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向南（巨龙向南）

巨龙向南（巨龙向南）凝视沉思间，红水奔腾的元江过去了，茶香飘逸的普洱过去了，前方是野象谷站，西双版纳站，橄榄坝站……现在一片壮观壮景顷刻间从身旁闪过，身在平稳车中看不见脚下的惊险，几个关键数字却入脑入心：整条铁路共有隧道167座，桥梁301座，重重峰峦隧道连接，道道深渊巨柱擎天，4天的路程缩短到4个小时，滚滚车轮接通晨昏。4车厢5A，靠窗的好座位，我前倾着身子收纳着窗外秀丽起伏的山河，收纳着云净天蓝的碧空，欣赏平稳倒退中的轻雾绕山淡岚隐现。前方，一个又一个多姿多彩的站名呼唤着我的急迫，尽管4个小时之内就可以一一亲睹，也尽管这些地方我都无数次去过，但现在我乘坐的是快速如飞的钢铁巨龙，穿行在通往老挝的路程中，时空流转，时代变幻，所思所想也就乘旧奔新而来……53年了，也是这个方向，也是这片山水，也是往南再往南，向着西双版纳，向着国门磨憨，向着“远在天边”的老挝行驶，不过，那时乘坐的是敞篷汽车，时速比岁月还悠悠，公路

本报美编 郭金龙 制图

欧之德

从昆明乘坐动车到老挝去，到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的首都万象去，一路或峰峦叠嶂，森林重重；或佛塔闪闪，野象出没……一条钢铁巨龙银光闪耀连接起两个国家，呼啸而过地穿山越岭，平稳舒适地走州出国，距离输给了速度，速度赢得了时间，跨国愿望在古意苍远和现实演绎的朝发夕至中实现。我乘坐着这列巨龙般的动车观今寻旧，既熟悉又陌生，情感未央。晨风轻拂中，空气既轻松又凝重，希冀找到自己镌刻在心中的往事与当代奇迹的连接点。

当太阳从“东骧神骏”的金马山上升起的时候，一声雄浑的汽笛，启动了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C268次列车，缓缓离开昆明站，那攒足劲头的架势似乎要与东边的千年神驹来一番比赛。这匹据说能“日行五百里”的金马，在时光荏苒中显然已经落伍，眨眼之间就被动车抛在身后，风驰电掣一路向南，再向南……

4车厢5A，靠窗的好座位，我前倾着身子收纳着窗外秀丽起伏的山河，收纳着云净天蓝的碧空，欣赏平稳倒退中的轻雾绕山淡岚隐现。前方，一个又一个多姿多彩的站名呼唤着我的急迫，尽管4个小时之内就可以一一亲睹，也尽管这些地方我都无数次去过，但现在我乘坐的是快速如飞的钢铁巨龙，穿行在通往老挝的路程中，时空流转，时代变幻，所思所想也就乘旧奔新而来……

53年了，也是这个方向，也是这片山水，也是往南再往南，向着西双版纳，向着国门磨憨，向着“远在天边”的老挝行驶，不过，那时乘坐的是敞篷汽车，时速比岁月还悠悠，公路名副其实一个“绕”字，拐来拐去过了偏旁还甩出一个尾巴。尘土飞扬的颠簸中，沿途什么热带风光、山川壮丽，已经诱惑不了本该一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他们昏昏欲睡。沿途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是支援老挝修建公路的工程队，长长的汽车队伍，缓慢的行车速度，从昆明到中老边境的磨憨，汽车哮喘病般走了整整4天。

眼下，此行非彼行，一条长龙呼啸而来闪电而去，轻轻松松行驶在一幅幅油画里，或钻进钻出于一个个明亮通透的隧道中，时速160公里无阻无挡，嗝都不打一个。我突然想到《三国演义》中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1800多年后注入先进的科学技术用在当代的交通建设中，古今同一词语，其内涵已是不同效果、不同概念。当乳白色的巨龙风卷狂飚驰上元江双线特大桥时，列车广播员娓娓介绍，此桥桥墩有154米高，拔地而起相当于54层楼，世界第一高墩非它莫属。而前方最长的安定隧道长17.5公里，瞬间就像入夜出昼穿越两个时空。从前的马帮和汽车绕山、绕云、绕河谷，绕得赶马人脚软手抖，绕得车上人半死不活，发誓不再来边疆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现在一片壮观壮景顷刻间从身旁闪过，身在平稳车中看不见脚下的惊险，几个关键数字却入脑入心：整条铁路共有隧道167座，桥梁301座，重重峰峦隧道连接，道道深渊巨柱擎天，4天的路程缩短到4个小时，滚滚车轮接通晨昏。

凝视沉思间，红水奔腾的元江过去了，茶香飘逸的普洱过去了，前方是野象谷站，西双版纳站，橄榄坝站……

柔和轻软的傣族歌曲挽住窗外的车站，车站造型拉长了乘客的脖子，一个车站，一道不同的风景，或取自大象漫步，或参照孔雀展翅，热带阳光中远山绿江水蓝，椰树成行胶林似海，一片玉染翡翠，一片金风民情，两道铁轨剪断了西双版纳不通火车的历史，记录了一个新时代的丰功。

磨憨站到了，好个边境小镇新颜新貌，一端连云南，一端接老挝，中国这边，是一个抵达天涯陆角的句号，对于跨国铁路，却是一个暂时歇息的逗号，铁路还在往前延伸。巨龙一声长啸进入老挝，异国他乡的站点是磨丁、南塔、孟赛、琅勃拉邦、万荣，最终在老挝首都万象画下了句号圆圈。沿途一地风景明珠耀眼，琅勃拉邦的世界文化遗产、万荣的奇山异水，万象的名胜古迹，地名诱人风景民情更诱人。

又是一个情况急转的“可是”，当下由于疫情原因，客车只能在磨憨站停步。

叹息中很不情愿地下车，脑子却在前方那些充满温和与念想的地方拉不回来。

53年前，我所在的筑路工程队在那些地方“战斗”了整整3年，重任在肩帮助老挝人民修公路。东线、西线、北线……是公路的临时代号，最先进的施工机械是推土机，在崇山峻岭之间推森林，推河谷，推艰险，再铁锤、钢钎、炸药、镐锹、独轮车一起上，老茧一层层增厚，血泡一串串破裂，开辟出东西南北条条公路平平坦坦。筑路工程队一批接一批，先后10年时间留下无数故事无数汗水，“始”和“终”都不寻常。

忘不了工程队沿线修建的各式“友谊亭”，摆着盐巴、针线、压缩饼干、泡菜坛，战争年代的紧缺品，过路的老挝群众免费拿。

忘不了“爱护老挝人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鱼跳进河边洗菜的炊事员菜筐中，捧起鱼看看又放回河中，胖头鱼摇头摆尾欢快而去。

忘不了中国工程队牺牲在老挝的那些弟兄，陵园大门的红色条幅留下永远的忠诚：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今天的中老铁路沿着当年的“北线”一路延伸，工地上的标语是“造福老挝人民，联通世界”。当年修公路今天修铁路，都是友谊的基因凸现，继承的是两国一脉相承的友好传统。

2019年，我曾相约当年工程队的一些朋友再返老挝，凭吊永远留在那些青山绿水间的弟兄。巧的是，在琅勃拉邦与修筑高速铁路的工人相遇，紧握双手，道不尽同在老挝先后修路的感慨，言不尽中国和老挝两个友好邻邦的昨日和今天。

年近5旬的铁路工人老朱话语不多修路经验丰富，他先是在中国境内的元江大桥工地干活，大桥工程是难关中的难关。说起施工的过程他几多自豪，几多感叹。我云里雾里听不懂一串串工程术语：应变片、上承式连续钢桁梁结构， GPS设备……只听懂了这桥墩必须承受15万吨的重量，而元江全是断层地带和滑坡体，按普通施工法，桥墩的承载量怎么也过不了关。难为了工程技术员们无数个长夜难眠，脑汁绞尽终究迎来了柳暗花明，他们用国内首创的工艺最终破解了这一天大难题。如今，大桥肩挑两座大山、横跨一个峡谷，火车在拔地而起的桥面上一口深呼吸飞闪而过，而铁路工人们在河谷常年30多40度的高温下，从2016年6月开工到2020年7月合龙，用了整整4年时间……

老朱还说，他后来调到琅勃拉邦，森林中的蚂蝗、蝎子、毒蛇和漫长的雨季，又是新的阻力。“你们在老挝干过，了解。”他用这句话结束了我们短暂的交谈，匆匆转身向工地走去，他还要在这儿用汗水和责任与铁轨对话，还要万水千山只等闲把铁路往前延伸。

这条带着友谊、科技、环保、开放的跨国铁路，在老挝境内一共409公里，是我国“一带一路”倡议与老挝“变陆锁国为陆联国”战略对接的重要项目，也是首条以中方为主投资建设、全线采用中国技术标准、使用中国设备并以中国铁路网直接连通的黄金桥。

追溯中老铁路热火朝天的历史沿革，如果从2010年5月21日昆玉段(昆明至玉溪)开工建设算起，到2013年10月30日开工的玉磨段(玉溪至磨憨)，2015年12月2日开工的磨万段(磨丁至万象)，至2021年12月3日全线通车运营，先后用了将近11年时间，一批一批的施工队伍和工程技术人员，经历了无数难以尽说的艰辛，终于从他们手中牵引出一条钢铁的巨龙，载着列车追云逐日，矫健奔驰。

在时间维度的切换中，我看到，今天修筑中老铁路的工人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年轻，一样充满理想、充满激情，然而，他们却多了现代知识，现代思想，现代科学技术。

磨憨站到了，这儿已经是国家级陆路口岸和磨憨边境贸易区。

仰望着国徽高悬的磨憨国门，以及一条条商铺林立的新修街道，又情不自禁切换到一个难以忘记的“当年”。

1969年12月11日，我们这一批援老筑路工程队到达这里，一片茂草野林诉说着边关的荒芜，几间陈旧平房表现出国门的冷清，只有高高的旗杆上，五星红旗飘扬着祖国的威严。我们面向北京方向宣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誓死为伟大的祖国争光……”一张张青春脸庞泪珠滚动。

中国两代筑路人在老挝留下了神话般的奇迹，当年的公路蜿蜒，今天的铁路伸展，延续着中老两国人民友谊与发展的标志。

时间推到2021年12月3日，是中、老两个国家理所当然记入史册的日子。下午3点，中共中央、国家主席与老挝人民革命党中央、国家主席通伦，通过视频连线共同出席中老铁路通车仪式，在两国元首发出“发车”指令后，中国的“复兴号”和老挝的“澜沧号”同时从昆明和万象启动对开，成千上万人欢声雷动，沿途车站载歌载舞，两国人民携手打造了一把开启文明和发展的金钥匙。在这之前，尽管中国和老挝有公路相连相通，有澜沧江湄公河一衣带水，但一条钢铁巨龙的伟岸诞生，毫无疑问将更加快速地驱动历史的进步，经济的发展，友谊和财富的充实，并且将一代代传递下去。

我是第一次乘坐此趟列车，百感交集，不知道那些来自五湖四海为中老友谊修过公路修过铁路的兄弟们现在在何方何地？他们应该获得太阳般大的功勋章。

在灿烂的阳光下，我在磨憨向着中国的国门国旗和紧邻的老挝国门国旗，举起右手庄严地敬了一个礼！

来源：云南日报

编辑：刘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