造反,想来你也太小看我了。”
无数只羽箭破空而出,宁朔之兵想挥剑阻挡,却杯水车薪,纷纷倒地哀嚎。
眼看着锐利的箭头朝他射去,我好想像第一次一样上前为他挡箭,却反被无形的力挈肘,半分动弹不得。
“果然,护国寺里道长的法器对你这红瓶儿才有效。你们用青尘山作幌子,蛰伏了这么多年,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你们一举消灭了。”宋越狰狞地狂笑起来,“怪就怪你自己。”
嗖的一声又是羽箭,没入他的左胸绽开了大片的血花。
宁朔身中数箭,支撑不住往后仰去。
“阿宁——”我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在宋越惊讶的眼神里挣脱开朱绳的束缚,堪堪接住倒地的他。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同我说真话?”我对着将死的他诘问。
“你本就一个人孤零零来到这个世上,胆子这样小,我不愿意你再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宁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时在青尘山,就该让你嫁给我,圆我一个幻梦也好。”他吃力地将手抬起来,大约想替我擦一擦眼泪,却无力地垂下去。
宁朔终究在我的怀中死去,他微翘的长睫,苍白的面色也不再红润,我凑他再近,也不能像往日那样看见他面上生动的彤色。
他的唇张了张,那双桃花眼却再也没有了光亮。
我疯了,我知道我疯了,因为宁朔用灵术封印的记忆,和他残存的执念重回我的脑海。
8
传言三殿下宋越,字宁致,爱瓷成痴,不问政事,成日里就知道鼓捣家里的一口瓷窑。
他的母亲是永安讨伐南境密林时俘获的巫女,生来也自带了灵气,却被宫中的人认为是使用巫术的怪物。还是永安国的时候就不招人待见。
“这三殿下是个傻子吧。整日呆在房间里也不出来,神神叨叨的。”
“谁知道呢?不然怎么连正经的皇宫都住不进去。这样还不好,我们做奴才的也省点心,不用端茶送水地去功夫。”
……
“阿宁,你成天闷在房间里不好。”少女煞有介事地叉腰,笑声清脆得如同银铃一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少女咬着湖笔,小脸都是愁容,“这句话好难,不背了不背了。”
少年把她颊上不小心沾到的墨痕擦去,“脏死了。”
“阿宁,”少女歪着头瞧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面皮薄,被看得红了脸:“就是我……我欢喜你的意思。”
“你……你欢喜我?”
“阮阮,我的母亲很早便去世,父亲不疼我,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最后也是我,亲手将这最后一点温暖从他身上剥离。
“阿宁,我爱上了一个人。”少年知道是那春宴里来做,客的七皇子,不小心失足落了水,被刚巧路过的少女救下从此日思夜想。
“阮阮,你是认真的?”少年皱了皱眉,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嗯。”少女仰着头,笃定地说。那双曾无数次倒映出他影子的双眸,如今却盛满了对另一个男子的思念。他的心间蓦地一疼。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情深。他的阿阮却轻而易举地爱上了别的男人。
“红瓶儿易碎,所以需要好好呵护。”清冷的少年如愿地将心间的少女带到喜欢的人面前,头也不回地转身,一滴清泪却凝在了他的眼眶。
他以为将我交给我心爱的人,宋越便会好好珍重我,可事实却不如他所愿。两国的战争很快打响,而宋越野心勃勃,领兵出击。
“公子,灭祁梁之事,敌众我寡,请务必三思啊。”
“我无心皇位,只想帮她的夫君一把。”宁朔将长发束起,取过自己的佩剑,“战事绵延,我怕她也跟着吃苦。”
得知我的夫君有意争天下,宁朔主动请缨,分道夹击,一个人扛下了敌军主力的攻击,最后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
我的指间燃起光亮,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继续源源不断地渗入我的脑海。
“听说这慈姬是殿下最爱的女人,殿下竟半分动容都没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是谁的话,这样坦然。
“阿宁,我好疼……好疼……”记忆里我将喉咙都喊哑了,腹中的孩子也在重刑下化为一摊血水,最爱的夫君却端居于上位,谈笑自若。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看到自己,最终还是用气声断断续续地喊阿宁,最后连字都喊不完全,终究没有盼来自己的夫君,自己被捆绑在滚烫的铁柱上。
可宁朔还是来得太晚。我早已身死,化作原形。果真只有宁朔一个人傻,一个人从灰烬里把碎片捡起来,割伤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也浑然不知。
也许世人不曾说错,宁朔确是能工巧匠,不仅制瓷,而且修人。
他将我用心头血养着,他照着我从前的模样,重新塑过。
宋越在我死后,便知道了这个秘密。同意把碎片给他,前提条件是他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让得没有半分犹豫,皇宫里一场大火让二人互换身份。
宋越仅仅是听信了红瓶儿可庇万世安康的谣言,这才与我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一厢情愿爱上了他,却全然不顾宁朔的感受。大滴大滴的泪珠不断地从我的眼眶涌出。
“我将你带来这个世界,便有责任护你周全。”
长巷里他将我背在背上,看城隍庙上灿烂的烟花;我不小心将铃铛缠在花枝上,是他凝着眉将笑着帮我解开,再数落一顿我的贪玩;他教我读书写字,泼墨作画,给我亲自拟了名姓。
这些,我怎么能悉数忘得干干净净的?
“啊——”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小簇的火焰在手心燃起。
狐狸精会狐媚术蛊惑人心。既是瓷灵,我也该会些自己的戏法才对。
“阿慈,如今前事已了,我们……”心头大患已然铲除,血泊中宋越朝着我走来,甚至好心情伸出手想安慰崩溃的我。
那藏在密室里的千万个红瓶儿应声而出,就成了我的利刃,锐利的瓷片见血封喉片刻间就要了所有士兵的性命。
宋越的眼神转为惊诧,没等他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结束。
尘归尘,土归土。我放了一把火,那火绵延不绝,三天三夜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人人都说永安王朝建得突然,也毁得蹊跷。
后来有乞儿在废墟里,竟拾得了一只红瓶儿,通身都是纯正的红色,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市场上卖, 被过路的人掷重金买下。
买主姓宁。(作品名:《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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