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守备兵的故事(我和獐子守备区通信连的故事)
边防守备兵的故事(我和獐子守备区通信连的故事)我向带队老兵请假,爬出货仓去船尾上厕所。多么蓝的天啊!海水不是想象的深蓝色而是深灰色,船头溅起的浪花象雪一样白。长时间凝视着白色浪花,头脑中会出现幻觉,浪花瞬间被定格,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每眨一次眼,那浪花瞬间就变成一帧帧固定的照片。新兵被关在货仓里,不得随意外出。船行不久,开始有人呕吐,呕吐很是具有传染性,瞬间就引起了连锁反映。几个水桶被你争我夺,新兵们争先恐后的向桶里呕出刚吃的早饭,那气味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1968年2月,入伍的第二天,大连。早饭后背起背包,列队离开棒棰岛宾馆,向海边前进。终于到了海边,面对棒捶岛。那些从未见过大海的东北兵们欢呼雀跃,有几个人拿出刷牙杯想去尝尝海水到底有多咸。可是看到几个家伙正在沙滩向海水里尿尿,只得作罢。通过登陆艇摆渡,我们这些新兵被转载到运输艇上,至此,我们才知要去的地方叫獐子岛。大连到獐子岛直线距离50海哩。运输艇速度9节,也即是每小时9
原创:苏 峰
写在前面的话。
自我1968年参军,登上獐子岛,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执勤十载,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回首往事,仍然感到无上荣光,心里的海岛情节也越来越深。
就像我第一个故事里面所说,所以写这些故事,为了自己,为了战友,为了子孙:不要忘记,在海岛当兵时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为了纪念那些,长眠在海岛的和已经逝去的战友们。
1968年2月,入伍的第二天,大连。早饭后背起背包,列队离开棒棰岛宾馆,向海边前进。终于到了海边,面对棒捶岛。
那些从未见过大海的东北兵们欢呼雀跃,有几个人拿出刷牙杯想去尝尝海水到底有多咸。可是看到几个家伙正在沙滩向海水里尿尿,只得作罢。通过登陆艇摆渡,我们这些新兵被转载到运输艇上,至此,我们才知要去的地方叫獐子岛。
大连到獐子岛直线距离50海哩。运输艇速度9节,也即是每小时9海哩,全程需6个多小时。那天晴空万里,无风,有湧,但不大。
新兵被关在货仓里,不得随意外出。船行不久,开始有人呕吐,呕吐很是具有传染性,瞬间就引起了连锁反映。几个水桶被你争我夺,新兵们争先恐后的向桶里呕出刚吃的早饭,那气味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向带队老兵请假,爬出货仓去船尾上厕所。多么蓝的天啊!海水不是想象的深蓝色而是深灰色,船头溅起的浪花象雪一样白。长时间凝视着白色浪花,头脑中会出现幻觉,浪花瞬间被定格,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每眨一次眼,那浪花瞬间就变成一帧帧固定的照片。
怱然,船两舷的海水里突然跃出一群鱼,它们张开长长的双翅在船的两侧与船同行,是飞鱼!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了在《十万个为什么》书中描述过的飞鱼。那飞鱼一拨一拨的与船同行了好一会儿。看完飞鱼,又发现了神奇的海冰。只见它们大大小小,铺满海面,象是一片片厚厚的毛玻璃,半透明。最大的有一间房子大,最小的乒乓球大小,以脸盆和桌面大小的居多,大大小小圆形浮冰挤在一起。小冰都按比例镶嵌在大的缝隙中,图案自然又和谐。
看到船头与大块浮冰相撞,我才明白,船仓里不时传来轰轰隆隆声的原因。有趣的是,船撞上大块浮冰后,刹那间觉得船只突然停住,船旁溅起的浪花也猛然消失,船艇的动力与浮冰的阻力势钧力敌,经一段时间的相持后,船慢慢将冰推动,或冰旋转擦边滑过,或冰裂成两半,船从中间通过。趴在船头向下看,因为与冰不断撞,船头两侧灰色的油漆被磨掉不少,露出闪着亮光的钢板。看到的大大小小的浮冰都呈圆形,刚开始甚是不解,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形成如此完美圆形?几年后,才明白这正是海洋与河流的不同之处。海水有潮汐涨落,浮冰随看潮水起伏不断的碰撞,冰块不可能存在棱角,于是被海水鬼斧神工修理成完美的圆形。不象松花江的冰排,都是锐角,看起来锋利无比。
几十年后,偶然在叙述南极企鹅的《动物世界》节目中,又见到那圆形浮冰,我激动的对着家人大喊,快看!这就是我对你们讲过的海上浮冰!奇怪的是许多年里,没看到过那神秘壮观的让人窒息的圆形浮冰的艺术照片,那定是能够获奖的照片啊。
在海岛服役整十年,记不得乘坐过多少次,大小快慢不同的船。我根据自身体会总结出几条经验。
首先是要明白晕船的几个原因,除自身因素外,船的搖晃起伏,油漆和燃油的气味,机器的噪音与震动,都是外因。想减少晕船就必须做到不动不看,不听不闻,不吃不喝,坐前不坐后。首选要坐船的前面。因为后面能闻到柴油机的废气。由于船的动力仓都是后置,工作时朝向甲板的通风窗都要开启,噪音太大。坐船前面正好迎风,空气新鲜,没有柴油味,远离发动机,噪音小。
同时还有二忌。
一忌曝晒。乘船时,因为有海风吹拂,感觉甚爽。无经验的人哪知太阳紫外线的厉害!现在想想,在日光下曝晒六七个小时不动窝的后果有多么可怕,真是不寒而栗。其严重后果,只有在登陆后第二天才能发现。轻的皮肤变黑红肿,重则脱皮起泡,待到那时则后悔晚矣!
二忌东瞧西看,到处乱窜。菜鸟们初次坐船自信满满,坚信自已不属晕船一族,什么都新鲜,免不了四处参观。哪知船一开动,原型必露,立马晕菜。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坐地成佛,闭目养神为首选。
我总结的预防晕船的办法其实简单。用棉花塞住耳鼻,用嘴呼吸,不闻不听;用毛巾蒙住头脸,在前甲板找好位置,一动不动的蜇伏。就当时的条件,也没有能吃喝的东西,那就硬挺6小时吧。以上方法屡试屡灵,做船几十次,虽然没吐过一次,但难受依然难受,痛苦依旧痛苦。
记得一年冬天,极其幸运地赶上要塞区首长值班快艇从獐子到大连,那可是海运大队最好最快的艇啊。
那天海况极差,六级北风,且有寒流。海面象开锅一样,不但满眼翻花,而且冒着白色的蒸气。根据行船规定,六级以上大风,是禁止出海的。看到此景,大家着实害怕,胆小者纷纷回头。我一咬牙一瞪眼,你既然敢开,我就敢坐!再者说,这么快的艇,当兵多年,还不曾坐过。
供首长休息的小客仓条件不错,但非常不幸,靠墙放着不知给哪位首长捎的好几个坛子,闻气味就知道,那是獐子守备区后勤家属连生产的,全要塞区出了名的臭豆腐,味道好极了!我与其余二人忍无可忍,无处可去,便挺而走险,爬上快艇驾驶室上面露天了望台。其位置在驾驶室上方,船桅下方,左右两边是护栏,无蓬无顶,正面仅在半人高船体上有一块有机玻璃风挡。我们三人头上顶一件棉大衣,用手死死抓住护栏,防止被甩下大海。
真不愧是高速快艇!一离港,快艇柴油机便发出与众不同的高频啸叫,劈波斩浪尤如电影《海鹰》里的鱼雷艇,真是过瘾。快艇出海后,甲板上根本不能站人,海浪不断地从艇首扫到艇尾。艇身左右搖摆超过30度,海水时时掠过头顶着的棉大衣砸向船尾。每次海浪过顶我们都大声喊叫。一是极度兴奋,二是给自己壮胆。
时间过的飞快,50海哩不到二小时跑到大连。下船时,发现头顶着的棉大衣竟然没怎么湿!就这么折腾,哥仨儿光顾上害怕了,谁也没有晕船。只是事后全身酸痛,那定是紧张过度了。这次乘船的经历,深深地留在我的回忆中。
又一年夏天,去大连。刚到海边,远远听见码头上杀猪般嚎叫,甚是奇怪,难道艇上要杀猪?走近看时,原来几个战士正在捆猪。那时正是文革最困难时候,副食供应全省都是”三两”。守备区炮一连在大连市施工,连队肉食竟然要靠海岛供应。炮一连留守人员将连队在海岛养的三口肥猪费好大劲抬上船,运往大连。每头猪超过三百斤。为防止猪挣扎,将它们三个驷马窜蹄捆好,放倒在艇首锚链旁。那天风浪不是很大,太阳却很毒。我在船前部,蒙盖货仓的帆布上找好位置,使用我总结的防晕船宝典,脸上蒙块毛巾,枕着挂包,蜷缩起身子,不管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因为在船的前甲板,听不见发动机那讨厌单调的噪声。虽然挨着那些猪,但是船一动,它们仨立马停止挣扎与哼呜。听不见,心不烦,省去堵耳朵眼了。
估计船行半程,耳边不时得听到有人开始”交公粮”(呕吐),并出现妇女与小孩的哭喊。刚开始时,还能极力保持镇定。”见困难就上”,在海上并不适用,能做到保证自己不给他人添乱己为最好。让那些不晕船的人去奉献爱心吧。
谁料后来哭喊声渐強,实在忍耐不住,掀开毛巾偷偷瞄了一下,那里料到,这一眼,竟然永生难忘!一身穿绿呢军装的船艇兵正在做好事,见他蹲在甲板上,一手抱着一二三岁哭啼的小孩,另一抓住那个双手握住围杆,跪在甲板上,伸着脖子,面向大海呕吐的来队探亲家属的后衣领。那家属披头散发,满脸的鼻涕眼泪。只见她猛然抬头张嘴,一股圆柱形半流食连续二三秒钟自口中喷薄而出。医学术语中的”喷射性呕吐”就指此景吧。
那射出的汤汤水水,离开嘴约15厘米处速度弱于海风,猛然间折转90度角,向后方掠去并散开。约一半内容物没有浪费,尽数泼撒在她下风向另一呕吐家属的头上身上,散乱的头发刹那间变成五颜六色。
就这短暂的影像,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见到此景,吓得我立刻紧闭双眼,蒙上毛巾,強忍自己胃部的翻腾,硬是将湧到嗓子眼的流体咽了回去。我心里清楚,胃容物一旦失控决口,将会汹湧澎湃,势不可挡。不旦祸已,而且殃民,身旁的邻居决不会好下场。还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吧。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已,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6小时后听得发动机减速,心知船已近大连四码头。躺在帆布上的人们纷纷起身活动手脚。我睁开眼看时,却见那三口肥猪甚是老实,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处。猪儿们的呕吐物与排泄物顺着甲板流淌一路,看来它们也晕得不浅。
远远望去,见岸边有几个接猪的战士向着船只张望。我晕头晕脑支起早己僵硬的身驱等船靠岸。船还未靠稳,我一个箭步窜上码头,脚踩着坚硬的混凝土上,一颗悬着多时的心,顿时放回肚里。
我正自顾自伸展活动四肢。突然听得几人对话:”三口猪死了两口,咋整?””快找把刀,赶快放血,肉还能吃”。回身看时,但见那几人正在甲板上忙碌,捆猪的绳子己被解开。依然躺在原地不动的有两只,另一只猪站在甲板上不住地哆嗦,任凭几人在其身后用力,也移不得半步。
下面是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有一艘运输艇在途中,偶然与一头鲸鱼相遇。那鲸鱼随波起伏,时隐时现。艇上所有人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能在黄海遇到鲸魚,实在是千载难逢啊。
艇长也受到众人感染,命那舵手跟踪追击。无耐那”巴郎壳”太慢,眼看追赶无果。当年还无什么动物保护,在众人的鼓噪之下,艇长终于下令脱去炮衣,大开杀戒。艇首那铤12.7高射机枪冲那鲸鱼连连开火,大家齐声叫好。不久,高机弹药耗尽,艇员们还不过隐,又拿出冲锋枪劲射,直至弹尽粮绝。究竟射中鲸否,只有天知道。再看鲸鱼,悠闲自得,闲庭信步。估计子彈都打了水漂。听完讲述,我真恨不得当时也在那艘艇上,曾暗自遣憾了许久。
事后,该艇艇长因擅自开枪,背个处分。
码头卸船,这工作与守备区其他连队施工打洞相比,算是最轻的了。也是守备区首长对通信连的照顾,必竟我们是通信值班的连队。
卸船是我们连最脏最累的活。卸船有两怕。一怕冷天卸船。
夏天还好说,无论多脏,完事后跳到海中,可以洗个干净,光着身子干活,军装都省了。但不能象人家小王岛守备连,因岛上无百姓,夏天干活,经常是赤身裸体。
天冷时卸船真是受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脏透,卸完船,湿透的棉衣象冰一样夾在前胸后背,冷的打颤。岛上缺水又无法洗澡,只能回去擦试身上。
二怕卸白灰。干此活时,身上的汗水与那白灰发生化学反映,耳后腋下,前胸后背,更恐怖的是裤裆内,火烧火燎,忍无可忍。
想起当时,年轻真好。一船几十吨水泥,十几二十人卸,全凭人力背上码头装到车上,人均负重大的吓人。我们当年虽只有十七八岁,扛二百斤重两袋水泥跑上跳板,早己不在话下。那时全守备区所有从大陆运来的物资,炮弹子弹,砂子水泥,砖头瓦块,钢筋煤炭,香烟水果,吃的用的,一切的一切,全凭着我们年轻的身体和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胆忠心。
忘不了那次卸船,我们全是一身短打扮,只着一条三角泳裤,全身上下除了牙齿和眼珠是白色,其余都被水泥覆盖。汗水在前胸后背留下道道黑色沟渠,水泥在头发里与汗水混合凝结成硬块。正干得起劲,一艘大连来的交通艇靠在我们卸的船的左舷,乘客们鱼惯下船。连队报务员高军辉突然放下肩上的水泥袋小声对我说:”不好!我妈来了!你帮我向连长请假,我得马上回连队了”。
原来小高母亲来岛看他,没打电话,想给他一个惊喜。哪知竟在码头母子相遇。庆幸的是母亲面对面也没有认出这帮赤身露体,混身水泥的小伙子中有她的儿子,不然母亲必须得有一颗坚強的心臟!哪个做妈的能够想到儿子竟是这般模样。
又一次,我连正在码头卸水泥,眼见一艘运输艇慢慢靠上我们卸水泥的船。待见那乘客从船舱出现时,我们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作业,船仓底下的人以为是休息,纷纷拿出烟来。
只见十几个披头散发满身污秽,鼻涕拉瞎衣寇不整,哭爹喊娘混身瘫软,七扭八歪狼狈不堪的女兵出现在甲板上。众人好奇,经打听方知,是沈阳军区歌舞团的演员来海岛采风,体验生活。虽看着狼狈,从我们这些原始人面前经过时,却真真将我们镇住,她们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啊!没过几日,岛上四处都传来阵阵美女们欢歌笑语。“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痛”,我心中冷笑。“别看今天你们海参鲍鱼吃得欢,明儿个还有一壶够你们喝的,别得意忘形,有你们哭得时候”。
说来也巧,十几天后,又一个我连卸船日,也是她们下岛时。与她们那白嫩的肌肤,合体的军装,姣美的面容,苗挑的身段,我们这些满身水泥,灰头土脸的男兵们相形见拙。只见这些美女兵走到码头,还未上船,腿先软了。有些竟相拥的流下泪来,这并不是依依不舍之情,她们定是想起那苦不堪言的上岛时。再看我们这些男兵,则个个兴灾乐祸,一脸坏笑!
晕船,对于晕船的人来说,就是一场恶梦。既使人抓狂,又无可耐何,只能逆来顺受。那是一种死去活来的,凤凰涅槃般的经历。对大部分的战士,可能只有当兵上岛,复原下岛两次经历,对于长期在海岛服役的干部,尤其是干部家属们,每次可能都是生死考验。曾几次看到拖儿带女的她们,一边呕吐一边大喊:不想话了,让我跳下去吧!想到这里心都在颤抖,她们才是最可敬可爱的人。
晕船的人登陆后,少则一天多则几天,都是处于病态,头晕头痛,脚下无根,行走不稳,无法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谁说海岛兵优闲浪漫,与大陆野战军比,是不用野营拉练长途奔袭,不用风餐露宿爬冰卧雪。但他们将海岛当成了家,长期死守。把营区变成了花园,以苦为荣。他们打鱼种菜,养鸡养猪,自给自足。他们努力减轻祖国大陆的负担,他们用几十年时间用锤子用钢钎,硬是双手用炸药打通了海岛每一座山,用钢筋用水泥,建起了海岛每一座工事,筑起了海上钢铁长城。但凡是有晕船经历的人,看到他们时都应肃然起敬,向他们敬礼!
所以写这些故事,为了自己,为了战友,为了子孙,不要忘记在海岛当兵时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为了纪念那些长眠在海岛的和已经逝去的战友。
通信连新兵趣事1968年2月,刚刚过完16岁生日的我,在哈尔滨穿上军装,从大连坐船来到獐子岛。
初来乍到海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印象最深的有几件事。
第一印象,海岛渔民穿的衣服破旧的让我吃惊。大部分渔民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层层叠叠,不少衣服都看不出原来布料的颜色。当时就想,电影制片厂要是拍旧社会的电影,把这些衣服拿去,都可以直接上镜。但是,话又说回来,旧归旧,不破烂,只是补丁摞补丁,并不是破衣烂衫。
再就是海岛冬天实在太冷,虽然是北纬39度,但是好像比北纬44度的哈尔滨还要冷。队列训练时,海风很硬,能够轻易的穿透棉衣褲,冷到骨头里,不让戴手套放帽耳,耳朵与手指像猫咬的一样疼。新兵连晚上站岗时,绒衣绒裤,棉衣棉裤,棉大衣,棉帽子,棉大头鞋,几乎将所有发的衣服全部穿在身上,从东北来的我,还是觉得冷。
在海岛当兵十年,始终有一个想法,总后勤部的领导,应该在冬天,到要塞区海岛来体验一下生活。海岛也应该与北方部队一样,享受“四皮”待遇,既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皮大头鞋。海岛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海岛部队的着装与辽宁省驻军一样,实实在在太不公平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明白,海风很硬,主要是湿度太大。
那一年冬天最冷时,海水像是一锅滚开的水,翻腾着冒着白汽,那白汽源源不断的升腾,被海风吹得打旋。海面上的浮冰在水汽中,浩浩荡荡,随海风列队而行。那情景,就像是东北最冷时刮的暴风雪“大烟泡”。
另外,海岛的房子也很有特点,依山而建的平房,层层叠叠。到了晚上供电时,那层层叠叠的灯光,都变成了高楼大厦,就像平原城市哈尔滨一样。到了晚上9点钟停电后,整个海岛一片漆黑,高楼大厦瞬间消失,除了海风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一个无人的海岛。
还有,海湾里,那整整齐齐,闪闪发光的一排排的玻璃泡,又是海岛的一大特色。玻璃泡阵列是用来养殖海带的海带筏子,玻璃泡之间的绳子上全都是海带的爪子,一条条长长的海带全部头朝下,脚朝上,悬浮在海水中,就像一片片海底森林。
我是在獐子岛上认识的化肥。最不可思议的是,养殖场的工人,竟然将一船船雪白雪白的化肥,一把把的撒到海带筏子的海水里,说是在给海带施肥。就像是大陆的农民向稻田里撒化肥一样。要知道,稻田里的水基本上是静止的,海水可是每天都在涨潮落潮,那些撒到海水里的尿素,岂不是多半打了水漂?海带能够吸收多少?那时候,化肥还很金贵,连队种菜都还没那用上呢。当时,非常的不理解。
说海岛生活艰苦,确实艰苦。海岛上一切生活物资除了鱼和蔬菜,其它全部由大陆供给,特别紧张的是吃的和烧的。
部队做饭用的煤,全部都是用船运输进岛。守备区各连队炊事班,经验介绍的一个重点,就是每天做饭使用了几斤几两的煤炭,比原来节约了几斤几两。烧剩的煤核都要反复挑选,重复利用。连队伙食费中较大部分都用在燃煤。细粮很少,连队不能保证每天一顿大米饭或者白面馒头。部队是这样,百姓更是如此。
老百姓做饭的煤炭与粮食一样,因为运输成本高,都是论斤论两的购买。因为粮食定量,不够吃,经常是吃糠咽菜。
到了秋天,除了营区以内的草木,海岛上每一寸土地上的杂草和当年生长的乔木灌木全部都被老百姓砍下搂光,作为燃料。
因此,从1968年至1978年,海岛的十年间,除了营区内的树木,和山上人工栽种的绿化用树以外,整个海岛都是光秃秃的,山脊上的高射炮和雷达,永远是海岛独有的天际线。从我们通信连,连队老兵退伍的合影上看,山脊上的坟包,每年都是历历在目,堂而皇之地耸立在照片的背景里。
因为老兵复原后值班人员短缺,新兵连没有几天我们就分到电话站值班。从此,我开始了24小时按时换班的值班生涯。我们守岛部队的口号是“长期死守,独立作战,誓与海岛共存亡。以岛为家,以苦为荣,我为祖国守大门”。
守岛官兵确实是把海岛当成自己的家。我们电话站和电报站在半山腰上,周围全都是我们开垦的小片菜地和果园,我们种过菠菜,白菜,萝卜,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土豆,圆白菜,红薯,大葱,南瓜,黄瓜,苦瓜,玉米,向日葵等等,几乎所有常见的大陆的蔬菜。
战士们爱美,在营房四周还种了家乡的花花草草。五湖四海的战友,都将自己家乡的特色蔬菜带到海岛。我们养鸡,鸽子,兔子。收获葡萄,桃子,李子,杏。
新兵时,对什么都好奇,星期天满海岛转。在海边沙滩上捡好看的石子和贝壳;在礁石上跳来跳去,学老兵的样子,生吃在礁石上抠下的海蛎子;捡回海虹,渤螺,小螃蟹,回来用脸盆煮了吃。
刚到电话站的一天,我在山坡上,在那些被老百姓扫荡了不知多少遍的灌木丛根部,发现了一个我在哈尔滨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奇怪的东西,回忆了一下《十万个为什么》丛书中的《昆虫》分册,虽然书里面没有插图和照片,我还是根据书中的描述,猜想这可能是螳螂的卵块,学名螵蛸,是一味中药。可怜的东北来的的孩子,极少见过活的螳螂,只是在书上认识的螳螂。剥开卵鞘,里面果然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虫卵。但是仅凭这些还是不能够断定,这就是螳螂的卵鞘。
好奇心使我寻找并采集了十几个,连同附着的小树枝带回电话站,想到春天时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放到哪里好呢?想来想去,我把它们放到了电话站储藏室的走线槽里。没过多久,繁忙的训练和生产任务,早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春天到了,海岛也渐渐地披上了绿装。海岛的春天是热闹的,各种各样的候鸟纷至沓来,我在海岛上认识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鸟。
海岛的春天,开始进入雾的世界,各种各样浓的,淡的,含情脉脉,凝固不动的,与海风一起吹过来的,像云海一样汹涌澎湃的雾,你唱罢后我登场,不停地变换。
五月份,我第一次乘船离开獐子岛,作为新兵代表,去大长山岛,参加要塞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我首次看到大长山的样子,很惊奇,真是又细又长,感觉比獐子岛要大很多倍。歌谣里说得好,“大长山不长,小长山不短,大耗岛不大,小耗岛不小”,果然,小长山岛也是很细很长。大长山岛上有大楼。长海县政府是一座二层大楼,要塞区司令部也是二层大楼,还有一个二层的小楼招待所。
开会期间,我给我们通信连总机288打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战友告诉我,不好了,电话站出事啦!我急忙问个究竟。原来是电话站闹虫子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什么虫子,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突然爆发,满哪都是。一时间大家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我听后也暗暗吃惊,那么会这样?什么虫子这么厉害?
会议中间,我再次给288打电话,这次得到的消息是,那些小虫子清一色全部都是螳螂,刚刚出现时是白色的,后来慢慢变绿。它们占领了电话站的所有房间,从天花板,墙壁到床上地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我听后,大吃一惊,猛然想起我冬天拿回来的那些卵鞘。坏了!这个始作俑者竟然是我自己!
战友们告诉我,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消灭它们非常困难,打死无数,可是小螳螂还是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实在是很伤脑筋,没有办法。我听后暗暗叫苦,走线槽通向各个房间,这可如何是好?再次给獐子总机打电话,得到一个好消息,那些铺天盖地的小螳螂竟然全被消灭光了。我急忙打听,用了什么好办法?战友们说完,我哈哈大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真是没有想到,办法实在是太妙了!
我们电话站养了几十只鸡,都是散放,用来保证连队的病号饭。在产蛋季节,能保证连队每周吃一顿炒鸡蛋。每年春天,有经验的老母鸡们都会当仁不让的自动出来孵小鸡,每一年孵出来的几十只小鸡就叫做那一年的“兵”。电话站鸡里面最老的“兵”,在我当兵那年是60年的“兵”,有8年的鸡龄。
年底,当年的公鸡除了个别出类拔萃的留下来,其余的全部做了我们的年夜饭。母鸡们则一个不杀,不管下不下蛋,全部留用。电话站这个优良传统,被官兵们一代一代传下来。最兴旺时,电话站的“老兵”“新兵”近百只,这是我们电话站独有的风景线。
因为小螳螂多的实在没有办法,不知是那位高人想出来的主意,把老抱子和它的鸡宝宝们请进宿舍,一时间,大鸡小鸡人人奋勇,各个争先,你争我夺,加上战友们用扫帚将高处的螳螂扫下来配合,不一会的功夫,各个房间里的小螳螂全都被小鸡们一扫而光,吃进肚里,人与鸡都皆大欢喜。
等我开完会回到獐子岛,悄悄的到储藏室的走线槽里看那螳螂卵鞘。树枝和卵鞘都还在原处,只不过,所有的卵鞘都已经空了。
恐怖的“夜半吃声”部队的病号饭是军营的一个特殊的符号,相信大家都有吃病号饭的经历。连队的病号饭不外乎是大米稀饭,疙瘩汤或挂面汤三种。
1968年夏天的一天,电话站老兵胡培章拉肚子,炊事班给他做了病号饭,我们在山下吃完晚饭,用饭盆,将疙瘩汤端上半山腰的电话站宿舍。老胡吃完病号饭,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9点钟,营房准时停电,劳累了一天的战士们,头一沾到作为枕头的衣服包,立刻进入梦乡。
那时候,我们通信连的工作任务,除了战备执勤,坑道值班,各部门的菜地,最累的活儿就是卸船。关于卸船的苦与累,在《要塞区当兵—船的故事》里有详细介绍,在这里就不赘述了。
永远不会忘记的一次夜班。白天十几个人卸了一船百十吨水泥,每个人背着二百斤重,两袋水泥小跑,无数次的往返于码头的跳板上,累的浑身酸痛,熄灯后,倒头便睡,和死人一样。
后半夜,值班的谭金荣技师用电话叫醒我,“接班啦”。我抓起电话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放下电话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谭技师没见到我接班,又用电话叫我,我接过电话后竟然再次睡着。那天晚上,谭技师自己值了一整夜。
起床号响了,我睁开眼睛,猛然间想到,“我怎么在床上?我现在应该是在机房里啊!我回忆起昨天晚上好像是两次叫我,可是……”。
进坑道接班时,见到谭技师,我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从那以后,再累再困,我再也没有漏过班。
白天干活累得夜班叫不醒,晚上夜班同样困得睁不开眼。一个人在坑道里值班,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小说杂志,更没有电脑。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更加难挨。眼看着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耳朵里面滴滴答答的钟声,像是催眠曲,眼皮粘的睁不开。
为了保证自己值班不会睡着,我发明了个极其灵验的好方法,用总机振铃使用的110伏交流电来电击自己。具体做法很简单,用手握住一个总机接线塞子,另一只手按下总机振铃键,自己电自己。
这个方法百用百灵,立竿见影。在电流的刺激下,顷刻间睡意全无,能精神好长时间。电报站哈尔滨老乡郑家宇,对我说过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个故事。
一天晚上,他在坑道里电报站值班,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电话响了,他本能地起身去机房里面接电话,突然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麻的站不起来了。电话继续在响,若不接电话将意味着脱岗,在一线岛屿值班,脱岗这可是大事情!他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办的吗?”我说,“不知道”。他告诉我,他是在地上连滚带爬十几米,去接的电话。年轻时,觉永远都不够睡,没有站岗和值班任务,可以一觉睡到吹起床号都不动窝,中间从不上厕所。
那一天晚上,我没有夜班,睡得很香。后半夜,在睡梦中的我,被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声音惊醒。这声音非常特别。当时,我一激灵,吓得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仅是睡意全无,而且,因为瘆人,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可想而知,这声音有多恐怖。那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声音呢?那是一种连续不断的吧嗒嘴的声音,最可怕的,那绝不是正常人吃饭的声音!这声音是一种频率很快的,吃东西的声音。
因为海岛的夜晚,极其安静,这个奇怪的声音格外清晰,而且声音就在房间里!更加诡异的是,我想将身体从面朝墙壁转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每当我刚刚想要转身,就像是他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吧嗒嘴的声音立刻中止……。真是恐怖啊!
谁有这种奇异的功能,能够洞察人的心理,能够看穿我的思想,真是太可怕了!是谁在半夜三更时,用这么快的速度,偷偷吃东西?而且又那么的不可思议的警觉,是屋里的几个战友吗?会是谁呢?难道是有人在睡梦中饿了?发生梦游了?那吃声,时断时续,只要我想翻身,声音马上就会停止。就这样,我在听,他在吃。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后背阵阵冒着凉风,可又实在是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我决心弄个明白。我小心翼翼地,用极其缓慢的动作,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好像经过极其漫长的时间,在数次被发现,并且数次中断恐怖的吃声后,我终于将身体在床上放平。我极其缓慢的转过头,将眼皮眯开一条细缝,对准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慢慢的寻找。在淡淡的月光下,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任何人在那儿吃东西,可是吃东西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就在我睁大双眼大惑不解之时,吃声突然停止。我正愕然,猛然间,月光下,放在窗台上的饭盆里,探出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头来,两只闪着绿光的大眼睛死死的盯住我!原来是一只该死的猫。在饭盆里,偷偷舔食剩下的疙瘩汤。而我,却着实体验了一次“潜伏”的不易和艰难。吓死我了,也累死我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