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个人的小和尚(我想念那个谈恋爱的和尚)
想念一个人的小和尚(我想念那个谈恋爱的和尚)《受戒》一开始寄到《北京文学》汪曾祺附上一封短信:“发表它是需要胆量的。”编辑李清泉反复看了这篇小说,下定决心把这篇小说发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戒》清新唯美的写作风格与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大相径庭,大受读者追捧,人们纷纷猜测写这篇小说的是什么人,结果是个老头。这样的人没有狂妄,反倒清淡如水,在文学史上很难得。这样一个如玉浸在水中的人,在他的暮年写了一篇小和尚破戒得故事,起名《受戒》。汪曾祺在西南联大上学时经常逃课,文学系的系主任朱自清很讨厌他,在汪曾祺的笔下这样的系主任是值得尊敬的。闻一多和沈从文很喜欢汪曾祺,有一次汪曾祺替同学写了篇作业,其中把李贺的诗比做在黑纸上画画,闻一多看后大为激赏。沈从文更是给了他一百二十分的作文分数,满分是一百分。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反抗世界的方式是揭露这个世界的恶,另一种人反抗这个世界的方式是颂扬这个世界的美。
汪曾祺无疑属于后一种。
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说汪曾祺性格很散淡,那是对他在西南联大长期逃课的一种文学美化。
汪曾祺在西南联大上学时经常逃课,文学系的系主任朱自清很讨厌他,在汪曾祺的笔下这样的系主任是值得尊敬的。闻一多和沈从文很喜欢汪曾祺,有一次汪曾祺替同学写了篇作业,其中把李贺的诗比做在黑纸上画画,闻一多看后大为激赏。沈从文更是给了他一百二十分的作文分数,满分是一百分。
这样的人没有狂妄,反倒清淡如水,在文学史上很难得。这样一个如玉浸在水中的人,在他的暮年写了一篇小和尚破戒得故事,起名《受戒》。
《受戒》一开始寄到《北京文学》汪曾祺附上一封短信:“发表它是需要胆量的。”编辑李清泉反复看了这篇小说,下定决心把这篇小说发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戒》清新唯美的写作风格与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大相径庭,大受读者追捧,人们纷纷猜测写这篇小说的是什么人,结果是个老头。
沈从文评价汪曾祺是大器晚成,汪曾祺自嘲是“新出土的古董”,《受戒》的落款是:“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旧梦。”至于这个梦原本是什么样子,真的有写得那么美吗,谁也不知道。
01苏北“边城”汪曾祺曾说《受戒》有老师沈从文《边城》的影子。一个江南一个西南,江南是杏花烟雨的柔情,西南是喝酒决斗的豪放,真情质朴,一派天真倒是一样的。
人们读他的小说总觉得很美,那是一种很直观感觉,文字美,节奏美,意象美。无关故事情节,无关辞藻,无关知识,无关偏爱。汪曾祺雅俗共赏,是一道家常菜,不温不火地煮着,却让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汪曾祺的气质是文人气,但又不是儒雅,而是一种充满烟火气的从容不迫。我常常疑心高邮没他写得那么好,不会和谐的像世外桃源一样。沈从文告诉过他:“要用微笑看世界。”一切的苦难他写起来都举重若轻,他把生活这座围城牵一根线,高高起擎,再迎风放飞。
《受戒》的开头以一种戏谑的语气介绍了各种职业的地域性特点: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
这种简单的线条性书写,像吃完晚饭后拿着小板凳围在老爷爷面前听故事,充满趣味而引人入胜。不同句子摞在一起,张力十足,轻描淡写地陈述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幽默,这种乡土气浓厚的叙述方式再也没有了,现在都是一股汽车机油的味道。
02对世俗的藐视《受戒》在发表过程中存在困难,主要是因为当时文艺界的风气还不够开放,写一个和尚和小女孩谈恋爱,这不是大逆不道嘛!可是汪曾祺没有想那么多,有人问“你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东西呢?”当时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一点激动说:“我要写!我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写成后,他说:“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人性,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的。这种一时冲动实际是压抑十多年后创作力的爆发,当年西南联大的才子如今终于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汪曾祺作品的内在的情绪是欢乐的。
“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是我们今天应该快乐。一个作家,有责任给予人们一份快乐,尤其是今天(请不要误会,我并不反对写悲惨的故事)。”
我们当然是需要有战斗性的,描写具有丰富的人性的现代英雄的,深刻而尖锐地揭示社会的病痛并引起疗救的注意的悲壮、宏伟的作品。悲剧总要比喜剧更高一些。我的作品不是,也不可能成为主流。
汪曾祺从来不是主流,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当然也不会是。他从革命时代走过来,却对世界的险恶充满同情和理解,那种理解不说教,也不是宗教式的,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他的眼里很多事情其实没那么大惊小怪。
他写拉皮条的吕大娘和药房的三掌柜偷情,别人说闲话,吕大娘怼回去:“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我让他舒服舒服怎么了?”士人阶级的道德观不能约束普通老百姓,所谓“礼不下庶人”,这种对人性欲望的描写,正反映了他的价值观是健康的,是美的。
03发乎情,止乎礼《受戒》的故事很简单:小和尚和小女孩谈恋爱的故事。看似简单其实不简单,不简单在“和尚”这个身份,和尚怎么能谈恋爱呢?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在汪曾祺这里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娶老婆是这个寺庙的优秀传统。
他写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一句话解决了所有问题,既然大和尚可以有老婆那小和尚自然也可以有老婆。小时候我问过一个问题,和尚不娶老婆小和尚从哪里来,汪曾祺完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明海表现出众方丈把他选为小沙弥,成为沙弥要在脑袋上烫戒疤,也就是受戒。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
“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英子知道明海受戒后就再也不能见他了,只是她不能明说,青春期的爱情暧昧懵懂,如李清照的那首《点绛唇》:“和袖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爱情美就美在一点朦胧,一点害羞,一点可望而不可即的刻意回避。热烈,是爱情的大忌。
小说最后,明海受完戒英子来接他。英子问明海:善因寺方丈是不是有个小老婆:
“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这分明是花季少女浓浓的醋意,她要在恋人身上得到明证,她比善因寺方丈的小老婆要漂亮,你不能偷看他,偷看她我就生气啦!只是汪曾祺不明说罢了,这就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汪曾祺最喜欢明代散文家归有光,后者总能做到寓情于景,含情脉脉。那句:“庭有枇杷树 乃吾妻死之年亲手所植 如今已亭亭如盖已。”不知令多少痴男怨女为之陶醉,成为写情书必用佳句之一。
汪曾祺是怎么表现男女情欲的呢,他没有写他们如何亲密,只是在结尾加了一段景物描写,说小至此戛然而止,给人以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心灵震撼。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支一支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他们俩划进芦苇荡干了什么,不知道。汪曾祺的小说是诗意的,他只写基本生活层面的事物,对宏大的历史没有兴趣。他背后站着陶渊明,苏东坡,王维,归有光,潇洒飘逸。他对于感情的描摹也是点到为止,说破了有什么意思呢?
汪曾祺不批判不讽刺,不挖苦不攻击。好端端的一帮和尚,被他写成又喝酒又吃肉,又打牌又娶妻的俗人。要是别人写肯定是一桩阴谋,他写就变得喜庆安乐,自然祥和。
《受戒》在八十年代写出来,大有破戒之风。无论是明海和英子,还是当时的广大读者,他们都应该知道小说还可以这样写,还可以写得这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