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的阴阳五行学（洛）
汉代的阴阳五行学（洛）刘秀 剧照“光武先在长安时，同舍生强华自关中奉 《赤伏符》曰: ‘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鬬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四七有多种诠解，其中之一是光武举义时正二十八岁。 “火为主”当然是以火德而王。最后光武即应此《赤伏符》而兴。明嘉靖八年内府国子监刻本《汉书·郊祀》此中尚有委曲。昭帝元凤三年 ( 前 78) ，眭弘因泰山大石自立现象上疏昭帝就谈到 “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刘氏为陶唐氏后之说，出于纬书。《尚书中候杂篇》云: “尧之长子监明蚤死，不得立。监明之子封于刘，朱又不肖，而弗获嗣。”⑤ 又云: “卯金刀帝出，复尧之常。”⑥是已将尧与刘汉联系起来。但根据刘向帝德谱，尧为木德，汉为火德。王莽自称是虞舜之后，自居土德。刘歆造 《世经》，排列新帝德谱，即将尧列为火德，舜为土德，汉为火德，承尧之后。借尧火舜土禅让，为王莽以土德承汉火德张本。所以汉为火德，在西汉中后期已渐渐形成，而前期之张苍水德说
一、汉光武 “始正火德”与 “洛”字忌避周婴所举西汉张苍之水德、贾谊之土德说，与光武时代相去一百八九十年，不该牵混作证。光武之以火德自居，与整个西汉前后期帝德五行说的演变有关，故须略作追溯，庶使脉络清晰。
战国邹衍之后，始皇统一六国，于是 “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始皇自居水德之后，汉代好事之徒便有各种比附。张苍不以秦为一代，直以汉接姬周，故谓汉为水德; 贾谊、公孙臣等承认秦为一代，刘汉继秦，是以汉为土德。文帝十五年 ( 前 165) 天水成纪见黄龙，应了公孙臣之说，帝亲自郊祀五帝，十六年又郊祀渭阳五德庙。
后因赵人新垣平欺诈事发，遂不信方士之说，故未改易服色制度。到武帝时，天下安定，于是改历易服色，以汉为土德。班固在 《汉书·郊祀志赞》中对汉初至武帝时的五行帝德有一段概括：
汉兴之初，庶事草创，唯一叔孙生略定朝廷之仪。若乃正朔服色郊望之事，数世犹未章焉。至于孝文，始 夏郊，而张苍据水德，公孙臣、贾谊更以为土德，卒不能明。孝武之世，文章为盛，太初改制，而儿寛、司马迁等犹从臣谊之言，服色数度，遂顺黄德。彼以五德之传，从所不胜，秦在水德，故谓汉据土而克之。刘向父子 为帝出于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后 母传子，终而复始，自神农、黄帝下历唐、虞、三代而汉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号，著赤帝之符，旗章遂赤，自得天统矣。
明嘉靖八年内府国子监刻本《汉书·郊祀》
二、武帝定土德，何以刘向父子又将汉定为火德?此中尚有委曲。昭帝元凤三年 ( 前 78) ，眭弘因泰山大石自立现象上疏昭帝就谈到 “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刘氏为陶唐氏后之说，出于纬书。《尚书中候杂篇》云: “尧之长子监明蚤死，不得立。监明之子封于刘，朱又不肖，而弗获嗣。”⑤ 又云: “卯金刀帝出，复尧之常。”⑥是已将尧与刘汉联系起来。但根据刘向帝德谱，尧为木德，汉为火德。王莽自称是虞舜之后，自居土德。刘歆造 《世经》，排列新帝德谱，即将尧列为火德，舜为土德，汉为火德，承尧之后。借尧火舜土禅让，为王莽以土德承汉火德张本。所以汉为火德，在西汉中后期已渐渐形成，而前期之张苍水德说和贾谊土德说已被人唾弃。
王莽以土德谣谶代汉，光武要在王莽后中兴汉室，光复帝业，不可能自居土德或水德，而只有高举火德旗帜。所以当时流行着光武出生时 “有赤光照室中”，光武起兵后回南阳，远望自己房舍，“火光赫然属天”等诸多传说。《后汉书·光武帝纪上》云：
“光武先在长安时，同舍生强华自关中奉 《赤伏符》曰: ‘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鬬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四七有多种诠解，其中之一是光武举义时正二十八岁。 “火为主”当然是以火德而王。最后光武即应此《赤伏符》而兴。
刘秀 剧照
后冯异劝光武登基就位，光武也说: “我昨夜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动悸。”凡此，皆与欲举火德旗帜中兴汉室相关。《光武帝纪上》载:
建武二年春正月壬子，“起高庙、建社稷于洛阳，立郊兆于城南，始正火德，色尚赤”。李贤云: “汉初土德，色尚黄。至此始明火德，徽帜尚赤，服色于是乃正。”光武既应图谶，上继刘汉以火德而王，自然也深信图谶之力量。
汉光武帝刘秀
当其定都洛阳，因水能克火，其忌讳 “汉”、 “洛”之水，自在情理之中。既承继高祖国号，则 “汉”字无法更改，于是改地名 “洛阳”，以避免水行太盛，也是势不得已之举措。所改之字，取西汉时已有应用之通假字 “雒”，既于古有征，又不惊世扰俗。一字之改，东汉初年必然家喻户晓，及至汉末，气数已尽，故亦偶会出现 “洛阳”字。然作为立于官学之五经文字，自当统一在政策规定之下作 “雒”。
三、魏文帝 “土火相乘”重演和 “雒”字改复终东汉一朝近二百年，不断有人欲以土德或水德来取代炎刘，然多旋归覆灭。黄巾起义后，群雄割据。袁绍、袁术四世三公，曾猖獗一时。袁绍主簿耿包曾密白绍曰: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李贤注引 《献帝春秋》曰: “袁，舜后，黄应代赤。故包有此言。”袁绍与群下议，皆以为不可，于是作罢。其弟袁术野心更大，不仅错会 “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语，且以为“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乃僭号，但旋被曹操击败。
张角与黄巾起义口号
建安初，太史令王立数进言曰: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建安二十四年，侍中陈群尚书桓阶等进言曹操说: “桓灵之间皆言汉行气尽，黄家当兴。”曹操睿智，面对群臣劝进，答以 “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凡此种种，对于后来应 “当涂高”之谶的魏文帝曹丕而言，固历历在目而了然于胸。且文帝在禅代之前，各种谣谶、符命集矢于前，《三国志·魏志·文帝纪》裴松之注引 《献帝传》有详尽记载，略述如下:
“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 昔先王初建魏国，在境外者闻之未审，皆以为拜王。武都李庶、姜合覉旅汉中，谓臣曰: 必为魏公，未便王也。定天下者，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刘廙、辛毗、刘晔、桓阶、陈矫、陈群、王毖、董遇等读李伏上事，皆以为然。
曹丕 于滨剧照
太史丞许芝条陈曹魏代刘汉见于谶纬者曰：
《易传》曰: “圣人受命而王，黄龙以戊巳日见。”七月四日戊寅，黄龙见，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 《春秋汉含孶》曰: “汉以魏，魏以徵。” 《春秋玉版谶》 曰: “代赤眉者，魏公子。” 《春秋佐助期》曰: “汉以许昌失天下。”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 “许昌气见于当涂高。当涂高者，当昌于许。”当涂高者，魏也。象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魏。魏当代汉。今魏基昌于许，汉徵绝于许，乃今效见。如李云之言，许昌相应也…… 《孝经中黄谶》曰: “日载东，绝火光，不横一，圣聪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归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礼乐，正万民，嘉乐家和杂。”此魏王之姓讳著见图谶。 《易运期谶》曰: “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眞人出。”言午，许字。两日，昌字。汉当以许亡，魏当以许昌。今际会之期在许，是其大效也。 《易运期》又曰: “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臣闻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兴之会，以七百二十年为一轨，有德者遇之，至于八百。无德者不及，至四百载。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数十年，汉行夏正，迄今四百二十六岁。黄龙数见，已足见土德应命。
曹丕代汉
复有如此众多的汉字谣谶，可见汉魏易代已播在人口，深入人心。
曹丕既自居土德以进位，当然知道光武应火德改 “洛”之事，知道二百年来火赤土黄消长变幻之政治风云。就黄初元年形势而言，虽已将汉帝贬为山阳公，尚需面对刘备大张炎刘赤帜之局面，所以在登基之际，改元 “黄初”，用土德 “黄”字为年号，已充分表明曹丕建国登基是绝对相信五行生克符命的。
军师联盟 曹丕登基
更重要的是许芝所说下列一条:
“建安十年，彗星先除紫微。二十三年，复扫太微。新天子气见东南以来二十三年，白虹贯日，月蚀荧惑。比年己亥、壬子、丙午日蚀，皆水灭火之象也。”白虹贯日、月食日蚀，即是水灭火之象，时在公元 218 年。而此后己亥( 建安二十四年，219) 、壬子 ( 延康元年，220 年三月; 黄初元年，220 年十月改元) 连年日蚀，天象昭然。许芝上陈，曹丕岂会等闲视之?
在这种天象支配下，其于公元 220 年十一月登基，下诏改 “雒”为 “洛”，既是上应天象，希冀洛阳水旺而克煞炎刘，又可使曹魏的土德得水而柔，基业永久，一举二得，心理昭然。
南洛水之 “洛”在西周甚至殷商时就从 “水”作 “洛”，此本符合地名汉字之结构。六国时文字异形，故秦汉间 “洛水”、“洛阳”、“上洛”已有假鸟名之 “雒”字代者。东汉光武以火德承运，忌国号 “汉”和国都 “洛阳”之水太盛，遂用其通假异体之 “雒”，以致东汉石经、碑刻文字多作 “雒”字。魏文帝重演 “土火相乘”以土德继统，出于克刘生魏之意识，下诏复改 “雒”为 “洛”，致使经史文献中 “雒”、 “洛”两形相混而淆乱难理。五行帝德之生克在后世看来未免可笑，但在当时既是政治权术，也是心理武装，不仅主观上信以为真，还希望客观上梦想成真。
东汉洛阳城二十四街推测图（引自三国怪谭）
参考资料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 2013 年版，第 1 册，第 302 页。
《史记·张丞相列传》云: “张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历，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时本以十月为岁首，弗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黑如故。”此即沈约 《宋书·历志》所说，周婴所本。 《史记·屈原贾谊列传》云: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又 《文帝本纪》云: “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时; 土德应黄龙见，当改正朔、服色、制度。”此沈约 《历志》所本而不录公孙臣之说，故周婴亦略之。当时张苍掌权，不用公孙臣之说。十五年后，成纪出现了黄龙，文帝乃相信汉确为土德。惜后来因事未改制度服色。
《纬书集成·尚书中候杂篇》 、《纬书集成》
徐彦 《公羊传·哀公十四年》疏引 《尚书中候》
《太平御览》卷二百三十五引张璠 《汉纪》
郝经: 《郝氏后汉书》
《三国志·魏志·文帝纪》“肃承天命”下裴松之引 《献帝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