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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尽春风作者是(折尽春风作者是今)

折尽春风作者是(折尽春风作者是今)云翡扭过头,半跪在玫瑰椅上,笑眯眯看着她:“娘长得美,穿哪一件都好看。”苏青梅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衣箱里,正手忙脚乱地往外扯衣裳,一件一件落花流水地抛到床上,慌里慌张地问:“阿翡,娘穿哪一件好看?”精彩节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荆州春色正是渐入佳境的时节。一大早,州牧府里就忙碌起来,喜鹊也凑起热闹,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欢叫。云翡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仰头看着树梢上跳来跳去的喜鹊,两个梨涡甜甜地缀在唇边:“举头闻鹊喜,果然是爹要回来了,娘你快些。”

《折尽春风》

作者:是今

折尽春风作者是(折尽春风作者是今)(1)

简介:

为了筹措银两安抚凉薄父亲,鬼马少女云翡突发奇想比“钱”招亲,少年将军尉东霆重金应征,轻松化解“我和你妈同时落水该救谁”的千古难题,一举成为她的如意“狼”君。 赔了夫人又折兵,易容、被劫持、设计出逃,云翡机关算尽却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只能携手并肩与之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顶峰,并沉溺在尉东霆的甜蜜宠爱里甘之如饴。 此后一生,折尽春风,与君共度。

精彩节选: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荆州春色正是渐入佳境的时节。一大早,州牧府里就忙碌起来,喜鹊也凑起热闹,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欢叫。

云翡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仰头看着树梢上跳来跳去的喜鹊,两个梨涡甜甜地缀在唇边:“举头闻鹊喜,果然是爹要回来了,娘你快些。”

苏青梅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衣箱里,正手忙脚乱地往外扯衣裳,一件一件落花流水地抛到床上,慌里慌张地问:“阿翡,娘穿哪一件好看?”

云翡扭过头,半跪在玫瑰椅上,笑眯眯看着她:“娘长得美,穿哪一件都好看。”

苏青梅把头从箱子里抬起来,半信半疑地问:“当真?”她这个女儿,自小就古灵精怪,嘴巴甜起来,每一句话里都像是掺了半斤蜜。

云翡正色道:“当然了,爹身边没一个侍妾,只乖乖守着娘一个人,就说明娘的美貌天下无双。”

一说起夫君,苏青梅满脸都是幸福得意的笑:“那是因为当年他发过誓不纳妾,他娶我的时候穷得叮当响,要不是我和你外公一个劲地替他打点前程,哪有他的今日。”

这句话她说过不止一百遍,云翡捏了捏耳垂,忍不住笑:“那娘你还担心什么?”

苏青梅摸着脸蛋,虚张声势地叹气:“花无百日红,娘今年都三十五了。”

云翡从玫瑰椅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腰:“娘看着顶多只有二十五。”

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的苏青梅欢喜得眉开眼笑,捏了捏云翡水滑的脸蛋:“就你嘴甜,快给娘挑一件衣裳。”

云翡松开手,从一堆花红柳绿中挑了一件深紫色底子烟灰色丝线挑绣芙蓉暗花的春衫往苏青梅脸上一比:“这件好看,衬得娘肌肤胜雪。”

苏青梅犹豫了一下:“深紫色会不会有点老气?”自从过了三十岁,她便开始往那少女色系上打扮自己,浅粉嫩绿娇黄的衣衫,一件接着一件,和女儿穿得像姐妹。

云翡又拿起一件粉白色百蝶穿花的披帛,放在她的手上:“搭上这件披帛,便不失青春俏丽。”

披帛和春衫的颜色配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好看,苏青梅笑道:“我去试试看。”

云翡看着娘亲欢欢喜喜的身影闪到了屏风后,一脸欢喜恬美的笑容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从母亲口中听过几百遍父母的故事。原先云定权不过是襄县一名小小的亭长,苏青梅则是城中首富苏永安的独生女儿,一次去寺里上香,路上遇见匪徒,关键时刻,云定权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于是顺理成章结下这段美好姻缘。

婚后第二年生下云翡,苏青梅的肚皮便偃旗息鼓,七八年按兵不动。云定权不仅没嫌弃她,还发誓绝不纳妾。感动得苏青梅不惜耗尽家财替夫君打点前程,助他一路高升做到州牧。

云翡一直觉得父母的故事是最最典型的英雄救美夫唱妇随,比所有话本子里的故事都要完美,直到三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苏永安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说了一个惊天秘密:“阿翡,原来你娘当初遇见匪徒,是你爹安排的,他这个人不简单……你要多留几个心眼,护好你娘和弟弟。”

她那时不过只有十二岁,虽然看出爹对娘冷淡敷衍不耐烦,但天真地以为爹想要做一番大事,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原来不是这样。

这个秘密,外公守到死,她也打算烂在肚子里,不叫她娘知道。

娘开开心心当她的州牧夫人,糊糊涂涂,过得不知道多幸福。

苏青梅换好衣衫走出来,云翡立刻露出惊艳的表情:“娘真是太好看了!”

苏青梅喜滋滋地对镜自鉴,果然如女儿所说,贵气端庄又不失妩媚娇俏,就连生了儿子阿琮之后粗了三寸的腰,也一点不显得臃肿。

衣服满意了,她又贴近到镜子前仔细看脸蛋。

永春堂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的确很好用,晕染双颊妩如桃花,不仔细看,的的确确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可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一想到自己已经三十五岁“高龄”,日日在走下坡路,丈夫却如日中天步步高升,人又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那种潜在的危机感,就像是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口上,不疼,却时不时地让人难受一阵。

景帝驾崩之后,朝廷分崩离析,各地群雄并起,拥兵自立。云定权手握兵权,名为州牧,实为楚地霸主。他一向野心勃勃,又生逢乱世,更欲成就一番霸业,平素忙于军政,极少归家。这次去了庐州,一走便是一月。

苏青梅朝思暮想,终于盼到他今天回来,清晨起来便忙着盛装打扮迎接丈夫,一颗心比那思春的少女还要患得患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满意。

“娘,不用照了,快走吧。”云翡不由分说,扯着她出了房门。

走到垂花门,七岁的阿琮被乳母齐氏领着,早就等得不耐烦,见到母亲便噘着嘴道:“娘,你可真磨蹭。”

“急什么,你爹还没到呢。”苏青梅牵过儿子的手朝外走,一路上心竟然怦怦乱跳起来,好似回到新婚的时候,又幸福又激动。

走到影壁前,一早就被派到大门口等候的丫鬟茯苓正急匆匆往里走,见到苏青梅忙笑吟吟道:“夫人来得正好,将军马上就到。”

阿琮小短腿走不快。

云翡等不及,提着新做的石榴裙绕过影壁,跨出大门,春燕般飞下了台阶。

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府门前,为首一匹高大神气的黄骠马上端坐的正是荆州州牧云定权。

他斜身一跨从马上一跃而下,玄色风氅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腰间青龙剑和腰带上的游龙玉佩,挺拔颀长的身躯沐浴在融融春晖下,英俊潇洒,气宇不凡。

云翡心里暗叹:爹真是越发好看了,果然权势才是男人最好的衣装。

她笑吟吟迎上去正要喊爹,却见云定权下马之后却没有朝着大门走过来,反而转身走向一辆马车。

这马车并不是云家的。

大红色的帘帷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绚丽夺目,边角上淡绯色的流苏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是一片片的樱花,纷纷扰扰开得十分娇娆。

云翡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云定权挑开帘帷,从里面扶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娇俏女子。她身着一袭玫瑰色春衫,腰肢细得仿佛轻轻碰一下就要折断。冰玉般白皙精致的一张脸,春晖下闪着淡绯色的莹光,那是永春堂里十两银子一盒的脂粉,也抹不出来的光泽和颜色。

这种色泽有个让人心痛而无奈的名字:青春。

云翡脸上的笑僵了,嘴边的一声爹硬生生卡在牙缝里,脚下如有千斤重,往前迈不动一步。

云定权扭头看见女儿,淡淡地招呼:“阿翡,过来见过你二娘。”

二娘!头顶像是炸开了一个惊天霹雳,云翡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她亲娘。

苏青梅牵着儿子的手,呆若木鸡地站在大门口,一脚在门内,一脚在门外,像是一座被钉在地上的木雕。

永春堂最好的胭脂亦无法盖住她此刻苍白如鬼的脸色,甚至连嘴唇都是白的,一张脸像是在雪水里泡过,唯一的颜色,是赤红的眼珠,好似要滴出血来。

云定权牵着那女子的手走过来:“青梅,这是林清荷。”

他神色平静镇定,丝毫没有愧疚不安,风淡云轻的一句话,仿佛说的是:我路上瞧见一朵荷花,挺好看,摘下来给你。

“清荷见过姐姐。”林清荷娇羞温雅地施了一礼,纤柔妩媚的笑容,年轻又好看,好看得像是千万把利剑。

万箭齐发,箭箭穿心。

苏青梅摇摇欲坠,很想昏厥过去,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个噩梦,然而她偏偏头脑清醒得很,林清荷的眉眼音容,一颦一笑,云定权牵着她的那只手,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纳妾,只有我一个人吗?

这句誓言像是一股狂风在她脑海里肆虐呼啸,吹得她脑仁快要炸开,可偏偏嗓子如被刀子割了一刀,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子抖得像筛糠,淡粉色披帛上的百蝶穿花,好似每一只都在振翅欲飞。

泪水如滂沱大雨,弄花了半个时辰才精心画好的妆容。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她心疼了许久才狠心买下来,只为了抹上去叫他喜欢。可惜,这么好的胭脂挡不住时光的手,留不住人的心,只能验证誓言的虚伪和可笑。

薄如蝉翼的披帛从她肩上滑下来,颓败无力地掉在地上,上面每一只蝴蝶都折了翼,再也飞不起来。

云翡吃力地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脑中闪过外公临终前的话,那时,她还存着一丝幻想,或许是外公搞错了,或许她永远也用不着对爹留心眼,可是现在,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是来了。

几年之后,她捧着一杯梨花白,含笑问云定权:“爹,你有没有在很快活的时候,突然被最心爱的人刺过一剑?”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离开州牧府,朝着城外的莲花山而去。

马车里,苏青梅哭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手中擦泪的帕子,湿答答地可以拧出水来。

阿琮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又害怕又难过,眼泪汪汪地缩在齐氏的怀里,像只可怜的小狗。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车厢,云翡看着光线里飘动着的尘埃,恍恍惚惚的好似在做梦,又好似做了十五年的一场梦,今天终于醒过来。

“去就去吧。”这是苏青梅闹着要去净土寺,云翡去请父亲挽留时,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当时正在芙蓉阁里,吩咐丫鬟替二夫人布置卧房。他听见女儿的话,头也未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打发一个叫花子。苏青梅已经没有什么用,他看在儿女的分上,没有让她下堂,委屈年轻貌美的林清荷做了二夫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这种冷淡漠然的态度像是一盆冷水泼过来,让云翡从头凉到脚。芙蓉阁里龙凤呈祥的红木架子床,丫鬟正往上铺大红色的鸳鸯戏水锦被,好不喜庆。

云翡从芙蓉阁出来,在回廊上坐了一会儿平静心情。明媚春光无情地从绣鞋上一寸寸滑过去,但是,缎面上嵌着的珍珠却依旧光莹。她心里豁然开朗,流光易逝,宝物长存。情情爱爱都是浮云,银子抓在手里才是要紧。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对自己说,男人变了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等她走进娘的房间,发现苏青梅离家出走,竟然没有私房钱,只有细软的时候,突然间觉得双肩很是沉重。

她既不放心伤心欲绝的母亲,又不放心把年幼的弟弟留给林清荷,只好带着云琮跟娘一起走。

妻子儿女一同离去,云定权竟然也未加挽留,只是派了十几名侍从跟在马车后头护送他们。

云翡这才明白,原来薄情寡义、过河拆桥才是父亲真实的模样,幼年时那个和母亲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假象。外祖父已经去世,苏家的家产早已在爹一路高升的路上,变成了脚下的垫脚石,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工夫都不会再有。

娘好似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就连她和云琮,也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他名为州牧,实际已是楚地之王。有了权势就可以娶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

想透了这些,她不知不觉抱住了双臂,城外的风,格外的凉,吹得心里都是冷飕飕的。

苏青梅年轻的时候,偶尔和云定权闹别扭也会回娘家小住,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娘家,苏永安去世,她将老家所有家产变卖,给云定权招兵买马。她现在能去的地方,只有莲花山的净土寺。还好,当年因为求子她常来寺里上香,捐了不少钱,与方丈净心大师很熟。

苏青梅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十几年的夫妻,她自问对他掏心掏肺,全无保留。可是他却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给她穿心一剑。

马车出了城,半个时辰后到了净土寺。净心大师一看苏青梅的情形,也不多问,立刻将寺院后面闲置的禅房打扫出来,单独给她腾出一个小院子,让他们住下。

苏青梅未出阁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伤心欲绝之下,收拾东西便离家,并没有想到这一出门,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一个月过去,云定权竟然不闻不问,好似已经忘了苏青梅的存在。

十六年夫妻情分,抵不上一张十七八岁的脸。情窦初开的云翡,还未体会到爱情的美妙,先被上了血淋淋的一课,真是无限唏嘘。

看来还是银子最可靠,最持久,埋到土里都不会变。

苏青梅丰腴莹润的脸蛋一个月下来瘦成巴掌大,眼中失去动人的神采,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从小锦衣玉食的阿琮,吃了一个月素斋苦不堪言,晚上做梦流口水喊吃肉,白天看着树上的鸟儿,眼睛忽闪忽闪地冒绿光。

爹不肯来接,娘不肯回家,云翡觉得这样僵下去不行,偷偷将齐氏叫到身边交代她:“你下山去告诉我爹,就说阿琮病了。”

齐氏点点头,懂了她的意思。阿琮是云定权唯一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儿子病了,他总归要来接儿子回家,这样一来,苏青梅也可以顺着台阶一起回去,老待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齐氏走后,云翡督促着阿琮练字。

娇生惯养的阿琮噘着嘴道:“姐姐,不吃肉连笔都拿不动了。”

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一天到晚只惦记着吃。云翡又爱又气,捏捏他的脸蛋,悄悄看向她娘苏青梅。

她呆呆地坐在一旁,一个时辰过去,一本金刚经还停留在那一页,像是老僧入了定。

云翡知道她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一片汪洋苦海。出嫁前是首富小姐娇生惯养,出嫁后又被丈夫哄骗得自以为很幸福,突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云翡估计她娘一辈子都不会缓过来。

齐氏一个时辰后回来了,但是同来的并不是云定权,而是城里有名的大夫,张相如。

云翡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凉下去,原来唯一的儿子阿琮,在爹心里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张相如一脸笑容,弯着腰问阿琮:“小公子哪里不舒服?”

“我这里不舒服。”阿琮张开嘴巴实话实说:“发苦,没滋味,老流口水。”

张相如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什么病,竟然大老远地请了他来山上看诊,实在是小题大做,也难怪,州牧大人年近不惑,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小公子,难免金贵了些。

他象征性地开了一点健脾的药,便告辞下山了。

云翡借着送他出门的机会,和齐氏出了禅房。

四下无人,齐氏小声道:“小姐,我是在府里碰见张大夫的,他去给林清荷诊脉,据说已经有了身孕。”

云翡本已沉重的心,又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锤。

她默默看着山峰间的流云,如泼墨一般起伏缭绕,渐渐厚重起来。

这天要变起来,就和人变心一样快。

齐氏气得抹泪:“大人现在有了新欢,连公子也不放在心上了,听说公子生病,只让张大夫跟来看看,也没说要接小公子回去。”

“这事不要告诉我娘。我回家一趟,你看好阿琮。”

云翡即刻下山,带了几个人骑马回到州牧府,径直到了云定权的书房。

云定权正在提笔写信,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一月不见的女儿怯怯地站在书房门口,像是一只彷徨无依的小鸽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泪,泫然若泣,楚楚可怜。

他手中的笔不知不觉放了下来,因为女儿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快快活活的笑模样,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哭过。长女毕竟在他心里有着独特的感觉,他心里一软,招了招手:“阿翡。”

她慢腾腾走过来,哀哀地看着他:“爹,你不要阿翡和阿琮了么?”豆大的眼泪从清亮的眼眸中一颗一颗往下掉,铁石的心肠也会被这样的眼泪砸出坑来。

云定权见女儿哭成这样,不禁有点愧疚,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一想她已年满十五是个大姑娘了,便又收回手,叹口气:“怎么会呢,你娘回来了么?”

云翡摇摇头,一颗大大的眼泪从脸上滚落:“爹不去接她,娘怎么回来。”

云定权闻言脸色一冷:“往日她回娘家,每次都是我去接她,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她若想回来,自己回来便是,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去接她。”

公务繁忙还有工夫跑到庐州娶二娘?云翡心里冷笑,神色却越发哀怜:“是因为二娘怀孕,所以爹爹分不开身么?”

云定权微微有些窘迫,“与此事无关。阿翡,如今爹的身份不同往日,若是你娘连一个林清荷便受不了,往后如何能容得下他人?”

他心怀野心,为了成就霸业,难保以后还有联姻之事,所以这次一定要让苏青梅服软低头,才能避免以后的诸多麻烦。

云翡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以后,也明白了今时今日的父亲,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穷得叮当响,要依靠丈人的小亭长。而她要做的便是尽力护住她娘和阿琮该得的东西,不叫人抢走。

“娘并非善妒跋扈,只是事发突然,没有心理准备。她又一向对爹情深意重……求爹念在我和阿琮的分上,接娘回来吧。”

云定权听到这些话,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二娘的兄长是庐州州牧林青峰。吴王兵强马壮,对楚地虎视眈眈,”

话未说完,云翡便道:“爹你做得对,庐州北的宿州扼汴水咽喉,当南北要冲,荆州和庐州联手,吴王不敢轻举妄动。”

云定权赞许地点头,他并非沉迷美色,娶林清荷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荆州要和庐州结盟。林清荷背后是庐州十万兵马,女儿聪慧过人,一听便明白他的用意,他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叹道:“阿翡,可惜你是个女孩儿。”

云翡听出他的话外音,忙道:“阿琮比我更聪明。”

她知道父亲对弟弟并不大满意。

阿琮五岁的时候,云定权特意从手下挑了武功最为出众的昭武校尉宋惊雨专门教阿琮武功。但因为苏青梅对这个迟来的小儿子爱如掌珠,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处处护短,导致两年下来,阿琮武功毫无长进,云定权很是失望。

“爹,阿琮很想你,梦里都在喊爹。”她拉住云定权的袖子,一双泪眼看得让人心软。

云定权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等我忙过这几天,便去接你们。”

苏青梅毕竟是原配,又曾有恩于他,云定权也不想背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既然女儿来求他,他也就顺水推舟,给苏青梅个台阶下,如果她识趣肯回来,他也会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给她一席之地。以后再有张清荷李清荷进门,也容不得她再闹腾。

“多谢爹。”云翡破涕为笑:“我先回去,爹你早些来。”

离开书房,回廊处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府里的花养得可真漂亮,你看,这栀子花满满一树都是花苞呢!”说话的,正是那个娇滴滴的二娘林清荷。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口气堵了上来,这府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娘辛辛苦苦置办,用的还是苏家的钱,娘真傻,凭什么将自己的家就这么白白地让给别的女人?

她眼泪一抹,头也不回地出了州牧府。回到莲花山,天色暗沉,山雨欲来,头顶上不时有雀鸟扇翅低飞而过。

阿琮正在院子外头玩耍,一见她便迎了上来,抱住大腿眼巴巴道:“姐姐,你回去有没有给我带个鸡腿来?”

云翡低头看着粉团样的弟弟,突然蹲下身子,恶狠狠道:“阿琮,以后要好好练功读书,若再偷懒,姐姐就把你屁股打成两瓣!”

家里来了个妖精似的二娘,爹翻脸无情把他们放到寺院不管,每日只能吃没有一点油水的素斋,连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姐姐也突然黑化为可怕的恶煞凶神。

一向活在蜜罐里的阿琮,觉得日子突然变得好可怕,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云翡眼睛一瞪:“不许哭。”

阿琮瘪着嘴,眨巴眨巴大眼睛,又把两颗眼泪缩回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云翡凶巴巴道:“爹如今有了二娘,很快就会有三娘四娘数不清的娘,还会有数不清的弟弟,你要是没出息,不仅你完了,娘也完了。”

阿琮呜呜点头:“我知道了。”

恶煞凶神马上又变成笑面菩萨,云翡笑眯眯摸摸他的头,又捧着他的小胖脸蛋,大大地亲了一口:“阿琮真乖。”

阿琮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气哼哼腹谤:哼,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很好玩么。

春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时分才停住。

云翡推开窗户,一股清新幽凉的空气迎面而来。远山被春雨洗过,绿莹莹清丽明亮,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她看着窗外地上的一个一个小小的水坑,心道:下了雨山路很不好走,看来今天爹是不会来接他们了。

洗漱之后,茯苓白芍去打了斋饭过来。

云琮夜里踢了被子有点着凉,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一看又是稀粥咸菜,一张脸苦得像吞了黄连,勉勉强强喝了几口稀粥,便软绵绵爬到被窝里,咬着被角百无聊赖地吧嗒嘴巴,臆想自己正在啃骨头。

云翡见他有点不精神,便坐到床前关切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阿琮你怎么了?”

云琮像一只饿了三百天的小老鼠,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咽着口水说:“姐姐,我特别想吃肉。”

云翡捏了捏他的鼻子:“阿琮乖,等过两天爹来接我们回去,你想吃什么都有,寺院里可没有肉。”

云琮立刻激动万分地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放生池里有好多好多鱼。”

他吞着口水,两眼放光。云翡又好气又好笑,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你个小馋猫,放生池的鱼你也敢打主意。”

阿琮苦巴巴道:“姐姐,我鼻子不透气,嘴巴又干又苦,好想喝一碗热乎乎的鲜鱼汤。”

云翡看着他的馋样又无语又心疼,忽然间想起山路旁的竹林里有一条小溪,说不定会有鱼,于是灵机一动笑了笑:“你等着。”

寺庙里动荤腥实在是大不敬,云翡也不惊动别人,在禅房外的院子里找了一个破簸箕,悄悄一个人朝着竹林走去。

山路两旁清新碧绿的枝叶间,不时落下露水般明莹的雨滴,滴答在青石苔藓之上,溪水从路旁的石板上潺潺而过,偶有雀鸟啾鸣,更添空山寂静。

漫山遍野绿意盎然,极目远眺,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千山尽翠,莲花山虽不是险峻巍峨的名山大川,却另有一番玲珑秀美的味道。

她朝着竹林走去,渐渐,日头升起来,阳光碎金一般洒遍山野,雨后的溪水,涨的很满,水面上不时漂过零星的落花。

云翡站在溪边,俯身看了看,果然看到水中有小鱼一闪而过的影子。她高兴地把鞋子脱了,卷卷裤管便下到溪水中。

溪水凉丝丝贴在小腿上,很是舒服,青山碧水让她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欢愉。自从七年前从襄县搬到荆州,她再也没有这样自由自在地接触到山野。

随着云定权的权势越来越大,她的自由也就越来越少,不像是小时候在县城,经常能和外公一起去乡下玩耍,那时她曾见过许多次渔人捕鱼。凭着脑中想象,她觉得用簸箕一捞便能捞住,再是简单不过。

谁知道她端着簸箕,在水里面弯腰折腾半天,却连一条都没兜住。这些山野的鱼儿又瘦又精,十分机敏,游来游去好似逗着她玩儿一般,就是不肯献身到簸箕里给云琮饱一下口福。

可真是望山跑死马的感觉,云翡累得腰酸眼花。她扶着腰身想站起来歇一下,抬起头,正巧看见对面竹林中走出来几个人。

因弯腰太久,直起身的那一刻,眼前飞起点点金星,以至于后来,每次她回忆第一次见到尉东霆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闪着一圈金色的光环。

第一次见到他,说实话,颇有些惊艳。

猎猎山风卷起他的袍角,幽静碧绿的竹林就像一幕最天然清雅的背景,他仿佛是从一幅浓翠浅碧的画卷中走出来,说不出的清雅洒脱。

恍然间她只想起来几个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当初在书本上看到这几个字并无具体概念,此刻见到他,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隔着溪水,朝她看了几眼,带着身后四人朝山上走去。

云翡的目光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他步伐矫健有力,迈步之际,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从他衣下喷发出一种蓬勃的力量,即便是泥泞的山路,亦如闲庭信步一般从容。

云定权身边都是习武之人,云翡有种直觉,他一定身负武功。

尉东霆依稀觉察后背上有一道绵长的凝睇,蓦然回首,将她的偷看抓了个正着。

云翡脸色一红,忙调开了视线,低头继续捞鱼,可惜还是一条鱼也没抓住,她很是泄气。

这时,云琮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来。

姐姐,净土寺里有好多好多鱼。

那里鱼多,又是小小一方水池,可比这些精滑的野鱼好捉多了。她站在溪水里,纠结矛盾了好久,终于抵不过云琮可怜巴巴的哀求,拿着簸箕回到了净土寺。

寺院西北角是僧人种菜的菜园,靠墙边种着一棵菩提树,树下便是一个不大的放生池。因为下雨,寺里几乎没有香客。菜园里更是静悄悄的,仿佛连风都停了。

她从偏门进去,悄悄走到放生池前,双手合十心里默念:菩萨恕罪,我只捉一条小鱼给我弟弟熬点鱼汤喝。

她端着簸箕,小心翼翼地伸进水中,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很是紧张。可偏偏就在这时,突然身后有人道:“姑娘这是要偷鱼?”

周围静谧至极,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站了个人!云翡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回头,却发现是刚才从竹林中走出来的男子。她又羞又窘,有种做贼被人当场捉赃的感觉,连忙把簸箕拿出来。池水湿漉漉地滴到了她的脚面上,她低头站在高大挺拔的尉东霆面前,磕磕巴巴解释:“我弟弟病了要喝鱼汤,我刚才在溪里没抓到,就……”

尉东霆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一个娇俏的鼻子尖,那两颊上的红晕,渐渐浓丽,像是云霞般一朵一朵地盖上来。她羞惭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又好看。

他故意逗她:“那也不能偷放生池里的鱼啊?”

云翡本想辩解一句转身就走,可是这个“偷”字,像是一把利剑将她刺得无地自容。她红着脸道:“我没偷。”

他挑了挑眉:“难道是寺里的师父同意了?”

云翡辩道:“这鱼是那些上香的施主们放进来的,对寺里的师父来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这鱼自然也不是他们的,应该算是无主的东西。”

她的机敏善辩倒是让尉东霆有点意外,只好道:“无主的鱼也不能随便捕。”

云翡不服气道:“佛说众生平等,河塘里的鱼和放生池中的鱼都是鱼,为何野外的鱼可以被人捕捞食用,放生池的鱼就不可?”

“姑娘难道不知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云翡扬起脸道:“摩柯萨青可以舍身饲虎,这些鱼又为何不能舍身饲人?若能因此而脱了畜生道,岂不是功德一件?这世上强者为尊,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明鱼就是要被人吃的。”

尉东霆没想到这小丫头倒还真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瞪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倔强不屈的样子,真是有趣得很。

他一时起了捉弄之意,突然伸手将她的腰揽住,似笑非笑地问:“强者为尊,眼下我是强者,是不是就可以对你这个弱者任意胡为?”他说不过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素来是他最拿手的强项。

云翡猝不及防被他搂住,又羞又惊,当即扬起手中的簸箕毫不客气地便往他头上打过去。

尉东霆抬手一挥,那个破簸箕骨骨碌碌滚到了老远,袖手旁观,不打算救它。

云翡一击不中,举手便要去挠他的脸,尉东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往下一俯。

眼看他俊美的眉目压下来,仿佛是要来亲她,云翡吓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快要停住。

尉东霆本就是逗弄吓唬她而已,突然四目相对,不由怔了一下。

她仰脸朝上,靠在他手臂上,晶亮明莹的眼睛,灵气逼人。菩提树的枝叶绿得仿佛都要滴翠,光影中的那抹绿,好似印到她的眼眸一般,竟有一种潋滟流光墨色浮绿的清艳。他依稀觉得自己要被一潭碧波吸附进去。

他眉梢上挂着一颗簸箕甩上去的水滴,此时,不偏不倚坠落在她的脸蛋上。极度紧张之下,她竟然被这一颗小小的水滴惊得眨了一下眼,他这才从她的眸光中醒过来,连忙放开她。

“如今你可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强者任意欺凌的滋味了?”他唇角含笑望着她,双目无比犀利明锐,仿佛能直透人心,带着一股夺人心魄的清绝霸道。

“哼,说不过我便动手,堂堂男子汉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云翡脸蛋气得绯红如霞,扔下一句话掉头就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继续和他硬拼。

她提着裙子跑得飞快,生怕他追上来。嫣红色的裙裾被风吹起来,像是一朵飞舞的石榴花,半壁碧青山色,仿佛被这一道艳色点亮。

尉东霆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唇边浮起一抹轻笑:弱女子?野丫头还差不多吧。

云翡一路狂奔跑回后院的禅房,心跳得七上八下,对尉东霆那美好的第一印象全没了。什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外表全是骗人的。唉,还是银子最可爱,银票就是银票,元宝就是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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