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中古时期俳句最高成就的人(谷口治郎的坚守和他的禅)
日本中古时期俳句最高成就的人(谷口治郎的坚守和他的禅)其实,这种“怪”是一种为了内心的关照而不再去在意别人眼光的“放下”,是一种坚持对内在精神世界进行重新找寻的“拾得”,正如谷口先生自己所说:不过,这种审美或者精神上的追求显然是需要“代价”的。谷口治郎先生说:“在书中我运用了漫画的表现形式来塑造人物个性,把主人公变得有点怪,即对最细微的事物也抱有兴趣的那种‘怪人’。平常人会感到不好意思、做不出来的事情,我也让主人公去做了。”确实,《散步去》的主人公是一个凌晨喝多了酒后会选择索性到野外散步,进而为了感受拂晓晨光而狂奔至一处大楼楼顶的“怪人”;是一个等到露天游泳池关门后翻墙而入,享受一个人裸身夜游的“怪人”;是一个“那天,说不上为什么”就在公司前一站下车,不再管迟不迟到,沿河而上感受“所谓春天,就应该是这样的吧”的“怪人”……这种“顺随”的禅意修为在《散步去》体现的尤为明显。“下雨了”一章,主人公坐着公交车突然瞥到一处不大的小山,于是顺着自己的好
文/宝木笑
不同类别的艺术作品在内涵升华到某种高度后,总会达到一种共通的境界。这就仿佛一幅臻于化境的书法作品带给人的观赏体验,往往让人觉得是在欣赏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也仿佛一首匠心独运的诗歌也常常让读者或是眼前好似展开如烟的画卷,或是脑中仿佛响起缠绵的歌谣,这种美妙的通感背后常常是创作者高超的技法以及长期的内心积淀使然。而创作者内心的积淀最终将超越技法本身,而且越是在艺术创作面临那种可以达到某种化境的关口的时刻,其精神层面的破茧成蝶便会更多带有某种“禅”的意味。
如果一定要给日本禅宗找一种艺术形式的代言,很多日本文化研究者都会选择俳句。那仅仅由十七字音组成,被称为世界上最短的诗的句子,从室町时代诞生之日起,便与禅结下不解之缘。而室町时代按照著名日本文学史研究专家叶渭渠先生的话说则是“室町时代的文化,不是有禅宗的影响,而是禅宗成了室町时代的文化”。在禅宗思想影响甚深的日本,如古时俳句般绽放,这是多少日本艺术家最为炽烈的追求和信念,更是其作为生命个体对自身本心的坚守和关照。在中国,谷口治郎的名气自然比不上鸟山明、尾田荣一郎、井上雄彦等人,但在日本和欧洲,他都有着崇高地位,这位曾获手冢治虫漫画大奖和法国艺术文化勋章的大家却比起上述人物经历了更多的艰辛。
“磨砺”和“顺随”是日本禅宗很重要的两类道场,在“磨砺”中能否坚守本心和初心,能否融入自然、“顺随”机缘,这是能否达到“悟”这一至境的关键。谷口治郎在日本“沙漠之地”鸟取县出生,父亲是一位裁缝,母亲做些零工补贴家用,谷口从小就喜欢在家临摹一些画纸上的图案与人物,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从鸟取商业高中毕业后,谷口没有上大学,直接到了京都一家纤维公司当上班族,没做多久,他还是难以割舍心中画画的欲望,于是他收拾行囊,只身来到东京闯荡,未经过专业训练的他经历了很多困苦,这很像当年同样以默默无闻者身份去东京闯荡的东野圭吾。只是谷口治郎“默默无闻”的时间更长,受到的煎熬更甚,他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如《孤独的美食家》、《神之山岭》等,都是在50岁以后创作的,在日本漫画界可以说是“大器晚成”。在漫画高度商业化的日本,在无数个生活窘迫的不眠之夜,谷口治郎仍然默默坚持创作着自己艺术格调平缓的作品,在长年的“磨砺”中,他终于体悟到“顺随”的真谛,这必将给他的作品带来一种整体艺术心境上的升华。
这种“顺随”的禅意修为在《散步去》体现的尤为明显。“下雨了”一章,主人公坐着公交车突然瞥到一处不大的小山,于是顺着自己的好奇马上下车,这座小小的山上竟仿照富士山从山脚到山顶,共分10个阶段,每个阶段也称作一个“合目”,主人公信步登上小山的山顶,山虽物小而体悟甚高,这就是此章末尾主人公对妻子所说的他去了一趟富士山的原因。这时却下雨了,这种“天公不作美”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很“煞风景”,而在主人公“顺随”的心境下成为了别样的风景,主人公随雨下山,随雨漫步在小镇的街道上,给读者造成一种难忘的平凡沉静的惬意感。当主人公的眼镜被孩童的足球击中,裂出很多纹路的时候,戴眼镜的读者一定能够体会到那种不便带来的心烦。但又是这种“顺随”的心境让主人公发现了不戴眼镜时的“模糊的风景”,更让其体会到戴着这样裂纹眼镜所看到的万花筒般的奇妙景象,平凡而略带不如意的小事,却成为生活中的一种突如其来的别样体验。这种种顺势而行,随意而为的禅意显然让读者在《散步去》这本书中获得了更多的阅读意义。
值得注意的是,“顺随”的心境往往与禅味十足的艺术表现手法两相呼应,在日本文化中,最为推崇的是以细微的心灵感觉来体现主体宁静的心绪和对客体的审美观照,这也成为无数不同艺术门类中的创作者们共同追寻的艺术至境。俳句“顺随”自然万物,崇尚心境的描摹和升华,而在表现手法上紧紧贴合着禅宗“不立文字”的宗旨精要。禅宗认为当宗教的直觉必须用文字来表达的时候,特别要讲究文字的简练,不是曲折隐晦地点到即止,就是借用种种比喻,以此来激发有缘人的主观想象力并期待有所领悟。在这样的宗教观影响下,俳句在创作上追求凝炼含蓄、气韵生动的审美境界,形成了一种言简意繁的艺术特色。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的俳句经典《古池》写道:“古池呀,青蛙跃入水声响”,就这一句,就这几个字,可以说简约到了极致,其内涵和意境却是宽阔洒脱而意味深长的。这种大巧若拙般的艺术手法实际上正好契合了日本艺术最大的核心特点——暗示力,汉语和日文其实都是“高语境”的语言,这种语言最大的特点就是将“意会”作为更高层面的“言传”,对“写意”的追求远胜过“写实”,或者说“写实”要承担更多的“写意”的使命,松尾芭蕉之后创造了日本俳句新辉煌时代的谷口芜村的名句“春雨细细落,润泽沙滩小贝壳”、“青青铜钟上,悠然蝴蝶眠”等正是这种艺术核心特点的形象写照。
某种程度上或许可以说,谷口治郎的《散步去》正是以漫画的形式为载体,传承着一种“禅”的精神,也在延续着俳句式的审美追求。王国维先生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而日本艺术作品的“情”显然是细腻而颇具禅意美的,那种清寂疏淡的味道恰似日本俳句“俳圣”松尾芭蕉所提出的“闲寂”的俳谐论。阅读《散步去》是轻松惬意的事情,书中的人物几乎没有什么对白,其他文字很少,经常好几页图画都不着一字,甚至在如“穿过小巷”等章除了个别象声词,竟从头至尾没有出现一个字。读者随着这种文字感的消解,渐渐放下对故事情节的执着,将注意力逐渐转移到图画本身,那种与主人公的通感体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强,这种美学上和哲思方面的享受在漫画这种题材的作品中是极为难得的。当主人公为了给孩子们拿下挂在树上的飞机模型而爬上大树的时候,他坐在高高的枝丫上远眺自己居住的小镇,没有任何旁白,只是长久地失神……《散步去》中这种“出神”的处理非常多,这和与谢芜村俳句里的“蔷薇开处处,想似当年故乡路”的触景生情异曲同工(有趣的地方是与谢芜村本来的姓氏也是谷口),这种“闲寂”中失神的状态其实更具一种艺术上的浸染力。
不过,这种审美或者精神上的追求显然是需要“代价”的。谷口治郎先生说:“在书中我运用了漫画的表现形式来塑造人物个性,把主人公变得有点怪,即对最细微的事物也抱有兴趣的那种‘怪人’。平常人会感到不好意思、做不出来的事情,我也让主人公去做了。”确实,《散步去》的主人公是一个凌晨喝多了酒后会选择索性到野外散步,进而为了感受拂晓晨光而狂奔至一处大楼楼顶的“怪人”;是一个等到露天游泳池关门后翻墙而入,享受一个人裸身夜游的“怪人”;是一个“那天,说不上为什么”就在公司前一站下车,不再管迟不迟到,沿河而上感受“所谓春天,就应该是这样的吧”的“怪人”……
其实,这种“怪”是一种为了内心的关照而不再去在意别人眼光的“放下”,是一种坚持对内在精神世界进行重新找寻的“拾得”,正如谷口先生自己所说:
“我想通过这部作品尽力去表现某种东西。那时候正是日本——也许也是全球,但是日本尤其明显——正在仅仅是在经济方面向前迈进,但是在奔跑的同时,有很多东西被遗失或是忽略了。因此,我们不想处于这样的一种匆忙之中,就让我们花点时间慢下脚步来探索我们身边的事物——我就是想要试着传达的讯息”。
2017年2月11日,69岁的谷口治郎先生仙逝,在这样的年龄离去的谷口先生让无数喜爱他的漫画迷扼腕叹息,确实是离开得太早了,让人一时无法接受。然而,一生在“磨砺”中坚守自己本心的谷口先生,一生在漫画中“顺随”自己艺术直觉和原则的谷口先生,一生在亲近自然中体悟生活滋味和禅意美的谷口先生,生命于先生自身也许早已好似一季樱花,“雪山永不动,樱花正芳春”,离开只不过是另一次也许平凡但却绝对惬意的“散步去”。
谷口治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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