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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我开始有一丝慌张,摇头,我,我有塑料凉鞋。他得意起来,原本朝天的鼻孔和一边嘴角都开始往上翘。坐地铁一定得穿皮鞋,你不知道哇?诗人、文学评论家杨庆祥说:“《粉墨》中的文字,一读惊艳,再读惊心。这是纯然天真的表达,又包裹了一颗有趣的灵魂。”小时候,爸妈带我去北京看亲戚。亲戚家住一套两室一厅,晚上我们就睡他家儿子的卧室。他儿子比我大两个属相,时年六岁,对卧室被占一事颇为不满,在执行爹妈命令、不情不愿地“陪妹妹玩”之际,经常显示出身为皇城根小爷们儿的傲慢,并努力强调他的京片子和我的普通话之间的差别。要皮鞋干什么?

编者按:

窘迫的租房经历,乏善可陈的工作、恼人的交通、渐行渐远的故乡,急速老去的父母,以及理想与世俗的碰撞……上述种种都是北漂生活逃不开的辛酸与无奈,而这其中,恩怨最深的大概就是地铁了。地铁实在是城市的恩物,每天,数以千万计的人群汇入北京地铁,拥挤、压力、疲惫、匆忙是北京地铁躲不开的关键词,而这些都被张天翼用文字化解,让人带着泪又捧腹大笑。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1)

《粉墨》 张天翼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她被称为“女版王小波”,在《粉墨》中,张天翼记录了北漂文青文艺之外的另一面,真实而不矫饰。其中既有八零后苦中作乐的成长记忆,也有对北漂生活的辛辣戏谑,还有对父辈老去的淡淡哀愁。

诗人、文学评论家杨庆祥说:“《粉墨》中的文字,一读惊艳,再读惊心。这是纯然天真的表达,又包裹了一颗有趣的灵魂。


地下的铁(节选)

小时候,爸妈带我去北京看亲戚。亲戚家住一套两室一厅,晚上我们就睡他家儿子的卧室。他儿子比我大两个属相,时年六岁,对卧室被占一事颇为不满,在执行爹妈命令、不情不愿地“陪妹妹玩”之际,经常显示出身为皇城根小爷们儿的傲慢,并努力强调他的京片子和我的普通话之间的差别。

  • 要皮鞋干什么?

  • 他得意起来,原本朝天的鼻孔和一边嘴角都开始往上翘。坐地铁一定得穿皮鞋,你不知道哇?

    • 我开始有一丝慌张,摇头,我,我有塑料凉鞋。

    得嘞您哪,没皮鞋你坐什么地铁啊?你知道地铁每天都谁坐吗?中南海里的大人物儿:国家主席,国家总理,外国人,都坐地铁上班儿。您穿一破塑料儿鞋,让总理瞅着,碍眼不碍眼?让老外瞅着,寒碜不寒碜?我们北京地铁啊丢不起这人,所以门口专门有一检查鞋的,不穿皮鞋根本不让你进去。

    • 那要是没穿皮鞋,还有急事,必须坐地铁怎么办?

    他胸有成竹地说,人家早想到这一点了—地铁站口专门盖了一个大商场,专门卖皮鞋,男鞋女鞋小孩鞋,各种号的都有。你拿你零花钱买一双呗。

    • 我完全被吓住了。我尚未熬出领取零花钱的资格,爸妈对我的衣履管制很严,肯定不会给我买新皮鞋。于是最后绝望地问,我穿凉鞋的时候还穿着袜子,不光脚,也不行吗?

    他已经改用鼻孔瞅我,细长眼睛斜到一边去,满脸“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的样子,慵懒而随意地说,穿上袜子就不是塑料鞋啦?别逗了您哪……

    第二天,我满心不可说的惊惧,跟爸妈一路走去搭地铁,左看看爸的三接头,右看看妈的高跟鞋,低头看看自己的“破塑料儿”,忽然在地铁口就地蹲下,哇哇大哭起来。

    多年后,我定居在北京,我那位小哥哥却跟着他的粤地美人到广州生活去了。偶尔在长辈家相见,聊起当年他吓得我不敢进地铁的行径,人们哈哈大笑,他的声音从一片笑声里挣扎着冒出来:人家伦敦人当年坐地铁是要浑身正装的,绅士一水儿礼帽领结,女士一水儿长裙皮鞋,我才不是瞎说!

    他确实不算瞎说,有老照片为证,伦敦人当初把坐地铁当成赴宴会一样隆重的事,稀罕嘛。而北京50年代修成的第一条地铁线路一号线,最开始不对外开放,主要用途是战备疏散,必须单位开介绍信才能参观乘坐,不是穿布鞋塑料鞋的普通人有资格进去的。80年代开放作为民用,但其神秘高级色彩久久挥散不去。

    长大后我在北京又认识了更多土著青年,跟我的小哥哥一样,他们小时都互相传过关于地铁的故事,比如哪个站的建造为防“冲了龙脉”,地底下镇了兵器和法器,比如一号线的军事意义,如果敌军打到北京郊区,一号线一天就能输送五个师的兵力……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2)

    北京地铁1号线

    · 地铁属于年轻人 ·

    地铁实在是城市的恩物。它像污水处理管道一样,把那一道道不得不流动又有害无益的人流引到深深地下,用粗长的铁匣子束拢起来,啪地关闭盒盖,然后盒子被远远掷出去,滴溜溜地滑啊滑啊。一切混乱与地上的世界无涉—地面上自有地面的乱,不能再给地面添乱—升上地面,人造灯光被抛在身后,日光在出口等候迎迓,一时如欧律狄刻重回人间。

    地铁属于年轻人。励志鸡汤文宣讲说:二三十岁时挤地铁你是fighter,四五十岁还挤地铁你就是loser。意思是到四五十岁你就该阔了,应该自己开车或者坐别人给你开的车。不光是因为不想做loser,四五十岁的人挤地铁已经会有些吃力了。

    地铁属于年轻人。年轻人木着脸冲向各个车门,另一群年轻人从里面冲出来,汇成一道洪流,每张脸上都已经在提前忧虑:是否能在地铁通道的竞速中脱颖而出?是否能在车门前的队伍里名列前茅?是否能在冲进车厢抢座位的对决中独占鳌头?再向后想想,下了地铁还要再搭五站公交才能到家,到家还要随便做点晚饭糊弄胃口还要打开电脑加一会儿班……

    大家的表情与步频惊人地整齐一致。以焦虑为燃料,人群拥有了一种集体速度。这种速度的生成基础是一支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从全国各地遴选出的青壮年军团。

    电梯还嫌不够快,要自己上下楼梯,上楼梯时一步两梯,展示健身房跑步机上锻炼出的身手,目不斜视,轻功卓绝,宛如楚留香附体,跑成了对一边电梯上木立的僵尸群们的活体鄙视,速度一定得比电梯快,否则受这个累岂不毫无意义?下楼梯时则双脚交互点击梯级,双脚和脚踝出奇灵活,疾如手指点击鼠标,笃笃笃地看得人眼花,一道青烟便下去了。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3)

    北京地铁

    我跟小薛有时也是这副鬼样子:目不斜视地跑上楼梯,一道青烟地跑下楼梯,额外要炫耀自己是多么轻盈敏捷。当然,那是去程的时候,下班回程谁还有力气跑,在电梯上木立一具僵尸不倒已经很不错了,这时斜眼看着一旁楼梯上嗖嗖往上跑的朋友们,暗叹:你们有种!还不留着点劲儿进车厢站桩,你们是不是傻?……

    《左传》中郑庄公与母亲关系差,放狠话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来后悔了,挖地道,“隧而相见”,说:“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我乘地铁常想起这几句,自然,庄公探母不是真的融融泄泄—因为见了面“母子如初”,娘儿俩“初”时感情就很一般—每天早晚与乌泱乌泱的人群相见,大隧之中的我也只能是悲悲戚戚。

    我妈到北京来看我,她没到用老人卡的岁数,但年轻时腰腿落了点伤病,上下楼没那么利落。在没有电梯可搭的站点,她只能用相对较慢的速度上下楼梯,于是不断有年轻人从她身后拐着弯冲下来,绕过她,再回到被她打断的直线轨迹上,留给她一个脚步笃笃笃的背影。

    显然,她挡在人家冲锋的路线上了。谁也不愿意一再体验碍手碍脚的感觉,后来她就宁可多倒几趟公交也不搭地铁。我妈最怕耽误人家的事。其实走得慢不是问题,只是那种气氛,让无事要赶的人自惭无事,肃然起敬,“你们忙,你们忙”。

    北京地铁有不少通道只有楼梯没有电梯,深圳地铁亦如是,大部分五十级台阶只设一个上或者下的单向扶梯,完美契合这座移民城市的年龄。你看,驾驭这样的交通工具是有一定的健康门槛的。不单是上下楼梯的问题,车厢才是最不友善的部分。


    · 地铁的守门人 ·

    多年前听说70年代的东京地铁里有一种职业,负责在人太多地铁门关不上的时候从外面推人,人们以之为笑谈。现在某些时候大家会感到遗憾,自动投币刷卡的公交车上有售票员,地铁里却不设推人员。这几年增设了“文明引导员”,是因为为了抢座每天有四五起吵架、厮打事件,从车里打到车外,引导员不管推人,管的是拉架。

    早晚高峰每个车门处排着弯弯曲曲的队伍,车门打开,露出填充得满满的、软绵绵的人肉墙壁,人们一哄而扑上,朝肉墙撞去,每次车门关闭之前,总有最后几位试图粘贴到墙上又无奈掉落回来的人。有些人认为用包挡在两扇门中间,车门就能自动弹开,但车门跟电梯门不一样,不知趣,不开,于是包跟着车走了,人还在原地。

    北京地铁五号线天通苑站,早高峰时每天人多得像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先在站外曲里拐弯的露天限流栏杆里排队,不到十米的距离,至少得排半小时,进了站,再等两到三趟车才能挤上去。被裹挟在中间的人多如九天神仙,双脚腾空地进入车厢,但在每个人都迸发出赫拉克勒斯之力、推挤向前之际,神仙们的肋骨岌岌可危,每根都有断折之虞。

    我一直以为地铁门是自动开合,不像公交车那样,有售票员负责喊“等一会儿关门啊等一会儿!后面还有位抱小孩的女同志。大姐您不用急!(从车窗里探出半拉身子朝外喊)我们等着您上车再关门”,但后来看到有一位善意的国内地铁司机(知乎网友奥妮克希拉)这样说:

    “按规定,开关门作业时间为十秒钟,不过碰到有些老年人离门只差几步路,我总都会等一等再关门。早高峰期,地铁车门关了,见一大群赶着上班的年轻人涌来,也会再开一次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动作,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因为又要再等几分钟而迟到……”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4)

    所以地铁车门夹住人的手、包和衣服,应该只怪抢进抢出的人速度过快,车门太多,司机又照顾不过来,如果蜈蚣的脚崴了一只,它一时也难以分辨是哪个百分之一在疼。

    车厢里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温度本应宜人,不过据地铁工程师说,空调是按照最大客流量的时候能满足需求而设计的,温度高低实则决定于载人密度。

    人的尊严在于是被当作一个人还是一具身体看待,显然挤上车的一刻,尊严就被扔在车厢外边了。《007:皇家赌场》里有一句很著名的台词,邦女郎维斯帕走进电梯厢,冷冰冰地对邦德说:“你坐下一趟,这个电梯已经装不下你和你的ego了。”人的ego是需要空间的,地铁车厢装不下那么多人和他们的ego和dignity。

    人类躯干部分每一块皮肤都与四面八方的人贴合在一起,这是我们最亲密无间之际,也是最彼此憎恶之时。

    挤得稍好些的时候,可以拿出手机、iPad看看,戴上耳机,灵魂出窍、元婴离体,假装自己不在这个地方。狗血电视剧、真人秀、“康熙来了”这些够热闹而且可以让智力暂时休眠的娱乐资料,填充了大部分上下班族的地铁时光。

    旁边的人总免不了歪头跟你一起看。我尝试过在人群里用kindle看《论美国的民主》,不行,看不下去,最好成绩是看了半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并且全程都在伤心地希望自己能变得像尼尔斯一样小,这样就可以骑着地铁里的老鼠跑掉了。挤得糟糕的时候,连小臂弯折起来那一点空隙都欠奉,只能双臂下垂保持人棍一样的姿势,像一盒百奇饼干中的一根。不能看手机不能看iPad,只能数对面人们后脑勺上的发旋。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5)

    图片来自于网络

    就在我写这篇短文的早晨,我的一位女友在微信群里说,她在地铁里被人性骚扰了,那男的趁挤得谁也不能动,暗暗用膝盖来回蹭她的大腿。不幸她并没有英勇地当场抓捕骚扰者,因为怕上班迟到。但—“我掏出面巾纸往里擤了一大泡鼻涕,他下车往前走,我跟在后边,把鼻涕都抹他后襟上了”。


    · 地铁的众生相 ·

    挤车上下班时间有时长达一小时,难免内急。但地铁洗手间稀少,藏匿之深又如蓝胡子的密室,只服务那些结实的膀胱和腿脚。北京地铁一号线西单站每天人流量均以十万计,每天早晚高峰换乘的客流超过四万人。

    这么多人,西单站却只有四号线站台南端有卫生间,想要方便至少得步行四分钟,这还没算排队时间。女厕只有三四个坑位,高峰期排上十分钟并不算多。但工程师们诉苦说,地铁在地底下,让污水往上倒流你们以为很容易啊!……所以某天看到新闻地铁里有人大小便失禁,也觉得是应有之义。

    这样一想,坐公交车多美!公交车有风景。公交车慢悠悠地开,拐弯,窗外是晨曦,花圃,道旁树,红绿灯,街边门脸,冒烟的煎饼果子摊,明朝建的城门楼子,斜上方还有被电线和树枝分割的天空。车子开啊开啊,超过了耳朵里冒出两根白线的慢跑姑娘,超过了后面驮着小椅子、小椅子里塞着胖小子的蹬自行车母亲……

    遇上乱闯乱跑的年轻人,个把暴脾气的司机师傅还得探头骂一两声,教育两句。有时两辆同数字的公交车擦身而过,两个司机互相鸣号示意。人在公交上,眼睛远远近近的总有地方搁,只要不挤得太难受,没几个人低头看手机看书,都看徐徐变换的街市风景。每天跟着公交线路复习一遍栖居之所,堪可算诗意之一种。

    地铁没有风景,没有人世的陪伴,没有缓冲,只有人和铁匣子生硬的关系;只有一个方向一个速度,不拐弯,一站就是一整句直着喉咙的呐喊;没有平仄,到站要停才歇气。

    短暂地一停,像点个逗号,然后再一头扎进黑洞子里。窗玻璃被那黑暗变成了镜子,映出另一群模糊灰暗了一层的人影,其实还是我们自己。就像美术字加一圈阴影更立体,那些拥挤、木然、满面油汗的景象乘个平方之后,痛苦也立体了。谁也不敢抬头看镜子孤清的自己。人和人的关系被提纯,因此显得相濡以沫,又互为地狱,一群咬紧牙关的豪猪。

    这时格外明白何为“万人如海一身藏”。有人“逃离北上广”,因为恐惧这种渺小感;有人“逃回北上广”,也因为被陌生人包围的匿名生活比起狭窄的熟人社会更有安全感。

    然而,地铁多快啊。只这一个优点,就足以让人们每天挤断肋骨也要抢上去。

    时不时有想不开的人在地铁里卧轨自杀,大家的反应是:“……(此处省略脏话二十字)又有人卧轨了,地铁紧急停运了,转线路上班迟到了,公司罚款,全勤奖也没了,地铁公司管赔付吗?!”

    为什么地铁上的年轻人很残酷(你被地铁挤了吗)(6)


    · 我和北京地铁 ·

    “树矮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崭新有时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缺陷。北京一号线地铁的旧站台上一定也曾有无数故事:穿健美裤的模特应聘成功,等地铁回自己的出租屋,满面喜悦地幻想着未来变成第二个潘虹;到地坛公园跳迪斯科的中年妇女与新认识的男舞伴一起等地铁,彼此都觉得投缘;从北大听讲座回来的学生们等地铁时激烈争论。

    那些乘地铁的人群里,一些面孔日后将被世界所熟知:摇滚青年崔健跟他的乐队排练完毕后,站在站台上聊天;海子低头匆匆走进打开的地铁车门,脑子里盘旋着某一首诗……

    地铁也在跟人们的生命一起折旧、磨损。与那些神采奕奕、不舍昼夜的新站相比,我更爱那些老站伤痕累累、疲态毕现的容貌。我已决定在这座城市老去,因此,我也在耐心等待我每天踏过的地铁站变老。

    有一天晚上,我参加朋友的婚礼,获得一个可以把手伸到其中的彼得兔布偶。回来时乘地铁,转地铁时走过漫长的通道,通道中间一道铁栏杆,把人流分为向东走向西走的两条河。我一边走一边扬起手中的彼得兔玩偶,让兔子的双臂向对面的人们无声开合,做拥抱状。没有人抬头看,没有人理会我。忽然,一个被步履匆匆的母亲抱在手里的小男孩望见了我的彼得兔。

    在隔着栏杆错身而过那一刻,他惊喜地扬高眉毛,张大嘴巴,向我伸出了一只张开的粉红色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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