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茂算相声大师吗(相声大师苏文茂诞辰90周年)
苏文茂算相声大师吗(相声大师苏文茂诞辰90周年)这个问题比较有趣,因为以前这不是问题。苏文茂的相声,给了我不小的启发。他所创作、表演的相声,都在塑造一个有问题、值得讽刺与批判的典型人物——这个人物有名字、有身份、有背景、有形象,还会引发一个连带的问题:逗哏演员在饰演被讽刺的人物时,是否要保持演员自己的形象不受损害?哏,指有趣,逗笑。文哏指有喜剧情节、比较文雅、有知识性的相声段子。1990年12月31日上午,我上小学一年级,在班里组织的新年联欢上说了段单口相声。在我们班“现演”(现眼)以后,我还到二班(一年级俩班)继续“现眼”,演完挣了根铅笔,保留至今。而当时我说的相声就是苏文茂的文哏段子《扔靴子》。现在看着这根二十多年前带橡皮头的铅笔,那些念过的课本都忘了,听过的相声倒都记得。苏文茂是药铺学徒出身,起先文化水平不高,但他一直坚持学习知识,最终成为以文哏著称的相声演员,也是相声作家。他创作了《美名远扬》《得寸进尺》《大办喜事》《满载而归》
按:春节期间各类晚会的热闹刚过,《相声有新人》也吸引了不少年轻观众的目光。虽说相声是一门传统文化,但如今的相声和传统相声已然大有不同。苏文茂就是相声现代化过程中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在一个相声段子里,他对捧哏的说:“咱们相声现在越来越文明了。你看像这种:‘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这个咱不说!”受讽刺文学影响、超越了伦理哏的新相声,具备了从前所没有的文学性,也开始像喜剧靠拢,表演者也从“说相声的”渐渐变为“相声演员”,甚至表演艺术家。
历史考据达人侯磊在文化随笔集《声色野记》中提到,苏文茂的相声,成于“文哏”,但争议也来源于“文哏”。他讲相声“太温和,而且在改编中变动过大”,“比起侯宝林基于众人皆知的民间演义、戏曲人物的‘歪传’和刘宝瑞的文字游戏,苏文茂的包袱略显高冷,不容易直搔笑点。”苏文茂是20世纪50年代相声改革的适应者。当时不让说传统段子,新活编得不上座儿,他却另辟蹊径,学了马三立先生的高招,把传统中让说的、文绉绉的拿来整合,并改编留存于舞台,以至现在还能听到《八扇屏》《论捧逗》《大相面》《五行诗》《汾河湾》。“当时演什么段子、怎么演,并不是演员说了算的。能有苏先生这样的相声演员,是一大幸事。”侯磊这样写到。
今天是相声大师苏文茂诞辰90周年纪念日,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声色野记》节选了这篇《文哏:被指定的舞台》,以飨读者。
《文哏:被指定的舞台》
文 | 侯磊
哏,指有趣,逗笑。文哏指有喜剧情节、比较文雅、有知识性的相声段子。
1990年12月31日上午,我上小学一年级,在班里组织的新年联欢上说了段单口相声。在我们班“现演”(现眼)以后,我还到二班(一年级俩班)继续“现眼”,演完挣了根铅笔,保留至今。而当时我说的相声就是苏文茂的文哏段子《扔靴子》。现在看着这根二十多年前带橡皮头的铅笔,那些念过的课本都忘了,听过的相声倒都记得。
一
苏文茂是药铺学徒出身,起先文化水平不高,但他一直坚持学习知识,最终成为以文哏著称的相声演员,也是相声作家。他创作了《美名远扬》《得寸进尺》《大办喜事》《满载而归》《学习张士珍》等段子,还与别人合写了《废品翻身记》等。同时,他也擅长演京剧、曲剧和电视剧,他能唱《女起解》《打渔杀家》《能仁寺》《铁弓缘》《打面缸》《法门寺》《乌龙院》等,酷爱看戏和电影,尤其是卓别林的电影。
苏文茂的相声,给了我不小的启发。他所创作、表演的相声,都在塑造一个有问题、值得讽刺与批判的典型人物——这个人物有名字、有身份、有背景、有形象,还会引发一个连带的问题:逗哏演员在饰演被讽刺的人物时,是否要保持演员自己的形象不受损害?
这个问题比较有趣,因为以前这不是问题。
在二人转表演过程中,演员最不怕的就是自我丑化,可以在台上指着拉大弦儿的(伴奏)说:“拉大弦儿的是我爹!”
这时拉弦儿的肯定答应一声:“哎!”
演员继续说:“全场观众是我爷!”
给拉弦儿的找好几百个爹,自己当孙子,全无所谓。
在传统相声中,逗哏演员也不担心这个,他对捧哏的说:“咱们相声现在越来越文明了。你看像这种:‘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这个咱不说!”
这么说怎样也不吃亏,拿捧哏的砸挂就行了。而在新相声中,这个尺度见仁见智。当思考到这个问题时,我们在潜意识里已经将“说相声的”提高为“相声演员”,他们中有成就者将是表演艺术家,而不再是路边撂地的流浪艺人。
而就苏文茂塑造的人物,不论是《新局长到来之前》中的苏大秘、《美名远扬》中的“哏会计”还是《文章会》中的苏大才子、《红楼百科》中的红学家……那些充满各种缺点的小人物并不让人太厌恶,只是滑稽,更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本人。苏文茂讽刺的枪不是投在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上,而是投在中国所有小人物的影子上,他们都有共同的人性的弱点,何时予以讽刺与批评都不为过。至今我还记得《美名远扬》中的“哏会计”——一个因偶然间发表了篇“豆腐块”文章就靠抄袭而去当作家的人:
甲:……仨月赶上赵树理,半年超过郭沫若,一年零两天要达到鲁迅的水平!您说这计划不高吧?
乙:干吗还“一年零两天”哪?我看有一年足可以了。
甲:哎呀,要赶鲁迅先生,一年恐怕赶不上。
乙:那就多订点儿,一年零五天。
甲:那就超过他去了。
传统相声里也有这样的典型人物,但形象相对模糊,不鲜明,也大多没有名字和身份,更多的是逗哏演员以自己来表现。1949年以来,相声受讽刺文学,特别是讽刺喜剧的影响,在塑造人物上下了功夫;相声作者不再只限于相声演员本身,还有有文学修养的职业曲艺作家,如苏文茂代表作《高贵的女人》《新局长到来之后》的作者何迟,以及马季、梁左等,相声本身的文学性提高了,更像喜剧了。全社会提高了相声的地位,丰富了这门艺术。除了苏文茂在相声中塑造的典型人物,还有马三立《买猴儿》中的马大哈、《开会迷》中的开会迷,马志明《纠纷》中的丁文元,高英培《钓鱼》中的“二他爸爸”,姜昆《虎口脱险》中塑造的社会小青年,等等,都是新相声的代表人物。
二
按照相声界“德、寿、宝、文、明”的辈分,苏文茂的辈分不算高,有些师叔比他大上十几岁,所以到了晚年,他也不大爱提辈分。他这一辈子有苦命,也有幸运。他年纪轻轻,师傅没了;中年丧妻,生活压力一直很大,但幸有续弦。在曲艺团踏实干了一辈子,除了“文革”期间被下放,他没流浪过江湖,没遭受过太大的折磨与否定。
苏先生的相声,成于“文哏”,但争议也来源于“文哏”。曾有名家开玩笑说,苏先生的相声是“温哏”,太温和,而且在改编中变动过大。《论捧逗》原名叫《八不咧》,最主要的表演段落是“打门就打门不咧,走就走不咧,拐弯就拐弯不咧”这样的地方,是传统的“争辩活”,因为“八”在春典中叫“张”,这段俗称叫“张咧子”。马季晚年和赵世忠合说过这段,还保持着马季独特的风格,如今依照传统演得好的是郭德纲和于谦,他们已经“磨”出来了。而在苏文茂的版本中,“八不咧”的地方都被删了,相对容易表演。在《批三国》中,侯宝林版的重在对刘备、吕布、刘安等人的点评,底是“刘安杀妻”,继承了戴少甫的风格;刘宝瑞版的底是“吴氏老太太生的张飞”(“无事生非”的谐音);苏文茂版的底则是“三角恋爱”。比起侯宝林基于众人皆知的民间演义、戏曲人物的“歪传”和刘宝瑞的文字游戏,苏文茂的包袱略显高冷,不容易直搔笑点。
文哏相声是特定时期的产物,它和传统相声中的“清门相声”不是一回事。清门相声起源于全堂八角鼓,而“文哏”这提法最早应是来源于单口。单口相声借鉴了些评书的素材,说起来文雅有趣,因此才是“文哏”。对口相声里最早是没“文哏”这么一说的。郭德纲在《过得刚好》里写道:“……(文哏)这类节目一直与伦理哏紧密相连。《反八扇》结尾要落在妓院,《五行诗》句句找便宜,《八大吉祥》说对方父亲是王八。可见所谓的文哏是为伦理哏作铺垫,并且不如伦理哏光明磊落。相声问世,乃为艺人谋生之手段。街头卖艺求三二碎钱买米买面养家糊口。立于风雪中满口高雅,不冻死也得饿死。”这话虽然是站在他个人的立场说的,但说得非常实在。这些相声的作者,都是清末落魄的八旗子弟,多少有点儿文化,但为了挣钱,内容肯定也高档不到哪里去。和表演火爆的武哏段《大保镖》《拉洋片》《武坠子》比起来,真是撂地说“文哏”,谁听啊?
苏文茂是20世纪50年代相声改革的适应者。当时不让说传统段子了,新活编得不上座儿,他却能另辟蹊径,学了马三立先生的高招,把传统中让说的、文绉绉的拿来整合,并改编留存于舞台,以至现在还能听到《八扇屏》《论捧逗》《大相面》《五行诗》《汾河湾》。要知道,很多和他平辈的演员,能说的传统段子也就一两段,甚至几乎不会。当时不让教也不让学,等到能教能学了,已经到了80年代,找谁学去呢?苏文茂说这些段子时是在60年代,能够把传统段子演出来已经不易,总比演《万吨水压机》那样口号似的相声要好得多。当时演什么段子、怎么演,并不是演员说了算的。能有苏先生这样的相声演员,是一大幸事。
三
苏文茂的相声都是“死口”的,这一点和马三立先生的相声近似,都是死词,每次手势抬多高,在哪儿结巴一下,都是记死了的。苏文茂有“柳活儿”(作者注:相声术语,就是学唱各种地方戏曲和歌曲,分歌柳儿和戏柳儿,简单说就是学唱),在《汾河湾》中唱了河北梆子《汾河湾》,在《窦公训女》中学郝振基唱了句高腔。高腔是传统戏曲的四大声腔之一,没有管弦乐器伴奏,只用锣鼓,声腔古朴高亢。像不像三分样,而如今已经少有人知道什么是高腔了。苏文茂的贯口也很好。把贯口说得快不算能耐,能说得抑扬顿挫、字字清晰、入耳连贯不绝才是能耐。现在会说贯口的也不多了。
说相声最好的是“拴死对儿”,合作四十年,开始说得再一般,最后能说得炉火纯青,这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魅力。就像侯耀文和石富宽、王谦祥和李增瑞、郭德纲和于谦,他们都是绝佳的搭档。而师胜杰老师就没那么幸运,一直没有固定的捧哏。而苏文茂是相声常氏家族的大哥“小蘑菇”常宝堃的徒弟,曾有于俊波、高元钧、全长保等名家为他捧哏,他也为常宝华捧过几年。后来张寿臣的徒弟、师胜杰的师傅——捧哏大师朱相臣与他搭档。朱相臣捧哏的话不多,但尺寸极佳,用现在的话说,他有冷幽默的劲儿。从1956到1966年,正是他与苏文茂合作整理上演了《批三国》《论捧逗》《汾河湾》《抚瑶琴》等节目,才确保了他“文哏大师”的根基。我始终被他一个最简单的小段《抚瑶琴》中的铺垫与技巧所折服,很多演员急着抛包袱,做不到这么沉稳、这么讲究迟急顿挫。
苏文茂:(学朱母)“我听你这音声,我想起一个人来。”
朱相臣:想起谁来了?
苏文茂:(母)“我想起我死去的娘家哥哥来了。”
朱相臣:哦,我舅舅。
苏文茂:(母)“我一听你这音声我想起他来了,我记得他跟你这一样。”(学朱父)“噢,那甭问,内兄一定是一位音乐家了?”(母)“他倒不是音乐家。”
朱相臣:那是干吗的?
苏文茂:(母)“他是弹棉花的。”
生活中的苏先生一本正经,爱搓麻将,不爱开玩笑。但我认为,他是有趣的,有雅量的。晚年他有双很有型的白眉毛。曾有观众给这位老先生起过一个善意的雅号,不是“白眉大侠”,而是“加菲猫”!若天堂有知,想来他是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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