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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是尊贵的太子妃(她是出生名门的太子妃)

她本该是尊贵的太子妃(她是出生名门的太子妃)她被我抓花了妆容还不肯服软,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叫嚣道:“梁珂!本小姐自幼受褚皇后教导,本不欲与你一般见识,你也别欺人太甚!”真是可笑。她杨勉勉是这京城中第一个敢和我叫板的小娘子——我亲姑母是大齐唯一一位女将军,得封安勇女侯,食邑万户;母亲是成乐大长公主,舅舅是当朝陛下。我三岁时就受封长庭郡主,还未曾有人能在我面前放肆。更何况杨氏不过几十年前出了位太子太傅,太傅又生了个未登上后位便去世了的储妃罢了,如今杨勉勉的兄长中了榜眼,她急着在京城小娘子之中立威,要重振杨家门楣了。

她本该是尊贵的太子妃(她是出生名门的太子妃)(1)

我曾经以为,以我母家这显赫的地位,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直到我嫁进东宫,成了太子妃,才发现有些东西我注定得不到……

1

我和杨家娘子打起来了。

她杨勉勉是这京城中第一个敢和我叫板的小娘子——我亲姑母是大齐唯一一位女将军,得封安勇女侯,食邑万户;母亲是成乐大长公主,舅舅是当朝陛下。

我三岁时就受封长庭郡主,还未曾有人能在我面前放肆。

更何况杨氏不过几十年前出了位太子太傅,太傅又生了个未登上后位便去世了的储妃罢了,如今杨勉勉的兄长中了榜眼,她急着在京城小娘子之中立威,要重振杨家门楣了。

真是可笑。

她被我抓花了妆容还不肯服软,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叫嚣道:“梁珂!本小姐自幼受褚皇后教导,本不欲与你一般见识,你也别欺人太甚!”

她只会拿褚皇后说话,谁人不知皇后出身微贱,如今帝后情薄,皇后的长门宫已与冷宫没有半分区别。

若非杨勉勉日日要跟我争谁吃最后一块桃花饼,我何苦兴师动众地在众人面前跟她大打出手。

要是没打赢,以后我在京里也是混不下去了。

杨勉勉被仆妇们扶去偏殿重新梳妆,今日是河朔江氏乔迁入京的喜宴,我赴宴前奶娘还特地嘱咐我凡事收敛一些。

如今都城之中唯有梁家风头一时无两,再有便是李老将军一族与他夫人每况愈下的母族江阴韩氏。

说起河朔江氏,虽常年不在京城,却扎根颇深。

江氏自开国便在南方替大齐守着边疆,不曾入京,也算得上名门望族,如今江氏二房掌权,举家迁至京城,我舅舅很是高兴,赐了他们大宅子,又三番五次想请他们一家入宫赴宴。

二房子孙枝繁叶茂,光是主母就育有四子三女,皆是才华横溢,最小的公子三年后也要考学了,两位小娘子已经说亲,只剩与我一般大的江宓影。

杨勉勉重新梳妆后入席,还瞪了我一眼。

我此刻没心思管她,听闻主间中齐修入席了,他是太子,亦是我还在母亲腹中便订下娃娃亲的未婚夫婿,只可惜他近些时日忙着治理江中水患,我与他数日不曾见面。

“别看了,太子现在可没心情管你。”杨勉勉又嘲讽我,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才要发作,被侍女香痕拉住。

江家的女眷入席了。

江夫人是韩氏女,气质端庄绰约,举手投足贵气十足,连着她身边容貌昳丽的江宓影也是大家淑女的风范,全然不似蛮荒生长的人。

江宓影的美貌,京城里哪家小娘子也比不得,舅舅宫中那么多的美人,一个也不及她。

她是被教导的很有规矩的小娘子,入席后第一个同我行礼,声音清脆悦耳,似六月雨入池塘,我平日里虽跋扈,对她这样的娇娇人儿也摆不出脸色来,笑着应下了。

“妹妹今日见过各位姐姐,日后京中的日子还望多多指教。”江夫人离了她至长辈席中,她面对着我们又行一大礼。

杨勉勉第一个受不起她的礼数,走上前去将她扶起:“京城中大家自然相互照拂,你不必拘礼的,唯一要小心眼前这位张牙舞爪的小娘子就好。”

我哪里张牙舞爪了?

“杨勉勉,不要总是坏我名声!”我握紧了手中的酒樽,企图泼一杯酒去,香痕拦住我,眼神望向男眷席中,齐修正向这边看来。

我兴奋地与他挥挥手,他愣了好一会,才报一个微笑还我。齐修生得一副玉面,身形颀长,只站在那里,就如画中人一般,奶娘说我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也是这般想的,我这辈子认定齐修了。

2

舅舅如今和褚皇后闹得十分不愉快,宫中总有传言说陛下要废后,齐修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少了。

我与他婚期在即,我每每跑去东宫与他商议婚事,他只回我:“一切都有安勇女侯操办,你我不必操心。”

姑母此生未嫁,我母亲与父亲和离后很快在公主府养起诸多面首,父亲也有继妻,只有姑母和奶娘为我操碎了心。

“修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看着他对我实在冷淡,我一把遮住他正在看的文书,凑到他跟前去质问。

齐修只是笑着揉揉我的头,顺便替我抹去了嘴角留着的桃花饼碎屑,温柔回我:“阿珂为何总是乱想呢?我若不娶你,还会娶谁?”

说来也是,这几年来,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小娘子。

况且他亦心悦于我,我不嫁他,还会嫁谁?

我与齐修,幼时一同逃太傅的课,被姑母发现了一起受罚挨打。

长了大一些,褚皇后有时来了兴致,会带我们去百里香酒楼看酒店娘子跳舞酿酒;后来我行及笄之礼时,齐修赠我他亲手制作的桃花璎珞。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怀疑的?

“太子殿下!”我正专心研墨,一声明朗的女声便有些刺痛我的耳膜,我就知道来的人是杨勉勉。

我和杨勉勉为了齐修不知打了多少架,她仗着自幼在皇后身边长大,与齐修有几面的交情就企图和我抢夫婿,我不好好学习时,姑母和奶娘就威胁我,要将杨勉勉嫁给齐修。

幸而每次我与她二人打得鼻青脸肿,齐修也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看着穿了一身肉粉色衣裙的她,满脸嫌弃道:“你来做什么?”

她亦白我一眼:“关你什么事?”说罢,从袖口里取出一把成色极佳的西域匕首呈到齐修面前,他喜欢这类器具,她还真会投其所好。

我挡在齐修面前,有些生气:“杨勉勉,你想打架是吧!”

她还没回我话,齐修先将我拉开,他剑眉微蹙,眉眼间沾了些愠色,声音清冷:“阿珂,不要总是喊着打架,总归要有待客之礼。”

我还没有在杨勉勉面前这么失过面子!我恨恨地甩开齐修拉着我的手,不顾衣袖沾了墨汁,委委屈屈地一路跑出东宫。

出我所料,齐修没有来追我,倒是比杨勉勉跑了出来。

“梁珂,你要不要这么没骨气?这么点小事也要流眼泪,真叫我看不起你!”

看我笑话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我如今真的生气了,气齐修在外人面前不肯和我站在一起,亦气他批评我的性子,他从前只说我洒脱英气,有我姑母的风范,从未说过我胡闹。

杨勉勉难得这么好心,从随行的仆妇手上接过她的披风替我披上,遮住了水蓝色衣裙上惹眼的黑色墨汁。

“如今你终于出丑,本小姐不来嘲笑你,只当还你幼时救我的恩情。”

宫中的公主们看不上杨勉勉讨皇后欢心,总是使阴招害她,我与这些公主向来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救了杨勉勉数次。

她竟不知回报,总是与我作对,真没良心!

我睨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你总算做了件聪明事。”

她轻挑嘴角,笑道:“梁珂,你笑我蠢,我才笑你蠢呢。”

3

皇后病重,姑母再次出征,我与齐修的婚事延了又延,如今京中盛传杨勉勉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了。

齐修是皇后独子,要进宫侍疾,杨勉勉又是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的,没有不去照拂的道理,我面对未来婆婆,竟插不上手了。

空闲之余,我与江宓影的关系倒是好了起来,她为人体贴慷慨,比杨勉勉好上一百倍,更何况,她不会同我抢夫婿。

我母亲成乐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日,我与江宓影一同入席,杨勉勉跟在齐修身后,她看着我的眼神还有几分嘲讽。

母亲训我:“幺幺,你出生显贵,过去行事张扬我不怪你,但如此沉不住气如何做未来储妃?”

闻言我看向身边的江宓影,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看向杨勉勉处,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她,她转过头来:“像梁娘子这般童趣天真也是很难得。”

“幺幺日后到底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不管从前如何跋扈,日后要懂些规矩。从前是你姑母与奶娘宠着你,如今我已求了陛下将你带回身边教养,不容你放肆了。”

母亲秀眉蹙着,硬要在亲生女儿面前摆她长公主的架子,我最是讨厌她这一点。

杨勉勉在远处摇摇头,我死死咬着后槽牙,等到江宓影离席要去更衣,我才有机会站起来跟杨勉勉好好说一说话。

我把她拉到花园隐秘处,开口质问:“你和修哥哥怎么回事?”

“我们二人不过奉命侍疾尽些孝道,倒是你,不在未来婆母身边侍奉,识人不清地交些什么朋友?”她双手抱于胸前,用下巴指着我,“别到时候被人抢了夫君还要替人数钱。”

我不过付之轻蔑一笑:“我是命定的太子妃,怎么可能输给你?”

“梁珂,怎么你活了十五年还这么蠢?安勇女侯当真是把你宠的一点脑子也没了!”

杨勉勉话音刚落,我余光便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短桥上的江宓影,她穿一身肉桂粉色襦裙,身披银鼠灰外裳,背影看去好不优雅。

杨勉勉拉着我躲得近了一些,只见江宓影的贴身侍女英珈满面愁容,她倒是没什么表情,她们二人聊的不过是有心仪儿郎之事,江宓影到底豁的出去,如此大家女儿,竟为了心上人甘愿做妾。

我急着要走上前去让她清醒清醒,她这么好的姑娘要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偏偏要去给人做妾,多亏。

杨勉勉却一把把我拉住,眼神里满是警告。

待江宓影二人走后,杨勉勉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开口:“我喜欢太子殿下不过是看着我与他同在皇后身边的情分,我知你与他早有婚约,不指望在你身下做妾。

我侍疾时,江宓影多次差人送皇后与太子爱的吃食进宫来讨他们欢心,想必这些你都不知道。

梁珂,我与你争强是看不惯你总是一副盛气凌人模样,但这京里到底你我二人最好,我不愿看你走岔路。今日这番话我只跟你说一遍,是看在你我十年交情上我才同你讲,听不听的进去由你!”

她这一番话让我有些愣怔,是江宓影亲口对我说,宫中什么都不缺,我不去打扰就是最大的帮忙。

也是她总叫我提防杨勉勉,说此人性子泼辣,我容易被带坏。

我挽着杨勉勉的手要入席,她一把甩开我:“你自说她让你远离我,如今又要在她面前与我亲近,是不是傻!”姑母与奶娘教过我读书写字,教过我书画弹琴,可从未告诉过我如何猜测人的心思。

杨家门大宅深,杨勉勉过得到底比我辛苦许多。

再回席时,母亲正提起我与齐修的婚事,我看向江宓影,她仍然处变不惊,演的一手好戏,可我已然不吃她这套了。

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是母亲请示了陛下,找人算过的大吉之日。江宓影最先恭喜我,看不出半分的虚情假意:“阿珂妹妹与太子殿下当真是般配,也要恭喜大长公主殿下嫁女了!”

母亲最爱听这般恭维话,只是她眼睛微微眯着,连我也看不透。

我成婚前夜,姑母领王军凯旋,连战甲都来不及卸下就匆匆入我闺房中,将身边的五个女亲卫送给我,还抹着眼泪嘱咐香痕与奶娘好好照顾我。

加上母亲送给我的婢女肃吉,我陪嫁的队伍算是浩浩荡荡了。

这还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姑母哭。

“姑母不哭,我日后常来看你就是了。”

“也好,我想宫中事务不会总绊着你,至于算计离你更是遥远,你嫁了所爱之人,幸福便是最好的事。”我看着姑母鬓角长出的白发,鼻头酸了,她则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说我要笑起来才好看。

太子迎娶太子妃,是如今国朝第一大事。文武百官送来的贺礼堆满仓库,奶娘清点礼品时,发现江宓影送来的是一个手打的荷包,比起河朔江氏全族送的南海珍珠,这荷包实在不值一提。

齐修与宾客宴饮至夜深才来,身上的酒气被一股薄荷香遮掩住,他只有三分醉意,一双桃花眼望着深如潭水。

他动作很轻柔,好闻的气息带着烫人的温度蔓延我全身,他轻声唤我“阿珂”。

齐修是爱我的,并非同传言一样为了我姑母手上的兵权才与难以相处的我订婚成婚。

日后我与他会赌书泼茶,相爱相亲,子孙满堂,与他同登永安楼,俯瞰天下百姓。

4

皇后的病一直反反复复,齐修忙于政务,我作为儿媳自然应当前去孝顺婆母。

长门宫内,杨勉勉在侍奉皇后汤药,待到皇后汤药服了一半,聪姑姑出来传召,宣我进去侍奉。

我长大后见皇后的次数不多,只是印象里的皇后还是个活泼美艳的娘子,如今面色苍白全无血色、虚弱无力躺在榻上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如史官所记的一般风华正茂。

长门宫的温度也不如从前温暖。

“勉勉可有心仪的郎君?”皇后见我向她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怪她不待见我,我幼时她待我甚好,我却不知回报她。

杨勉勉微笑着摇摇头,皇后便道:“若是有心仪的公子,大可告诉本宫,本宫定会为你说和。”

等到她们二人秀完母女情,皇后才拉着我的手,她身上温度很高,眼神也不如方才清明了,只糊里糊涂道。

“修儿像他父亲,本宫也盼着你们二人能长长久久。你性子要强,其实……咳咳……不被这四角的宫墙磨合了才好呢。”

她随后放下我的手,自顾自说些自古帝王薄情的话来。

杨勉勉说,陛下如今三宫六院,受宠的宫妃就有许多,早没有了从前与皇后的海誓山盟。

我自信地扬着脑袋,自说齐修是何等专情之人,他认定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杨勉勉白了我一眼:“你凡事留个心眼子再说吧。”

皇后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烧到糊涂说胡话,有时精神气又很好,要给杨勉勉张罗婚事。

看在她是我多年姐妹的份上,我许诺听说了哪家的好郎君一定第一个介绍给杨勉勉。京中家族里适龄婚嫁的小娘子有许多,某日肃吉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江宓影也在议亲了。

江夫人替她选中了江阴韩氏京北一支大房侍郎之子,听闻此人风度翩翩,善读经书,江宓影也不曾吵闹过,想来日后订婚也有眉目。

想到此处,我便能安心些。

然而中秋夜宴,我没等到指日可待的江韩两家定亲,肃吉却提醒我看齐修带着江宓影当日送的荷包,而江宓影的腰间,也配着一样的荷包。

我特地盛了一碗杏仁酥酪到齐修面前,他笑着接过,我借机开口:“修哥哥,你今日腰间的荷包倒是好看。”

他牵过我的手,轻轻抚了抚:“日后你给我绣,可好?”

“自然好,这个荷包也旧了,今日叫人取下来绞了就好。”我抬眼,齐修按着我的手,笑容不减,江宓影也依旧毫无波澜地用着膳。

我为这事郁闷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叫起奶娘和香痕来问,她们只说从未看见齐修与江宓影有任何亲密往来,叫我不要太过忧心。

姑母给她们的任务,就是要让我在东宫开心一些,她们除了日日在我身边转悠,也没有其余的心思去管别的事。

反而是肃吉,整日不在我身边伺候。

当晚肃吉就和她们二人在门外吵了一架,她们当我听不见。

肃吉偷偷绞了齐修的那枚荷包,奶娘训斥她这会为我惹来麻烦。

肃吉的声音有几分傲慢:“我是成乐大长公主亲派给郡主的婢子,大长公主有吩咐,要清除会威胁到太子妃的一切事物,务必让太子妃坐稳位置。

这牵扯到大长公主府全府的荣耀,若郡主不能顺利当上太后,你们可担当得起?凡事我自有办法,必不会脏了郡主的手。”

奶娘与香痕素来亲和,在这件事上一句也说不过肃吉,可肃吉也是为我出头,总不算有错吧。

5

齐修难得回东宫,我缠着他要给我做风筝,顺便将我亲手缝制的荷包送给他,上面绣着一对鹧鸪。

我女红本就做的不好,这个小小荷包就害得我两夜没有合眼,手上还多了好些伤口。奶娘今日出宫采买我喜欢的吃食,留下香痕和肃吉在我身边伺候。

齐修放下手中的风筝骨架,从我手上接过荷包端详了片刻,突然抬头看我,眼神里竟有几分让我害怕的神情:“阿珂,你可看见我从前那只荷包了?”

我只顾着摇头,道:“未曾......未曾见过......”

他点点头,把荷包给身边的侍从,继续着手做那个风筝,只是在我眼中,那个风筝已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就站在他旁边,竟觉得他离我有那么远。

肃吉满脸笑意地迎上前来,道:“今日奴婢听说了江家娘子与韩公子将要定亲的消息,太子妃该早日备一份贺礼才是。”

香痕拉了拉肃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在我与齐修面前提这件事。我差香痕去厨房看看酥酪做的怎样,只留肃吉在我身边。

齐修面上看着没有半点意味,我替他拂去落在肩上的花瓣,做一副温婉贤淑模样:“我与江家娘子素来交好,她将要定亲,必然要备一份厚厚的礼品才好,以示你我夫妻二人对他们的祝福。”

“阿珂看着办便好。”齐修装好了最后一根骨架,把风筝送到我手上,“朝中还有要事要商议,本宫便不陪你玩了。”

没等我回答,他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我送给他的荷包依旧在身边的侍从手中,他不曾看一眼。

他给我做的风筝,如何也飞不起来。

我向肃吉使了个眼色,她很快意会。

香痕回到我身边时,肃吉刚走不久,她向我抱怨:“郡主,自从肃吉派到您身边后,您脸上笑容都少了。

女侯对奴婢与奶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您这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如今连您最爱的桃花饼您都不爱了,整日担心太子与江娘子。”

她是从小伺候我的,讲话自然少了许多遮拦,可是若连我爱的人我都不能放心,何谈快乐呢?

“女侯此生未嫁,过得何其潇洒?”

可我爱齐修,自小便爱。

他是我自幼的玩伴,我带他爬过墙头,他辅导我习字读书,难道少年时碰见了别的小娘子,幼时与我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吗?

晚间奶娘为我篦着头发,我看见她的手树皮似的干枯了。

“奴婢已经许久没见郡主笑过了,从前郡主是京里最爱笑的小娘子。”奶娘叹气,篦头发的动作慢了许多。

我望着窗棂之外月光普照的花园,这般时节花落得差不多了,花园中一片萧索,唯有丛中蛐蛐叫声还有些生气。

6

成乐大长公主府的面首肆意参政,陛下震怒,命人将府内面首全部杀尽,将我母亲圈禁在长公主府内,外人只能探视。

母亲自诩是国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她母妃是先帝的周贵妃,仗着母妃的荣华富贵在京城之中无人敢冒犯,就连陛下对她也有几分敬重,如今她被圈禁,当真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不足一月后,皇后褚氏昭昭,字书筝,薨,葬皇陵。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京城落了好几场大雪,姑母在漠北征战未归,我带着肃吉到长公主府看望母亲。

她瘦削了许多,穿着平日里最不屑于穿的白色衣衫,站在雪地之中,高于她的红梅开得正盛,花色如血般鲜红。

“幺幺,母亲说过,没有人可以伴你一辈子,但权势可以。”母亲难得如此轻柔地抚着我的发丝。

“当年褚昭昭与陛下是何等恩爱,最后她还不是含恨而死;我与你生父,从前亦是青梅竹马,可是驸马不得参政,他自然舍不得梁氏满族的荣耀。

如今我长公主府也算败落,可好歹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如此苦头,我不愿你再吃,帝王之爱到底薄情,什么都不如自己手上有权势来的可靠。”

肃吉先我一步跪下叩头:“请大长公主放心,奴婢定会倾尽全力帮助郡主。”

回东宫后,我写了一封书信给姑母,可料想此番去漠北危险重重,不能再让她为我忧心,那封信便不送出去了。

我问来找我玩的杨勉勉:“你说,权势到底是什么样子?嫁给一个人,相爱不就够了吗?”

“世间相爱本就难求,我父亲也是为了重振杨家才娶的我母亲。他与姨娘倒是相爱,可碍于我母亲母族之势,姨娘的孩子也要记在主母身边养。”

杨勉勉抢过最后一块桃花饼,“何况你嫁的可是凡人?就凭你这跋扈性子,你若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京里所有小娘子,除了我哪个不恨你?”

我只多次救过杨勉勉的命,得罪的那么多小娘子里,只有她不会恨我,还把我当朋友来看。

姑母说过,我要做京城中最尊贵最快乐的小娘子,嫁所爱之人幸福一生的,可是如果所爱之人被抢走了,我也不会快乐了。

我正思忖该如何挽回齐修,肃吉不顾奶娘与香痕阻拦,闯进内殿,说江宓影去了京郊的马球赛,齐修也在。

我对这事向来不感兴趣。

如今我不得不感兴趣了,我急匆匆入场地时,江宓影与齐修站在旁人难见的地方,她脸上难得浮上红晕,连齐修的笑容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你是想叫我亲眼瞧见这些吗?”我问身边的肃吉。

她低头答道:“奴婢奉大长公主之命,只想让郡主明了,什么是眼前重要之事。”

“江宓影与韩公子都要定亲了,我还有何好担心的?”

“若是要定亲,他们两家应早早定下,江娘子何其守规矩的人,也不会在此处了。”

“江家难道还会允许自家小娘子做侧妃不成?”

肃吉的头更低了:“自是不会。”

她如此笃定,却更引得我怀疑。江太傅如今是朝中第一清流,文官武将无人不敬他,齐修信他,陛下也重用他。

“江宓影不会做侧妃,我朝由妻变妾实有前例!”

7

京中人望了江阴韩氏与河朔江氏的联姻许久也没影,韩公子转头娶了李老将军的孙女,江宓影所谓婚约,八字都没一撇。

是我高估了江宓影的自尊,她为了嫁给齐修,是甘愿做侧妃的,连她清贵的父亲母亲都不曾拦她。

人道是有情饮水饱,连大家女也不曾例外。

江宓影入东宫那日正是清早,齐修为她破了例,许她由东宫正门进。

齐修知晓我性子,还准了江宓影可以不来拜见我,连我与她的宫殿都相隔甚远,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人有过例外,江宓影是第一个。

奶娘看得出我很难过,安慰我道:“郡主不必在意,说到底您也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旁人比不得。”

我轻哼一声:“如何比不过?太子日日宿在她宫中,你看我这殿中可还有温度?”

她是出生名门的太子妃,嫁入东宫没几月,太子就娶小妾专宠

江宓影很快就有了身孕。

夜间烛火摇了半刻,肃吉进来报:“郡主放心,奴婢得了大长公主之命,这个孩子,必然生不下来。”

“可孩子是无辜的……”我犹疑地拉着她的手,看见了她死死攥着的药包。

她反手拉住我,道:“郡主,在这宫中,不狠不能成事。”

我缓缓放下了拉住她的手,心中仍是不安,我从前只是与那些小娘子作对,最多打一架,从未想过要任何人的性命。

自从江宓影有孕后,入她宫中的所有吃食衣品都要经过几番查验才能呈到她面前。按照母亲的意思,是要等她月份大了再下手,到时候一尸两命也不好说。

江宓影怀着身孕,齐修还特地从宫外请来了琴师,演奏的曲目从不重复,我能在自己的园中听到一些余音。

不过齐修倒是有些时日会来看我。

说来人间事不过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漠北一役打了半年之多,最后楼台一战王军中了埋伏,姑母的亲信传回来的书信中写,姑母身中数箭,有刀刃深入骨肉中,如今生死未卜。

朝中如今主张求和之人愈发多了,以江太傅为首之清流更是接连上奏。

我也宁愿求和,换姑母平安归来。

漠北在此役中亦是伤亡惨重,漠北朝中亦主张议和,只是年过五旬的漠北王有一另外要求,要求娶一位公主。

陛下膝下儿女众多,只是褚皇后在世时,就已为适龄公主们议亲,如今只好看宗室之女。

齐修为了此时很是头痛,我为他揉了揉太阳穴,道:“嫁去漠北一路苦寒,那里民风彪悍,更何况漠北王年岁已长,怎会有宗室愿意嫁女往去呢?”

“本宫与父皇如今也是忧虑,唯有从宫中长大的几位娘子中选了。”

在宫中长大的小娘子并不多,杨勉勉首当其冲时日最长,若是要她嫁过去,我是怎么也不愿意的,更何况,她如今也有了两心相悦的公子,在众多人身上都无法圆满的事,我自然想成全她的。

我从前只以为江宓影是个聪明的女子,却从未想过她的心肠如此歹毒,挺着一身孕肚仍不安分,在我与齐修面前说,杨勉勉是嫁去漠北的不二人选。

我眼刀了她,开口道:“杨勉勉待你不算差,你倒是想将她推入火坑中!”

“太子妃误会妾了,说到底是‘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之事,自然是要身份越尊贵之人越是能保更长久的安宁。

杨娘子从小在先皇后身边长大,说些不敬先皇后的,她便能算半个公主了。”

江宓影实在会说话,既将杨勉勉推入了火坑中,又明里暗里地说我姑母无能,我当真是低估她了。

我还想与她辩驳,齐修便皱着眉 看了我一眼,转而看她的目光温柔如水:“我自会考量,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宜走动,早些歇息,我晚些来陪你。”

他们二人你侬我侬,显得我这个正妻好似摆设一般。

杨勉勉要嫁给漠北王那日,我去送她,她并未落泪,拉着我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等到有人催促吉时已到,她才哭出声来,与我说些好似诀别的话。

她的马车越行越远,我回头望城楼之上,江宓影面带喜庆之容。

肃吉在我耳边低语:“不日太子要作为使臣出使西凉城,此去四月,东宫到底是郡主说了算。”

8

江宓影爱食的羊奶酥酪中查出了滑胎的草药,害得她腹痛不止,幸好太医及时赶到才保住了这个孩子。

齐修大怒,要把做酥酪的侍女拉出去杖责,我冷眼看着这奴才跪在地上,她的主子只要轻轻拽一拽齐修的衣袖,就能换得郎君温柔回眸。

英珈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侍女,训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都在,你这贱婢还不说实话吗?”

“这羊奶酥酪唯有太子妃娘娘宫中奶娘会做,奴婢知侧妃爱食,便求了奶娘要来配方,全然不知提香的一味依兰草会使女子滑胎!”侍女重重地磕下一个头,此刻换我不安地看着奶娘。

我连忙跪下:“奶娘做羊奶酥酪从来不会放依兰草。奶娘是抚养妾长大的,也万不会做出残害子嗣的事情来!”

英珈道:“太子妃将宫中采买一事全权交给信任的奶娘来办,奴婢查过奶娘的采买记录,确实有依兰草。”

“江宓影!你们江家当真磊落,连诬陷一事都干的出来!”

齐修给了我一耳光,这是我活在这世上十七载,第一次有人扇我耳光,我左侧脸火辣辣的疼,舌尖尝到了腥甜之味。

奶娘心疼地爬到我身边,替我看伤口,却被齐修命人拉下去,杖责五十。

这简直要了奶娘的命。

我不顾耳边嗡嗡鸣声,抓住齐修的衣物,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修哥哥......修哥哥......你再好好查一查,好不好?奶娘是冤枉的,奶娘不会这么做的!”

齐修此时全然顾不得我,他轻柔地为江宓影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抚道:“你好好歇息,我们的孩儿不会有事的。”

“来人,太子妃行事无德,送她回去好好反省!”他说话时,一个眼神都吝啬给我。

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看着床榻上已然安睡的江宓影,她睡得安稳,可我一闭眼,便是奶娘看着我的眼神。

受下三十杖的奶娘奄奄一息,剩下的二十杖我要替奶娘受,肃吉拿着大长公主府的令牌,那群小卒才不敢下手。

我命人把奶娘送去乡下庄子上好生休养,又派香痕去照料她,如今我身边唯有肃吉了。

我怎么也睡不着,唤肃吉进来,问她:“肃吉,若恨一个人可怎么好?”

“郡主是全都城最尊贵的小娘子,一切让郡主不顺心的人,都不能善终。奴婢受恩于大长公主,定然会护着郡主,凡事定不会脏了郡主之手。”

这是我第二次听肃吉说这样的话,只是今时今日我更加信任她了。

齐修出使西凉之前,恨不能把江宓影带在身边,可想到路途遥远,她身孕也有六月,实在不便,只能不舍又不安地安排了两位侍卫来护卫她的安康。

当年我与他有分别之时,他也是这般不舍,见不到我一日都隔了三秋一般,如今我送他出行,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只能当从前心事错付,人也错付,齐修还有哪里值得我牵挂。

9

姑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江太傅的徒弟秦侍郎一纸奏章告姑母叛国之罪,幸而此事并无确凿证据,可姑母仍然命陨回京之路。

姑母没有儿女,她的丧事全由我来操办,东宫一夜之间全部挂上白色,只有江宓影的宫中不肯。

英珈看着我,也不行礼:“还请太子妃恕罪,侧妃一见白色便觉得头晕的慌。太子也差人来话,一切以侧妃安好为先。”

肃吉上前替我给了她一个耳光,我看着她,嘴角嘲意更深:“你的主子聪明,你竟如此蠢笨?如今东宫中,顺我者活。”

英珈捂着被肃吉打的脸,恶狠狠道:“那也要看太子殿下的亲卫愿不愿意让太子妃进来了!”

“亲卫?”我仿佛听了多好笑的笑话,身后的女亲卫站成一排护在我身前,如今姑母过世,梁家军中有百人是听我差遣的。

两方未能打起来,江宓影挺着孕肚走出门来,拦下了行事莽撞的英珈:“安勇女侯为国牺牲,我宫中为她哀悼也是该的,英珈不懂事,太子妃勿要见怪。”

我勾了勾嘴角:“侧妃真是懂事。只是侧妃管不好身边奴婢,本宫可以替你管教。”

“太子妃要动妾的人,等殿下回来了……”

“打!”

英珈就在不远处受罚,棍棒打在皮肉之上,伤在筋骨之中。江宓影如今没了齐修撑腰,竟以为能斗得过从小就在京中横行霸道的我?

今日就是齐修来了也拦不住我,他派遣的两位侍卫已被我的人拿下。

江宓影很快昏了过去,没过多久身下便见了红,我看了肃吉一眼,想必是母亲已命她下手了。

英珈拖着半残废的身子爬到我身边,乞求我给江宓影找太医。我微微屈身,捏着她的下巴,血腥味充斥我鼻尖:“如今知道服软了?若你主子的孩子保不住,皆是你的过失,可明白了?”

英珈仍然死死抓着我的裙角,肃吉踢开她的手,唤了长公主府的太医来。

太医赶到时,江宓影已昏迷许久。

“她活着就行。”

为江宓影抓好药后,太医查了她之前服的药,告诉我:“太子妃,侧妃应是从前受过凉,但不曾服用暖宫的安胎药,此胎本就保不住的。”

肃吉很快懂了太医之意,这个孩子,是江宓影用来牵制我的,就算今日我不来,日后她也要利用这个孩子扳我一局。

我早该想到,她本就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亲生孩子也可以不顾。

江宓影醒时,我坐在她身边。她嘴唇没有半分血色,倒也笑得出来:“梁珂,人人都说你蠢,我以前不信,如今是见识到了。”

“今日无论如何,奶娘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也知道了,你迟早会拿这个孩子陷害我,只是我不懂,你出身可于我媲美,怎么非要做些下作的事情?”

江家在她这一辈是有出皇后之计划的,未等她告诉我,我便已经猜到几分了,只是她要更胜券在握:“梁珂,君心难定,你赢不过我。”

她既然甘愿当江家的棋子,自然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把宗族荣耀看得这般重的女子,除了她便只有我母亲了。

“我并不打算斗过你,我只想这一辈子过得顺心顺遂,旁人若是要阻碍我,我定不会放过。”我学着齐修的样子给她掖住了被角,做好了齐修回来大发雷霆的准备。

10

齐修一定是爱惨了江宓影,他连纳妾都要顾忌朝中权势平衡,如今我姑母去世没多久,陛下驾崩,他顺利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册封江宓影为皇后,我是四妃之一,宫中还有李妃和韩贵嫔二人。

我居长门宫中,离齐修的崇德殿最远。

我幼时读阿娇与武帝憾事,只觉得帝王薄情美人愚昧之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江宓影怀上了齐修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满宫嫔妃的眼睛都盯着她的肚子。

肃吉说她很重视这一胎,可她已然叨扰了我原本荣华富贵的安稳一生,我又怎么可能再让她顺心顺意。

太长公主府的桃树开了几轮又败了几轮,我才又去拜见她,她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我给她盛了一碗酥酪,她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你从小养在姑母身边,如今也知道来孝敬我了。”

“不过是来看看你。”

“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吧?”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只能心虚地扭着手上的帕子,她继续说,“帝王之爱,最不值钱。可他在这世上一天,你不免要借他给你的宠,让自己过的舒心。”

“我若是什么都不算计,不是更舒心?”

母亲冷笑:“你倒是不算计,旁人不算计吗?你与齐修青梅竹马,他是薄情,你亦可以说不爱,可旁人怎么看?

旁人若是始终把你当眼中钉,你当如何,可还有舒心日子过?我是在皇宫长大的,宫中女人心里想的什么我从小看到大,谁人能什么也不考量地过完一辈子?

谁人背后没些家族权势牵制?褚皇后倒是没有家族牵绊,可她要纠结帝王之爱。这后宫是个会越变越小的笼子,你若是不给自己争一席之地,迟早会被别人吃了去。”

我拧着帕子说不出话,母亲朝着肃吉摆了摆手:“我乏了,今日我的话你听进去才好。”

回到长门宫时正是黄昏,京城难得有这么好看的晚霞,长门宫离后花园最近。园里江宓影倚靠在齐修的肩膀上,二人剪影看去,若我不是局中人,真该赞叹他们郎情妾意,佳偶天成。

肃吉嘱咐我好好想想,从前与齐修做过什么难忘之事,要如今想来也觉得不可代替的那种。

我与他从前净是胡闹,定要说有什么难忘,就是他爱喝百里香的菊花酿,书皇后生前最爱此酒,偷偷带我和他一起喝过。

菊花酿百里飘香,自带一股清香,喝来微醺。

只是如今百里香关了门,酿酒娘子回乡嫁人,京中再无此好酒。

不过半月,肃吉便命人买来了菊花酿的配方,我在庭院中酿菊花酒,许多宫人都来凑热闹。

朝政刚定,齐修好不容易有时间偷闲,他走到我面前时,我们二人对视,神情宛若从前。

可我知道我们回不去,少年之爱本不如心头白月光来的珍贵,江宓影是他认定了携手此生之人,于我,他甚至有几分恨。

与他对视不过一会儿,我放下了手上的酒瓢,低头:“修哥哥......”

“你今日兴致倒好。”他嘴角终于含笑。

“妾想念从前褚皇后带我们偷偷喝的菊花酿了,本想着许久未曾见修哥哥一面,晚一些要送一坛去崇德殿的。”褚皇后去世许久,他没有一日不在思念母亲,陛下驾崩时,他未流过一滴泪。

齐修拿过酒瓢,浅品了一口,走近了些:“和百里香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也不必送去崇德殿了。”

我叹了口气,他拉过我的手:“就在你宫中品,如何?”

齐修此人,恨先帝未能给他母后一生一世之爱,却也成了自己最恨之人。

11

现如今长门宫人人都说梁妃娘娘到底是陛下青梅竹马,复宠之后赏赐如流水般进了长门宫。

我瞥了一眼齐修派人送来的赏赐,不过是些我幼时就见过的俗物,时日越长越是求不得他上心,从前愿意给我编蝈蝈笼子的少年郎早就死了。

趴在窗棂处真情实意唤他“修哥哥”的“阿珂”也死了。

江宓影将要临盆时,我有了身孕。

李妃和韩贵嫔现在躲我们俩就像躲瘟疫一般,生怕某人小产怪罪到她们头上,连累母族。

后花园此时最招蝴蝶,江宓影与我并肩站着,良久她才开口:“梁珂,是本宫小看你了。”

“皇后这是什么话?你我是一样的人。”

“英珈死了。”说罢,她望着湖中我们二人的倒影。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奶娘也死了,香痕也嫁人了。”

“英珈是除了母亲对我最好的人。你说,我们这么斗来斗去,伤害的都是身边亲近之人,有什么意思?”江宓影看着我。

我瞥了她一眼,看像湖中倒影,天上刚飞过一只鸟,只是飞不高:“这话旁人说出来我兴许能信几分,皇后说出口,我半分不信。”

没等她再开口,我转身离去。

腹中的孩儿总能给我不一样的感觉,我竟有了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谁要害我的孩儿,我必不会让她好过。

夜间一声婴儿啼哭,江宓影诞下一位公主。公主一出生,齐修连外衣都不曾穿好,披了件外裳就到凤仪宫去,赐封号“景安”。

公主往往及笄之时才赐有封号,如景安公主的殊荣,我朝只有我母亲这一个先例,可见齐修有多重视江宓影的孩子。

可我此时想不了算计那么多,只想好好地把我的孩子生下来,看他长大成人。

“皇后诞下公主,如今满朝文武都盯着郡主腹中的孩子,若是位皇子,大长公主想必会很高兴。”肃吉把杏仁酸酪呈到我面前。

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道:“我如今只盼着安心生下我的孩儿,无论公主还是皇子,都好。”

“无论皇子还是公主,前程好不好,也要看郡主位置稳不稳。”肃吉将酸酪味到我嘴边,“防人之心不可无,奴婢定会好好保护郡主和郡主腹中的孩儿。”

肃吉的忠心,当真是日月可鉴的。

江宓影忙着照顾景安公主,齐修抽了空便会来长门宫过问我的吃食睡眠是否安好,倒给了我许多压力。

照例给江宓影请安时,向来话少的李妃赠了一对玉壁给我:“这是妾的祖父早年四处征战得来的宝物,妾知晓梁妃姐姐什么都不缺,妹妹的心意还请姐姐收下吧。”

我看了一眼那玉壁,当真是极好的成色,通体象牙白,璧中心的绿色极翠,我姑母从前也有过这么一只。

江宓影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姐妹们都盼着妹妹能为陛下诞下第一位皇子呢。”

“皇后到底盼不盼着,你我相识多年,何必装呢?”

我话音刚落,李妃和韩贵嫔就借口宫中还有事,迅速离开了。

我看着江宓影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她也不躲,只道:“你我之间当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宫里最不可信的就是信任,这是皇后教给我的。”

自从我有孕,太长公主府送来的滋补品一天都没有少过,从不乐意出府门的太长公主也破天荒来看我。

“母亲对外孙可真是重视。”

“我自然是重视未来的皇储。”母亲不看我,只看我的肚子。

“肃吉说你爱吃酸的,这是个好兆头,只是这件事叫你与皇帝知晓就好,宫中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朝堂之中多少人盯着你腹中的孩子。”

“孩儿知晓了。”我这般回答,母亲才满意地笑了。

奶娘去世后,香痕重新回宫侍奉我,那段日子京中流行一种瘟疫,不少人都中招了,就连母亲也不例外。

太长公主服府传来消息说她病得快要死了,肃吉的命是她救的,最后关头求我放她进太长公主府。

“郡主,没有太长公主就没有如今的奴婢,这段时日香痕会替我照顾好您。”她向我行了一个大礼,“郡主,奴婢不在你身边,万事必然要提防些,切不可功亏一篑。”

12

承昀是在一个雪夜出生的。那夜宫中静的出奇,帝后出宫祈福,江宓影称景安身子不适,把一直照顾她身子的裘太医带了随行,这裘太医,也是自我有孕以来一直照料我的太医。

我比太医的预产早发作了七天,多亏李妃请来的接生婆婆,才让承昀不至于闷死母腹之中,我也幸免于一尸两命。

只是他被闷了许久,自小体弱,我也因此元气大伤,不能生育。

齐修为此晋封我为贵妃,可对于罚江宓影一事,他提都未提一句。

承昀出生后,齐修来长门宫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承昀自幼聪慧,三岁看得书,五岁读得经,六岁之时便能作兵法,齐修很喜欢他,可他身体羸弱,三五日便要病一回,又有哮喘,学不得骑射,比不得江宓影的二皇子和李妃的三皇子。

幸而随着年龄增长,承昀的身子也有所好转。我想,承昀就算不能继承大统,日后做一个闲散王爷,娶一位心爱女子,我便做了太妃日后去观里清修,看小辈恩爱打闹,也是人间一大美事。

上天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或者说,江宓影才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容许我生下这个孩子,江宓影设了好大的一盘棋,而我身为她的板上鱼肉,浑然不觉。

那日香痕来报,承昀一直喘不上气,没等太医赶到,他便断了气。

这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成了江宓影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承昀死的那天,江宓影刚好诞下四皇子与二公主这一对龙凤胎,她这一胎极其难产,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去凤仪宫,她声嘶力竭至半夜,而我和承昀等着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太医,也直至半夜。

齐修此刻肯定很高兴吧,心爱的女人为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了一对龙凤呈祥。可他不知道,他心爱的女人留不得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承昀极易过敏,自他出生以后,长门宫再也没有上过任何虾蟹,他一旦食了虾蟹,便会浑身发烫,不用多久喉间会长满疱疹,伴随哮喘一同发生,呼吸极为困难。

掺了虾黄蟹膏的玉米粥是李妃送来的,承昀和三皇子要好,李妃会做许多吃食,又无储君幻想,我是很信任她的,她知晓承昀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万万不会再饮食上出错。

更何况,如此残害皇子的手段太过愚蠢。

我抱着身体冰凉的承昀从长门宫爬到崇德殿,直至天将要亮了,齐修才从凤仪宫出来,他自容光焕发。

凤仪宫的人拦住了不让任何人进去通风报信,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已经死了。

“陛下!您定要彻查此事,承昀是你我的孩儿啊!”

齐修让人生生把承昀从我怀中抱开,然后拥我入怀中,他给我的陌生又熟悉的温暖让我有一刹那的怔住了,幻想着他会彻查此事。

会查出来是江宓影陷害李妃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于是废后,诛江氏九族!

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发丝,安慰道:“这件事朕定会查清楚的,你安心歇息,不要伤了身子,可好?”

香痕说我睡了整整两天,等我醒来,仿佛承昀还会蹦跳着到我的床榻边告诉我:“母亲,你看我今日写的字好不好看?”

承昀除了性子不像我,处处都像我,时间再也找不出如他一般像我、能让我欢心之人了。

可当我睁开眼,长门宫满屋飘白,我万念俱灰。

我死死地抓着香痕的手,问道:“江宓影死了没有?她是不是已经被处死了?”

香痕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说:“李妃被打入冷宫了,三皇子也交给韩贵嫔抚养。”

江宓影买通李妃身边的侍女在已经制好的玉米粥中加入了虾黄蟹膏,用量极小根本尝不出来,那个侍女没多久就投井死了,江宓影赏赐了她的家人一座大宅院还有十亩良田。

这些东西一查便可知晓,可说到底,是齐修不愿意查,既然他不愿意为我的孩子报仇,我便自己动手。

13

还有两日就是齐修的万寿宴,江宓影为此忙前忙后,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她好不容易得了闲独自到后花园走走,万万想不到会碰到许久不出长门宫门的我。

比起她神情疲惫憔悴,我打扮得更为张扬,身穿我这辈子未曾穿过的明黄色百鸟朝凤裙,头戴凤冠珠钗。

江宓影眯了眯眼睛:“梁贵妃到底是失了孩子,神志也不清明了。梁贵妃,你僭越了。”

“这凤袍,皇后穿得,本宫也穿得。”

我牵出身后站着的小小孩儿,江宓影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那是她的二皇子,今年四岁。三四岁的孩童最好骗,趁着他的奶娘放任他玩耍之余,一个纸风筝就将他骗来了。

还要多谢齐修当年做给我的风筝,虽不能飞,却能骗来孩童。

“江宓影,稚子可爱,可稚子之母却没有怜子之心。”我蹲下身来,把还未懂事的二皇子抱在怀中,他见了我便亲昵,无论江宓影怎么哄他,他都不肯到她怀中去。

江宓影如今已经气急败坏了,她前来要硬夺走我怀里的二皇子,我稍一转身,将她推入湖中。

二皇子是在奶娘身边长大的,江宓影忙于宫务,只能得空看看他,如今他见了亲生母亲落水,还笑着鼓掌。

江宓影不会水,这里的宫人又提前被我支开,她只能一边扑腾一边问我:“梁珂,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说,二皇子如此可爱,娘娘失去这个孩儿会不会很伤心?”我半蹲下身,她扑腾激起的水花溅到二皇子脸上,他开始哭闹了,“不对,江宓影,你有这么多孩儿,少了一个,又会怎么样呢?”

我看着小小孩儿柔弱无力的脖颈,只消我稍稍用力,便能取之性命。

“你为何要发泄在孩儿身上!”她本就疲惫,如今在水中久了,渐渐有下沉之势。

可她江宓影怎么有脸说我将仇恨发泄在她的孩子之上,她要我孩子的命时,怎么没想过孩子是无辜的!

“你今日若动我孩儿一根头发,齐修绝不会轻饶了你。”

“江宓影,你错了!我今日就没想过活,我只是要为承昀偿命!”江宓影狗刨似的扒住岸边,将要爬上来时我狠狠踹了她一脚,将二皇子放于旁边的草地上,扯着她的头发,她能不能呼吸全在我。

江宓影很快吐不出气了,我这才松手,旁边的二皇子被吓到了,坐在草地上只哇哇大哭,把他的奶娘吸引过来了。

与他的奶娘一起来的,还有齐修。

他命人赶紧将江宓影打捞上来送回凤仪宫医治,他眼底猩红地望着我,给了我实实在在的一个耳光。

上次是左脸,这次是右脸。

我生平没受过旁人侮辱,唯二的两次痛苦,都是齐修给我的。我原想着这一生顺遂,能嫁得心爱郎君,后来才晓得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一场空罢了。

什么年少情深都是空话,他不愿为了我深查承昀的死因,却可以为了江宓影将我贬为庶人禁足长门宫。

江宓影的命好,大难不死。

我从前也自诩命好,出身显赫,自小得长辈宠爱,除了父母之爱未曾得到过,其他的应有尽有,稍长大些,京里的小娘子们也都让着我。

姑母说,她希望我做全京城最快乐的小娘子;姑母说,若是嫁了人不快乐,大可以和离的;就连远在漠北的杨勉勉都劝我变得聪明一点,不要为一人囚禁了一生。

他们说的都对。

可我就是这么一个蠢人,爱了一个不长久的人,还错将自己的一生搭进去,母亲所求荣华满族也未实现。

我幼时读阿娇与武帝憾事,只觉得帝王薄情美人愚昧之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不想后来竟也于长门中含恨。

曾经多有人劝我,可我竟是一句都听不进去,自己急着往火坑里跑。

我累了,斗不动了,若有来世,定要做全京城最快乐的小娘子。(原标题:《东宫侧妃:长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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