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侦探社雨夜凶杀案(杜鹃小区完美谋杀案)
全民侦探社雨夜凶杀案(杜鹃小区完美谋杀案)“明白了。”阿明说,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圆珠笔,认真地在笔记本里记了记。看到后辈这么信任他,张平可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脸。“有这个可能,毕竟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所有事都告诉她。”“嗯。不过,虽说有矛盾,但好像也不构成杀人动机,毕竟死者既没有调查他,也没有大吵大闹,可以说是放任不管的状态,那丈夫为什么要杀死这样的妻子呢?”阿明说得没错,这点也让张平没有底。“昨天我们对死者的手机和电脑调查得不够仔细,之后再仔细查一遍,也许能找到私家侦探那样的人物。”“你的意思是死者在暗中调查,但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他们赶在中午一点之前结束了对千宝公司的走访,在被太阳烤了十分钟后,又一头扎进了一家开着空调的快餐店。
“平哥,你还在怀疑死者的丈夫吗?”
张平喝了一口冰啤酒,一瞬间来到天堂。“我一开始怀疑他,有点碰碰运气的心态,或者说宁愿杀错不愿放过,但你绝不能等到理由充足到谁也无法反驳你时才行动,那样机会早就溜走了。现在走访下来,与死者有比较大矛盾的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吗?”
“嗯。不过,虽说有矛盾,但好像也不构成杀人动机,毕竟死者既没有调查他,也没有大吵大闹,可以说是放任不管的状态,那丈夫为什么要杀死这样的妻子呢?”
阿明说得没错,这点也让张平没有底。“昨天我们对死者的手机和电脑调查得不够仔细,之后再仔细查一遍,也许能找到私家侦探那样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死者在暗中调查,但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有这个可能,毕竟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所有事都告诉她。”
“明白了。”阿明说,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圆珠笔,认真地在笔记本里记了记。看到后辈这么信任他,张平可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脸。
“打电话给阿嘉,问问他们调查出什么了。”
阿明打电话过去,通话进行了十几分钟,期间他拿着笔的手一直没闲着。
放下电话后,阿明说道:“他们走访了陆丙强所说的女性朋友,是个美容院的老板之一,年纪比他还要大两岁,离过婚,无儿女。她说他们是在半年前,陆先生来美容院时认识的,目前对女老板周围人的走访也证实了这点。她坚持说他们目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还没发展到情侣。
“阿嘉他们也调查了美容院老板的邻居,邻居说见过陆先生单独去她家,有两三次,但他在那里待了多久,又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两人是情侣关系。不过从陆先生的同事和朋友的走访,基本可以得出他们的关系比较亲近。”
“除了这个美容院老板,陆先生是否还有别的情人?”
“没有,走访下来口供都比较一致,除了妻子外,美容院老板就是陆先生唯一比较亲近的女性,而且是在半年前认识的,陆先生和那位女子的朋友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张平想了想,说道:“陆先生和美容院老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真实是什么关系其实影响不大,关键是妻子是怎么想,又是怎么做的。虽然就算丈夫真的出轨了,妻子也很难提出什么实际性的赔偿,但作为妻子来说,即使提出不了赔偿,她也有调查的理由。”
“如果妻子真的请人调查的话,你想找这个人聊聊?”
“对,也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呢。”但也只是可能而已,他心里并没有对这个想法抱什么期望。饭菜上来了,他们将食物送进嘴里,安抚抗议已久的肠胃。
饭吃得差不多了,阿明还想聊案件的事,于是说道:“陆丙强所在的友光文具经销公司这两年发展得并不好,市场萎缩得很严重。”
“是吗?”
“据说是因为公司管理混乱,中层领导不作为、心猿意马。去年还出了财务经理贪污公款的丑闻,但这只是了加速友光公司衰落——文具市场饱和,价格没有优势,又找不到解决方法,友光公司的衰落只是时间问题。”
“陆丙强在那家公司担任什么职位?”
“市场部经理,据说绩效下滑得厉害,老总也不怎么待见他了,之前公司前景光明时还带他去钓鱼,现在也不带他了。”
“他们还有心思钓鱼啊。”张平乐了。
“老总已经在着手出售公司了,他年龄也不小,正好借此机会退休。”
张平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桌子上堆成小堆的鸡骨头。刑警的工作有时就像是在收集信息的碎片,你无法预料哪块碎片有用,哪块没用,又是哪块能让案件一锤定音。因此他们总是收集了能堆成一座小山的碎片。一个训练有素的刑警,就是要在这堆碎片中找到能够指引案件走向的那块。
“陆丙强毫无疑问知道公司目前的处境。”张平说。
“没错。”
“那么他会怎么想呢?”
“他肯定会着手找新的工作,毕竟他还不到三十岁,又是名牌大学毕业,不可能继续呆在那样摇摇欲坠的公司。”
“但以这几年的经济形势,好一点的工作都不好找,加上你刚才说的——文具市场饱和,想要再进一家文具公司,机会恐怕十分渺茫。”
“当然,就算不是文具公司,情况也差不多——恐怕还更糟,因为他可能并不了解其他行业。”
“没错,所以说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不过分吧?”
阿明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没体会到张平想说什么。
“他自己的事业陷入低谷,而妻子的事业却蒸蒸日上。”
“啊,所以他就产生了嫉妒的心理。”
张平并没有着急回答他。“一个事业顺利的男人对妻子爱答不理,甚至把她当作机器人对待,在我看来,他要么是男同,要么就是看不起妻子。”
“为什么会看不起?”
“因为他把事业当作骄傲的资本和衡量一个人等级的标准,他会认为自己是在残酷社会中厮杀并且获得成功的胜利者,而事业平平的妻子理应做他的陪衬,理应服侍他。”
“原来是这样。”阿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睛里的冰终于开始化开。“所以当情况调转时,一开始的胜利者便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了。”
“另外,当一个人觉得自己陷入低谷时,他就会开始担心情况会不会更糟。我们一开始觉得应当是妻子调查了丈夫,丈夫才会觉得受到威胁,但其实不是,关键不是妻子做了什么,而是丈夫怎么想。”说来好笑,这话他刚才就说过,但现在才想明白。
“连我们这些无关的旁观者都会怀疑妻子是不是调查了丈夫,那做贼心虚的丈夫是不是更会觉得自己被妻子调查了。更糟的是,妻子对丈夫漠不关心的态度,会让丈夫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有把柄落在妻子手里了。于是他会进一步想到,如果自己被辞退,同时妻子又以伴侣出轨为由提出离婚,法院会立即判决离婚成立,那他不但没了工作,还会被赶出家门,因为他已经负担不起房子分期付款的费用。这样一来,丈夫杀害妻子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让我想一想。如果妻子死了,他还能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心理的不平衡也好了。对了,还有保险!”阿明,将他的笔记本飞快地往前翻。“在这里,双方都有购买人生保险,受益人包括父母、子女、配偶!”
“这笔钱,加上妻子的遗产将帮他度过难关!”
回到车里时,那台雪弗兰已经像火炉那样温暖,张平赶紧打开空调。
“平哥,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家伙其实是个男同?”
“这样的话,那个美容院老板又怎么解释?而且根据余小姐的说法,他只有在求爱时会对他的妻子好一些。”
“这倒也是。”
他们过了立交桥,来到另一片高楼耸立、玻璃像镜子那样反光的地方。姚女士现在所在的公司拥有一整栋大楼,大楼底下还有公司自己的停车位,里面的车个个都是车展里的“模特”,而且都像是刚从洗车店出来,最便宜的也要百万以上。相比起来,他们这辆脏兮兮还带着刮痕的白色雪弗兰简直就像白蛋糕上的蟑螂那样扎眼。不过那又怎样,作为刑警你有时是忠诚而凶狠的猎犬,有时是混迹市井的老鼠,有时是在最肮脏的下水道中探听消息的蟑螂,总之是往社会的底层走,鲜有往上游的。
他们还是把车开了进去,并且停在一辆法拉利和一辆奔驰S级轿车中间。
姚女士比千宝公司的人镇定多了,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眼睛里透着疲惫和虚弱。她身穿藏蓝色连体西装裤,腰间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脚上穿着发亮的黑色高跟鞋。眼睛不大,单眼皮,但整张脸也比较小;中短发,发尾有些卷,每一根发丝看上去都经过精心护理,给她一个摄影师和一些灯光就可以直接上杂志封面了。她态度谦和,也透露出自信和洒脱,张平有种感觉,如果他在这个房间跟她吵起来,输的恐怕会是他。
张平注意到她办公桌上的牌子,上面写着“总经理”三个字。
他们在两张舒服的靠背椅上坐下,然后就开始了警察的日常提问。
如何形容你和死者的关系?
她说她对死者印象不错,但私下并没有交流,死者被婚姻问题所困扰也是她在吃饭时听别的同事说的。她应该算是比死者大十几岁的老师或者前辈吧。
是否发现死者与他人结怨?
不曾发现,也难以想象有谁会跟她结怨,死者的心思非常细腻,时刻顾及着他人感受,就算是批评别人也非常注意场合和遣词用句。无论是对待上级还是下级,她总是笑脸相迎,其他的同事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认识死者的丈夫吗?
只在聚会中见过一面,没说过话。她并不是很会社交的人,除了工作内容,聊天很容易就会卡壳,所以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对死者的丈夫印象如何?
她眼睛望向上方,眉头微微用力。“他很胖,跟其他人相比,体积大得明显,皮肤也偏白,给人的印象不喜欢外出。说来奇怪,虽然他身上堆满了脂肪,但给我的感觉不是柔软而是坚硬,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啊,是因为他的眼睛。那时他的眼睛突然扫了过来,与我对视着,一时都没有移开。他的眼睛给我的印象就像石头那样,冰凉而冷漠,并且充满愤怒。”
“愤怒?对你吗?”
“是也不是。从他来的第一秒钟,他就是那个样子。那是两年多前了,当时彩芸她刚来公司不久。那个聚会是公司同事自己安排的,主要是为了让新人更快地融入集体,也鼓励甚至‘怂恿’带自己的男女朋友过来。于是那人就这样被彩芸带来了,据说是在百般请求下才来的。
“宴席上其他人都在努力活跃气氛,相互交流,只有他一直拉长着脸。彩芸坐在他旁边提心吊胆,手足无措的样子现在想想都让人心疼。我们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后来才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仅仅是因为他来了之后后悔,不喜欢聚会的气氛。他的愤怒主要是烧向自己的妻子的,顺便也烧向我们。”
“您劝过她离婚吗?”
“没有,我很少会去管别人的家事,即使是我自己的亲戚也一样。一方面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另一方面是,我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经验。”姚女士至今未婚,现在也是一个人住着。
“但听说她打算彻底放弃那段感情时我从心底为她高兴,为了能让她快点走出阴影,或者是怕她重蹈覆辙,你知道,有些女人被丈夫一劝就会立刻放弃分开的想法,而当时我正好打算跳槽,于是就劝她把握机会,接任我的位置。我觉得在此有必要为我自己说一句,虽然我很喜欢彩芸,但并没有因此为她开小灶,也没有在她实力不够或者有其他更优秀人选的情况下坚持选择她。她之后的表现也可以证明她能够胜任那个位置。
“彩芸她有很多优点,除了刚才所说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方法外,她也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她一开始的表现没有体现她的真正实力,原因当然是她把爱情放在了第一位。她也是个十分单纯的人,单纯到无法三心二意,也不会搞歪门邪道。对于她所渴望的东西,她所能做的,就是用虔诚的心和心无旁骛的努力,去试图换取最大的回报。事业给了她回报,但人嘛……”
张平又问了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然后感谢她的配合,便打算起身离开这间舒适的办公室。
“昨晚我一直在想……”姚女士突然说道,但眼睛并没有看他们,更像是在自说自话。“彩芸真是可怜,之前她被爱情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当她准备迎接新的人生时却突然死于非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缠着她,不肯放过她。”这时张平看到,有一些泪光在姚女士坚强的眼睛里打转,几乎在下一秒钟就要掉下来了。但下一秒钟,泪水并没有掉下来,它被姚女士收了回去。姚女士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上一秒钟的人根本不是她。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认定丈夫陆丙强有杀死妻子袁彩芸的动机,只要张平关于作案过程的猜想依旧稳固,他们就可以传陆丙强过来问话了。
太阳已经走完了今天四分之三的旅程,阳光开始往回收缩。一部分天空变得更蓝了,成卷的云朵淡淡地铺在边际;有些天空则在金色中染上了橘红,太阳此时看起来像是天空中一个金色的大洞。这幅广大的画卷总能让人找到平静,百看不厌。他们打算在下班高峰期前将车子开回去。
车子刚开到刑警大楼,关队就打来了电话。
“你的那个推论不对。”他毫不客气地给了张平当头一棒。“那把锁是一把空转锁。”
“空转锁?”张平觉得摸不着头脑。
“也就是说如果是一把错误的钥匙插进这样的锁里转动,它会一直空转而不会被卡住,而那个保安明确地告诉我们,钥匙被卡住了。”
“也许是那人演技好,假装用力转动钥匙,实际上却没有用力。”
“我话还没说完。”
那你就说快一点啊。
“在阿嘉的询问下,保安又补充了一些一开始没有在意的细节。陆丙强在顺时针转动钥匙无效之后,还试着往逆时针转动了。保安说,他明显听到了锁舌被弹出来的声音,准确无误。所以你的那个想法,虽说一开始觉得很有可能,但现在也只能被推翻掉了。”
张平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明,阿明一脸失望。
“这么说这真是一起密室杀人案?”阿明说,“凶手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我也想知道。张平心想。
张平独自一人参加了袁彩芸的追悼会。他穿着他唯一的一套西服,无论是参加葬礼,还是当伴郎参加别人的婚礼,他总是穿这一套。
追悼会上来宾众多,死者的同学、同事就占了一半以上的人数,他们难掩心中悲痛,场面令人动容。在场的只有张平表情最为平静,显得格格不入,没有办法,他只见过死者的尸体,对他来说尸体跟人偶没有多少区别,他不会为一个人偶而哭泣。
花圈中间的遗像多少让人增加了一些对死者生前的想象。遗像似乎是从某张艺术照中截下来的,照片中的她左脸朝向来宾,笑容自然又开朗,整齐的牙齿像钻石那样闪亮。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像夜幕那样漆黑,它们绕过左耳,展示出一张白皙清纯的面孔,耳朵上那颗垂下来的星星则点亮了一丝诱人的光。
会上最催人眼泪的情节,便是死者年近花甲的父母为女儿念追悼词。他们的身体颤颤巍巍,都需要他人的搀扶才能上场,连日来的煎熬已经让他们像枯木那样僵硬和脆弱。张平不敢去看他们,但一些词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可爱、懂事、孝顺……
小时候的她最为可爱,最喜欢为她编个双辫的发型,非常适合她,非常可爱,无论是笑还是假装生气的时候……长大一些也很懂事,成绩一直很好,品行优异,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从来无需为她操心,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她所带来的骄傲将一直伴随着他们……成家后也非常孝顺,手机中的信息常常传来,即使不再常见面,他们也不会感到孤独……最后,他们为女儿的死感到痛心和惋惜,盼望着早日捉到凶手……
虽然不太可能,但张平还是觉得众人已经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他,向他投来灼人的目光。
现在专案组面临的境况比一开始想的要棘手得多。张平原本信心满满的最优解被推翻,“密室杀人”的手法又变得扑朔迷离。有人重新提出凶手是用绳子进入屋子,又用绳子离开的方法,但这个想法很站不住脚,恐怕没人从心底支持。
他们只能将案发当天大楼和小区公共区域的监控一一调出来查看,同时调查所有大楼里的住户还有案发时段还在大楼里的陌生人——包括送外卖的人。这番努力下来,他们一无所获,不过差点看瞎眼睛的图侦组到是有一个奇怪的发现,而那个发现还是将嫌疑指向了死者的丈夫。
细心的侦查员发现,案发当天下午七点二十四分,就在陆丙强准备进入公寓大楼并且发现妻子的尸体之前,他先是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躲进了一棵树下,好像是为了寻求安静。当时天空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亮光,录像被放大到极限,变得非常模糊,最气人的当镜头被拉进时,发现有一盏路灯刚好挡住了摄像头的上半部分。树叶则挡住了陆先生的上半身,让他们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
只见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跳起来去捉树枝上的某种东西。树枝被他拉下,不一会儿又被放开。他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里了。接着他便从树下出来,走进大楼。当时陆丙强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因此他们无法找到目击者,而当他们去那棵树下查看时,也什么都查不到。有人说他可能只是为了捉一下树枝上的昆虫,而放进口袋里的东西只是手机,但张平不这么认为。
可以说他神经过敏,或者对陆丙强怀有偏见,但他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判断。陆丙强在走进那棵树之前,有明显观察周围情况的动作,在他从树下出来之后,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在案发的这段时间有这样不自然的举动,不得不让人怀疑。那通电话后来查明是打给一个同事的,说是忘记了有没有发送文件,来确认一下有没有收到。同事说陆先生特地打电话过来,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发生。
所有人的悼念词都讲完了,期间陆丙强也有上台,他讲了什么张平并没有仔细听,只觉得他的哭声特别大,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几次擤鼻子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接着他们全体起立,排着队瞻仰死者遗容。入殓师的化妆技术让她重现生机,她本还有大把的机会去尝试新的人生,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一切正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但现在她已经体会不到新人生的滋味了,一把廉价的匕首毁了这一切。
他们调查了那把匕首的来路,最后在天桥底下的一个摊贩那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他卖这东西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一把25块,遇到特别能砍价的,20块也卖。
照片上的这个人有没有买过?他说他怎么会记得。
差不多可以散场了,袁彩芸的人生已经划上句号,不过家属们还要到外面的焚化炉里烧掉死者的遗物。张平挤过几个人,找到了陆丙强。
“陆先生,能否占用你一些时间?”
对方用略显惊讶的表情看着他,因为张平是不请自来的。“现在?不能等我们把事情办完吗?”他的眼睛看起来又红又肿,实际上他的整张脸看起来都是肿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另外——”他压低音量,把脑袋凑近。“我不想让彩芸的父母听到,免得他们再受刺激。”
他们都用眼角撇了撇不远处的那对老人。人们轮流向他们说着安慰的话,他们的手始终被人握着,眼泪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里流出来,像小河那样流淌。
陆丙强找了个借口留在最后,现在悼念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们就想问一问,关于凶手,你们这边是否有什么怀疑的人?”
“什么?”他以为听错了,于是张平重复了一遍。
“没有。”对方干脆地摇了摇头,“这些问题你们已经问了很多遍了,我也回答很多次了,我的妻子并没有与任何人结怨,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们了。”
“这样啊。”张平挠着头,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他抿着嘴,嘴里发出闷响,最后说道:“这个案子我们刑侦大队非常重视,专案组的每个成员都非常努力地想破案,为此我们经常熬夜加班,但……但是目前我们遇到了较大的困难,侦查过程并不是十分顺利,不过呢,我们还是认为仇杀的可能性比较高,主要原因是您妻子的财产并没有任何丢失。但你们家属和您妻子的同事都没有提供哪怕一个嫌疑对象,这似乎不太符合情理。所以我们想你们是不是有所遗漏。”他看了看陆丙强,抱歉地笑了笑。“您不能再想想吗?真的没有可以怀疑的人吗?”
对方花了几秒钟消化张平的话,隐藏在脂肪底下的肌肉开始慢慢颤抖,眉头开始凑近,试图拧成一股绳子,最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张开大嘴吼道。“什么叫不符合情理?难道说我妻子一定要与什么人结怨才符合情理吗?”他已经用食指指着张平的胸口了。“为什么要我们提供嫌疑对象,这难道不是你们警察做的事吗?既然找不到凶手,那就继续去找,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们一直走在错误的方向!”
对方吼完了,张平没有反驳,也没办法反驳,这时他低着头,竟然用手捂住了脸。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妥,但调查真的不太顺利。我真的很想捉住凶手,特别是今天看到死者的父母,他们真是太可怜了。我多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但很多事,即使拼尽全力,也很难办到……”他从正面抱住陆丙强。陆丙强比张平矮上十厘米,但身体可比他厚实多了。
“你这是干什么?”陆丙强一脸惊讶,头脑恐怕也是空白的。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用手指轻轻拍了拍张平的背,而张平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张平放开了他,对方如释重负,用认为张平是不是有毛病的眼神看着他。
张平说道:“陆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推开门来到走廊时,凉爽的空气贴在他的脸上,悼念厅里的情绪也被浇上了冷水。他尽量避开所有人群,离开了这里。
尽管烈日炎炎,还是有不少人在星期六拖家带口来到这里,周围充满了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嬉笑声。然而,这嬉笑声怎么比得过老刘爽朗浑厚又有穿透力的笑声。
老刘的笑声惊动了所有人,更惊动了池塘里的鱼,不远处钓客们的目光从帽子下投了过来,他赶紧碰了碰帽子表示歉意,但脸上还挂着笑容。
“没想到你不但是个警察,还是个演员啊。”老刘对张平说。
“你以为我们办案就是拿着把枪举到一个人面前,问他是不是凶手这么简单吗?”张平的脸藏在草帽的阴影下,眼睛瞪着前方。
现在是接近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农家乐的池塘边上。此时太阳毒辣得很,草地犹如一块电热毯,周围的石子用来烤肉正好,水面上则阳光刺眼,不过大自然的风总能及时将他们身上的热气吹走。
“倒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你从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瓶眼药水,所以便认为他是在假哭?”
“没错,他在快上场前去了趟厕所,我觉得他就是在那里刺激泪腺的,而且我认为他还故意让自己一夜都没合眼。”
“可是这证明不了什么。”
“没错,但对我来说,他肯定与他妻子的死脱不了干系,为此我会一直咬着他不放。”
他们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老刘心想,他这个样子是钓不到鱼的。
“你知道钓鱼能钓到什么吗?”老刘问。
“你是在逗我吗?”
“并不是。”
老刘的声音似乎藏着某些信息,张平终于把脸转了过来,看了看他,然后又转了回去。“鱼呗。”
“除了鱼呢?”
“虾、螃蟹?”
“不止。如果在复杂的水域,钓鱼能钓到的东西总能出乎你意料。有时是装满垃圾的垃圾袋,有时是各种机械零件或者木头。之前我看过一个报道,几个人从河里钓到一个黑色旅行袋,打开后发现里面有各种衣物和证件,他们不敢私自处理,于是送到了警局。经法医检验,衣服上带有血迹,于是他们又与一些已经被毁坏的、无法确认身份的无名尸体做DNA比对,最终确认了一具尸体的身份,并且因此很快找到了凶手。”
“所以呢?”
“哎,你总是这么着急。在死者的身体上,除了胸口处的致命刀伤之外,还在她的右手指上发现了一处细小的伤口。猜猜那是由什么造成的?”
张平没有回答。
“那处小伤口比较粗糙,不是那把凶器造成的,经过试验,能制造那种伤口的正是鱼线。”
“鱼线?”
“没错。”老刘露出笑容,眼角叠起了皱纹。“你一说他可能在树枝上拿什么东西时,我立刻就想到,他该不会是通过绑在树枝上的鱼线把屋子里的什么证据给拿走了吧?而那绑着证据的鱼线正好在死者手中。”
张平一惊,愣愣地盯着前方,但注意力并不在那里。他一边神游,一边发现老刘的声音仍传到他的耳朵里。“那棵树不会刚好就在那扇打开的窗户的下方吧?”
他微微一惊,记忆中某片局域被震动了。他努力搜寻着,然后终于想起来了。他探出那扇窗户看过,正下方的确有一棵树,当时他还觉得如果凶手失足掉下去的话,他的尸体一定会在那棵树下被找到。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死者手上的伤口了,因为那是在她死后留下的。可是他能拿走什么呢?凶器是留在现场的啊。”
这次有某些记忆自己跳出来了——以前公司前景光明时,还带他去钓鱼,现在也不带他了——张平记得这句话。
“我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能完全是错误的,不过,死者手上的伤口——”
出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张平猛地站了起来,鱼竿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那个衣柜肯定有问题!”他大声说道,惹得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射过来。
“衣柜?”
“对,肯定是这样,想要弄清楚密室杀人案的手法,就必须要弄清楚那个衣柜的问题,肯定是这样!”张平扔掉鱼竿,摘下帽子。
“喂!你去哪里?不吃完饭再走吗?”
“下次吧。”张平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下次我请你。”
刘成摇了摇头,露出笑容,准备重新享受钓鱼的活动,不过他立即发现有不少诧异的目光正投向他,似乎打算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还是下次吧,他心想。刘成捡起张平的鱼竿和帽子,假装是被农家乐的饭菜香吸引,离开了鱼塘。
将还剩下一半的饭菜倒掉之后,余晓施自己一人飘飘忽忽地走进电梯。电梯里没人,她拿出粉底补了补妆。现在眼泪已经不受她控制了,它自己想流就流,有时将脸上的妆哭花了,滴到饭菜上了,她才发觉。她最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意识也散落各处四处游荡,原本的圆脸变得消瘦了像失去土壤的山脊那样显露出棱角,但她还是要来工作,公司已经失去了彩芸,已经不能再缺人手了。
她只能每天喝大量的咖啡强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她走出电梯,向公司的玻璃门走去。门口有个人,像极了彩芸的悼念会上那个警察,但这个人拿着两个大购物袋,感觉又与那个人不符。
“余小姐。”对方说道。
她抬起头来,眼睛花了比平时多的时间聚焦,随即她“啊”了一声。
“是我,负责袁彩芸案件的刑警,你还记得吗?”
她突然间说不出话了,只是呆滞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关于这个案件的事。”
她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购物袋,里面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衣服。
“那进来吧。”
他们来到上一次的那个会议室里。
“茶水就免了,请坐。”张平说。“余小姐,您去过袁彩芸小姐的家里吗?”
“当然。”
“她是否有带你参观她的衣柜?例如让你看看她衣柜里的衣服?”
“没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天天见面,她有什么衣服我差不多都知道。”
“所以你并没有看过她衣柜里的情况?”
她想了想。“衣柜里的情况……她没有特意打开来给我看,但我可能在她打开衣柜的时候看过一两眼。请问这个跟彩芸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余小姐,请看一下这张照片。”张平递给她一张五英寸的照片。
“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衣柜。”
“我知道,里面的衣服也太多了吧。”
“有没有可能是买了太多的衣服,又不想或者懒得买一个大一点的衣柜,所以才塞成这个样子?”
她皱着眉头。“我想不出有谁会这样做。衣服跟衣柜是配套的,没有人看到这样的衣柜会感到高兴,即使她拥有许多漂亮的衣服。而且从实用性方面来看,从这样的衣柜里找到自己想穿的衣服,既没有丝毫喜悦,也要浪费不少时间。”
“这是袁彩芸的衣柜。”
“什么?”她的眼神,似乎觉得张平在耍她。
“这是案发时我们同事拍下的照片。”
她再次盯着手上的照片,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不可能,彩芸绝不会把自己的衣柜搞成这个样子。”她把照片扔给张平,不想再看一眼。
“余小姐,这是我从那个衣柜里拿来的衣服。”张平从购物袋里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余小姐站起来就近拿起一件黑色波点的连衣裙,提起来前后看了看,摸了摸面料,看了看标签,又看了看领口的缝线,最后像抓着一块抹布那样抓着那件衣服。
“请问,你的意思是,这是彩芸的衣服?”
“没错。”
“这不是彩芸的衣服。”她把衣服扔了回去,累极了般坐回椅子上。
“为什么?”张平能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撞击自己的胸腔。
“因为这是假的。我了解她,她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也经常穿,但绝不会买假货。”
“这是假的?”
“没错。看看这件衣服的用料,一摸就知道是劣质的棉,粗糙、扎人、不透气;还有它标签上的刺绣,是歪的,缝线也乱七八糟——你在找什么?”
“抱歉,请问有纸和笔吗?”
她出去了一会儿,带了一支圆珠笔和一个本子。张平像阿明那样把信息记在笔记本上。
余小姐查看了剩下的八件,发现它们虽然都是袁彩芸穿过的品牌,但全都是假的,她也从没看见过彩芸穿过这些衣服。
“她穿这些牌子的衣服至少都有两三年了,你拿来的都是网上泛滥的假货款式,彩芸为什么要去买?以她的工资也没必要去买假货。”
张平边点头边记着。他发现自己太久没动笔了,字写起来又丑又慢,另外由于心情激动,他的手有些颤动,竟然一不小心划到自己手指上了。
“这条尼龙腰带也不会是彩芸的,因为它又丑质量又差,根本就是十几二十块的地摊货,而且这种一整块金属的扳扣式皮带太过笨重了,女性一般都会选择轻便的针扣式皮带。”
“嗯。”张平依旧低头记着。然后他发现余小姐有段时间没说话了,他抬起头来,发现她还在研究那条皮带。
“怎么了?这条皮带还有什么问题吗?”
“倒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看这块板扣的里面,还刻着一个十字架,似乎是后来刻上去的。谁会在皮带上刻十字架?感觉慎得慌。”
张平用没有拿笔的手接过皮带,果然,正如余小姐所说,那里刻着东西,但与其说是十字架,不如说是一个十字——由两条细细的垂直线构成。从上面的刻痕来看,的确是后来刻上去的,张平也想象不出哪个皮带厂家会在金属板扣上面刻十字的。
另外在金属头的不远处,腰带上还发现一个洞,这个洞没什么特别的,但让这条皮带显得更加破烂。死者会用这样的皮带吗?它看起来与袁彩芸完全搭不上边,可这条皮带的的确确出现在她的衣柜里……这里面一定有某些问题。
不属于死者的衣服塞满了死者的衣柜,还有一条不属于死者的腰带挂在衣柜里……这样到底对凶手有什么好处呢?
真相之门好像就在附近,他隐约察觉到缝隙的存在,但周围一片漆黑,他需要更多的光亮……这时,他突然发现,皮带上那个十字的横线与直线好像有点不一样。仔细一看,的确是的,横线里面有一条更细的线,这是直线所没有的,而且那条更细的线也不是重合了整条横线,而是重合了约四分之三的位置。这条更细的线到底代表了什么呢?它不是跟十字一起刻的吗?它又是什么时候刻出来的?……巧合的是这条横线此时正跟他手指上的蓝色划线连在一起。
此时犹如电击一般,一个画面突然一闪而过。他感到头皮发麻,汗毛竖立。这一定代表了什么。他隐约知道的。继续想,他就快找到答案了。
高级餐厅的约会……回家后的洗漱……打开的衣柜……倒在血泊中的死者……消失的凶手……他把这些已知的细节不断在头脑中重复,一遍又一遍。他全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握着手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后背已经悄悄渗出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期间并没有人来打断他,最后他终于动了起来。与其说是他的意识控制了身体,不如说是他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把笔记本换到左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圆珠笔,拇指按下按钮,然后一齐释放。圆珠笔飞了出去,形成一个弧线,落在了桌子上——多么简单的发射原理。
当他抬起头来时,发现余小姐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不好意思。”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摸了摸剪得很短的寸头,不知道如何解释。
“没关系。”她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张平发现桌上还铺满了衣服。时间也不早了,不知不觉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已经呆了一个小时。他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余小姐给他帮忙。
“有什么发现了是吗?”她问。
“嗯。”他现在心脏砰砰跳着,脸上也全是汗,头脑里虽然形成了某些推论,但实际上还没整理出清晰的思绪。
她没再说什么。他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时,余小姐却叫住了他。
“警察先生。”张平转过头来,惊讶地发现她的眼里盈满泪水,让人有些不敢看她。“拜托你一定要捉住凶手。”
“特地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一进到死者的房间,关队那尖利的嗓门便响起来了。事隔多日,房间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地板上只留下死者躺着的轮廓,窗外黄色的灯光照在上面。房间里的一些东西被警方拿走了,但大多数还在原地。张平一个人瘫坐在房间里的卡其色单人沙发上,低垂着头,表情有些僵硬。他没有说话。
“有什么新发现吗?”关队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下。张平能感受到他的体积还有身上的烟草味和汗味。
“哎。”他用右手抹了抹脸。“本来我以为已经弄清了凶手的杀人手法,打算在这里模拟一遍,但实验过后发现还是有个细节对不上。”
“什么细节?”关队向前移动了一小步,像个捕猎者那样紧张又兴奋。
张平随手一指。“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关队看了衣柜一眼,径直走了过去。他像多日前的死者那样,毫无防备地将衣柜的门拉开。他的胸口被某种东西射中了,传来刺痛感,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但脚并没有移动。他好像看到了衣柜里某种机关发动的过程,有一条银色的细长型金属掉在地上。惊讶和惊恐让他瞪大了眼睛,血液也一瞬间停止了。
他身后传来刺耳的嘲笑声,不快的感觉将他从惊愕中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把木头匕首,显然是模仿凶器的样子做的,刀尖上包着一小块布,他弯腰捡起了木头匕首还有地上的另一件东西——一条银色的细长弹簧,长度约有四十厘米。
“你笑起来比哭还难听。”他转过身对张平说。
张平缓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笑容也随之不见了,似乎从来就没有笑过。
“这是什么?”
“凶手杀人的工具。”
“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他把昨天去见余小姐的过程说了一遍。
“很明显十字只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的障眼法,它想掩盖的是横线中的第二道刻线。在某个时刻,那条刻线和我手上的那条蓝线在我脑子里重合了,而我的右手正拿着那支圆珠笔。
“于是我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的笔划出了笔记本,最后划到了我的手上,如果圆珠笔从那条横线划出,又会怎样?就在这时我发现圆珠笔的按钮是按下去的,它也只能是按下去的。在它滑到尽头时会发生什么?我觉得它会飞出去,我想大部分人都会一下子冒出这种想法,因为我们小时候不知多少次玩过把圆珠笔弹出去的把戏了。然后我发现这便是凶手杀人手法的模型。”
“他是怎么做的?”关队的语气平稳,既没有赞扬也没有透露出他急切想知道真相。
“显然,凶手一定是在当天早上布置了一切,他先是撬开自己的柜子制造入室盗窃的假象,趁死者离开后在死者的衣柜里设下了机关,这个机关保证了第一个打开衣柜的人会被飞出来的匕首刺中,至于刺中哪里他当然无法做到非常精确,不过只要刺中的是胸口的某个位置,匕首的刀刃够长,只要刺入的力度足够大,被害者就难逃一死。”
关队将匕首插入弹簧中,压缩弹簧后释放。匕首朝张平飞来,他轻易地接住了。那天匕首飞出来的力道可比这大得多。
“这就是这个机关的原理?”
“这只是它最基本的原理,要让它成为一个杀人的装置,还需要许多的辅助。这个弹簧发射装置被挤压安装在衣柜之中,衣柜的空间让它一直保持着较大的压力,不用说匕首的一端一定是向着门外的,但衣柜的门是木质的,如果让匕首直接接触衣柜门,一定会直接插入门里。”
“因此它就需要腰带上的金属头隔在匕首和衣柜门之间。”
“没错,之所以选择腰带是因为腰带出现在衣柜里并不奇怪,不过这还远没有结束。虽然解决了匕首插入门里的问题,但并没有解决匕首会随着门移动的问题。由于匕首尖、皮带的金属头、衣柜门之间的压力,基本上可以将它们看作一个整体,因此在衣柜移动的时候匕首尖也会随着移动,这样也不能让匕首发射出来。”
“嗯。”关队虽然尽量不表现出来,但还是能看出他急于知道答案。
“要让匕首相对衣柜门不动,唯一的办法是用什么东西挡住匕首移动的方向,你猜凶手用了什么办法?”
关队面无表情,他们之间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然后他还是很不情愿地开口了。“衣服。”
“没错。他的想法是塞满衣柜,为了保险起见他买了死者常穿的那个牌子,但由于那些衣服的价格都较高,他负担不起,或者是他以为他买的是真货,总之他买了一堆假货塞满了死者的衣柜。由于衣服之间贴得很紧,基本上可以将它们看作一个整体,它们挡住了想要移动的匕首,但这还是没有结束。
“因为皮带的金属头也会随着匕首不动,它会挡住想要发射的匕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凶手用一个螺丝将皮带固定在门上——那天回到这里时我仔细地检查了这个衣柜,很快就在门框上发现了一个螺丝孔,这个孔刚好与腰带上的孔直径差不多。我试着把腰带放在门框上,让两个孔对应,于是便对凶手的杀人手法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我们到达现场时皮带并没有固定在衣柜门上,是凶手在保安出去打电话时拿下来的?”
“肯定是这样。当时就算保安没有主动离开房间,凶手也会让他和开锁公司的人一起去找人帮忙。凶手趁这段时间拧下了螺丝,我觉得他用的是那把钥匙,所以他才会把钥匙单独拿出来,至于那颗螺丝,藏起来并不难,要是我的话,我会藏在袜子里。”
“他消除了皮带的证据,那这跟四十厘米的弹簧呢?”
“说到这个,还要多亏法医老刘,是他启发了我。老刘跟我说,死者的手上有一小段鱼线割开的伤口,是在她死后留下的,然后他又结合了凶手在进入大楼之前从树下令人起疑的行为,推断出凶手利用鱼线拿走了什么证据。”
“这样他都能推断出来?”关队的声音第一次表现出惊讶。
“不然无法解释死者手上的伤口——死者肯定是打算握住那根绑着弹簧的鱼线,虽然她的手最后张开了,但鱼线还是在她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张平说,他想到了老刘说过的话。“鱼线不止是用来钓鱼。”
“找个时间问问他要不要调到我们队上?”
“得了吧。”
“那个高级餐厅的约会也是特意安排的吧。”
“没错。因为是高级餐厅,总不能顶着一身汗臭和乱七八糟的妆容光临,他知道妻子肯定会回来洗澡,这样衣柜里的机关就可以按时发动。他也可以掐准时间,在妻子打开衣柜之后回家,在发现妻子尸体的同时,消灭掉证据。”
“对于这个推论你有多少把握。”
“保守点说有百分之九十五,但我心里的数字是百分之百。所有的细节都对得上,而且我也找到了凶手用来洗衣的洗衣店和买弹簧的五金店。洗衣店有他的消费记录——可以间接证明衣柜里那些多出来的衣服确实是他买的,而五金店的老板对他印象深刻,当我拿出照片给他看时他立刻就认出来了,因为那天下午只有那一个客人。五金店的老板说,那人挑挑选选,用手指比划着尺寸,显得犹豫不决,对他好心的提问都含糊其辞。”
“那好,立刻把陆丙强给我捉回去,我要连夜审。”
“哎。”张平顿时又泄了气。“可是我们缺少一个最关键的证据——那根弹簧,凶手在进入大楼前不知扔进哪个垃圾桶了,现在早就被垃圾车运走了。你手上拿的这根是我在五金店老板那买的。”
“没有弹簧就定不了他的罪了?”
“嗯?那个五金店没有监控摄像。没有弹簧,我的推论都只是推论而已,对方的律师可以一口咬定是某个入室的劫匪杀了死者,而皮带上的划痕和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衣柜里的假货也一样,他可以说那些衣服就是买给妻子穿的,并不是什么杀人装置的一部分,反而可以表现他是个连假货真货都分不清,但愿意为了妻子买很多衣服给她的傻得可爱的丈夫——”
“笨蛋!”关队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还是太嫩了点。这个,就是他扔掉的那根弹簧。”他举起手中的那根银色金属,张平盯着它,嘴角慢慢上扬。
关队说道:“我们非常幸运,虽然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它,但小区的某个清洁工在清理垃圾时发现了它,决定收回家当废品卖掉。我们找到她时那根弹簧还在她的家里,因为她通常一个月才骑着三轮车把废品运到收费站一次。弹簧保存完好,甚至还在上面找到了死者的血迹和凶手的指纹。明白了吗?”
陆丙强很快就交代了杀妻动机和手法,基本上跟他们之前推论的一样,另外他也补充了一些细节——那晚他虽然订的是八点的位子,但告诉妻子的时间却是七点,因为他打算七点多的时候到家,这样就可以确保妻子在他进家门之前已经打开了衣柜。而他用鱼线把弹簧收回来之后,其实是把弹簧藏在了袖子里,因此在监控里才会看到他走路有些僵硬。
在他认罪后,警方又多次对他进行审问,他所提供的口供都非常一致,加上警方已经掌握的证据,陆丙强被定罪只是时间问题。
“平哥,今晚有什么安排?”阿明问道。
“没什么安排。”他们走在去停车场取车的路上,难得跟夕阳一块下班。
“既然已经破案了,要不要一块去酒吧玩玩,阿嘉还有其他几个兄弟也去。”
“得了吧。我现在困得要命,如果今晚能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有什么杀人命案把我叫过去,我就阿弥陀佛了。”张平心有余悸地说。虽说作为刑警,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随叫随到也是应该的,但在下一个电话来临之前,他依旧会提心吊胆的。
“哦。”阿明说。
他们踩着坚硬的石砖,难得如此轻松,微风吹在他们身上,吹走了燥热。
“平哥,你可真厉害,这个案子拖下去,恐怕要成为一个悬案吧。”
“是啊,我破解了杀人的手法,但威风都像是关队的。”
“没有,你也很威风啊。”阿明说,“但关队也功不可没,他一出场凶手就像是见了阎王似的,把什么都交代了。”阿明咧嘴笑着。
张平哼了一声。那确实是。这只老狐狸审讯犯人的本领可是硬得不能再硬了。他在叫张平去捉人时就交代了,说话的语气要尽量平静,但眼神要尽量犀利,就像是害怕犯人逃跑一样。同时准备手铐还有头套,给那个可怜虫戴上。
他们先把嫌疑人关三个小时,关到他心慌,之后再把证据一件件摆进审讯室里,接着再过半小时,关队才拿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出场。
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凶手作案的那根弹簧,但关队把张平买来的弹簧装进证据袋里,就说是凶手留下的,对方看到那根弹簧跟他买的一模一样,怎能够不慌?审问的时候,从语气、动作、神态关队都在明白无误的告诉嫌疑人: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法官看了不用三秒钟就会立刻判你的罪,坦白从宽对大家都好。能宽多少?我不知道,这要看运气,就像抽奖一样,运气好的话你做梦都会偷笑,但无论如何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一个好警察,首先要是个好演员。张平突然想到这句话,同时他告诉自己要记得告诉老刘。
“多亏了关队,就算是我们没有找到那根弹簧也足够定他的罪了。”阿明说,“不过要是对方死咬着不承认我们是不是现在还捉不了他?”
“除非你被他看出破绽,不然他坚持不了多久,我们有的是手段将他的防线一点点拆除,在他承认之前绝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这次他算是又从关队那里学了一招。
张平已经来到自己的雪弗兰面前,阿明跟他告别准备去找他的摩托。他已经打开车门,脑海里冒出来的是自己冷清的家,顿时感到睡意稀薄。
“哎!”张平说了一声,阿明转过身来。“今晚我还是跟你们去酒吧吧。”
“咦。你不是要睡觉吗?”
“怕了,我可不想再被杀人命案叫醒一次。”张平说,“酒吧那里比较吵,再有电话打来我还可以装作没听见。”
阿明愣了一下,微微张着嘴巴,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开玩笑的。”张平摆了摆手,“怎么?我的演技就这么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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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奇勋 编辑 | 赛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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