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农家小屋(布衣亲爱的瓦房)
破旧的农家小屋(布衣亲爱的瓦房)瓦便是更大的准备工作。烧瓦的土得是黄泥,这种土没有杂质黏性好。烧瓦是个大工程。黄土从地里挖出来,用水搅拌,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赤脚走进一大堆泥里,来回走动踩泥,待有经验的人看到泥踩好了,就用一个又一个坯子倒泥瓦,倒出来的泥瓦既规则又光滑,是一个又一个空心圆柱形,间隔均等的有两条或者四条较深的印痕,放在阳光下晾晒定型,用泥刀轻轻一划,一页又一页的瓦就形成了,老家把瓦不叫片,叫页,书页的页,似乎瓦片像书页那么轻薄,然后送入窑中大火烧烤,土和水的结合经过火的涅槃后,成为瓦。(江山景区内的瓦房)我们的祖祖辈辈生活的瓦房,在村里是越来越少,都被贴着白瓷砖的楼房替代,远远看去白花花一片,仅有的几间白墙青瓦的瓦房屈指可数,成为村里仅有的一点点缀,似乎是不合时宜的存在。用不了多久,这些瓦房终将彻底消失,只成为史料中的图片记忆,成为我们一代人的梦境。但是我知道,在我,
叔叔家要盖新房了,弟弟在群里发来一段老屋拆迁的视频,挖掘机的轰鸣声中,瓦房轰然倒塌,瞬间成为一堆瓦砾和支楞着的残垣断壁,一会功夫铲除清理到一旁成为一堆建筑垃圾,这座几百年的老房子从此不复存在。
(记不得什么时候拍的路上的风景)
据说这房子是解放的时候分给爷爷的,南北向的三间瓦房和隔壁的邻居共用一道山墙,是一排房子的一部分,我不知道父亲和叔叔是不是在这座房里出生,但是我和叔叔家的弟弟妹妹都出生在这房里,到我两岁的时候父母和叔叔分家,我们一家三口搬出这座房子。后来叔叔竖着又盖了两间厢房组成一个院子,尽管他们在城里买了房,也在老家常住,逢年过节依然热闹,小院子干净整洁,生机勃勃,门前一棵桂花树、一棵枇杷树,院子里有很多盆花,从此,这些只能在记忆里追寻了。
(同上一起拍的)
我们的祖祖辈辈生活的瓦房,在村里是越来越少,都被贴着白瓷砖的楼房替代,远远看去白花花一片,仅有的几间白墙青瓦的瓦房屈指可数,成为村里仅有的一点点缀,似乎是不合时宜的存在。用不了多久,这些瓦房终将彻底消失,只成为史料中的图片记忆,成为我们一代人的梦境。但是我知道,在我,和很多人心里,瓦房是永远的家园,是最深的乡情。
(江山景区内的瓦房)
父母盖了两次瓦房,第一次是白手起家,新房盖好,搬进去不久弟弟就出生了,那是1985年。而第二次盖房,是在1997年,我和弟弟已经上初中,对于盖房的事有清晰的记忆。那是多么庞大的工程啊,那个没有任何机械的年代,一切都是手工都是人力。盖房之前,就要做几年的准备工作,先是房梁檩子椽子栈板,用榆树杨树还是柏树松树,大梁要多粗多长多少根,都要早早砍了在水里浸泡,捞出来后晾干,檩子和椽子多粗多长多少根,多少栈板等等,都是有讲究的,都要在两年前计算好准备好。
(江山景区内的瓦房)
瓦便是更大的准备工作。烧瓦的土得是黄泥,这种土没有杂质黏性好。烧瓦是个大工程。黄土从地里挖出来,用水搅拌,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赤脚走进一大堆泥里,来回走动踩泥,待有经验的人看到泥踩好了,就用一个又一个坯子倒泥瓦,倒出来的泥瓦既规则又光滑,是一个又一个空心圆柱形,间隔均等的有两条或者四条较深的印痕,放在阳光下晾晒定型,用泥刀轻轻一划,一页又一页的瓦就形成了,老家把瓦不叫片,叫页,书页的页,似乎瓦片像书页那么轻薄,然后送入窑中大火烧烤,土和水的结合经过火的涅槃后,成为瓦。
(网络图片)
烧瓦的窑就在门口的河边,空着的窑洞像一大间高高的没有房顶的桶状空房,窑门很高很大,手推车,架子车随意进出,窑门上方的窑壁是烟熏的黑色,而后部分却是常年烧烤出干净的火红色,两侧黑色向红色的过度部分,是红色、黄色、褐色、咖色、灰色交织糅合的色彩,像绚丽魔幻的抽象画,无法想象火、风在里面如何交织变幻,日积月累形成这样的画面。一车一车的瓦推进窑里,瓦片立起来,间隙均匀,整齐划一,从低到高螺旋状上升,码得整整齐齐,满满地砌满窑,只留正中的出风口和窑门堆柴烧火的地方,用砖砌出半圆拱门。
(网络图片)
差一个好日子,烧窑的师傅用火把点燃起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点鞭炮的火把再点燃窑火,窑里的大火烧起来,碗口粗的木柴不断塞进去,火光从窑顶冲出来,远远的都能感受那股热浪。烧窑的时候昼夜不停,备好的柴不断地塞进窑洞里,大火烧的时间和火候大小,都得烧窑的大师傅来把关,这是师傅几十年如一日总结出来的经验,根据窑的大小、窑里面装入瓦的数量多少来决定火候和时间,少则一天一夜,多则几天几夜,熊熊燃烧的窑火,燃的是人们火热的希望。
(铜川陈炉古镇的窑)
终于,烧窑师傅说停火封窑,用和好的湿泥巴把窑顶糊起来,窑门用砖砌实后也一样糊起来,糊得密不透风,把热气和温度封进在窑里面,然后静等窑火熄灭,冷却,有时候要等十天半个月之久。挑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敲落窑门已经干透的泥巴,取出砌封窑门的砖,铲出里面的炭灰,人就可以进窑了。大师傅取一页瓦出来,两边微翘,中间凹陷的瓦片,从土黄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阳光下幽幽闪着青色的光泽,用手指头有力地弹几下,响声清脆,然后举过头顶啪的砸在地上,瓦片瞬间四分五裂,捡起瓦片,观察抚摸瓦片内部的纹理,大喊一声:“好瓦!”大家高兴地奔走相告:瓦烧成了!瓦烧成了!
(铜川陈炉,当时4岁的儿子)
取瓦和码瓦一样,也是技术活,从高至低,一页页、一圈圈、一层层取下,架子车推进去,推出来,运至家门口平整好的地方,一圈圈一层层不留一丝缝隙的码起来,一层比一层小一圈,越来越高,形成一个瓦塔,或者靠墙成堆码放,形成一栋瓦墙。谁家里有这样的瓦垛或瓦墙,就寓意着这家要起盖新房了,这是富有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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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盖起三间大瓦房,是很多人家梦寐以求的愿望。木材、瓦准备好,查好日子就可以动工了,打桩拉线,第一锄挖下去,破土动工开始打地基,地基是一锄一锄挖出来的,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砌起来的,比现在的机械开挖、水泥灌注更平整结实,地基打好便是打墙,是的,名副其实的“打”,一担担的土倒进墙板里,一杵一杵的打下去,把泥土打实打瓷,打成一面抵挡雪雨风霜、能承担房梁瓦顶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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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板是两张厚实的木板,用穿墙而过的木棍担住,榫卯切合,严丝合缝形成一个长方形的箱状空间,盛装一篮篮的土。杵,是大型的长木槌,木槌是长方体的铁树长条,两端对称,又长又重,铁树是最坚硬的树,长年累月,槌头都磨圆了。装在墙板里的土,在这墙杵一下下击打中,坚硬如铁,厚实成墙。土一担担挑上来,夯杵的人轮流上阵,挥汗如雨,两人一组,相对而立,你一下我一下,你一杵我一杵,像比赛、像对垒、像竞争,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方寸之间,配合密切,游刃有余,把一筐筐土,一寸寸杵出墙的高度。一板结束,拆榫取板,挪位上板定榫上卯,墙板一退一上间,土墙一圈圈长起来,一板一板地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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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侧门、窗户都有既定的高度,大门是留出来的,墙板自大门两侧向外延伸,墙打到门顶或窗户顶部的高度,要在墙里埋进横梁,横梁下要挖门窗。到这个高度时,很快就到山墙了,所谓山墙,就是竖在房间两侧,中间高,两边低像山的形状的墙,三间房就是四面山墙,在打山墙之前,两侧的房间上,要均匀的担上碗口粗的檩木,一般都是9根,房子大,檩木间距宽些,房子小檩木间距小一些,房子盖好后,檩木上密密的铺上栈板,就是楼。一般人家的瓦房,两边的房间顶部都是平平的楼板,只有中间的堂屋顶很高,上方直接是屋顶的房梁,清楚地看到屋顶结构,取下瓦片就是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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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楼的檩木埋好就开始打山墙了,相比之下,山墙的进度就非常迅速了,因为越高越窄。山墙打好后,便是上梁,房屋上梁是大日子,寓意着新房的顺利建成,房梁是更粗的木材,又长又直,堂屋的最粗,两边的次之,最粗的大梁中间帮上红布,红布里绑进筷子和铜钱,大梁安放的时候,亲朋好友们都来祝贺,鞭炮声中大梁落成。大梁之上,檩子是平行于房梁横着均匀排放,檩子上竖着均匀排放的椽子,椽子上铺栈板,栈板上铺泥,泥上面是铺瓦。房顶一片繁忙却井然有序,铺栈板的后面,是抹泥的师傅,接着是铺瓦的师傅,房子下面一篮篮和好的掺杂着石灰的泥糊拉上去,空篮子降下来,一篮篮瓦片拉上去,空篮子降下来,房下面亦然,和泥的、运瓦的、各自其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这一刻,前面几个月的努力,几年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瓦的粉墨登场,盖了瓦的房才是瓦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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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片的瓦自上而下,一片低于一片,精密排列,似密实的台阶,从房梁处直到屋檐,接着是下一行,一行紧挨一行,前后檐同时进行,前后檐的师傅较着劲的比赛,看谁铺得快看谁铺得好。房顶上青灰色一点点扩大,瓦在师傅手里,是士兵,是武士,是部队,一点点向前进军,一排排向前进军,逐渐占领整个房顶,终于,屋顶砌起的长长瓦楞两端,微微翘起的屋脊立了起来,如此,一栋瓦房算是完工,这一栋瓦房的落成是多少人智慧和汗水的结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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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花一人家的照壁)
瓦房建好,安装门窗,平地,粉墙,入住,大人孩子兴高采烈,在瓦房里吃饭睡觉,生活安居,这是房屋、是家、是栖身之所、是温暖所在,是我们最美的家园,和房屋同呼吸共患难,滋生人间烟火,春夏秋冬,生生不息。一页页两边微翘中间凹陷的瓦,为人们抵挡日晒风浸雨蚀,就像一叶叶永不退色的小舟,规则而又整齐地停泊在土屋的身上,停泊在村庄的身上,也停泊在历史的身上,周而复始地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淋,瓦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陈,瓦上的斑点增多了,缝隙间的杂草青了又枯,枯了又青,一年又一年。
(网络图片)
然而,谁也抵挡不了时代进步的速度,现在的村庄逐渐老去,瓦房逐渐被楼房替代,依然能见到萧条、陈旧、破损的土墙、瓦房和窑洞的影子,诉说着沧桑岁月和人们曾经的生活印迹,终将消失殆尽,被历史遗忘,彻底的消失在时光长河和岁月的记忆中,那众多青灰色瓦房的村庄成为我们永远的记忆、牵挂和念想。
(我家的房子)
而我,依然向往着住着土屋瓦房,上有白云蓝天,脚踩黄土地,山墙上树影婆娑、藤缠蔓绕,房前花姿摇曳、屋后菜畦青青,更有鸡鸣犬吠相闻,才是真正的乡土田园、烟火人家啊。
作者简介:布衣,80后,陕西商洛人,一个没事看书的女子,温情的外表下,有一颗向上探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