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犬不宁的后果(鸡犬又不宁)
鸡犬不宁的后果(鸡犬又不宁)下站何人?一个举着小白旗的降臣哭的跟山洪暴发似的,翘着兰花指仰天呼喊,将军来了青天有了,隐龙镇的百姓,有福了!在我军边外有一座城镇,唤作“隐龙镇”。这里常年盘踞着一个女魔头,号称“赛妲己”。她常常扰我边境搅得我朝大皇帝龙床睡不安稳。此番,我奉大皇帝之命前来平乱。终于成功的围剿并进驻了隐龙镇。城门两边,敲锣打鼓,齐刷刷的“跳”字大旗红的格外晃眼。直教那些跪礼膜拜的降臣武将们颤颤惊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瞄我半眼。人群里有一个被捆着女人不肯跪,显得格外碍眼。
节选自鬼鬼长篇小说《悟空少年》第十五回《踢坟头》
(2006.南京狮子桥)
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我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先锋大将军。对外威震八方,对内惊艳四座。承载着国家使命和全村希望的我统帅着千万铁骑攻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在我军边外有一座城镇,唤作“隐龙镇”。这里常年盘踞着一个女魔头,号称“赛妲己”。她常常扰我边境搅得我朝大皇帝龙床睡不安稳。此番,我奉大皇帝之命前来平乱。终于成功的围剿并进驻了隐龙镇。
城门两边,敲锣打鼓,齐刷刷的“跳”字大旗红的格外晃眼。直教那些跪礼膜拜的降臣武将们颤颤惊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瞄我半眼。
人群里有一个被捆着女人不肯跪,显得格外碍眼。
一个举着小白旗的降臣哭的跟山洪暴发似的,翘着兰花指仰天呼喊,将军来了青天有了,隐龙镇的百姓,有福了!
下站何人?
我叫张建国,是这个镇的镇长。举小白旗的人说。
那个女的为何不跪?
她叫杨红霞,原是我们这的军头,城里的百姓都管她叫“赛妲己”。唉,这个女性比较不好讲!
不好讲就不要讲,捆起来先。
城池两边继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骑着健壮的大白马悠然的进了城。
传令下去,这座城池从此姓“马”了。回去告诉我大皇帝,就说君上从此可高枕无忧,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啥干啥!
大雄宝殿,犒赏三军、欢声笑语。享人生极乐也不过就这样了吧?!此时,正一派歌舞升平,忽然一连声刺耳的大笑打断了这里的一切,往前看去,一个横眉怒目阴着笑脸的女人正得意洋洋看着我。不是别人,正是赛妲己。
咦?你不被我捆了吗?
那女人也不说话,只是一扬手,就见数十个大汉冲进大殿来,只见他们张弓搭箭将我团团围住准备要射我。就连我那副将马小东也顺势抢走了我的大宝刀然后跳下大殿与我兵刃反戈。
队长,他们答应给我5块钱,我实在没办法。叛徒说。
你这个叛徒,臭不要脸的!我怒不可遏的骂到。
呸,你抢人九个老婆才分我六个。
别跟他废话!那女人一摆手,下令道,一级准备,二级准备——
只见那数十个弓箭手把弓弦啦的吱吱响。
慢着!
我丝毫不改面色,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我可是闻名遐迩的大将,整整衣钵,从容的走下大殿傲视群雄,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卑微的抱着那女人的一只脚。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上有老下有下屋后还有两头猪……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屋后还有两头猪……你不能杀我啊,我还没活够呢,上有老下有小……
马小跳!
一声响亮的拍桌子声把我从梦里惊回现实,我抬头看去,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杨红霞。这个老师特别凶,所以我们私底下都叫她“赛妲己”。只见她双眼直直的瞪着我,走下讲台到我跟前。
今天你又攻占了几个山头啊?
俩。
那怎么还娘娘饶命呢?
部队里有叛徒,被你给抓住了。
杨红霞语塞,不知道说啥。
你知道这堂是什么课吗?
语文课。
那我请你郑重的告诉我,为什么你上三年级的语文课要拿一本二年级的数学书?
杨老师在我书包里翻腾着,把我那铅笔盒玻璃球鸡毛毽子和弹弓全都倒了出来。
你语文书呢?
在家呢。
那你现在回家拿吧。凶恶的女人拎着我的耳朵要把我撵出课堂,这时马小东从后面拽我裤子,那赛妲己转身呵斥,你也出去。
贫啥?我上课又没睡觉。马小东说。
没睡觉也出去。
教室讲台下有一个足球,我走在前面抱了就跑,可被那老师手快又给夺了回去。
我把你给抓了,然后我把你怎么着了啊?她问。
没怎么着啊。
那我费劲逮你干嘛啊?
你要抓我成亲。
滚——
球滚了出来。在操场上滚的远远的。教室门被重重的关上。我和马小东兴奋的追着足球跑。
校长骑着车在操场上捏了刹车,你俩哪个班的?谁让你俩跑出来的?
我们没理他。球滚多远,我们就跑多远。
我们出了校门,边跑边玩。马小东脚贱,一脚把球踢到了一个山谷堆里,球滚了好远滚进了一个死水潭。
这里别说是晚上了,就现在这大白天,我们都觉的这里瘆得慌。因为这里方圆几公里的都是芦苇荡,芦苇荡里到处都是坟,十里八村的,谁家死了人都朝这里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乱坟岗。
马小东找一个树枝在小水塘里够球,我胆子大,就一个跨步站在了一个荒坟上,耍着棍子。东东,我是孙悟空我要打到天宫。只需一脚,那个半截不拉的残缺坟头就被我给踢了下来。马小东抱着够上来的足球吓的愣在那许久不动,远远的都能看见他那双小眼瞪的何其的大。
跳跳你要死了,你刚才踢人家坟头人家半夜会爬你家屋顶顺着烟囱下来找你报仇哩!
马小东跑过来把我踢下来的废土搓拨搓拨又捧到坟头上,然后跪下来不停的磕头。
大爷啊大爷啊可跟我没关系啊,你的头不是我踢的……我叫马小东,他叫马小跳,跳跳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大量给我点面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马小东一通呱唧呱唧的念完之后起身就跑,因为是坟地,我一看他跑,我也跟着跑。跑了好远,跑到一个田渠沟里才停下来。才发现我把红领巾给跑丢了。
跳跳,你知道我三舅妈咋死的不?
洗衣服的时候掉河里了。
马小东摇头。说,她跑人家田里踹人家的坟头,然后洗衣服的时候河里有个人把她拽下去的。
我吓的不敢接茬了。我有点不信,可又不敢不信。因为我知道马小东的三舅妈真的是因为别人家填坟时,离自家的农田太近了,所以去踹了人家的坟头,结果真的没两天就淹死了。
我开始害怕了。
那天,我们共同想到一个人。
在村外的一个小土坡上,有一个茅屋,那里住着一个“阴阳先生”。他平常不爱在村里走动,只有谁家白事了才会短暂出没一下。有人问起过他的来历时,他总是一脸哀伤地捋着胡须,抬头望天长叹。他自称“赵半仙”。据他自己说,是因为500年前触犯天条而被玉皇大帝贬下凡间的,此时正在凡间受难,正值第七次轮回转世。
村里人不论辈分,都叫他二舅公。二舅公以红白事为生,每逢赶集时,就找个角落摆个八卦给人算命,偶尔也会帮修喷雾器和自行车啥的。
我和马小东商定,去找他。
我先和马小东先在一户人废弃的猪圈里顺了一把铲子然后到我家山后挖了两瓶酒,那酒是我爸爸两年前埋在那边的。除了我们家谁也不知道,爸爸说等我长大了娶媳妇的时候再刨出来喝。
你不怕你爸发现了揍你啊?马小东说。
不怕,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打不过我了。我说。
那酒没了,你娶媳妇咋办?
命都要没了还要媳妇干啥?!
我们提着两瓶酒见到了二舅公。然后就把踢坟头的事前后一一叙述。那老道也不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钱往桌子上一洒,是不是的皱着眉。
知道是谁家的坟头吗?
不知道,反正是回梁河边上的,有个小水塘,最靠近小水塘的那个坟。马小东说。
二舅公突然站起来,神情大变,那小水塘旁边是不是有个破草屋?
我们想了想,有。
二舅公惊的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是他,怎么居然会是他?
他是谁啊?他咋地了?二舅公的表情吓坏了我们。
二舅公不停的拍着大腿,苦大仇深的说,这马家沟要大乱了……孩子们啊,孩子们啊,你们不该去惹他啊,不该啊!
我们吓的站在角落,什么话也不敢说。二舅公哆哆嗦嗦的划了根火柴点上一根烟,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他叫马从良,按辈分来讲,是你们爷爷辈的爷爷辈。那年为抽个大烟,把家都败光了,还把媳妇抵给了别家,弄到最后往村里的井里下豆子被人发现了,就把他撵出了马家沟,最后活活给冻死在外头了……那娃小时候我还抱过他……
二舅公,你今年多少岁了?
三百九有三喽!
哇!
二舅公站起了身,拍拍腿上的尘土。
孩子,你可千万记好了,七七四十九天,要有人喊你名字可别应他,不管是谁。
因为啥?我问。
这叫“鬼叫魂“。二舅公说。
那我万一应了呢?
二舅公没接我茬,只是突然上前两步对着空气频频握手,那你走啊?开会就不留你了,路上慢点,顶风。
二舅公你在跟谁说话?
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老君搁哪呢?
你们没开天眼看不到。孩子,你刚才说啥?
我刚才说,要有人喊我,我要答应了可咋整?
二舅公看看外面又看看我们,神神秘秘的问,你们跟女人睡过觉吗?
我们点头。
睡过?亲妈不算哦。
我们摇头。
那就好办了,平日里头,随身准备一刨童子尿,要真遇见事了就用尿泼他,让他怕你。
二舅公,你为啥不跟女人睡觉呢?我们问。
可能问到了痛处,二舅公一脸的神伤。唉,我就是因为跟七仙女睡觉,才触犯了天条叫人给揭发了。
谁那么缺德啊?
赤脚大仙。
赤脚大仙?
二舅公哭了,抹着眼泪骂道,那B养的走路没声音,窗户没关,给撞上了。现在一刮风下雨,我腿就疼。
那天临走前,二舅公一再嘱咐,说,天机不可泄露,倘若漏了半个字,雷公必怒!
也就在同一天,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在我们马家沟的第七生产队,有个叫马刚烈的人。此人五十岁上下,正在在家门口劳作,懒散的大黑狗突然被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惊着,回了屋。马刚烈不悦了,又不是修祖坟,挂啥鞭炮。正往农药里兑水的媳妇也跟着不悦,你闹啥心?你要有本事你也放两串鞭炮,你家祖坟就没冒那股烟。
我们的校长优哉游哉的骑着自行车路过。在干啥呢?
兑点水,下午去地里喷药。马刚烈媳妇说。
真是省到家了。校长架好自行车,坐在阴凉处小歇。
马刚烈掏出一根烟扔了过去,大校长,干啥去的?
校长说,养猪家的牌子挂上了。我去存了点。等到日子了再弄出来,还多给我1百呢。
真给啊?
那可不。校长拿出收据,白纸黑字红印章,这是国家的事情,谁敢赖国家的钱?得枪毙。
小歇一会,校长走了。马刚烈没心思掰玉米了。他媳妇看出心思,想啥呢?咱家可没钱啊。
他们说老蔫家手里攥着好多呢,要不我们去拿一点?
你就折腾。
马刚烈果然带着老婆和一只鸡来到老蔫叔家借钱。那老蔫叔在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老实人碍于面子也就借了。老实人说,侄,你可不能害叔啊,这1000块钱可是你兄弟中秋娶媳妇用的。马刚烈一边写着条子一边信誓旦旦的保证,放心,等稻子卖了就给你。还不上,我把我那小瓦房给你。
小瓦房可以的,那你把这一条也写进去。
行。
原来老蔫叔家有个智障儿子,30好几了说不上媳妇。全家人都很痛苦,好不容易托人打听到,就在30公里外有个茅草屋,那屋里有个身高1米4的小黑胖子不嫌弃他,愿意跟着他。人家女方可说了,等到中秋时赶紧办个订婚礼,年底赶紧抬人,时不我待越早越好。
那夜……
就是我踢了马从良坟头的那夜,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亮。照在山涧里染的大地一片惨白。阴风嗖嗖的刮在山坳里拾起坟前的片片纸花,残破的树枝,枯黄的芦柴包裹着月色下的那些座座荒坟,显得格外惊悚。那坟的残头摇摇晃晃滚跌下来,但见那坟土攒动,隐约有木板的断裂声,坟土里慢慢的伸出一只枯瘦枯瘦且黝黑的手爪,有着长长的指甲。一具尸体艰难的从坟堆里爬了出来。只见他常人身高,身着破旧的长衫碎袍,挪动着一双长靴。月色下,又见他形容黝黑消瘦,骨骼突出翘着外牙,腮骨外露、残颜偷拜月光,咿咿呀呀欲语不能,半边秀顶光的脑袋后耷拉着长长的银白辫子。
那百年枯尸就是马从良,他顺着杂草丛生的坟堆从里一瘸一拐的走着,顺着山埂一直到我们马家沟小学,又从学校迂回到我家门口。我正睡着呢,忽然就听见我们家的小花狗汪汪叫着,然后就听到窗外有哼哼呀呀的声音,再然后就看见一个枯瘦的手臂伸进窗户朝里面够,在我眼跟前抓来抓去。我捏着鼻子都能闻见那尸体的酸腥味。未果后,那尸体就挪到我家鸡窝边拧了我们家一只老母鸡,再然后,就许久没了动静。
好奇害死猫!
我壮着胆子走出了屋,口念咒语:太上老君急急要你命太上老君急急要你命太上老君急急要你命……
冤有头债有主,原来那死鬼大爷没走,一直就在我家门口的农田里杵着。一看见我就舞着老母鸡伸着爪子一颠一颠的上来就掐住我。那一副恨我不死的模样终于开腔了,牛犊子养的龟蛋孙子下的撒丫蛋子的……
我也不依不饶,怕完了也就不怕了。干脆和他就打起来。瞅你那损出,埋了巴汰的在下面好好躺着得了上来瞎溜达啥,怪不得我考试老不及格呢!
由于实力悬殊,没两下我就被那老鬼揪住了,且被揪的个结结实实的。你高祖爷爷挠我就算了,你个龟蛋孙子也敢放肆!
打斗声惊动了我爸爸妈妈,他们衣衫不整的出来一看到这情形就直接给吓懵了。妈妈吓的瘫坐在地上,爸爸吓的直接杵在墙根那不动弹了。
妈妈反应过来后就把爸爸往前推,快去把跳跳换回来,我去拿家伙。
我爸爸也是个怂包,一点也不像我。杵在那乱喊乱叫了好一会,才咬咬牙眼睛一闭张牙舞爪的冲上前来。我死死的抱着马从良的一只腿咬着就不松口。我爸爸一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一边挥舞着俩膀子,就像两个乱摆的电风扇似的和马从良对挠。许久过去了,俩人互不示弱,结果我爸爸愣是和他挠成了一个平手。
妈妈拿了绳子出来了,马从良见势力悬殊,就开始想跑。我妈就发话了,千万别给跑了,把他捆起来扛到县城里能收门票。一听这话,我爸死死的把马从良拽着不让走。妈妈拿着绳子就往马从良身上套。那马从良急了,抓着绳子就是不让套。
此乃何意?此乃何意啊?我乃你祖宗,你们家太爷爷都得管我叫声二大爷。
呸,你们家二大爷才戴个发箍呢。
跳跳,咬住了,别松口!
我妈发话了,我就咬的更狠了。
啊,疼疼疼!
爸爸把我揪起来,我也从梦中醒来,看到爸爸手臂上一排大牙印。
你咬我干啥?爸爸怒问。
满脸黑灰的妈妈推开爸爸,指着我问道,你咬人这事等会再说,我先问你,家里的烟囱是不是你给堵上的?
刚从恶梦中醒来,我惊魂未定,木讷的下了床找了个水瓢对着水缸咕咚咕咚的灌了两瓢水,然后回床倒头再睡。
跳跳怎么了?爸爸问。
跳跳,你该上学了。
学校课间活动,我面无表情的坐在课桌前呆滞的看着窗外,从踢坟头后,我总觉的见谁都像鬼,我一直谨记二舅公对我的嘱咐,就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内,任何人喊我的名字,我都不能答应。因为这是“鬼叫魂”。
上课铃响了,又是那个瞅我咋都不顺眼的杨老师,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课前点名。
马小伟。
到。
马小东。
到。
马小帅。
到。
马小强。
到。
马小芳。
到。
马小跳。
——
马小跳?
——
马—小—跳?!
我给杨老师示意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后继续扭头看窗外。
马小跳你是聋了哑了还是傻了?
我还是给她示意一个甜甜的微笑,点点头继续看窗外。杨老师放下点名册,下了讲台径直走到我跟前。看着她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分明感觉就是昨天梦里的那具枯尸马从良朝我走来,只见“他”穿着杨老师的小花裙子抹着两腮红,然后女里女气的对着我训话。
马小跳你哑巴了?你听见我上课点名了吗?
我点头。
那你能不能喊“到”?
我摇头。
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摇头。
杨老师笑了,我知道她是活活被气笑的。马小跳,你觉的很好玩是吗?我告诉你,你不要太嚣张——
还没等她话说完,我就把灌满了童子尿的玻璃瓶拿出来在她眼跟前晃着,随时准备拧瓶盖泼她。
——
不怪张老师早产。奇形怪状的学生我见多了,没见过你这样让人费解的。说完就习惯性的把我拎出了教室。你现在要么喊“到”,要么你就站到操场上,什么时候喊“到”什么时候进来上课。
我在外面站了一节课。等到一节课后,杨老师满脸微笑的走过来,亲切的抚摸着我的头。听马小东同学说你得了牙疼病?
我点头。
那你不能说话就写下来告诉老师嘛,老师字还是认得的。
不管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我变的彻底的不说话了。总是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我的反常成功的引起了家人和学校的注意。爸爸见我总是精神萎靡,以为我聋了。有时候爱咬人还把家里烟囱给堵了,害怕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就带我去了村医家。那村医在我耳边捣鼓了半天也没觉着我有什么异常,最后得出结论说我患了什么“假性耳鸣”。还给我爸出了一缺德主意,就是让他买一个铜锣,然后有事没事的就在我耳边敲,说是为了刺激耳神经什么的有助恢复。
那阵子我们全家过的都不舒展,也总半夜听到爸爸妈妈在吵架,妈妈老怨爸爸每次揍我的时候就喜欢拧耳朵,多好的一孩子啊,现在拧聋了吧。
那天晚上就听见妈妈在哭。她说,以后我们走了,跳跳一个人啥都听不见了,娶媳妇都费劲。
媳妇,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吧?爸爸提议。
妈妈气的一脚把爸爸踹下床去,你心可真大啊,跳跳都这样了你还想那事?
我是为跳跳好啊,就他现在这情况将来娶媳妇都费劲,我们到时候走了你能放心?
妈妈想了想。好像也是哦,那啥时候生啊?
现在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行吧!妈妈把爸爸从地上扶到床上,你腰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
跳跳爸,这次你来防我来攻。行不?
行,那一会你小点声,别吵着孩子。
怕啥,反正他也听不见。
我找了俩棉花球赶紧塞在耳朵里。心想,我都这样了,他们还有心情造小人?心可真大!
也许是我命中该有那一劫,纵使百加小心,但是意外还是在那一天的早读课后发生了。
我趴在课桌上补一个回笼觉,第一节课预备铃响了,迷迷糊糊的就听得有人在推我。
马小跳,马小跳。
恩?
我抬头看,叫我的正是学习委员马小强同学,是他把我给推醒了。这个马小强是一个长的像月季花一样的男生,也是我们班女生唯一可以欺负的对象。
我打折哈欠,揉着眼睛,不过一下子警惕起来。刚才是你叫我的?
嗯。
你叫我干吗?
预备铃响了。
你是鬼大爷?
啊?我是马小强。
这个时候马小东比划着军步走进教室。我赶紧叫他。东东,东东。鬼大爷在马小强身上哩。话刚说完,就只见马小东一个飞跨直接踩到桌子然后飞过几个人头直接跳将下来一把就把马小强按住。嘴里骂道,我日你们家二大爷的,叫你给我点面子你不给。可怜马小强身材小巧,平日斯斯文文,被高出一头的马小东按的动弹不得。
跳跳,快,赶紧作法。
马小东提醒我。我才想起来从书包拿出了尿瓶,然后对着马小强就开始灌了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俩熊孩子又作啥妖呢?
进来的正是杨老师。她赶忙上前把我们3个人拉开。看着马小强边哭边呕,呕的何其痛苦;我确信附在他身上的鬼大爷被我赶跑了。
杨老师收走了我手里的瓶子倒了一点在手上闻了闻,你给小强同学喝的什么呀?
童子尿。马小东说。
杨老师惊叫一声,直甩着手。大声嚷道,马小跳你疯了?你知道你犯病的这些日子里你有多可爱吗?怎么突然回光返照了?
我不作答。
马小东,你老实,你说,咋回事?杨老师问马小东
马小跳前几天踢了人家的坟头,人家鬼大爷上了马小强的身来找他报仇哩。
坟头?谁家的坟头?
回粱河边的乱坟岗里,有个叫马从良的坟。刚才那鬼大爷就附在马小强身上要勾马小跳的魂哩。
杨老师哭笑不得,这是哪个缺德先生给你们瞎捣鼓的啊?
天机不可泄露。我说。
老师,我不是鬼。浑身是尿的马小强拽着杨老师的袖子哭着说。
哎呀,你别碰我。杨老师惊的大叫一声,甩开马小强的手。这一下好了,她这么一咋呼,教室里都沸腾了,吓的哭声一片,到处乱窜,哭爹喊娘齐天大圣救救我……
事发时,我爸和马小东爸爸给一养猪专业户家的房梁做改造工作。对学校发生的事情还浑然不知。那户家的户主叫马刚强,村里有名的暴发户,他家有好几个猪舍。最近就腾出了一间猪舍作为乡里的农村合作社在马家沟的试营点。这个合作社试营点其实就是乡里在马家沟的授权点。马刚强动了不少关系才拿到这个授权。在我们童年的那个年代,家家户户挣了钱不是藏在房梁上就是塞在地砖里,要么就是裹吧裹吧塞在酒瓶里然后埋在某棵大树下。如果有了这个乡里的合作社,村民们就只需要把钱存在这里就可以了,既安全还有利息。
马刚强领着几个牌友在家里打麻将。围观的人里面有马刚烈,这个马刚烈之前提到过,就是去老蔫叔家把人家儿子娶媳妇的老婆本给借来的那个人。马刚烈和马刚强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一个住在居民点的最东头,一个住在居民点的最西头。一个最富有一个最贫穷。这一天,马刚烈兴致勃勃的来存钱了。和牌的期间,马刚强数了一千块钱压在烟盒下面,然后写了张收条还按了手印给了身边满脸奴笑的马刚烈。乡里的公章还没到了,过几天拿着这个收据过来换公家的条子,可不能掉了。
里面打着麻将外面干着活,突然村里的喇叭音乐声被掐断,然后几声嘶哑的咳嗽声划破长空。
下面广播一个紧急通知,下面广播一个紧急通知:请马家沟小学的马小跳家长和马小东的家长立刻到学校来一趟。你们家这俩活宝快成仙了,天天背着个尿壶上学,一天到晚想着法子给同学灌尿。
我爸爸正干活呢,听了广播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儿子灌人家尿喝?
你家跳跳最近本来就神神叨叨的,他能做出这事一点也不奇怪。我家东东就被他带坏的。马小东爸爸说。
我爸爸跳下竹梯,就地操起一根干活用的铁锹就要奔学校。今天不把他腿打断,以后就要灌人家敌敌畏了。
马小东爸爸赶紧把我爸爸手里的铁锹给夺了下来,你还来真的?
见外面有人闹腾,马刚强一脸堆笑的出来。事不关己的说,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说道说道就行了,可不能上手。科学家都说了童子尿健康呢,纯天然,大补。马刚强边笑边递烟,然后拿过铁锹,继续宽慰说,教育小孩得从思想上教育,咱们大人也要解放一下思想,现代医学已经证明,暴力只能产生叛逆。
这时,大喇叭音乐再次被掐断,还是熟悉的两声咳嗽再次划破长空。
下面在广播一个紧急通知:请马小强同学家长注意了,请马小强同学家长注意了。跟你说个事,你先抚着墙根站好,你儿子今天喝尿了!
众人再回头来看马刚强,他像个雕塑一样的杵在那一动不动,我爸爸知道了,这是撞枪口上了。两个爸爸轮番安慰着马刚强。
哥,你要相信科学,童子尿健康。
对啊,大补大补。
回家后我们一定从思想上彻底教育从根本上解放思想。
马刚强突然炸毛了似的左看右看。我杀猪刀杀猪刀呢,今天我非弄死这俩小犊子。马刚强操起铁锹就要走,我们的两个爸爸把他死死按住。哥,你要相信科学啊。三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连裤子都给他扒了可还没能按住马刚强。那马刚强光着俩大腿推着一辆自行车就朝学校去了。
赶集回来的曹二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蒙圈。
他推着车干啥去啊?
你儿子被人欺负了。有人说。
我儿子被人欺负了?
嗯。
然后呢?
然后你家强子就去学校平事了呗。
那他咋不穿裤子呢?
哎呀,这才回过神来,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那着被扯下来的裤子就追了出去。
咋了,他们打仗啦?曹二凤问。
还咋了,你们家小强在学校被人打了。马小四说。
你没听刚才的大喇叭啊,咱家小强在学校被人打啦,还逼着喝尿哩,不喝就踹裤裆。马刚烈说。
夫妻果然是夫妻,连反应都一样,曹二凤也石化了一会。然后突然炸毛跑回屋里,再出来时,凶神恶煞的挥着一把杀猪刀。
今天我要剁人了!
这个女人说完就挥舞着杀猪刀一路朝学校奔去了。众人一看,这还了得,这是要出人命啊,都跟在后头追了去了。
事情闹大了。就在另外一头,我妈和马小东的妈也听到大喇叭里的广播了。她们先一步的就从家里赶到了学校。听说在来的路上,我妈妈吓的声音都变了。因为我们生产队离学校近,所以两个妈妈率先赶到了学校。
一进办公室,两个妈妈挽起袖子就要揍我们。杨红霞赶忙拦住,低声劝到,对方家长还没来,现在别打,打了人家也看不见。
对对对,打了也白打。两个妈妈又放下袖子,上前不停的安慰那个哭成泪人仍在边哭边呕的马小强。
杨老师把我妈妈拽到一边,你家马小跳在家里有什么变化吗?就最近着半拉月。
聋了,鬼上身似的。把家里烟囱都堵了,有一次还咬人。我妈说。
啊?他还咬人啊?
嗯,有时候半夜不睡觉搁那盘个腿念经,我都想回娘家了。我妈又说。
他在学校也这样式的吗?马小东妈妈问。
嗯!杨老师斩钉截铁的点头!说,在学校也是,谁喊他他就朝谁瞪眼,瞪着瞪着就笑,笑的人心里毛毛的。
杨老师,你是文化人,你说这个世上真有鬼吗?妈妈问。
杨老师欲言又止,然后看了我老半天。一声叹息,唉,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报告老师!
从门口看热闹的人堆里挤进来一个人。她是我们班的马小芳,平日没少被马小东欺负。只见她行了个学生礼,然后指着马小东就告状,那马小东也被鬼上身了,我亲眼看见的。
呃?马小东妈妈一脸茫然。
你都看见什么了?杨老师问。
马小芳声泪俱下的说,有一回放学,我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然后我亲眼看见马小东躲在一个茁壮茂盛的大树后面。
他躲树后面干嘛?杨老师问。
我亲眼看见他把眼睛珠子扣下来了,然后换了一个玻璃球。
你妈眼睛珠子才是玻璃球哩!马小东气的要去抓马小芳,还好被校长一把抱了起来。马小东不甘心,还是伸着爪子乱挥乱抓。那门口吓的一阵尖叫,四处扩散。鬼呀鬼呀!
鬼在哪呢鬼在哪呢?
一片巨大的阴影面积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刚强。他连气都没喘匀呢,就开始叫嚣起来,是谁家小犊子欺负我家小强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所有人都被马刚强的造型给惊住了。杨红霞率先反应过来,赶紧朝我妈妈使了个眼色。于是我妈和马小东妈为了让怒气冲冲的马刚强获得一点平衡,就对着我们一阵好打。
那马刚强是属机关枪的,嘚啵嘚啵的老半天那嘴就没停过连个标点符合都没有在那满嘴飚成语的骂我们,人神共愤、天理难容、骇人听闻、令人发指、臭不要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办公室里的人憋的不行了,几次差点笑出声来。说到这个办公室,这里曾几何时来过无数位风格迥异的家长们,但从没像今天这么逗的。因为马刚强只是上身穿着件衬衫,下身除了个若影若现的大红三角短裤,基本就光着了。
校长,你快来啊,门口来了好多——
一个男老师刚要汇报什么就被眼前马刚强的形象给惊着了。
门口咋了?校长问。
那男老师把校长拉出门口,学校来了好多人,怕是来闹事的,我把大门给锁了。
走,看看去。
在校门处领头闹腾的正是马小强的妈妈曹二凤。那曹二凤穿个大花裤子,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子举着个杀猪刀蹦蹦跳跳,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正在夺那把刀。
嫂子别闹,大不了你们家干活的工钱我们不要了。我爸说。
一码归一码,我这人很公平,工钱可以不给,但是人是肯定要剁的。曹二凤说。
校长老远的跑了过来,隔着大铁门。都是几个小孩闹着玩的,老师在处理了,大家都散了吧。
闹着玩?闹着玩有喝尿的吗?曹二凤说。
也没全喝啊。
大校长,到底是为了啥啊?马刚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问。。
俩熊孩子没事跑乱坟岗里玩,踢了个叫马从良的老坟,也不知道谁给出的损招,说童子尿驱邪。
谁谁谁?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马刚烈瞬间就不淡定了。
这马从良是你家的谁啊?校长问。
那是我们家曾祖爷爷。马刚烈说完就转头来怒目圆睁的瞪着我爸爸,就你家的撒丫蛋子干的啊?
有话好讲别骂人哦。我爸说。
骂了能咋地?马刚烈索性上去就去抢曹二凤手里的杀猪刀。今天等那小犊子一出来,我就剁了他。曹二凤慌了,这是我们家的菜刀,你要剁自己回家拿去。
借我使一下,我剁完就还你。
不借。曹二凤怕摊上事情,就把杀猪刀扔校门口旁的小河里。
谁啊谁啊?谁要剁我们家东东和跳跳啊?跟他拼了这副老骨头。说话的正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马三爷爷。原来马三爷爷也听到了广播,但是年老步子慢,所以就让几个村民扶着跟在后头。马三爷爷不仅是我爷爷的生前好友,也是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的瓦匠师傅。他自己有4个姑娘7个外孙女,一脉下来,一个男丁也没有。我和马小东从小就在他眼皮底下长大,所以马三爷爷特惯我们。
马三爷爷倚老卖老,不停的用拐棍杵马刚烈。就你啊?你还要剁人啊?剁啊剁啊剁啊!
马刚烈笑了,三老头好玩哎,你们还占理了是不?踢我们家坟头就算了。那旧社会人都饿成树干了也没见过喝尿的啊,是不?!这往后了,还怎么见祖宗啊?!
是是是,没毛病。周围人点头附和。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一旁的曹二凤心里的怒火又开始烧起来了,然后发话了,50块钱外加一包烟。只要是面对面的都给我打。
一听有钱拿,有些人不淡定了。马小四不由分说,跳将起来就把马三爷爷左侧身边一个1米5的小个子踹倒在地。马三爷也右侧站的一个1米9大汉怒了,摇头晃脑捏着兰花指就质问道,你们组的人还讲理不讲理啊?关我们什么事啊?你踢我大哥干啥?那大汉不由分说上去就和马小四对打了起来,小四像小鸡一样的被抛来抛去。
热闹了,两拨人瞬间混战在了一起。从山路上打到田间里又从田间打到山路上,还有两个滚到河里去了。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也没闲着,俩人专心致志的对付曹二凤。那曹二凤编着俩老长老长的麻花辫子,一边耷拉着一根 ,所以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就一人拽一根原地不停的转着圈。
别转了别转了,我晕了。曹二凤喊道。
哎呀,你们别打了,校园圣地啊!校长把铁门拍的哐当响,但是有谁还听他的。直到人群中一声惨叫,众人才停止了动作。原来马三爷爷全程一直追着马刚烈打,那马刚烈被他用拐棍杵急眼了,就直接一脚踹马三爷爷裆上了,可怜马三爷护着裆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直蹦,后来听人议论说,马三爷也已经二十年没有蹦那么高了。
马宝山怒了,马宝山马小东的爸爸。他揪住马刚烈的衣服骂到,你个老犊子的,这么大岁数你也下得了手?打架也要讲文明啊,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裆啊你妈没教过你啊?
别跟他废话。我爸爸一蹦三丈高,飞起一脚把马刚烈踹倒,然后两个爸爸把马刚烈按在地上一阵撕,把他衣服都撕的稀巴烂。
别打啦别打啦,老队长吐沫子啦!有人大喊。
学校里的男老师赶紧推了一辆板车人出来,快快,赶紧送卫生所。
马刚烈害怕了,赶紧趁机逃走了。
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没动他一个指头哦。曹二凤说完就跑了,她带来的人都跟着跑了。我爸爸和众人赶紧推着板车把马三爷送卫生所去了。
校长骂骂咧咧的回到办公室。
门口打仗啦?众人问。
嗯,马三爷摔倒了。
一听马三爷爷摔倒了,我和马小东赶紧冲了出去。校门一个人也不剩。在大片被践踏过的田地里,我们只捡到一个被踩扁的烟盒,烟盒里有一个折叠的字条。
上面写着:
今收到马家沟村第7生产队马刚烈人民币壹仟元整,作于本金存折。
收款人:马刚强
1993年4月11日
哎,那俩小孩。马刚强迎面过来,叫住我们。边脱衣服系在腰间遮住俩大白腿边说,以后跟我们家小强好好处,别欺负他!啊?!
嗯。
星期天去我家跟小强一起做作业,我给你们炖猪肉吃。
嗯。
再说马三爷爷,他原来干过生产队队长,有点威望。听说白天被人打了,好多人来探望。当晚屋里屋外堆满了人,只见他小鸡鸡肿了老高,还打上石膏。
一老医生望裆兴叹,一阵感叹。用手指在石膏上弹了两下,然后捋着胡须说,征战了一辈子,也算劳苦功高了,可临了落得这一下场?
马三爷爷的老婆也老泪纵横,骂到,哪个缺大德的干的呀?直接给我干裆上啊,让我这老婆子下半生可怎么活吆?!
谁啊?下手这么狠啊?把小蚂蚱踹成了大白熊。
是不是苞米地撞上啦?被谁家老头给打了?
我是为了你们才被人打的。马三爷爷哼哼的说。
为我们?村民们不解。
马三爷爷继续哼哼到,你们不知道啊,今天7队的人怎么骂我们的,骂我们6队的不是人养的。
马三爷爷那晚一通说,大概说的什么7组的人骂我们6组的人谁家这个不好那个不是,还说谁家的媳妇苞米地里偷汉子谁家的小子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却只字不提我们踢坟头的事,果然,人们听了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马三爷爷边哼哼边扬手招来了现队长马文化。说,去,快去召集人马,明天一早安排早饭,踏平第7生产队……
马文化紧紧握住马三爷爷的双手,说,老队长,您放心,好好养伤。明天我们一定打倒马刚烈,活捉曹二凤。
由于群众里有连襟,出现了叛徒。很快消息就漏了出去。马刚烈自知有难,为了自保,于是逢人就说我们踢坟头的事情。那老扎皮说话不打草稿,他说我们踢了好多人家的坟头。满嘴跑火车把一帮村民们气的浑身直哆嗦。
我家的也被踢了?
谁家的能饶过哦!
怪不得我前天好好的掉沟里了呢。
我家的鸡好好的就得病了。
一群人集合在生产队长马文明的家里,一个慌慌张张的人的跑了进来,队长,不好了,6队的人就要打过来了,现在已经驻军在西头的打谷场上了。
果然来了,组团欺负人来了。
下命令吧,队长。
按计划进行,通知下去,各家锁好门窗,媳妇藏好。咱从后山迂回去堵他们,他们既然投石问路咱就来个敲山震虎。马文明摘下帽子,打倒马宝山,活捉马宝强。
马刚烈兴奋了,我回家去牵狗。
听说要打仗,我很兴奋。准备了披风面具还有大宝刀,就连我那五爷爷留下的赶牛鞭都拿上了。刚想溜出门就被早有防备的妈妈给拦住。她拿着一个锅盖和一把炒菜的勺子,立在门口,像专门堵我似的。
祸都是你闯出来的,今天就在家里反省,写作业哪都不许去。
快快,集合了,赶紧出发。马小东妈妈拿着火钳来我家催我妈妈。
你家东东关好了没?
关的死死的。
妈妈在外面把门反扣上了,我被彻底的关在屋子里。
战争马上就要爆发,马文化率领着数十人拿着扁担木棒,牵了7条狗朝7组压近准备亮剑。我们部署的打法是采用投石问路政策,先派数名老弱病残潜入敌人内部。若谁家敢说半个不字,就躺他们家门口打哆嗦,临了也要讹一副棺材钱。再然后以马宝强和马宝山也就是我爸爸和马小东爸爸为左右先锋,从东西两头迂回包抄死守马刚烈和曹二凤,在可能的情况下可以进行围剿。
计划是好的。现实是尴尬的。前面说了,由于群众内部有连襟,我们的计划早被敌人获知。人家就等着你入瓮呢。
不好,空城计!两个爸爸反应过来后赶紧班师回到打谷场上,刚会和上就被突然出现的马文明率领的群众给包围了起来。两军对垒,火药味弥漫在整个空中。
把那踢我们祖坟的那俩小王八羔子家的大王八羔子交出来,敢道半个不字,就把你们6组踏平,寸草不生。马文明说到。
呸!马文化也不示弱,你们先交出那个踢我们老队长小鸡鸡的那老轧辊子,还有带头的那娘们。不然先把你们7组铲平,教你们人畜不留。
人们嚷嚷着争吵不休。马文化挥压着手,示意群众安静,听他讲话。
马文明,你我都是读书人,说吧,今天怎么打?
我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你想怎么打都行,文的武的随你。武的我们有号子里刚放出来的,文的咱有三界高考落榜生。那马文明说完就从人群里拉出来一个瘦怏怏的,胡子拉碴戴眼镜的邋遢小子,你知道你为啥考不上清华北大不?你家祖坟被人踢啦,都冒不了烟了。
就在这个要打不打的时候。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响,一个斯文的青年男子踩着自行车载着瘦小的村长赶了来。
村长神情严肃的背着手在两军中央巡视着,训起人来业务是驾轻就熟。
这108将,哪个是晁盖哪个是武二郎啊?
众人不吭声,村长接着严厉的大声训斥,古人说得好,本是同根生——?妈了个B的干哈要打仗?今天谁敢第一个抡棍子,以后家里甭管啥事到时候别怪我不认人。
村长说完就在两军的中间盘腿坐着。那个随从从自行车里取出一个水杯倒上水又从饭盒里取了俩馒头递给村长。
为了你们,村长连口水都没喝。那随从又说,这马家沟那么多生产队,就你们67两队最不让我和村长省心。
众人识趣,就在两军逐渐散去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原来马小花不淡定了,这个马小花就是我们家的小花狗。我妈一不留神没牵住,所以小花就挣脱缰绳窜了出去。这下好了,群狗狂吠不止。马刚烈家的大黑狗力气大,第一个挣脱缰绳追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另外一条大黄狗。两条狗一直追到一个山坡后,前后包抄,可怜我们家的马小花惨遭失身!
我爸妈和几个主家一直在寻狗。大约半个钟头后,才在后山坡后面找到小花。可是找不见还好,这一找着了,那画面只教人天旋地转。我爸差点背过气去。原来马小花被马刚烈家的大黑给骑上了,还有那条大黄狗就在旁边放哨。我爸细看了一下,更是五雷轰顶,他认出那条大黑狗。那大黑狗两年前和别组的一条母狗配过种,我爸那时候在人家盖厨屋,完工时母狗生了崽子,我爸挑来挑去挑了一条小花狗,那条小花狗就是现在的马小花。
丝毫不犹豫,我爸爸抡起扁担结结实实的就照着那大黑狗的脑门上夯了上去,只听大黑狗惨叫声一倒在地上直抽抽了就。
造孽啊,你连亲闺女都不放过啊。我爸爸骂到。
一看兄弟遭了不测,一旁的大黄狂吠不止,叫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马刚烈夫妇闻声赶来,一见这般情形,双双瘫坐在地上。尤其马刚烈媳妇抱着奄奄一息的大黑狗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地个儿呀,你死的好惨啊,叫我们老两口可怎么活吆啊?!
一见村长来了,那老娘们就哭的更凶了。说到,村长啊,我们家日子没法过了,坟头被他们家崽子踢了我们不说啥了,我家大黑招谁惹谁了?!
咋回事啊这是?村长问。
他家大黑狗对我家小花耍流氓,我亲眼看见的,那大黄狗就在旁边放哨。我爸说。
明明就是他们家小花先勾引的我家大黑,你们去打听打听,全村的狗都知道我们家的大黑喜欢被动!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你得让那B养的偿命啊!
勾引你家大黑?我家小花眼瞎啊?我爸反驳说。
就是你家小花,它不发骚它跑啥啊?
谁家的黄花大闺女看见流氓不跑啊?!
小气劲的,人急了还霸王硬上弓呢,又不是弄了你媳妇;干嘛就急着下黑手?!村长训我爸说。
还好是上了他家的狗,要是干了他媳妇,他不得一把火把全村给点喽?!
有人在旁边嘀咕。正好我妈赶来就在旁边听着了,拿着炒菜的铲子对那人脑门哐当就是一下,你干下我试试?
都别吵了!村长蹲下身安慰马刚烈媳妇。大妹子,你要节哀哦,这狗死不能复生,哪天我再帮你们寻一个。趁狗还没断气赶紧下刀子,要断了气,就不鲜了。
我可下不去手,我家大黑我从小抱到大的。蹲在一边抹泪的马刚烈说。
嘿嘿。村长乐了。说,你下不去手?那你踹人家马三爷怎么下的去手的?直接就干人家的命根子,人那么大岁数了那活还能弄几回啊,你说你缺德不缺德?
是他们先踢了我家祖坟。
马宝强,你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玩意,踢坟头的那小犊子是你家的不?村长质问训我爸。
我爸心虚,大概是吧。
踢人家的坟头还打死人家的狗?还不赶紧的,给人掏50块钱,赔个礼。
一听要赔这么多钱,我爸不淡定了。那我家小花还是个处呢,黄花大闺女就被他们家白干啦?
那你想咋地?村长问。
我最多拿30,我拿完30你们晚上吃狗肉还得带着我。我爸说。
呸!马刚烈媳妇愤愤的骂到,我日你们家九族的,我家大黑从小养到大就跟亲儿子一样一样的,你敲完一棍子还想惦记着下锅?告诉你们,就这事 —— 没70不干!
行行,70好使。宝强出个35,村里账上再走个35。今晚搁你家开个会,咱再抬上马三爷。村长说完赶紧催马刚烈把奄奄一息的大黑狗抱回去。快,赶紧回去下刀子。马刚烈抹抹泪,把奄奄一息的大黑狗抱走。一见狗被抱走,马刚烈媳妇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更加的嚎啕大哭。他爹啊,一会下刀子可快点啊,别整那些没用的啊!
那晚,众人吃着火锅唱着歌。在村长的调解下,酒桌上一干人等化干戈为玉帛,一片和谐,什么小花大黑踢裆踢坟头的全都了了。
马家沟恢复了宁静,但是这样般的宁静像是蕴藏着一股暴风雨。因为二舅公说过,村里必出大事。
这天中午,马刚烈和媳妇正吃中饭。他媳妇说了件事。今天老蔫头来了,哑巴儿子要抬亲了,叫咱把拿的钱顶上。
成!
马刚烈淡定的吃饭,可嚼着嚼着就慢慢的石化了,就像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法似的抱着碗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然后放下碗筷满屋子翻箱倒柜,恨不能爬到房檐上把瓦片都一片一片的掀开来看。他媳妇吓坏了,你个杀千刀的,你不会把钱弄丢了吧?!
钱没丢,收条丢了。
就在那天晚上,马刚烈硬着头皮来到马刚强家,一进门就对墙壁上贴着一排排马小强的三好学生奖状啧啧称赞。说,我小侄儿长大了肯定是大学生的料。
在打麻将的马刚强全程愣着脸,听完一番夸张后,于是喜上眉梢,递出了一根烟。
有事啊?
没事,瞎溜达。马刚烈说。
几个人不再理他,马刚烈沉默了一会,终于开腔了。他叔,我先头放你那的钱,我想先弄出来。
钱?什么钱?
就那钱,1000块钱。
哦,那拿来吧。
什么拿来?
收据啊,你既然在我这放钱,那我肯定给你打过收据按过手印啊。
我出门急,明天给你送来。马刚烈笑着说。
行,那明天见了条子就给你钱。马刚强说。
……他叔,收条找不着了!
丢了?
没丢,就是找不着了。我那钱本金给我就成,利息不要了。
那可不行,钱是交给国家的,国家的钱能随便拿吗?!
我钱是一张一张进你口袋的啊,你得给我啊。马刚烈急的直跺脚。
马小四今晚牌运不好,输了钱,抓了把麻将就朝马刚烈砸过来。咋呼啥,找削啊?曹二凤赶紧镇住马小四。然后安抚马刚烈,说,你别在这闹了,赶紧回家找找。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马刚烈捂着被砸伤的眼睛哭着说,你们眯了我的钱还打人,没国法了?
马刚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训斥,你已经犯国法了知道不?国家一再宣传,做人要遵纪守法。你私闯民宅两手空空就跟人家要钱?你这是敲诈,你的性质很恶劣,情节特别严重。国家的钱能随便给吗?你信不信把你关起来判你个十年八年的!
马刚烈不服,说到,我告诉你,村长吃过我家狗肉,我去喊村长来!
喊去,就跟村长没吃过我家猪肉似的!
你个杀猪的,你等着!
第二天,马刚烈告状告到了村长家,但是碰了一鼻子灰。
你无凭无据的大晚上跑人家要钱,人家打死你都不多。村长说。
那我钱说破天了也是一张一张数给他的呀。
他真不认账?
不认。我说不给我就喊村长来,你知道他说啥?
他说啥?
他说你就是他们家养活的,村委会老吃他家猪肉。
一听这话,村长勃然大怒,当即就拍了桌子。妈个B的,一个养猪的养成了镇关西了还。
嗯,欠收拾。
数钱的那天还有谁看见了?
小四看见了。
找他去,找几个证人不怕他抵赖。
两个人也天真了,来到马小四家,只见他媳妇一个人在家吃午饭。马小四媳妇说马小四不在家。可村长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和酒杯还有地上的烟头,心里有了数。
村长领着马刚烈就走了。马小四媳妇出门来送。等人走了后,马小四才从西房里出来,继续吃菜喝酒。他也是低估李淼村长的智慧。那村长趁小四媳妇不备,突然返回去直接在墙外推开西房的窗户,指着里面骂道,瘪玩意出来,我都看见你了。老子在干地下党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呢。
村长虽然充满了智慧但还是扑空了。因为马小四这会正在外屋呢,被吓得直接钻进笆斗里了。村长在外面嚷嚷了半天没反应,就直接进了大屋推开西房门,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床头前有了一根烟头。村长走到外屋,把小四媳妇拉到笆斗跟前说话。小四这阵子真不在家?
真不在家。小四媳妇说。
村长环顾了半天,欲言又止。按理说,你们家的家事我不管,可你也背着点人啊。你要是实在熬不住,你晚上悄摸把人往家领。大白天的影响不好。
村长你说啥呢?我家小四真不在家,小半年了一直没回来了。马小四媳妇话还没说完呢,马刚烈就又跳了起来,急的踹了笆斗一脚。小老娘们胡咧咧个啥哩,昨晚还打麻将呢,你还说他不在家?
马小四媳妇也急了,他在不在家你能咋地?我们家又不欠你钱。
你咋知道有人欠他钱呢?村长问。
马小四媳妇自知说漏了嘴,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
马刚烈坐在笆斗上哭天抹泪,他咋就不在家啊,昨天还打我的头呢,我这脸肿的就是他砸的。数钱那天,他就在边上自摸的3万,后来还一起去学校打的架 ——
学校?打架?
马刚烈忽然停住了,他想到了学校。
等村长和马刚烈走后,马小四才顶着个笆斗慢慢的站了起来。吓了媳妇一跳,他媳妇骂到,你说你缺不缺德?
马小四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媳妇然后冷笑一声。哼!我缺德?我屋前屋后的为这个家还我缺德?马小四顶着笆斗语气激动。说吧,趁我不在,你都往家领谁了?
马小四媳妇比较纯,老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脱了鞋对着小四一阵拍打。
马刚烈果然是奔学校来了。那天我们在上课,校长把杨老师叫到门口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就带着马刚烈进了教室。
你们有没有人捡到过或看到过一个烟盒?校长问。
大家赶紧学习雷锋好榜样啊,交出来,奖励5块钱啊。马刚烈比划着手势说。
班里同学都摇头,表示没见着。杨老师好像想起什么。马小东马小跳,校门口打架那天,我就看见你俩手里好像拿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啊?
还是马小东心理素质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就是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有啥?
有一个大宝塔。马小东答。
马小跳,是卡片吗?杨老师又问我。
是的。我答。
卡片上有没有写什么?
没,有一女的露个肩膀。
不说是大宝塔吗?
女的后面大宝塔。
那肯定就不是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的东西肯定被后勤老师当垃圾扫掉了。校长又指着我和马小东说,这俩孩子是我们学校里最老实的,不会撒谎。话刚说完,我们的杨老师捂着嘴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我和马小东在下面也笑。这还是我俩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赞我们呢,这感觉甚好,甚好!只有马刚烈一脸的丧气,心有不甘的说,老实?老实还踢了我们家坟头。嘀嘀咕咕了一番,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我们的教室。临了还不忘埋怨校长,都怪你勾的我,没事存啥钱。
马刚烈无意的一句话让一边的杨老师猜想到什么,她无心上课了。
晚上放学回家,我一进门就看见马刚烈。原来他在一直等我放学。我刚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老师说你在学校捡到人家东西不还,有这事没?妈妈问我。
没有啊。
那东东呢?
也没有啊。
你咋知道他没有呢?马刚烈问。
哎呀,他俩上茅房都搁一个坑。我爸说。
马刚烈掐灭烟就要走,走就走吧还喋喋不休。反正我找不到我还来。
你说啥?我爸恼了。
我说啥?要不是你们家小子踢我们家坟头,我能倒这霉吗?马刚烈说。
踢坟头这事不说了了吗?!我妈说。
哪个说的?
村长说的。
啥时候说的?
吃狗肉的时候说的。
马刚烈语塞,反正我这钱要不回来,我就跟你们家要。
你凭个啥?爸爸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揪住马刚烈的衣领。
你那天不撕我衣服,我条子能丢吗?
你不踢我们马三爷我能撕你衣服吗?
他不拿棍子杵我我能踢他吗?
你把拿刀呜呜渣渣的他能杵你吗?
你们家小子不踢我们家坟头我能拿刀吗?
踢坟头这事不说了了吗?!妈妈说。
哪个说的?
村长说的。
啥时候说的?
吃狗肉的时候说的。
——
马刚烈再次语塞。
滚滚滚!看在狗肉的份上滚你个犊子!爸爸说完就把马刚烈推了一个趔趄。马刚烈被撞到了门上,把我们家挂在门上的那个铜锣给撞掉在地上,咣的一声响。
晚上,校长在宿舍洗脚,杨红霞老师推门就进,劈头就问,你是不是把乡里发的工资钱当自己的存起来了?
校长连脚都顾不上擦,赶紧把宿舍门关上。我滴个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哦。
杨红霞不管那一套,摊开手就要钱。把我的钱给我,我要给我妈拿药。
我现在没钱啊。
不管!你今天不给我,我明天就要去乡里要。
红霞,你可别闹啊,我对你们娘俩可真厚道,专门给你们娘俩安排的专人宿舍。钱的事你再等等。
杨红霞冷笑一声,我让你白安排了吗?你心里没点数啊?!再说了,我能等我妈不能等啊!
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百块钱。这个你先拿着,看看先买点啥,我时间一到,我就去把钱取出来,保证一分不少的都发出去。你可千万别闹出动静来,等返利了,那钱咱一人一半。校长说完就拨弄杨红霞的头发,杨红霞拨开他的手。别碰我,我今天就给你放一句话,我妈要是撑不过年底不凑一个整数,我就拿一个脸盆天天搁你们村敲,反正你那些破事我都知道。
咣……咣……
俩人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的村道上有人敲着铜锣在骂街。那骂街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刚烈。
大家快出来看啊,有人抽烟喝酒养婊子,欠钱不还耍流氓原来他叫马刚强!大家快出来看啊……
咣……咣……
同样在那一晚,东窗事发。我藏的那张收条到底还是被我爸爸在书包里搜出来了。爸爸气的五官都乱了顺序。说,这是你捡的还是偷的?
捡的。我躲在妈妈身后。妈妈护着我。打、打、就知道打?你现在去买包烟,然后上门给他赔个礼就完了,多大点事啊!爸爸接受妈妈的提议,穿了件小单褂,拿上手电筒,可是木楞了一会,又坐下了。
你咋不去呢?妈妈问。
明天去,让他再急一个晚上。谁让他踹马三爷的。爸爸说。
妈妈突然的就笑了起来。
笑啥呢?爸爸问。
妈妈看着我,然后双手把我的耳朵捂起来,带着点坏笑,问爸爸,你说三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那事”还行吗?
爸爸也跟着坏笑。不知道,我明天去问问他媳妇。
妈妈把爸爸推一跟头。
再说马刚烈,为了讨账,也是拼了。大半夜的敲着铜锣沿着村边一路走一路敲。终于有几个脾气暴的人实在受不了了,披着衣服出来对着他一顿打。
闹猫呢,大半夜的不在家搂媳妇,搁这敲什么敲?!
我要钱呐。
要钱回家跟媳妇要去。再敲一个,撕你一条腿。
马刚烈不信邪,硬着头皮又敲了一下。这下好了,几个人炸毛了,一起上手把他挠的七荤八素。老扒皮,再出来作妖,把你锤扁了抹点浆糊挂墙上。
打完后,几个人心满意足的离去。马刚烈跌跌撞撞的回到家,可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刺耳的吵骂声。原来是老蔫叔带着几个家眷来要账了。
白字黑字红手印,上面可写的明了明了的,不给钱就拿你家小瓦房抵。
马刚烈心虚,不敢进屋,只好四处游荡。不知不觉的就来到回梁河边,越想心越寒,于是一头栽进了回梁河……
等天一亮,我爸爸就带上一包烟和丢失的收条蹬着自行车来到马刚烈家。一到他家门口,就见外头挤满了人。
这家咋了?我爸爸拽着一个人就问。
家里丢东西了,昨天还被人家打了。想不开就跳了回梁河。
啊?!我爸爸听的浑身冷颤。那后来呢?
后来自己嫌河水凉,自个又游上来了。现在这会正高烧呢。
爸爸犹豫了一会,决定原路蹬回家。不断的嘀咕,我就推了他一下,至于吗?!
回到家妈妈听说了以后,也害怕了。这事闹大了,不能出人命吧。
跳跳,这事除了东东还有谁知道啊?爸爸问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跳跳,这事以后你对谁也不能说,就算东东对人说了,人家问你你也不能说知道吗?你就烂肚子里。
嗯。我点头。
爸爸做出了一个举动,他把条子撕了,撕了好几个轮回。扔进了旁边的装垃圾的小筐里。
妈妈有点心有余悸,始终皱着眉头。宝强,我还是有点不踏实,咱这么做,不地道啊!
咱以后大不了出钱给他顶上。但这事不能漏了,万一要漏了,跳跳这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了。爸爸说。
第二天早读课,我坐在教室透着窗户看外面,远远的就看见操场角落的垃圾堆积处那里,马刚烈步和媳妇拿着小棍子在垃圾堆里来回倒腾,把我们学校这小半年堆的垃圾翻了个遍。通常这些垃圾都是学校里使用的,平均每半年焚烧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以前装着收条的烟盒还真的被他翻出来了,两口子一阵狂喜。可是结果可想而知,那个烟盒里面除了几根发霉的烟和积水之外,什么都没有了。那心情瞬间又跌落谷底,马刚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特别不舒服,我总觉得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中午放学,正常回家吃饭。上学时,我没有和爸妈打招呼,抱着丢垃圾的篮筐就走。在我们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土地庙,很少有人去。我决定独立做一件事情。那天,我逃课了;一个下午都在土地庙里。我把撕成碎片的收条一片一片的用透明胶布拼了起来,拼了整整一个下午,脖子酸了,手酸了,眼睛也酸了。不过一切都值了,把拼好的纸条放在红霞下面照耀,一张完整的碎片,工整极了。
再后面的事情,我就要让马小东和我打配合了。
从小到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和马小东在一起,我的胆子就特别大,他也是。那晚,我和他说了我的计划,他特兴奋。
当晚,我和马小东都从家里逃了出来,顶着夜色一直跑到学校。我决定把这个条子贴在杨老师的宿舍门口。
杨老师和她重病的母亲住在学校的一间单独的宿舍里。我潜伏在她的宿舍门前,透过门缝看见有一个村医在她屋里,给她妈弄点滴。我就隐隐约约听到里面好像说什么再不去大医院,人就悬了。
没一会,村医就走了,杨老师己出门倒水的时候,恍然间就看到了那张粘在门上的收条。我躲在不远处的花池下,确定她注意到了,我才离开。我跑回校门口,穿过铁栏杆,发现马小东不见了。
喵……喵…… 我学猫叫。
汪……汪…… 旁边草丛里传来狗叫,那正是马小东。
你钻草里头干嘛?
刚才看见打针的先生过去了我就藏了起来。事办成了吗?
办成了。
现在才出来,我以为你被杨红霞逮住了呢,差点进去救你。
救我你还猫草棵里头?
跳跳,你为啥把那个收条贴赛妲己门口啊,你直接还给那老头不就好了吗?
那老头要是问起来,我就不是把我爸爸妈妈卖了么。
那你也可以直接贴那老头家门上啊。
他们家的门不是被人砸了吗。
赶紧回家,要是发现我们不在被窝里,肯定又要挨揍。你爸打我,我爸打你,缺德打法。马小东说。
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起25年前的那个“我”时,那会把拼起来的收据条贴在杨老师的门上时心里也一阵恍惚,可能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更多的是当时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所以,她成了我们最愿意相信的人,因为她是我们的老师。当然,这是后话。
再回头说回杨红霞,那晚她盘坐在床上对着那张痕迹斑斑的收据条一直发愣。
还是人民教师的觉悟高,她换了身衣服,打上手电就准备出门。临出门前看着床上的老母亲。又疼又怨,说到,你到底能不能行给个准信啊,生下我也不能这么害我啊!
那晚,杨红霞打着手电一路来到马刚烈家。刚想要进屋的时候停住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着想着抹掉眼泪,回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那天刚好也是中秋节,但是月圆人不圆,在我印象中,这是马家沟过的最苦涩的一个中秋节了。
就在杨红霞离开马刚烈家的门口没多一会,屋里两张椅子和一个茶壶就被摔了出来。原来是要账心切的老蔫头带着一些人来继续催债。他们把马刚烈家的锅碗瓢盆砸的差不多了。马刚烈媳妇哭哭啼啼的背着一个大口袋出门就走。说,谁借的钱你跟谁要。我不跟他过了。老婆气的回了娘家,马刚烈也被撵了出来。老蔫头可说了,天亮后,他马刚烈要是找不到钱回来,就把自己嫁出去的俩闺女随便要回来一个,然后跟他哑巴儿子过。马刚烈理亏,茫无目的的在夜里游荡。
而另一边,杨红霞来到了马刚强家,犹豫了好久,也没敢敲门。
然而出门就在门口撒尿的马刚强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杨红霞,等发现时,惊慌失措的拉起裤子。
吆?这不是红霞老师吗?
我,我家访呢。杨红霞低声说。
不巧呢,小强跟他妈去外婆家送月饼去了,估计就不回来了。
那我改天再来吧。
别啊,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呗?马刚强把大门敞开。
杨红霞迟疑了一小会,然后进了屋。
刚才吓我一跳,以为嫦娥掉我们家门口了呢。马刚强说。
你们家马小强最近成绩有点下滑,我来告你们一声。杨红霞说。
呃?什么时候开始不跟趟了?
就那次喝完尿以后。杨红霞说。
呃?那会不会是尿有问题?
不好说。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尬聊着。马刚强那双小眼睛一直在身边这个女人身上偷瞄着。杨红霞到底还是摊牌了,拿出那个收据条摆在桌子上。
这怎么在你这?马刚强问。
我也不知道,你也别问。
那你啥意思?
我想跟你借点钱。
马刚强不说话,划了根火柴把那条子烧了。这下好了,彻底的尘归尘土归土了。他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给了杨红霞。
她接过钱后,头也不抬,起身就要走。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带着毒,呼吸困难,感觉就要跟张痕迹斑斑的收条一样也尘归尘土归土了。
杨红霞接过钱,说,你放心,钱我也会还你的。不过你的钱也应该还给人家。
她起身就要走。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带着毒,呼吸困难,感觉就要跟张痕迹斑斑的收条一样也尘归尘土归土了,但是她把马刚强想简单了。
可你毕竟来过啊。马刚强说。
你什么意思?杨红霞愣在门口,她已经将半扇门打开了。
马刚强一副媚笑,你是不是急用钱?
直说吧,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钱要不够,我还可以拿一点。
然后呢?
马刚强走到杨红霞身边,一脸的馋相,说,你看这外头月亮多圆呐……咱弄一会呗?!
杨红霞气的把刚才兜里那两百块钱直接扔在地上,你跟你儿子一样都被鬼上身了。
那你说个数!
神经病!杨红霞直接摔门而去。
马刚强在自己家里吃了个闭门羹。回到屋里点了根烟,那烟抽了一半的时候,门被轻轻的推开,杨红霞又回来了,俩人相视不语。
杨红霞竖着一根手指,冷冷的说到,1千。
1、1千?马刚强惊的连烟都差点没叼住。你下面镶了钻么?
杨红霞落了一颗泪,但是依旧坚定,对,就1千,不还!
……打个折呗?
不行。
哪怕分个期呢?
你慢慢分吧。杨红霞转身再次要走。
你等等。眼看到手的天鹅要飞了,马刚强赶忙拽着她。痛苦的咬着牙,行!1千就1千!我、我就当弄了一回嫦娥!
马刚强拽着杨红霞进了里屋。
说到杨红霞,其实这个女人活的挺悲剧的,瘫上一个病瘫的母亲,大半个青春就被耽误了,弟弟还在县城上学。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她身上。关于她的一些简述可以追述到当时的5年前。那会,她的妈妈还是个身体健康且活泼的小老太太,有一天正活蹦乱跳的挥舞着锄头在田里干活呢,不知道为什么,就毫无征兆的就瘫在地上。姐弟二人发现后已经是夜里了才给背回家。但是就是从那起,老太太就再没站起来过。那会杨红霞刚好师范毕业在家里的小学实习,还处了一个对象,俩人订婚酒都喝了。但是弟弟还小,成不了事。所以杨红霞想带着母亲一起过,可未来婆家坚决不同意。可是杨红霞毕竟不是凤丫头,凤丫头命好,还能遇见杨早。所以再后来,男方和学校另外一个女老师好上了,于是杨红霞辞职,后来才来到了我们马家沟小学任教。其实她妈妈虽然那会身体不能自理,也不能言语,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晚女儿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一样,老太太决定要为女儿做点什么,于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运用身体仅存的一部分活动肌能够到了旁边办公桌上她曾经抱着女儿小时候拍的照片,然后用尽所有的力量将自己翻了个身……
还记得那个道士吗,自称“赵半仙”的二舅公。二舅公是我在马家沟接触到所有人当中活的最自在的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中秋那晚,一个人在家里又蹦又跳的,穿个花裤衩子,一手拿个铃铛一手拿个拂尘鞭搁那翩翩起舞且自舞自唱……
他这样唱道:
上有天下有地 地上有人接地气
老汉今年我七十一 爹娘留名赵公义
上长下短我老来俏 太上老君你莫要笑
青纱帐里求琵琶 八卦炉里炼阳春
齐天大圣你莫生气 有那棒子也无好妻
降妖除魔受人气 徒悲到老空叹息
你可别看我没人要 那王母娘娘来跟我瞎胡闹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
且唱着呢,突然一个人推门而进,俩人都被对方吓了一魔怔,四目相视。半夜来客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倒霉催子马刚烈。
你干啥呢?马刚烈问。
我作法呢,你干啥呢?二舅公问。
我要踢坟头。
原来马刚烈在村里游荡了老半天,无处可去,想来想去想到了二舅公。因为他要踢马刚强家的坟头,他也要马刚强跟他一样有家难回。
二舅公拗不过马刚烈,只好大半夜的穿上道服带了些“捉妖”的装备,硬着头皮和马刚烈来到回梁河边的乱坟岗里。二舅公一路上和马刚烈侃身世且炫耀。
这马家沟,最早是祖先逃难过来的,原来马姓都改成的冯姓,晚清时才又改成马姓。最早有个大户叫冯万山。冯万山有6闺女俩小子,大小子叫马从善,二小子就叫马从良。
哦?我祖上还是大户啊?
嗯。
二舅公一边走一边看图纸。然后俩人来到一个荒坟处。二舅公愣愣的犹豫了半天。可马刚烈等不及了,直接一脚就踹上去了。二舅公慌了,赶忙把马刚烈拉住,你个倒霉孩子,你咋下脚那么快呢?你知道这谁坟啊你就踢啊?
谁啊这是?
这个是你奶奶。
我奶奶?那我奶奶怎么不埋我们家那块坟地呢?
你奶奶后来改的嫁,被养猪家的用了几个小猪给换过去的。
谁啊?马刚强家啊?
嗯。
他们家祖传养猪啊?
嗯。
马刚烈惊的半天说不出话,那犊子跟我一个奶奶?
二舅公摆摆手,说,你奶奶过去后,那养猪家的老头早弄不动了,他们家都是大太太生的。
马刚烈在奶奶坟前哭了起来,边哭边找了几个树枝摆在奶奶坟前,不停的磕头赔罪,奶奶哎,我给你做个记号哦。孙子不孝,好不容易找着你了还踹了你一脚。
二舅公把马刚烈扶起来,就在这一块。我带你找他们家亲祖坟去,你双倍踢回来。
俩人又折腾了一番,终于来到另一片坟处。
就她,杀猪家的奶奶。我19岁单干,第一个活。
肯定哦?
我11岁就跟着师傅了,这坟地每年都要来个十来趟,谁家祖坟搁哪我门清。二舅公说。
马刚烈这会倒是犹豫了,真要踢啊?
二舅公打着哈欠很不耐烦,哎呀,你赶紧的吧,她没少用针扎你奶奶啊。
马刚烈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坟边踹边骂,叫你传宗接代害人,叫你乱生孩子祸害社会,叫你扎我奶奶……
马刚烈一番泄愤后,心情凉爽了很多。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准备回村。
二舅公,我还想找那大校长家的坟。
人家大校长又怎么你了?
就是他捣鼓我的,勾的我存钱。还有小四,马宝强、马宝山、还有我老舅家的女婿前年踢过我一脚。下回咱还来,我好好列个清单……
嘘……
二舅公突然拉住马刚烈,神情紧张。
咋了?马刚烈也跟着紧张。
有鬼!
啊?你可别吓我啊!
……今天可是月圆之夜……你看,那边好多鬼火,搁那飘着呢……
马刚烈吓的浑身发抖,顺着二舅公指的方向,这一看不得了,果然好几个鬼火一样的东西飘啊飘的,还放佛又人影在浮动。
二舅公,快快快赶紧做法啊。
二舅公也吓着了,哆哆嗦嗦的从黄帆包里掏出降妖铃铛,手执拂尘鞭不住的犯嘀咕,降妖除魔这么多年,难道还真有鬼不成?越想越害怕,干脆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喊,诸、诸位大仙别闹啊……姜太公钦点功曹罗汉在此路过小歇,给给给点面子啊……
二舅公神了,他这一嚷嚷,果然那些鬼火都消失了,那些鬼影也都没了。
二舅公你真是活神仙啊。马刚烈称赞道。
二舅公一下子来了底气,把那铃铛摇的更是铛铛响,并口念真言: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道法自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乃功曹转世今三味真火护体还不赶紧滚犊子……
此时,坟地里,感觉连树树草草都变的听话了,动都不敢动。
这一大一小俩老头,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坟地。但是没有回家,因为马刚烈无家可回了,于是他们决定一起到马刚强家偷小猪,而二舅公负责放哨。
偷人小猪可是犯法的吆。二舅公说。
他打我就不犯法?我心里不平衡!
那你帮我也抱一个呗?你抱个公的我抱个母的,回头娃长大了,咱俩结个亲家。
嗯,那犊子还不睡?窗户还亮着。
我去瞅瞅。
二舅公猫着腰潜伏到马刚强家外面的窗户边,拿着拂尘鞭小心翼翼的挑开窗帘。这一瞟可不得了,面红耳赤。二舅公下了窗户朝着马刚烈这边手舞足蹈,那肢体语言是,快来快来快来,这边有惊喜。马刚烈耐不住好奇,也过了去。
这俩人本来是来偷小猪的,没想撞见了一幕“活春宫”,俩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生动的场面,看的口干舌燥,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回心里平衡了。马刚烈说。
别看他媳妇白天长的黑,晚上脱了衣服还挺白的。二舅公说。
你明天还来吗?马刚烈问。
来来来,别说话,抓紧看。
马刚烈突然不看了,下了窗台,示意二舅公赶紧走。可二舅公根本舍不得走,不耐烦的推开他。因为此时曹二凤就站在旁边横眉怒目双手叉腰的盯着二舅公。待俩人互相发现后,二舅公这才发现马刚烈早溜跑了。
你干啥呢?曹二风冷冷的质问。
二舅公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也不慌也不觉得臊。我、我捉妖呢,咋了?
那你大半夜扒我家窗户干啥?
我大半夜把你们家窗户,我犯法吗?
老不正经的,辛亏我回来晚了,还要不要点脸?
要脸谁上你们家啊!
曹二凤气的夺了二舅公的拂尘鞭对着他就是一阵拍打。叫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叫你穿的跟黄大仙似的半夜搁我们家门口玩聊斋……
你你你个娘们敢打我?
打你咋地?!
太上老君认识不?
哪个生产队的?
你家里有狐狸精你知道不?
骂谁狐狸精骂谁狐狸精?曹二风拧着二舅公的耳朵一阵拍门,来来来,跟我进屋,让我看看狐狸精长啥样。
门开了,马刚强故作吃惊。媳妇,你咋大半夜的领一个道士回来呢?
大仙,狐狸精搁哪呢?!曹二风冷嘲热讽的问二舅公。
二舅公拿着桃木剑里里外外的挑了个遍也没见到半个人影。二舅公很是纳闷,这不科学啊,我明明看着的。难道是千年的狐狸隐了形?
二舅公话刚说完,马刚强就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胡咧咧个啥?打死你个妖道。
二舅公恼羞成怒,把降妖除魔的家当都摔在地上,退去半身衣服,露个肩膀顶着马刚强就开始耍泼,打打打,今天你打不死我,我就吊死在你们家大门口……
三个人正争执着,就听外面一声长长的尖叫,那叫声就差要划破长空。
原来杨红霞之前听见窗外的吵骂声后,赶紧抱着衣服慌慌张张的顺着马刚强的指引从小屋迂回逃了出去。逃到不远处的一个草垛边,边穿衣服边哭边哭边骂自己,什么糟践的话都往自己身上招呼。正穿衣服呢,冷不丁听到一声小猪叫唤。原来马刚烈正抱着三个小猪就蹲在旁边。杨红霞受了惊吓,一阵尖叫。马刚烈连忙上去捂他的嘴,别叫别叫!
于是,马刚强曹二凤还有二舅公顺着声音赶来。
哈哈,我就说有狐狸精吧,你们还不信。二舅公乐哈哈的说。
什么情况?曹二凤发懵。
杨红霞大哭不止,我正家访回学校呢,就撞见他偷你家小猪,我就追上来教育他,结果他上来就扒我衣服……
马刚烈懵了,扒你衣服?谁啊?我啊?
马刚强在一边帮腔,媳妇,你看,那就是我们叫小猪。人家老师说的没毛病。
马刚烈急的直蹦,不是啊,不是这样的。猪可以给你,但衣服不是我扒的呀……我今晚跟二舅公撞鬼啦,二舅公会喷三味真火,不信你们问他。
可二舅公这个时候早就跑远了,边跑边嚷嚷,妖孽,今天先放过你,若人间再见,定不相饶!
说什么鬼打架的话,最恨你们这些偷小猪的。曹二风对着马刚烈一阵拳打脚踢。杨红霞赶紧把她拦住,别打了别打了。
妹子,你别怕,有嫂子呢,嫂子给你做主。曹二凤把马刚烈按的死死的,偷完小猪还偷人,说,这个月第几次了?
嘈杂声引来了四周邻居。人们听说马刚烈偷猪不成居然丧心病狂到性侵学校的女老师。人们个个都义愤填膺,一阵唾弃。并为自己与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村庄还是同一个生产队表示极大的不适应。
马刚烈仰天大哭,天没天理地没良心人不如鬼啊……
天亮了,又是阳光普照的一天。我家屋里堆满了人。爸爸在众目睽睽下揍了我两回。说,昨晚前半夜到底去哪野了?
其实我那会不是不想招,而是人太多了,我要是招了,我爸爸撕人家收条的事就漏了,他倒霉就算了,可不能把我妈妈扯进来啊。我是准备顽抗到底的,但是架不住马小东,他从我认识起就长的一汉奸模样。果不其然,他再次沦陷。马小东妈妈来了我家。
你那边怎样?孩子说了吗?村长问。
马小东妈妈没有正面回答。一会看看村长一会又看看我爸,那眼神里尽是内容。
你家东东到底说了没?村长又问。
嗯。马小东妈妈点头,他爸打的老狠了就是不招,我给买了包辣条,啥都说了。
昨天跑哪去了?我爸赶紧追问。可马小东妈妈只是咳嗽一声。我爸那智商也是够了,哎呀,你别老朝我挤眉弄眼啊,说啊,俩人半夜跑哪去了?
要说吗?
说啊。
在这说?
你能急死我,说,就在这说。
好!
马小东妈妈一股脑的把我们昨天去学校贴条子的事情抖了出来,自然而然,关于条子的一系列来龙去脉都曝光了。真相大白后,爸爸羞愧的全程捂着脸。村长把他训的体无完肤,这么大个人办这事磕碜不?你比我们昨天坟地里撞见的那鬼还渗人。
村长转而摸着我的头不住的夸我。说,多好的一孩子,小小年纪人品就这么灿烂,将来长大了能顶我的位。
比宝强强多了。
思想品德学得好。
我家东东昨晚也去了。马小东妈妈强调说。
跳跳,你以后要出门跟家里说一声,大晚上的人说没就没了,多急人啊。我们还以为你被马从良拖走了呢,去坟地里转了一圈。你妈都吓的尿了裤子。村长说。
我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村长,我半天没说话了,我就问你一件事。
啥事?
你们真的在坟地里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是个老党员,我能瞎掰?不信你问他们。
众人一起附和,表示真真切切的撞见了。有人说,辛亏我们跑的快,不然那鬼要放三味真火烧咱哩。
事情的前后也大致明朗。村长就带着我们去学校寻收条去了。到了学校,我们才知道杨红霞的母亲去世了。杨红霞伤心不已,她责怪自己昨晚不该出门,自责下,用剪刀把头发都给剪了。
村长上前安慰,闺女啊,老太太解脱了,享福去喽。
我爸爸忍不住上前询问,杨老师,我家跳跳——
村长打断了我爸爸,你别说话,让孩子自己说。村长问我,跳跳,你昨天是不是贴在这个门上的。
杨红霞扭头来看着我,扬起嘴角对我笑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她,她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我还真的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脸,也是最后一次……
说啊,是不是这个宿舍门?村长问我。
我摇头,说,天太黑了,我记不清是哪个门了。
杨红霞温柔的整理我的衣襟,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以后不许再逃课了。
村长狠狠的瞪了一眼我爸爸,等着赔钱吧!
我们没走多远,村长还是不甘心,看着那个宿舍门,若有所思。
人啥时候死的?村长问学校里的一个人。
推算的话,也就昨天半夜。那人说。
半夜?
众人浮想联翩……
杨老师在屋里最后一次给母亲擦拭脸庞。人群里进来一个人凑到她身旁,小声嘀咕着。
小杨老师,我们村长让我问你个话。
问。
你妈会喷三味真火不?
……
我们在外面等回话,清清楚楚的就听见了里面“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马刚强就像个没事人似的牵着一头载着一头大黑猪的驴车赶着道。那大黑猪可不是一般的猪,说到这个大黑猪,可有些来历,大黑猪的名字叫“猪大强”。是马刚强家的摇钱树,最得力的大种猪。不夸张的告诉你,凡是跟它弄过的母猪总能比一般的母猪多生个五六头。
而此次马刚强载着猪大强再次出门公干,这次的对象是马小四家的一头叫“猪美美”的老母猪。
马小四家,一群为猪大强和猪美美配种的事忙前忙后的人们在屋里喝茶玩扑克,突然就听门外一声大大的闷响和猪的惨叫声。众人赶忙出去查看,来到猪圈口,一场诡异的画面让众人一阵唏嘘,原来是马刚烈不知道从哪里连人带树枝还有几片砖瓦一起落在了猪圈里。可怜那俩猪兴致全无,猪美美在一边哆哆嗦嗦,猪大强直接蹲在角落一动不动。
众人抬头看看天,天上除了一抹淡蓝和几片斑白的云彩啥也没有。
我地妈呀,这是天蓬下凡啊?!刚烈,你咋掉我家猪圈里哩?马小四问。
有人看出名堂了,说,这货估计在找大树上吊呢。
那为啥偏吊我家门口啊?马小四说。
他在村里村外转悠好几天了,就你家这树最高。
我腿断了我腿断了。马刚烈直哼哼。
不行啊,猪洞太窄,板车进不去,得拆一面墙才能把人弄出来。有人说。
那可不行,我招谁惹谁了,凭啥拆我家猪圈啊。
不拆也行,就让他烂你家猪圈里头。
杠上这货谁都倒霉,简直是马家沟的瘟疫。马刚强愤愤的说。
马小四激烈的犹豫了一番,和媳妇一商量,咬着牙骂天骂地,拆,拆墙!
于是众人找来家伙锤子,一通砸,很快就拆了一面墙。用着马刚强的驴车奔了数十公里外的县城接骨去了。
马刚烈虽然又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残疾是落下了。村里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马天蓬”也有叫“马跛子”的。同时,马刚强家的日子也日渐尴尬了起来。还要从他家那头猪说起,话说那天公干,马刚烈突然从天而降,从那后,这头大种猪就变的郁郁寡欢,萎靡不振。连家里的母猪都抗议了。马刚强把县里最好的兽医给请来了,但也是摇头叹息表示束手无策。
唉,孩子受了惊吓,心里有阴影,八成是蔫了。兽医说。
大种猪就变成太监猪了呗?
用点啥药呢?
要啥药都不好使,你两口子可想清楚,要么下刀子要么就给它养老,这猪可能吃,一头顶三头。
马刚强抱着猪大强伤感不已,咬着牙骂到,马刚烈,你个缺大德的,跟你没完!
对于猪大强,杀,不舍得杀!养,又不愿意养!马刚强最后决定把这个包袱塞给马刚烈。于是再次架着驴车载着猪大强来到马刚烈家。
你来还钱还是看热闹?马刚烈一脸不屑。
谁欠你钱了?你在医院接腿的那钱都是我垫的,我就不跟你要了。
不还钱你来干啥?
我家大强弄不成事了。
围观的邻居哈哈大笑,咋了,想叫刚烈去替啊?
马刚强诉苦到,那老犊子好死不死吊人家树上,结果掉下来把我家大强给吓着了。以前我们家大强见母猪就上现在见母猪就躲。后头好几家定金都收了,我咋跟那些母猪交代?
你不挺能的吗,你跟那些母猪弄去呗,就你那些脏事我都不稀得说你。马刚烈说。
你成天整那一出出的想吓唬谁啊?要真想死,费那事干嘛,家里找个药罐子,咕咚一口不得了?马刚强说。
众人赶紧止住马刚强,别说了别说了。他现在媳妇跑了,家里稻子都被人扒了,连门都拆了,现在也成跛子了,他哪有钱赔你的猪啊。
马刚强平静了一下情绪,你不说我老赖你钱吗,我这头猪就抵给你了。以后你要再敢去我家胡闹我非挠死你。说完,留下猪大强赶着驴车就走了。临走还不忘交代几句,大强啊,以后你俩好好处,他要欺负你,你就回家跟爹说。
凌晨时,急促的敲门声敲开了马刚强家的大门。两口子开了门,一看敲门的正是他门家的大侄儿。
咋了?你妈又打你爸了?
不是,叔。你快跑吧,公安局要来抓你了。那大侄儿说。
马刚强莫名其妙,笑了,抓我干啥?我就一养猪的。杀猪不杀人,我又不放火。
你赶紧跑吧,那B养的喝上了。你算是被沾上了。
谁啊?曹二凤问。
马刚烈喝药了。大侄儿说。
马刚强听懵了,他喝不喝的关我啥事啊?
你让他喝的啊。
我疯了,我让他喝药?!
好多个人都在边上都听到了,就是你叫的。
马刚强一下子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唉呀妈呀,还真是我让他喝的。我也就话赶话那么一说啊。
曹二风也慌了,那人咋样了?
死了,这会死透透的。临死前爬到人家门口抓门,人家半夜起来撒尿吓一跳。现在去报告公安局了,村长让我通知你赶紧跑。
曹二凤对着马刚强一阵踢打,不住的埋怨,叫你闹叫你闹。
马刚强痛苦的揪着头发,不带这么害人的,缺八辈子德的。
原来,白天,马刚强从马刚烈家走后,马刚烈再度受了刺激。于是在人生的最后一夜,他给自己炒了两盘菜摆了一副碗筷就着一瓶农药,操着把二胡边拉边吃,边吃还边唱。
苦命的男人叹罢那第一声
想起我那贼婆娘呀狠呀狠心人
见我断了腿她就跟别人走呀
丢下我一个人背了一身债咿呀咿呀喂
还有我那俩姑娘都嫁了窝囊废
结了婚到现在没见女婿一根烟咿呀咿呀喂
苦命的男人叹罢那第二声
想起了东头那王八羔子坏呀坏心人
花言巧语把我的钱来骗呀
到头来不认账还把我一顿打咿呀咿呀喂
你妈妈的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到头来一场空他们个个都瞎了眼咿呀咿呀喂
苦命的男人叹罢那第三声
想起我的曾老祖呀他叫马从良
没招谁没惹谁埋了百十年啊
有谁想倒八辈子霉被人踢了头咿呀咿呀喂
缺大德呀缺大德害我遭了罪
有谁想我家地祖坟不再那冒青烟咿呀咿呀喂
咿呀咿呀咿呀喂……
“哐当”一声刺耳清脆的碎玻璃声响,他家唯一一块完整的玻璃也被砸了。有两个邻居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朝屋里扔了砖头块。
大半夜不睡觉拉大琴吓人不?!
咿呀咿呀喂你还挺押韵的还?!
马刚烈木讷的放下二胡继续吃着菜喝着“酒”,那酒瓶上贴着一个惊悚的骷髅头……
马刚烈死了?
我妈吓的惊叫一声,碗都摔碎在地上了。
媳妇,别怕。这回跟咱没关系,这回他是跟人家吵架气不过才喝药的。爸爸说。
那他人死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赔钱了?我妈说。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一股兴奋劲,我连忙约上马小东朝马小强家跑去。
马刚烈的尸体被两个女婿抬到了马刚强家,而马刚强早就连夜躲了。马小强害怕的缩在曹二凤的怀里泪流满面,我和马小东上前去安慰他,叫他不要怕。这里早已乱成一片了,门窗尽毁,有一间猪圈的墙都被推倒了。两个女儿终于出场了,她们各自率领着婆家前来打砸抢。搬家具的搬家具,抢小猪的抢小猪。
那昨夜来报信的大侄儿拦住一个抱彩电的就要夺下来。这彩电不能搬,你谁啊?那抢彩电的十分蛮横,我是他大女婿婶子的前男人,你们把我亲家害死了,就要偿命,不偿命就搬你们家东西。
那天,我们的校长也来了,他还把学校的老师都领来了。来之前说,你们的工资都被乡里替你们存在合作社了,现在马刚强跑了,我们就去他家讨说法,讨不到说法,咱就抱他家的小猪,以后咱们就边上课边养猪。老师们都不傲视同意,除了杨红霞几乎都来了,带了绳子箩筐,也没有什么为人师表了。
几拨人汇集在马刚强家门口,你争我夺,好不热闹,只有马刚烈的尸体像空气一样躺在人群中央。哪怕他的尸体被人撞翻在了地上,都没人在意他。我和马小东钻进大人堆里,吃力的抬起载着尸体的门板。大人们安静了,看着我们两个小孩吃力的做着同样一件事情。
跳跳……
妈妈在人群里看着我,抹着眼泪小小声的喊我的名字。
妈妈,我作业做完了。
曹二凤找来一个床单,我们和马小强一起将床单盖在马刚烈的身上。我们还是觉的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我们将床单往上扯了一些,把他整个脸都盖住了。
是的,还是盖着好,盖着就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也就不争了……
……
我问,二舅公,这个世上有鬼吗?
二舅公答,有鬼有鬼。
鬼在哪呢?
都搁家画皮呢!
鬼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