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搜索:  汽车  科技

留信侯嫡女(故事她是侯爷嫡妹)

留信侯嫡女(故事她是侯爷嫡妹)他想着上去说几句好话圆圆场面,但看着妇人满头的珠翠,又想到门口停着的马车,才迈出来的腿又退了回去。特意过来圆场的掌柜听了直冒汗,他做这么多年生意,如何看不出来这里的门道。哪是店里茶点有问题,分明就是这位贵人和新来的伙计有过节,故意找茬。“你到底想如何?”伙计被戏耍了几回,终于忍不下去。“你们这店里的东西不行,还问我想如何?”妇人搓了搓手刻意露出新得的那枚翡翠戒指,“我没有吃茶的兴致了,你唱个曲说出戏来解解闷吧。”“店里没这个安排,我也不会。”女伙计硬邦邦地回答。

留信侯嫡女(故事她是侯爷嫡妹)(1)

本故事已由作者:右夏,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京城,云来茶馆,一位通身气派的年轻妇人正在刁难茶馆新来的女伙计。

伙计先送上来一壶热茶,妇人嫌烫。伙计又换了一壶稍稍放凉的,妇人又挑冷。伙计端上来两盘精致茶点,妇人皱着眉头说茶点坏掉了。

“你到底想如何?”伙计被戏耍了几回,终于忍不下去。

“你们这店里的东西不行,还问我想如何?”妇人搓了搓手刻意露出新得的那枚翡翠戒指,“我没有吃茶的兴致了,你唱个曲说出戏来解解闷吧。”

“店里没这个安排,我也不会。”女伙计硬邦邦地回答。

特意过来圆场的掌柜听了直冒汗,他做这么多年生意,如何看不出来这里的门道。哪是店里茶点有问题,分明就是这位贵人和新来的伙计有过节,故意找茬。

他想着上去说几句好话圆圆场面,但看着妇人满头的珠翠,又想到门口停着的马车,才迈出来的腿又退了回去。

妇人坐的车是永义侯府的。那样的勋贵人家哪是他一个小掌柜惹得起的?

可那样的人家,又怎会和一个小伙计有过节?

掌柜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看向伙计,伙计一身布衣荆钗,寒酸是寒酸,但若细看下来,伙计其实长得不错。面皮比妇人还要白嫩,眉眼也比妇人更标致俊秀,何止是不错,只要稍稍梳洗打扮,可以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掌柜又想起,如今的永义侯爷是个纵情享乐的纨绔,不到三十的年纪还没娶正妻府里已有七八位美妾。这伙计不会是争宠失败被赶出来的吧?掌柜想起那些话本里的后宅争斗,越发觉着自己的推测有理。

这伙计可留不得,他小本经营,如何经得起贵人们折腾?

于是他走上前,抓着伙计待客不周的由头,赶她离开。

他想,只要把伙计赶走了,不论她们再如何争斗,至少烧不到他这里。可他没想到,那位妇人竟然又为伙计说起了好话。

“我和她闹着玩的,没事,她招待得很好。”妇人笑着给了掌柜十两赏银,招招手让他先下去,“我和妹妹是旧相识,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掌柜看不懂这位妇人究竟是何用意,但妇人没有砸他的场子,还给了丰厚的赏银,那么无论她是何用意,都和他没有关系。

于是掌柜收了赏银,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留她们单独说话。

包厢里又只有她们两个人,妇人故作和善地拉了拉伙计的手,示意她坐下:“大小姐,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前些天张御史家的小姐来府上喝茶,我听她说才知道你在这里做工。我来是想看看你。”

伙计推开她的手,依旧站着:“我已经不是黄家的人了,以前的称谓早已不合时宜,姨娘唤我黄瑛便好。”

“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邱姨娘拿出一贯的柔软示弱,“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

黄瑛笑了笑,眉眼之间的意气仿佛她才是那个上位者:“我知道,你这个人贪财,愚昧,虚荣,但还不算十足的坏。你不是故意想让我砸饭碗,你只是觉着我终于落了难,想来逞逞威风。你希望我倒霉,但如果我倒的霉头太大了,你又不忍心。”

邱姨娘的心思被完全说中,用一身富贵勉强撑出来的底气一下子泄了大半,她只好说:“侯爷毕竟是你亲哥哥,他不会真的看你在外面受苦不管。等他气消了,我会帮你求情劝他接你回去。”

“不必了。”黄瑛再次拒绝她,“那样奢靡混乱的候府,你稀罕我不稀罕。我现在干干净净地活着,很自在。”

2

邱姨娘不明白黄瑛说的奢靡、混乱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侯府的每间房都很宽敞,每顿饭都很可口,每件衣裳都漂亮又舒服,她觉得侯府很好,好极了。

她一向都看不明白黄瑛。

刚入府的时候,她觉着黄瑛又好看又端庄,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可黄瑛一开口,就是刀子一样的刻薄。

“金钗不是你这样戴的。有主有次,懂得留白,才是钗衬人。你这样满头招呼上来,简直俗不可耐。”黄瑛看不上她将所有值钱首饰都戴在头上的庸俗审美。

“不过几块茶点,竟这样狼吞虎咽,你几天没吃饭了吗?”宴会席上,黄瑛嫌弃她大嚼大咽地吃相。

她弄混了搽脸的胭脂和黄瑛作画用的颜料,紧张地向黄瑛道歉,拿出辛苦攒下的私房钱来赔。

黄瑛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不屑地说那是上等的颜料,她那点私房钱根本连零头都不够。

她为了讨宠,深夜在花园里唱歌,黄瑛知道后一脸鄙夷:“地位高低并不代表一个人品格的高低。但你自甘做一个玩物消遣,别人又如何能看得起你?”

邱姨娘没读过书,没学过礼仪,没见过世面,进到侯府前十几年都在自家包子铺打转,黄瑛看不起她这样的人,从未给过她好脸色,时时讥讽她卑贱庸俗,只知道哄着哥哥胡闹讨宠。

她被黄瑛的冷言冷语说多了,自然早没了先前的崇敬之心,渐渐生出恨意。但她只是府上的一个姨娘,黄瑛是小姐,是主子,她没办法和黄瑛抗衡,只能尽量躲着。

她想,黄瑛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大概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另一群出身寒苦艰难过活的人。那些人的世界里没有琴棋书画,谈不上尊严骨气,只是想吃饱饭就已经很难了。

可是很快,黄瑛又做了一件让她更无法理解的事。

黄瑛看上了小小四品官周家的外室子。

那天黄瑛让人备车亲自上街去买作画的颜料,她车子赶得急,撞上了骑着快马赶去看望病母的周仕康。

说实话周仕康那个年轻人,长得不错气度不错武功好像也不错,但他再好终究有个致命的缺点。他出身太低了。

不仅低,还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子,在京城那些高门贵族的公子哥面前,周仕康就像路边的杂草瓦石。

按道理,黄瑛应该像瞧不起她一样,瞧不起周仕康。

可是偏偏被黄瑛瞧上了。

就像戏文中讲的那样,深闺里的大姐对一个穷小子情根深种,贫贱不移。

唯一不同的,是黄瑛并未躲着家人和周仕康偷偷幽会。她和周仕康哪里招摇就往哪里去,硬是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谈得大大方方人尽皆知。

他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酒赏花,到新科状元的府上比试书画,在王妃娘娘的生日宴上为王妃猎鹰祝寿。

侯爷因此大发雷霆,他虽然贪图享乐没什么大志向,但到底和所有贵族一样,不想亲妹妹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侯爷向周家施压,用周家满门的前途威胁周仕康离开黄瑛。

周仕康被逼得只能去边关从军,发誓不得功名永不回京。

周仕康离开京城那天,黄瑛也离开了侯府。向来最重仪态的大小姐,当着一众奴仆卸下一身钗环,披头散发地在祠堂前和哥哥击掌断交。

她是侯爷嫡妹,宁愿被逐出家门,也要嫁给一出身低微的庶子

侯爷大怒,知会城中所有当铺不许收黄瑛的东西,书舍画舫不许买黄瑛的字画。

“不知好歹的丫头!我倒要看看她离开侯府怎么活下去?”

所有不那么艰难的营生都被侯爷堵死了,黄瑛没有办法,只能到这么一家茶馆,做个谁都可以刁难,谁都可以欺负的小伙计。

邱姨娘原本以为,她会在茶馆看见一个落魄潦倒非常后悔的黄瑛。

那样的千金小姐,连烧水都不会,洗个脸都要七八个人服侍,怎么可能过得了苦日子?

可是她错了,黄瑛没有后悔。黄瑛没了耀眼的衣裳首饰,没了仆人前呼后拥,还是腰杆挺得笔直,半分气度不输。

这没道理,太没道理。

回府的马车上,一方锦帕被姨娘绞地凌乱不堪,好不容易养的两寸指甲也险些被折断。

她想不通,难道这世上之人的高低贵贱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即便如今她们贫富相依依旧不能更改?

姨娘不愿认命,她才二十一岁,这就认命了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邱姨娘思来想去,觉着还是她如今的荣宠地位不够稳固,不够让黄瑛对她改观。于是她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更加殷勤恭谨地侍奉侯爷,做侯府最受宠最体面的姨娘,成为黄瑛也要抬头仰望的人。

3

见过黄瑛后的第二个月,邱姨娘有了身孕。

那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侯爷很高兴,赏了她许多金银珠宝,每天都来她的院子看她。

怀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她自觉已是府中最受宠的姨娘,于是隆重地换了一身鲜亮衣裳,出府去看黄瑛。

那是她的心魔,不看见黄瑛低头她总是不能舒心的。

她出门的那天正赶上边关传来捷报,不少军中子弟的家眷围着来看告示战报,聚集的人群挡住了他们的马车。

她不耐烦地吩咐车夫绕道走,不经意间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黄瑛。

黄瑛还是穿着那日的布衣,翘着脚尖挤在人群中,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期盼神情,就好像姨娘小时候眼巴巴看着隔壁铺子的白米饭。

就在那一瞬间,姨娘突然觉着其实黄瑛也不过如此。

黄瑛来看战报,原因自然是为了周仕康。

说什么尊严骨气,不在乎名利富贵,还不是也期盼着周仕康有朝一日功成归来,三媒六聘地娶她做将军夫人?

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期盼尊荣,一样的辗转反侧,哪里就比她高贵了?

邱姨娘那颗一直嫉恨的心一下子放下来。

她看到了黄瑛高傲外表下的真身,黄瑛不再高高在上,褪去金光变成凡夫俗子的黄瑛,她也不需要嫉恨。

4

十月怀胎,邱姨娘生下一个儿子,乳名全哥。

她更加得意了,俨然以未来侯府夫人自居,无论看谁都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慈悲和宽容。

黄瑛说的没有错,姨娘不算十足的坏。她以前虚荣市侩,是因为她拥有的太少,如今她自觉已在侯府站稳了脚跟,愿意表达一些善意给身边的人。

全哥一岁的时候,她再一次从侯爷那里听到了周仕康的名字。

周仕康带着五千精骑偷袭敌军主帐,虽将敌军主将斩于刀下,立了头功,但周仕康自己也力竭而亡,在敌军帐下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哼,死得好。让他不自量力肖想我家瑛儿。”侯爷大快。

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姨娘听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想起那日翘着脚看战报的黄瑛。黄瑛要怎么办呢?

自打有了孩子,她的心越发柔软,同情所有人的悲惨遭遇,总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于是她大着胆子向侯爷求情,说周仕康人都不在了,大小姐一个人流落在外面肯定又辛苦又后悔,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小姐接回来。

侯爷还在兴头上,随口答应了黄瑛的请求,交待她去办。

黄瑛忙不迭地应下来,午饭都没吃,就乘车去了茶楼。

但黄瑛没有在茶楼。

伙计告诉她黄瑛请了两日假,如今应该在家中。

她给了伙计一吊钱,伙计便将黄瑛如今的住处如何如何去细细地讲给她听。

其实听到那条巷子的名字,姨娘就已经很清楚了。那条巷子她再熟悉不过,她曾在那里住过很多年。

十几个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天不亮就能听见隔壁猎户磨刀的响声,入了夜就能听见做了一天活的小贩夫妻又开始争吵打骂。除了便宜,找不出一点好处。

黄瑛居然能忍受住在那里,宁愿住在那里也不回来服软认错。姨娘突然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佩服。

姨娘进了院子,酸腐难闻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各种杂物混乱地堆放在路上,几乎看不见可以落脚的地方。

姨娘用帕子捂住口鼻,皱着眉头往里走,一个衣衫松松垮垮挂着的中年妇人走房间里走出来,听她说是来找黄瑛的,指了指右面的屋子:“那间前面种着花的屋子就是了。”

混乱拥堵的院子里,唯独一间屋子前,摆着几盆素雅俏丽的花,说不出的违和诡异。

姨娘向那妇人道过谢,依言敲门进去。

黄瑛果然在里面,她穿着一身白衣头发没有梳,歪靠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个扇坠。再走近些姨娘看见她的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像是桃子一般。

看这光景,多半是已经知道了周仕康的事情。

“桌上有茶,黄瑛身体不适,姨娘请自便。”黄瑛大概伤心到了极点,姨娘足足站了两炷香的功夫,才看见屋里进了人。而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像是旧锣。

“人死不能复生,小姐还要想开些。”姨娘边收拾房间里的杂物边劝道。

“他人都去了,我还惦记着自己的身子,不肯为他痛快哭一场,岂不是白白相识一场?”

姨娘没有接话,黄瑛又说:“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再不然就是哥哥派你来让我认错回府。不管因为什么,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挺得意的吧?”

“我没这样想。周公子这样年轻,我也是为他难过的。”姨娘说的是真心话。

“我现在不想见人,你既来了就帮我传句话给哥哥。”黄瑛一边说一边咳,但态度却十分坚定,“我当初离府不只是为了仕康,我讨厌侯府,早想一个人出去干净痛快地活着,就算他现在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再回去。”

姨娘没有把话告诉侯爷,她觉着黄瑛一定是伤心过度,疯魔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为个穷小子和家族断绝关系,住到这种地方。如今穷小子死于非命,家里着人来接她,她竟然还不愿回去,天底下怎会有这样想不开的人?

她一个女人,已经没了心上人,再回不去家,一辈子在外面辛苦漂泊日子该有多难?

姨娘想等黄瑛冷静冷静再把她劝回来。

姨娘每天都去看黄瑛,有时候说些劝导宽慰的话,有时候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帮她收拾屋子做做饭。

姨娘去的次数多了,黄瑛渐渐收起敌意,甚至哑着嗓子反过头来劝她。

“我那哥哥见一个爱一个,不会对哪个女人动真心。你与其在他身上费功夫,不如早点为自己打算,就算不能离开侯府,至少留个赚钱的门路。”

“全哥得靠你自己教,指着我哥哥只会教他吃喝玩乐的败家路数。侯府的教书先生不行,迂腐还看人下菜碟,林侍郎家的学塾学风很好,你要想办法送全哥去读书。他将来上进明理,你的终身才算是有依靠。”

黄瑛劝得认真,但姨娘却听不进去。姨娘觉得黄瑛离开侯府太久,根本不知道如今侯爷对她有多好,况且她一个女人什么都不会,能有什么赚钱营生?当然还是尽力留住侯爷的心,才能为全哥为她自己谋得更好的未来。

是以姨娘只静静地听着,不赞同也不反对,就当是陪黄瑛解闷,免得她又想起周仕康来。

姨娘第七次去找黄瑛的时候,黄瑛已经开始梳洗打扮,眼睛也重新有了光彩,黄瑛亲自动手给她做了一顿饭,说是感谢她这些天的陪伴。

姨娘以为这是个好兆头,黄瑛终于想明白了,要和她回去了。却不想吃完饭后,黄瑛和她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姨娘还没明白她这句走是什么意思。

“江南。我哥哥的手还伸不到那儿。我去了,不论是写诗作画还是做点小生意,都有我的活路。”她其实早想走了,之前是为了等周仕康。现在等不到了,自然要走。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黄瑛看着姨娘很认真地说:“这个世界很大的,不只侯府后院那片小小天地,人该为自己活。”

“外面的世界很大?”姨娘喃喃自语,依然不明白。她只知道一个女人出门行走很艰难,吃穿用度处处花钱,如何应付得来?

她想再劝一劝黄瑛,但她劝不住。没人能改变黄瑛的决定,以前黄瑛是大小姐的时候,她不能,现在黄瑛落了难她以为她们的心已经很接近了,依然不能。

5

很快,又是三年过去。

邱姨娘没有如愿被扶正,她以为的宝贝儿子,也没能帮她拢住侯爷的心,反而眼看着侯爷又陆陆续续纳了两房年轻漂亮的姨娘。

侯爷年轻,有那么多活色生香的美妾,当然也还会有孩子。她的全哥,并算不上什么。

邱姨娘得的宠爱大不如从前,有时一个月下来也见不到侯爷。

无数苦等到天明的日子,她总算懂得以前黄瑛说的那句“以色侍人,终不长久”是什么意思。

她居然还奢望成为侯府的女主人?她居然认为有了一个儿子就可以在侯府安枕无忧?可笑、肤浅、愚昧,原来曾经黄瑛嘲讽她的话,并不是因为黄瑛刻薄,而是真真实实就是如此。

是她太傻了。

她居然以为那样一个娶了七八位美妾的男人,会为了她收心,成为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她着实应该听从黄瑛的劝告。

可是就算听了,她又能做什么呢?他们家里穷,没钱供她念书长见识,她厨艺还不错,但她毕竟还是侯府的姨娘,怎么可以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

她想不出来。

她觉着大概只能在侯府里孤独终老了。

谁让她命不好,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又因为十两银子被买进侯府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妾。上天根本没想过给她出路,她就算争又能争到什么?

她不再年轻了,也不再有年轻时候的心气。

全哥七岁的时候,新皇登基,许多像永义侯府这样承袭祖辈荫功,当代无甚功绩的都被夺了爵位。

侯爷的爵位没了,府邸也被收回,平日里称朋道友的贵族子弟一窝蜂地散了,侯爷气得在人家府门前一边喝酒一边大骂,骂到深夜又醉又困,沿着河道往回走,一失足落水淹死了。

侯爷死后,那些美妾或和人私奔,或卷款逃跑,邱姨娘一个人带着孩子,茫茫然不知何处可去。

她娘家早已没了人,如今又没了丈夫,没了钱,只有一个等着吃饭的七岁的孩子。

很多人说这就是烈火烹油骄奢淫逸的下场。

邱姨娘不懂那些家族兴衰的道理,穷苦出身只知道一个最朴素的念头:人得活下去,再艰难也得活下去。

她没办法,也不得不想办法。好在她最是能吃苦,所以她又去做了老本行,去一家包子铺帮忙。

包子铺老板娘不知道她以前在侯府的事,见她勤快,又带着孩子日子艰难,建议她送全哥去隔壁木材铺做学徒。做学徒管饭,学成了就能凭本事赚钱,对她来说是很好的出路。

邱姨娘本也是应该答应的。但她突然又想到了黄瑛。

她一辈子不认字没见识,已然是这样了,她不想她的全哥也这样。

她又接了一份给左右四邻洗衣裳的工作,省吃俭用送全哥去学堂念书。

很多人觉着她昏了头,饭都要吃不上了还送孩子去念书。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读书有用的大道理,只是一次次坚定地和全哥说一定要好好念。

好好读书能怎么样呢?做大官吗?成有钱人吗?她不知道,但她每每想起黄瑛的那份气度和坚定,就觉着至少不会像她似的一辈子浑浑噩噩任人摆布。

6

全哥是个有志气的,他记得侯府的没落,也时刻牢记娘亲的辛苦。他很用功地念书,二十二岁那年,他参加科考,中了榜。

皇帝派他去江南一个小城做县令,邱姨娘乐滋滋地和全哥一起去上任。

全哥做县令的第二年,娶了当地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新媳妇很贤惠,把这个小家操持得十分妥帖,对邱姨娘也很是恭敬孝顺。

她好像终于苦尽甘来了,不用再去辛苦做活,每天可以睡到天光大亮,睡醒了就出去散散步,逛逛街,然后回来和媳妇一起给全哥做饭。

那样的日子简单但幸福,邱姨娘非常满足,她突然有一点理解黄瑛说的那句外面世界很大,也许侯府的没落也不全是坏事。

日子闲下来,邱姨娘也多了一份闲情雅致,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决定上街买菜籽的同时,她想再去买点花籽。

她一直记得黄瑛喜欢花,当年在杂院那样艰苦的环境,黄瑛依然在屋前种满了花,可见花是能让人开心的。

邱姨娘去了城里唯一的一家花铺,在花铺里她见到了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的黄瑛。

黄瑛是这家花铺的主人,准确说,黄瑛是很多家花铺的主人,除了他们这座小城,还有很多很多地方经营着黄瑛的花铺。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总是有办法,什么都能做得好。”经历过那么多起伏,邱姨娘现在的心境变得疏阔很多。即便黄瑛现在看上去比她有钱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她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嫉恨,只觉得异地他乡重逢故人,从心底里欢喜。

“你也很好。”黄瑛拉她坐下来叙旧,“侯府没落,你一个人带着全哥,把他教得这样好。我才进城就听见许多人说新来的县令是个很公道讲理的人。”

“我不懂什么,都是全哥自己争气。”邱姨娘打量着黄瑛,她看上去变化并不大,眼睛依然亮晶晶的,但头发,黄瑛并未梳发髻,“大小姐,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嗯。”黄瑛笑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因为周公子吗?”

“不全是。”黄瑛还是如少年时那样直白,“我没想为他守节,但确实这么多年没遇到合适的人。”

邱姨娘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你跟我回家吧。我,全哥还有全哥媳妇,我们一家人一块儿过。全哥现在是县令,认识的人多,让他帮你留意着,肯定不让你一个人孤孤零零的。”

“你总是这样好心。”黄瑛看着她,眼睛里有感动,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拒绝,“我最近在研究腊梅的新品种,抽不开身,还有各地的花铺生意也得常去照看。”

“那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你老是一个人不觉着孤单吗?以后老了怎么办?”邱姨娘忍不住地为她担心。

“为什么会孤单?有那么多事要哪有时间孤单?”黄瑛也依旧不理解邱姨娘的想法,“我觉着现在挺好,写写诗种种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闺阁时最向往的就是这种生活了。虽然如果仕康还在会更好,但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月有阴晴圆缺嘛。”

第二天,黄瑛和邱姨娘吃过午饭就又走了。

邱姨娘去城门送她,看着她纤细的孤单的背影,心底一阵阵悲凉。大小姐出身那样好,长得那样漂亮,读过那么多书,那么有本事,该是嫁得如意郎君,幸福美满一生的,怎会这样命苦?这样让人心疼?

7

很快又是两年,全哥媳妇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

邱姨娘开心得不得了,破天荒地大操大办起来,在府里摆了三天酒席,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进门来就客客气气地给酒喝给肉吃。

酒席摆到第三天,进来一个化缘的游僧。邱姨娘一向是敬佛的,即刻领了游僧进门,亲自到厨房吩咐斋饭。

等候斋饭的时候,她看着游僧身上打满补丁的僧衣,忍不住问道:“大师,佛祖真的可以渡化众生么?”

“世间缘法,我佛慈悲,渡化可渡之人。但这世间有一种人是不需要渡化的,这种人不觉贫贱之苦,可领富贵之荣,清楚自己所求,果敢坚持,甚至不需要亲人之谊,爱人之情,自己便是自己的渡化。”

“自己便是自己的渡化?是已经得道的方外大师么?”

游僧摇摇头:“红尘之中自有人在。”

“红尘之中?”姨娘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原标题:《子非鱼》)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猜您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