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情(太子厌我恶我)
太子无情(太子厌我恶我)陛下坐在高堂之上,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之下,我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的态度。“爱卿尚且康健,何故还乡?”起初太子厌我,恶我。可是等我离京后啊,求而不得的也是他大殿上,我的父亲向陛下辞官告老还乡。
自古各朝太子妃都未曾有封号,皇祖母这是怕她活不到儿臣即位,早早的替她想好了太子妃的谥号。”太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宁解歌,这郡主可是你所求?”
“回殿下,虽非我所求,但也算我所愿。”
他不知是气疯了,还是怎地,竟一脚踹向我。
起初太子厌我,恶我。
可是等我离京后啊,求而不得的也是他
大殿上,我的父亲向陛下辞官告老还乡。
“爱卿尚且康健,何故还乡?”
陛下坐在高堂之上,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之下,我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的态度。
“回陛下,臣父亲曾留下家训,待海晏河清之时,后人便要返乡照料族人。”父亲着一身绯色官袍神情恭谨的跪在地上。
“哦,不知爱卿判断海晏河清的依据是何啊?”陛下的声音不紧不慢,眼神却灼灼的盯着我父亲。
“百姓富足,国家强大,四海无有来犯者。”
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强大的君主,在位之时,开创了萧氏皇朝的盛世。虽然他对宁家来说并不怎么仁慈,但我还是如此评价他。
陛下端起桌前的酒一饮而尽后,意味不明的说道,“我还以为是太子有什么冒犯到大人的地方呢!”
父亲急忙扣地,“太子仁慈,臣只是遵从父亲遗愿。”
我双眸低垂看着桌上的各色餐食心里一阵的腻歪,殿内更是静悄悄的,众人都垂头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
无边的沉寂后,“既如此,准了。”
三十多年的君臣相伴,到最后只换了这短短的五个字。
众人神色各异,内心浮想联翩:这对永安朝堪称君臣典范的永安帝和宰辅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这一步。
“臣,谢主隆恩。”父亲颤颤巍巍的起身,耳边的白发和弯曲的肩膀无一不在显示:他已经不年轻了,与半年前叱咤朝堂的宰辅大人判若两人。
陛下的手向前伸了伸,最后还是徒劳无力的落在酒杯上,似乎并没有看见父亲的踉跄。
我面上还是一无所察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荒诞。
“说起来,哀家陪先帝征战沙场伤了身子,也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哀家看起来尊贵,可这满宫里的后辈和哀家也都没有血缘。”
太后娘娘猝不及防的发难了,刚刚父亲辞官时,太后也未曾开口,皇帝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
“母后多虑了,朕和这些皇子们不都是您的家人。”
“既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宰辅即已辞官,哀家想为解歌求一道恩旨,不知陛下能否答应?”
太后一改平日里温和的作风,此时有些咄咄逼人,颇有以孝道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胁迫皇帝的意味。
“解歌是个好孩子。”陛下说完之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默默地看着桌上镂空的花纹,避开了陛下的审视。
“母后说罢,朕允了。”
窥探的目光在我身边来回的扫射,对于太后的恩旨,众人也早有猜测。
张露凝更是低头泫然欲泣,他们都以为我想嫁太子,真是可笑。
京中的百姓无一不知:宁家的小姐痴恋太子,非太子不嫁,可太子视她为敝履,将军府的张小姐才是他的意中人。
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子了,可见传言不实。
至于未曾澄清的原因是因为太后娘娘有心促成此事,因为她与太子有着杀母之仇,想要凭借姻亲化解恩仇。
太子此刻那和已过世的宸妃有七分相像的面容写满了不耐与隐忍。
想必等他即位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报杀母之仇,我们都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众人看着太子的态度,不乏有幸灾乐祸之人。父亲官至宰辅,帮助过许多人,也妨碍了许多人。
“解歌自幼长在我身边,与我亲女无异。虽不是皇家血脉,可哀家也想要给她一份殊荣。”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看着下首阴沉的太子,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封号哀家都想好了,便叫安乐吧!哀家只盼望她一生平安顺遂。”
“母后只怕这个封号有些不太妥当吧!”
“哦,哪里不妥当?”
“自古各朝太子妃都未曾有封号,皇祖母这是怕她活不到儿臣即位,早早的替她想好了太子妃的谥号。”太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胡闹,轩成赶紧给你皇祖母赔罪。你忘了幼时皇祖母是怎样照料你的?”皇家果然都是好演员,陛下此刻的气愤竟让人丝毫不觉得作假。
他若是真有心管教,也不会纵容太子至此。京中也不会传了那么多年的宁小姐爱慕太子,父亲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惹来杀身之祸,太后更不会常年避居慈宁宫。
“罢了,太子也不必赔罪。”太后娘娘挥了挥手,太子竟也顺从的坐了回去,丝毫不觉得不妥。
“你也不必替太子赔罪。”太后制止了陛下。
殿中众人皆以为这是太后对我的一片慈母之心,不忍我夹在中间为难,更是为了太子能对我好几分。
陛下更是如此,看向我的眼神满意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似乎预见了因我而缓和的祖孙二人。
“安乐郡主这个称号怎么样?”太后既是询问也是提醒。
“这,母后,不是要许给轩成做太子妃吗?”陛下一时间有些失态。
“殿下,您快松手啊,都流血了!”太子殿下身边的高公公尖锐的嗓音引起众人的注视。
“宣御医!”陛下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对这个最宠的儿子也无可奈何。
“不必。”太子扔下手里酒杯的碎片,随手抽了张帕子擦了擦掌中的鲜血,沾染着血迹的瓷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高公公为难的看着皇上,想要他劝说一二。
陛下却臭着脸说道,“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真该让你吃吃苦头。”虽是训斥的话,却尽显慈父之心。
下首的平王,忠王低着头,仿若未闻。
只听平王,忠王也就明白了咱们这位陛下对这两位皇子的期望。大皇子平庸,三皇子忠心。太子虽未有封号,可轩成二字地位尊贵,与帝王权贵相关。
无一不表明了太子地位的稳固,大皇子、三皇子怕是给太子当磨刀石的资格都没有。
“宸妃死在哀家手里,我是疯了,敢把哀家的解歌送去给他磋磨吗?”太后当着大臣们说出了皇家秘辛,尽管人尽皆知,众人还是都忙不迭的起身跪在地上。
皇帝的脸色一变,急忙看向坐在那里依旧不慌不忙喝着酒的太子。
无边的寂静过后,
“来人,传旨:兹有宁卿之女,宁氏解歌,淑质英才,秀外慧中,钟祥士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仰承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正一品郡主,封号安乐。”
“臣女领旨,叩谢圣恩。”我以头触地,眼中的泪水掉落在地毯上,晕染一片。再也没有比这道圣旨更让高兴的事情了。
宁家是梁国数一数二的大族,更有辅佐先帝建立新朝的从龙之功。作为嫡支唯一的嫡女,我是有傲气的资本。本该我得意的十几年,却被太子打压的匍匐在地。
终于能离开京城了,能开始新的生活,我怎么能不激动。
此时,半天没有动作的太子起身缓缓走到我身前,我垂首跪在那里,盯着他衣摆上的蛟龙,静静地等待着他发难。
“宁解歌,这郡主可是你所求?”
“回殿下,虽非我所求,但也算我所愿。”
他不知是气疯了,还是怎地,竟一脚踹向我。
再睁眼时,我已经在太后寝宫。
“姑奶奶”我一睁眼就看见太后娘娘坐在一边愣愣的出神。
“哎,来人,快叫太医!”太后忙不迭的起身招呼侯在院子的太医。
经过把脉,几个年迈的太医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最后由太医院院首上前回禀。
“禀太后娘娘,郡主已无大碍,只是些许皮外伤,将养过来就好。”
“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你从实说来,不必顾忌皇帝太子。”
太后与他有知遇之恩,一贯是信得过他的,只不过此事涉及太子,太后难免有些疑心。
“太子用力并不大,郡主这是气急攻心。”江太医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事不得外传。”太后盯着侯在外面的太医,眼睛里闪过一瞬杀意。
“秉娘娘,只有臣给郡主娘娘把过脉,察觉脉象有异后,并未惊动他人。”年迈的江老太医半跪在床前,他深知太后的脾气秉性。
“玉兰,赏几位太医。”
待众人都退下以后,太后才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还是这么大的气性,吃点亏就难受。”
“姑奶奶”我拽了拽她的袖子撒娇道。
太后回头望了望紧闭的门窗,这才接着说道,“你昏迷时陛下又下了道旨,把宛陵划为你的封地。”
“那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我望着太后笑嘻嘻的说道。
虽然宛如陵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是陛下的两个皇子连封地都不曾有,更别提公主了,倒是我这个外姓的郡主先有了封地。
太后的泪珠在眼睛里转了几转,还是洒落脸颊。
不等我安慰,她率先开口说道,“本打算册封和及笄之礼一起为你大肆操办一番。现如今,你们还是抓紧离京吧!”
“姑奶奶,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前面是希望,后面是深渊,可深渊里有我在意的人。
“先帝虽误了我一生,可临死也算为我做了件好事。过了年我就搬到天宁寺行宫,离得近了,我还能去送你出嫁。”
太后的眼神里是释然,漫长的岁月磨灭了她对先帝的爱与恨。在谈起来,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故人罢了。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后,太后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才慢慢地说道,“你们都走了,我才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这座囚禁了我半辈子的皇宫。”
父亲只用了十几天就收拾好家私,遣送仆人与门客。
卧病在床的我更是直接从慈宁宫赶往城外的码头,虽未能亲眼再看看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但也觉得欣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顺着运河,不紧不慢的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回到了我的故乡徽州。
天下四大世家,南有陈郡谢氏,徽州宁氏;北有清河崔氏,琅琊王氏。
其余三家都未曾出世,偏安一隅,外出做官考取功名的也都只是族中的一些旁支子弟。
祖父当年带着家中子弟执意追随先帝打天下,走出了徽州,扎根京城。
先帝拜访的不只徽州宁氏,世家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不容小觑。
宁氏以一己之力给其余的世家敲响了警钟,试探了前路。
陈郡谢氏与宁家一贯交好,此刻谢氏长歌公子正侯在码头上。
父亲母亲与我们兄妹,以及几位叔叔婶婶连忙上前与其见礼。
长歌公子着一身白袍,外罩青色的斗篷,面若白玉,是一种温柔儒雅的气质。
上次相见已经是两年前了。
“见过几位叔叔婶婶,家父遣晚辈前来接应,等诸位安顿好后,家父再来登门拜访。”谢长歌弯腰见礼。
“快快请起,贤侄不必如此客气。”父亲上前扶起对方。
顺带招呼我们兄妹几人,“快来见过谢公子!”
“见过谢公子!”虽然同为世家,但陈郡谢氏作为世家之首,宁氏与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家中后辈相见时便相对客气一些。
谢长歌偏身躲过我的礼节,“该是我给郡主行礼,怎敢受郡主大礼,郡主快快请起。”
我看着伸在半空中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帷帽的遮挡下露出我这些天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谢公子不必介怀,只是同辈之间的见礼罢了。”
“见过宁妹妹!”谢长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单独回了我一礼。
他本可以像对几位兄长和弟弟一样点头而过,却一如既往的待我不同。
回府的马车上,二婶母笑着调侃母亲,“谢公子还特地赶来接船,只怕是觊觎我们家中的宝贝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母亲笑着看向二婶母。
“倒也是个良配,出了京的日子总归是更顺心了些!”二婶母也是有感而发。
第二日,
“伯父、伯母,长歌这便告辞。待过半旬宁妹妹及笄之时再来叨扰。”
“既如此,我们也不多留你。路上注意安全,大郎,你们去送一送长歌。”
“诺。”
谢长歌抬头看向一侧的宁解歌,再看看上首没有意识到的长辈们。
“伯父、伯母,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宁妹妹,不知可否方便?”
父亲、母亲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应了下来。
在几位兄长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谢公子并我不紧不慢的走向花园。
秋日的微风拂过,吹起他发间洁白的丝带,他的每一处似乎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谢公子,要询问我何事?”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羞郝,却依旧望着我,神情郑重的问道:“不知姑娘当年的允嫁可还算数?”
“聘书以下,如何不算数。”我找了个石凳,笑着坐下。
“那就好!”一向规矩守礼的谢长歌竟然一撩衣袍,坐在我的身侧。
“既然谢公子问我,那我也想问问谢公子,你可还愿?”
我抬手示意他先别急着回答,“我不愿做安乐郡主,也不愿做宁家的大小姐,以后只想做肆意的宁解歌。还望谢公子想清楚了在回答我。”
“我想娶的自始至终都是南湖书院里的宁解歌,不是安乐郡主,也不是徽州宁氏的大小姐。”谢长歌望向我的目光温柔得让人沉醉。
不远处传来阿兄用力的咳嗽声,望过来的目光似乎是示意我们适可而止,不可逾矩。
“解歌,等你及笄之时我再来。”说罢从衣袖里掏出几样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有穿着红色衣衫的一对面人,一把做工不慎精湛的木头梳子,以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小盒香粉。
“我本想放在贺礼,却又存了一点私心,想要亲手给你。”
“你从前放到贺礼的那些,我都收到了,很喜欢。”
阿兄看着我们言笑晏晏,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了。
谢长歌安抚的看向阿兄,回头不舍的看向我,“解歌,我真的要走了。”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谢公子,京中恐有异,不知公子打算何时下聘?”
谢长歌的眼神从惊喜一瞬之间转到凝重。
“家父与伯父商议的本是来年再下聘,三书六礼走完,伯父也能多留你两年。不过聘礼这些年早已准备妥当,如若解歌不嫌仓促,及笄之礼一并下聘可好?”
“解歌谢过公子的好意,静盼佳音。”
我回到房中后,想了想还是来到父亲的书房。
多年缺失的陪伴,使得我们的相处少了几分亲人的熟稔,多了几分朋友相交的尊重。
“父亲,我与谢公子的婚期打算提前。”
“这是何意,可是家中何处让你不自在?为父和你母亲都希望你能在家中多留些时日,已解多年来骨肉分离的相思之苦。”
“京中怕是迟则生变。”我温声提醒,父亲虽不敏锐,但与帝王多年的相处,也能让他从中猜出几分。
“既如此,我修书一封与你谢伯父。”父亲挺直的坐姿一瞬间好像老了下去。
“我与谢公子谈过了,父亲静候佳音便是。”
半旬的时光眨眼便过。
我坐在闺房里,正与几位年龄相仿的本家小姐闲谈。
三叔公家的孙女英枝咋咋呼呼的跑过来了,“你们是没看到,谢家来下聘了,那聘礼摆满了整整两个院子。只怕是太子娶亲也没有那么大的排场!”
“解歌好福气,遇良人视你为珍宝。”
“君雪姐姐也不必调侃我,那李家公子待姐姐可是有目共睹。”我笑着打趣她。
“就是,就是。”
没一会儿,母亲身边的康嬷嬷就过来了。
“几位小姐准备准备吧,前面的典礼一会儿就开始了!”
说罢,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宫中也来人了,夫人正在招待。”
母亲请了南湖书院,名满天下的女先生沈夫人为正宾,此刻却侯在下首。
康嬷嬷握住我的手不仅重了一些,我拍手安慰了她一下,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莲步轻移进入殿中。
“安乐见过公主殿下。”
“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主座上的大长公主笑着走了下来,不假人手亲自把我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随即看向一侧的谢长歌,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我放心,木已成舟。
这位传奇的大长公主并没有松开我的手,“本宫受陛下所托,为安乐举行册封之礼,倒是赶巧了,不知本宫可否有那个荣幸,给安乐做个正宾。”
母亲看向沈夫人,待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这才恭维道:“这是小女的福气,自然是求之不得。”
母亲准备多年的衣冠钗裙自然是用不上了,全都换上了大长公主带来的郡主吉服。
待看到有司手里举得六凤冠,父亲惊疑不定的看向大长公主。
“殿下,这头冠实在是有违规制,还望殿下收回。”
“宁公,这是陛下的恩赐!”
父亲无法。只能跪下,遥遥的向北方扣了一个头,“谢陛下恩典!”
大长公主带来的人不慌不忙的更换着厅里的装饰,器物。
母亲身边的丫鬟端着头冠并发钗从我身侧路过时,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支看上去格格不入的发簪。
它的技术没有经年匠人的娴熟,细节处理的有些粗糙。但他却不吝惜用料,上面缀满了鸦青色的宝石。但我一眼就相中了它。
“殿下,我很喜欢这个发簪,可以用吗?”
大长公主的眼神扫过了一旁的谢长歌,似笑非笑的说道:“当然可以。”
笄礼的第一步为行开礼,
第二步为三加三拜,加笄、加钗冠、换衣服、行拜礼。
最后一步是为成年的女孩娶一个小字。
父亲早已为我取好了小字:蛮蛮。
寓意我肆意而为,顺心顺意,不必为他人的期待而活。
“宁公,且慢,陛下有赐字。”大长公主出人意料的再次发声。
“宁家有女宁解歌,帝甚爱之,如同亲女,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而字。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平阳。”
大长公主为正宾,逾制的六凤冠,陛下亲赐的小字,向众人展示着宁家的恩宠。
可平阳二字,都城的名称,岂是一个普通的外姓郡主该有的小字。
大长公主就这样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一句多余的话未曾留下。
宾客散去后,父母与谢家长辈在书房里商谈许久,最后才遣人唤我过去。
母亲侯在书房外面,轻声说道,“谢家父母对这桩婚事似有些别的想法,只是谢公子坚持,一时僵持在这里。你父亲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我沉吟了片刻,“谢公子是个难得的良人,只不过婚姻从来都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纵使有再多的真情,也抵不过血缘。”
“你有如此的觉悟,可见太后娘娘将你教养的极好。我与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京中......,一时间怕也找不到谢公子这样合适的人!”
“母亲,孩儿只怕这一将就误了二人的终身。谢公子是极好的人,我们总不能利用他的一腔真心拖整个谢家下水。”
“你既已想好,那便回去吧,这里有母亲。”
“孩儿告退。”
我刚走出几步,屋里的谢长歌就不顾众人的阻拦追了出来。
“解......,宁妹妹你可是不愿嫁我了?”谢长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谢公子,不是不愿,是不能。婚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你想开一些。”说完,我便俯身告退。
“宁姑娘,你稍等一下。”谢长歌急匆匆的转身走到立在廊下的谢家父母身前。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自请逐出家门。谢家有几位堂兄在,可以没有谢长歌。可谢长歌盼了几年娶宁解歌,长歌不能没有宁解歌。”说罢,俯身在地上扣首。
谢夫人泪水涟涟,哭着上前就要扶起谢长歌,“好孩儿,母亲答应你,你想娶谁就娶谁。”
谢长歌跪在那里不肯起身,直直的看向站得笔直的谢父。
谢母又扑上前去,抱着谢父的胳膊,“答应长歌啊,你真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
“你可知道是谢家培养你至今,没有谢家,哪来的你这江南第一才子谢长歌。”谢父疾言厉色的令仆从搀扶走谢夫人。
“谢氏长歌需要有第一才子的美誉,可长歌不需要第一才子的虚名。”
“起来吧,你所求为父应了!”
“父亲,孩儿求得是逐出家门。”谢长歌一字一字的说道。
“你要娶郡主我都应了,为何?”谢父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
“只有做长歌,孩儿才能肆无忌惮的去追寻自己所爱之人。谢氏长歌有太多在意之人,有太多束缚。”
谢父谢母留下那一百二十八担嫁妆离去,只言,“虽已不是谢家人,但为人父为人母一场,总要给孩儿留下些什么。”
“贤侄,这是何必呢!快快去追上令尊,回家好好请罪,伯父等着你们一起上门提亲。”父亲上前扶起谢长歌,催促他。
“伯父,我今日走出这扇门只怕是再也进不来了!”谢长歌缓缓的摇了摇头,坚定的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你还信不过伯父吗?伯父说婚事作数肯定是作数的。”父亲看了看我恍然大悟,“你是怕解歌赌气不肯嫁你,你父母既已做出让步,解歌不会不肯的。”
“伯父,您不了解解歌。破裂掉的关系她是不肯修复的,何况这两年,谢家的风头也太盛了一些,降降温也好。”
父亲看看他,看看我,叹了口气,带着众人离开,把空间留给了我们二人。
“解歌,你如今可愿允嫁长歌?”谢长歌站在不远处,眼睛里闪烁着期冀的神色。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由于未成亲,长歌也不好在宁家久居。
“我已与先生商谈好,此去南湖书院,待过月余,先生和师母再来继续商议婚事。只是连累你,做不成谢家的少夫人了!”
谢长歌依旧穿着一袭白衫,丝毫不减往日的风采。
“我反倒更喜欢做南湖书院的先生。”
“那我就恭候南湖书院的第二位女先生走马上任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绕着他转了几圈,“你怎么丝毫不觉得惊讶?世人皆知宁大小姐除了相貌和家世,也仅仅剩下了温柔。你是从何得之?”
连知礼都没有,毕竟宁大小姐不知羞耻的追在太子殿下身后。
“先生早就说过你有大才,只可惜......”
我望向谢长歌温柔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时辰也不早了,谢公子抓紧时间赶路吧!”
谢长歌一改君子做派,上前握住我的手腕不容退缩,“解歌,你不要怕,害怕的是我,我怕你犹疑过后的选择不是我。”
“我早早的等在码头,就是想趁人之危。趁你因京中之事定下我们的婚事。”
“谢公子,不要逾矩,这些事我并不怪你。”我摇了摇头,趁机想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是大长公主出现后你确实是动摇了!”他握着我的手掌虽不曾用力,我却也挣扎不开。
“你从大长公主那里猜测到陛下对世家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陛下未有赶尽杀绝之意,甚至因多年的情分反而有几分袒护之意,所以谢家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谢长歌的眼神中是无尽的悲凉和痛彻,“我的离开既保全了谢家,也锲合你的选择。所以你无需内疚,我只是想要个有你的未来。”
他盯着我,迫切的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以为我们只是像普通家族里联姻的男女,所以你的每一封信我都会回,却也仅限于此。你那些可爱不失童趣的小玩意,每月一封从未缺失的信件,我有时难免也会多想。”
我顿了顿,转身坐到桌前,“可是,从小练就的本能让我不能多想 。如果我那么天真,在宫中怕是活不到现在。”
“我知道你的不易,我也从未怪过你。我只是想你未来的规划里能够有我。”谢长歌半跪在我的面前。
“南湖书院那一年的生活是我最肆意快活的一年,你对我来说也不只是谋算,我也有几分私心。”
他本可以永远不必说清,我也明白他此刻的坦白是想要一场情真意切的婚姻,所以我不忍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失望。
婚礼在有序的推进,长歌的先生和师母作为他的长辈全权负责。
六礼的纳采、纳征、问名、告期和纳吉都已完成,就剩亲迎了!三书也只剩下迎亲当日需要宣读的迎书。
婚期定再来年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四月。
我们的新宅选在了宛陵的郡主府,靠近南湖书院。
宛陵有我年少时对美好的一切幻想。
还有几日就是新元,我久违的享受着节日里喧闹的气氛,也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味。
宁家是个大族,新元这样重大的节日,更是举族聚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姐妹塞满了我的墨书宛,七嘴八舌的交换着闺中听来的八卦。
我坐在一旁满脸笑容的看着这群姑娘们嬉戏打闹,丝毫不觉得聒噪,反而觉得格外的有生活气息。
这是我久居宫中所从未感觉到的轻松自在,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
“小姐,夫人找您。”茯苓走进来说道。
走出那扇门后,看着惊魂未定的茯苓,“说吧,什么事?”
茯苓颤抖着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纸团,刚刚万公公塞给奴婢的。
“城外法喜寺”
“万公公只说让奴婢交给您。”
院子里呼啸的寒风在没有几片树叶的枝头肆虐,春日快要到了啊!
“备车吧!”我摘下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看它随风飘逝。
法喜寺一如往日,只是临近新元,略显清冷了一些。
顺着小和尚的指引,我走进了寺里平日不对外开放的后院。
走进院内,万公公穿着寻常百姓家的衣服侯在廊前。
“宁小姐,您来了!老爷在屋里等着你呢!”
“有劳了!”我略微点了点头,独自一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陛下着一身常服,坐在画几前,对面坐了一个老和尚,桌上摆着一副棋局。
老和尚站起身,合十行礼,随后退了下去。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坐吧!”皇帝一手拿着穿佛珠,随意的指了指老和尚刚才坐的位置。
“太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都不用了?”陛下的眼神还在棋局上,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回陛下,大抵是水土不服,几位嬷嬷并女官一时没有将养过来,留在别院养病的。”
“不用也好,既水土不服就交给万顺处理吧!”
我一时有些拿不准陛下的意思,“是,陛下。”
“家中的日子可是比宫中养人,我看你胖了几分!”
“回到家中懈怠了些,难免有些长肉。”
“小姑娘,还是胖点好看。”陛下说着撂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推开窗户。
“朕听说谢九歌为了你自逐出家门了!”陛下的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明明在温和不过了,我却心头一惊,急忙跪下。
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过了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道:“回陛下,是。”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四月。”
“你也算自幼养在朕膝下,只可惜到时候我不能来送你出嫁了!”明明是惋惜的话,却听不出什么可惜的意味。
“陛下记着,便是臣女最大的福气。”
皇上话锋一转,“大长公主是朕的意思,可那六凤冠是太子的意思。”
“臣女谢陛下、太子恩赐。”
陛下转身重新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了几口。
这才指着进门处桌子上的木匣子,“那是给你的添妆,婚事办得低调些。”说罢摆摆手,“退下吧!”
“解歌拜别陛下!”我扣了一个头,起身抱着木匣子退了出去。
万公公和茯苓站在院中,看我出来,都迎了上来。
“恭喜郡主,陛下大老远的还不忘来给您添妆,都是陛下亲自在私库里挑选的。”
这个万公公,真是个人精,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一上来就不动声色的堵住了我的口。
“多谢万公公了!陛下的茶凉了,给他换盏茶吧!”
岸上摆着两盏茶,皇上手里端着一盏茶,站在窗户前,看着下面山路上越走越远的人影。
“万顺啊,你说解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万公公弯了弯腰,“郡主自然是个知书达理,体贴孝顺的女子。”
皇上大口喝着滚烫的茶水,“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公公抬头悄咪咪的看了陛下几眼,“这,殿下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难免有些年轻气盛。”
“太子能做个好皇帝吗?”
万公公听得心惊肉跳,吱吱唔唔的,愣是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蹦出来。
“恕你无罪。”
“太子的能力在诸位皇子和满朝大臣中,那是有目共睹的出色。再加上陛下的教导,自然是能的。”
“连你都看出了太子的缺陷!”皇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万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有罪!”
“太子是有才,可是有才无德是暴君的前兆啊!”
万公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
接下来,陛下说的话更是惊心怵目,“朕是锁住他的镣铐,可是镣铐也不能永远锁住他。你说安乐是不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缰绳呢?”
万公公狠了狠心,眼前却不自觉的浮现起刚才明媚如春光的郡主,还是没有狠下心肠。
“太子一贯不喜郡主,只怕是郡主没有那个本事。”万公公斟酌着说道。
皇上转身看着跪在地上,已经苍老的万顺。
“太子和郡主都是你看大的,你这偏心的本事太子可知道?”
万公公跪在地上一片的寂静。
“行了,起来吧!也不年轻了,以后别跪来跪去了。”
茯苓扶着我跟着小和尚身后,在狭窄的山路上往前院走去。
耸立在高山之上的房舍越来越远,最后几乎隐没在云层之中。
这是我走过最难以忘怀的一段路,我不知屋里那位睿智果敢的老人是否在身后看着我一步步走远。
时光如同流水一般划过,转眼间就来到了四月。
自陛下以后,京中再无一点消息。
府里到处扎满了红绸,小厮丫鬟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仿佛有做不完的活。
长辈们并同辈的兄弟姐妹更是齐聚一堂,比新元之时更热闹几分。
只是徽州人尽皆知宁府嫁女,长歌公子娶亲,只是却不知娶的是宁家哪位小姐。
给陛下和我都留了几分缓和周旋的余地。
热闹的鞭炮声响起,我着一身红绿色的嫁衣,带着精致的镂空雕花金冠,鬓边簪了一支鸦青色的宝石簪子,面前遮着一把红色的团扇,端庄的坐在床榻前。
嬉笑打趣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位兄长堵在门前,众人催促着新郎官做了几首催妆诗后,仍不满意。
“谁人不知你谢长歌是江南第一才子,几首催妆诗能难住你,要想迎亲必须拿出你的诚意来。是不是啊?”
附和声一片,“是啊,是啊!”
“拿出诚意来!”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谢长歌今日眼里眉间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了!
一瞬间的寂静后,爆发出巨大的喝好之声。
最后一扇门也被打开,谢长歌着一身红衣,与穿白衣的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让人耳目一新。
如果白衣的他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仙人,那么红衣的他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
长辈们在旁边指挥着一系列繁杂却又格外抚慰人心的流程。
在宽大的衣袖下,他轻轻地捉住了我的手,耳边是嬷嬷们高声念着的吉祥话,身旁是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父母亲友皆在。再也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日子了。
拜别父母之后,阿兄背着我往门外走去。
这个一向木讷寡言、粗枝大叶的兄长在迈出门时竟细心地提醒了我一句,“解歌,遮好面容。”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来的真正愚笨的人,不过是生存之道罢了。
谢长歌跟在兄长身后,亲手扶我进了轿子,这才转身向阿兄拜去。
“兄长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爱解歌的。”
待送亲的人都退了回去,谢长歌站在我的轿子旁,轻声地说了一句,“娘子,我们回家了!”这才跨上小厮牵过来的马回家了!
待到宛陵家中之时,已经是黄昏了。
眼前的宅子并没有悬挂郡主府的牌匾,尽管此地的府尹对此甚是清楚。
牌子上的淡泊居表明了我们夫妇二人的态度,也好借此传达给陛下。
淡泊居里少了些宁府的热闹,多了些文人的清新雅致。
既没有射箭的下马威,也没有火盆马鞍。
只有一条长长的红毯,谢长歌牵着我的手一起往前走。
“寓意往后余生皆是坦途。”
在宅子的正中央,是布置妥当的青庐。谢长歌一改往日高雅的朴素风,尽显奢华。
这样重大的日子里,谢家父母并没有出席,甚至是一个与谢家相关的人都没有出现。
沈先生夫妇作为长辈主持了这一场婚礼,宾客也只是一些南湖书院的先生学生,以及谢长歌一些故交。
在众人的见证下,我们举行了庄严且又神圣的婚礼。
高堂在上,立此书为证,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婚礼结束,众宾客皆以散去。
我们在烛光下相对而坐,他突然抱起我来到庭院里,我们二人相叠躺在摇椅上,吹着春日里的风,看着不怎么圆的月亮,听着彼此的心跳。
那晚我们大醉一场,第二日一睁眼看到彼此后,又笑得甜蜜。
时光一晃而过,我们过了两年的幸福日子。
我们并没有像当初设想的那样,去南湖书院做个教书先生。
这两年我们去看过王维笔下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风光。
去看过岑参笔下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北国风光。
去感受过苏轼笔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西湖风光。
也去亲身体验过陆游笔下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寻常百姓生活。
我们去见翠微,见沧渊;享受扶摇,享受灵泽;看纤凝,看寒酥。
塞外的风雪格外的严寒,车辙驶过的痕迹转眼就已消失不见。
谢长歌带着北地人独有的动物皮毛做的帽子,穿着动物皮毛做的衣服,与从前的他大相径庭,我的爱意却与日俱增。
他一进来就忙不迭的紧闭车门,生怕放出去炭炉好不容易烧出来的一点温度。
暖和了一会儿,身上不那么凉了,这才坐到我的身边来。“你瞧,我堆了一个雪人,看像不像我们?”他打开车窗,露出一个可以看出去的缝隙。
“你把我堆得一点都不好看!”我撅起嘴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谢长歌疑惑的伸头望去,“哪里不好看了?”
“你看,腰是不是太胖了,还有衣服都没有花纹,一点也不好看。”我伸手指向不满意的地方。
谢长歌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祥云和梅花的图样都好看,你觉得哪一个合适?”
“梅花与雪更配,毕竟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你等着,我去给加上。”谢长歌这就要起身。
我伸手揽过他的胳膊,“不要去加了,你瞧,塞外的风吹出了它独有的花纹。”
“等路通了,我们就往回走吧!还能赶在新元之前回家。”
“你想亲人了吗?”谢长歌揽着我的肩膀。
“我好像习惯了没有他们的生活,并不怎么想,你呢?”
“我有些想了,不过没有从前想你的日子那样难熬。”他低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克制却又尽显怜爱的一吻。
路上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我们从最寒冷的北方回到了相对温暖一些的南方。
屋里是温暖的春日,窗外是冷冽的冬日。
我卧在窗前的软榻上,细细的翻阅着我们这一路写下来的游记。
而大名鼎鼎的长歌公子则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整理着我们沿路采买的各地特产。
“这份礼单上的东西送去徽州,这份送去沈先生那里,这份......,送去谢家。余下要送的我都注明了,你拿下去一块去办吧!”
屋外的偏房里还候着一群人,只怕是吃午饭前他是挪不开身了!
茯苓撩开珠帘走了进来,“姑爷让我把窗户来给您关上,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出去给姑爷搭把手也行啊!”
她刚絮叨完,连翘就端着茶水和几样糕点进来了。
“姑爷一大清早遣人去买的,胡兴堂的渔亭糕,说您早饭吃得不多,让奴婢拿来给您垫垫肚子。”
我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姑爷要是看到小姐这副满足的样子,只怕是比自己吃了都开心。”
“行了,行了,你们可别唠叨我了,我出去看看你们的好姑爷。”
我从内室里出来后,他安排好正在说的事情,就把众人都遣了出去。
“怎么出来了,可是觉得无聊了?”
“这不是茯苓、连翘那两个丫头,拐弯抹角的嫌我不疼你,把我挤兑出来了。”
“我要是没有这点用处,只怕娘子要把我扫地出门了!”长歌低头一瞥,尽显哀怨之意。
“以夫君这容貌,只要对我笑上那么一笑,为就神魂颠倒了,哪舍得把你扫地出门。”
“我日后定是要对娘子多笑上一笑,迷得娘子神魂颠倒。”
“那我也只好帮夫君一起理理家事,才对得上夫君这一番苦心了!”连翘搬来一把椅子,并排放到书桌前。
连翘过了许久,到了儿孙满堂,自己已然垂垂老矣之时,仍然记得二人坐在桌前相视而笑的场面。
这个冬日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去了,我们去拜访了谢家父母,与沈先生夫妇在湖边的茅庐里把酒言欢,在徽州的家里与父母度过了此生第二个新元。
上元节这一天,长歌予我做了一个玉兔捣药的花灯,而我自幼手拙,此刻正欲提笔在他用来练手的素面灯笼上提几个字,以作回礼。
茯苓猛地推开了门,手中的毛笔滴下几滴墨水,晕染了灯面。
“什么事这么慌张?”
“是奴婢失态了,京中来人,陛下和太子的人都有,说是要见您。”
我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笔,坐在椅子上,愣愣的出神。
“小姐,你赶紧拿主意吧!”茯苓催促道。
“你让我想一想。”
谢长歌放下手中的刻刀,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吧,你留在屋中等我消息。”
我坐在那里依旧毫无动静。
直到长歌已经走出了院子,我这才大梦初醒追了上去。
长歌正被人拦在院门,我走上前看着四周的禁军问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见过郡主殿下。”李将军双手举在胸前向我行了一礼,随后起身说道。
“陛下说,郡主要是明白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明白我们就拦着一些。还望郡主恕罪!”
“长歌,你回去等我。”
看到他张嘴想要拒绝,我随即伸手制止了,“回去给我做一盏荷花灯吧,我们初见时的荷花灯。”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屋里走去。
“郡主请吧!”李将军做出手势,示意我前去见客。
“奴才见过郡主。”两侧的座椅上赫然坐着两位公公,见我进来后,其中一个年幼的小公公连忙起身行礼。
“起吧!”我来到主位上坐下,端起茯苓奉上的茶水,细细地看着茶盏上的并蒂莲花。
无声的寂静过后,“陛下太子遣你们来何事,还不快细细说与郡主殿下。”李将军大喝一声,看似对两位公公一视同仁,实则还是心有偏向。
另一位不甚年轻的公公,终于舍得从座椅上抬起屁股。
“咱家是宣太子的旨意,着郡主娘娘进京面圣。”说前还细细地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
一旁的小太监此时无声的向我点了点头。
我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李将军。李将军却低头看着自己腰钱的佩剑,僵持片刻后,那个眼生的小公公主动打破了僵局。
“郡主,干爹托我给您捎了礼物,我扶您出去看看。”
见我面露疑惑,他接着解释道:“奴才的干爹是万顺万公公。”
说着,不等我回答就过来要扶我往外走。
我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走到坐在那里喝着茶水好不悠闲自在的公公身旁,我停住了脚步。
“李将军,这是宸妃身边的太监吧!”
“咱家自然是伺候过宸妃娘娘的,现在在太子身边伺候笔墨。”太监洋洋得意的说道,把蠢和坏显露到了极致。
“茯苓,赏他一盏酒。”说着,我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
“你敢,咱家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太监。”这位在宫中作威作福享受了半辈子的大太监,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生命就结束在了一趟看似风光的差事上。
李将军追了上来,“郡主,没有陛下的旨意,恕臣无法袖手旁观。”
“连翘,去请姑爷出来,好好招待一下李将军,我与这位小公公叙叙旧。”
“小姐,那这位公公怎么办?”连翘这个傻丫头没有听懂我们到底打的什么官司。
“放了吧,把他全须全尾的交给李将军。”
大太监一从茯苓手里挣脱,火急火燎的跑到李将军身后,又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
见我往外走,不再理会他,他又开始在后面叫嚣。
“咱家这就给太子传信,太子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有你那藏起来的夫婿,一个也跑不了。”
话音未落,就被利刃割破喉咙,血洒了一地。
“就不劳烦郡主招待了,太子交代的是当天务必返程,郡主快些收拾行囊吧!”
走出院子,待四周看不到李将军带来的人时,小太监一个咕噜的跪在地上。
“奴才叫万忠,给郡主娘娘请安了!”说着就磕了一个带响的头。
“起来吧,万公公让你给我捎了什么话?”
万忠爬起身,谄媚的用袖子擦了擦一旁的石凳,扶着我坐下。
“干爹,一是让奴才提醒郡主,李将军的侄子入了太子的东宫。二是太子宣郡主回京,是因为陛下属意吴都督的嫡长女为太子妃,太子坚持等您回京才肯接旨。”
“多谢你的提醒了!”我说着从手上摘下一支镯子递给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要郡主的赏赐。郡主下次再赏赐奴才吧!”万忠笑眯眯的婉拒了我的赏赐。
我把镯子重新带回手腕,“你先回前院吧,等回京时,我在亲自向你干爹道谢。”
万忠走了几步后,又转身走了回来,我疑惑地看向他。
“郡主多留几日,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走也不迟。李将军此次虽然是领的太子的旨意,但毕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不会过多的难为您。”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第二日,我便在禁卫看似保护实则押解之下,往京城而去。
马车是我们出游时的马车,只是换了些我们亲身体验下来不怎么舒适的物品,匆忙中补上了相对较为舒适的物品。
这一切都是长歌所准备。他并不沉溺在悲伤之中,反而是在试着努力影响和改变结局,这也给了我一些动力。
“郡主,再有二十里地就到京城了,今天晚上就不必在住驿馆了。”万忠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生怕触到我的眉头。
茯苓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好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小姐,待会儿到了十里亭,我让他们停会儿,您下去走走。毕竟京中是一场硬仗,您得打起精神啊!”
我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躺在榻上,昏昏欲沉,不知今夕是何年。
“小姐,您起来吃些吧!”连翘拉开帘子,炉子上烤着几块干粮,空气中漂浮着小麦的香气。
“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
“还没到十里亭?”
“已经到了,我看见东宫的人了,没让他们停。”
我点了点头,顺着她的力道,半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被一晃,额头磕在了榻前的木几上,渗出鲜红色的血液。
没等连翘出去,茯苓就走了进来。
看到我额头上的鲜血后,强忍住喊人的冲动,走到榻前,低声说道:“太子在十里亭,让郡主下去请安。”
连翘气愤的站起身,“我去回太子,就说郡主受伤昏迷不醒。”
我伸手拦住她,用手指按压伤口,任它流出更多鲜血,直到脸上遍布血迹,这才披上斗篷,由连翘二人扶着踉踉跄跄的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以后,就看见萧轩成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站在亭子里背向我。
我并不进去,反而在众多禁卫的眼前,缓缓的在亭子前跪下,“臣女请太子殿下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听到动静后,缓缓转身坐到桌前,并不看我。
一旁的侍从殷勤的换掉失去温度的茶水,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昏迷前的最后一幅影像便是那汇满小土坑的血滴。
我回京后,京中又添了新的八卦:太子殿下因宸妃身边的大太监之死,对安乐郡主痛下杀手,安乐郡主险些丢了性命。毕竟十里亭满地的血迹依然清晰可见,无人怀疑真假。
太后久居郊外的避暑行宫,就连新元都没有回宫,慈宁宫里已经两载没有住人了,陛下便指了大长公主从前的宫殿芙蓉宫给我居住。
陛下只在我清醒后的第一天来了一趟,这之后的半个月杳无音信。太子倒是来了几次,不过都被陛下安排的人来拦住了。
“李勇,你给我让开,信不信我宰了你。”窗外又传来萧轩成聒噪的声音,一般过一会儿,就会被陛下身边的人劝走。
可是这次陛下身边的人并没有劝住他,亦或者是他的忍耐值已经达到了上限。
“宁解歌,你醒了是不是?你以为晕过去孤就能放过你?”萧轩成不顾众人阻拦,闯进我的寝宫,站在床前叫嚣道。
真是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或者是狗随主人,我不无恶意的猜想到。
“李将军,劳烦您将太子殿下请到花厅,容我更衣。”
“孤就坐在这里不走,我看今天谁敢请我出去。”萧轩成找了一个绣墩,大刀阔斧的坐在床前,格格不入。
“我能不能把你请出去。”皇上人未至声先到。
太子虽然吃惊父皇的突然出现,却依旧不再怕的。
“父皇,不若您杀了我,这样就能把我抬出去了!”太子梗着脖子和陛下对峙。
“擅闯女儿家的闺房,成何体统。”皇上指着太子,气得胡子直哆嗦。
“什么成何体统,大不了我纳了她,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子丝毫不觉羞耻,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