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林奕含小时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林奕含)
房思琪林奕含小时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林奕含)“有两件事情改变了我的一生”1 “本案,死者,绕颈窒息。”赶来的警察说了8个字,便象征性地宣布了林奕含的人生从此结束。林奕含在自杀前发给朋友的最后一条信息:“I wish so much that I was killed the first time I got raped.”[我多希望,在我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曾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她终于在一个雨夜选择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年仅26岁。这个长得像袁湘琴的女孩子,同样的乖巧,同样的美丽,同样的温柔,没有遇到江直树一样的爱情,没能过上平淡幸福的人生,唯独拥有无数个夜里的噩梦和吃不完的抗抑药。
林奕含,长篇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2017年4月27日,林奕含在台湾省台北市家中上吊自杀,时年26岁。
文 / 羊羊
引子
2017年4月27日,凌晨3点,大雨下的台北松山区响起了警笛声,五颜六色的灯光和醒目的警戒线迅速包围了这里。
“本案,死者,绕颈窒息。”赶来的警察说了8个字,便象征性地宣布了林奕含的人生从此结束。林奕含在自杀前发给朋友的最后一条信息:“I wish so much that I was killed the first time I got raped.”[我多希望,在我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曾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她终于在一个雨夜选择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年仅26岁。
这个长得像袁湘琴的女孩子,同样的乖巧,同样的美丽,同样的温柔,没有遇到江直树一样的爱情,没能过上平淡幸福的人生,唯独拥有无数个夜里的噩梦和吃不完的抗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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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件事情改变了我的一生”
关于林奕含,1991年出生于台南市,家境优渥,父亲是被称为“台南怪医”的知名皮肤科医生林炳煌。从小也是天赋异禀,曾是台湾台南女子中学唯一一个在大学学科能力测试中获得满级分的学生,还被大家称为“满级分漂亮宝贝”。
林奕含热爱文学,通过采访视频中她对于文学的侃侃而谈能够看出来这位女孩子有着很高的文学素养。
在外人看起来这个一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的女孩子却在高中时被补习班老师陈国星性侵并因此患上精神病,接来的考试落榜、休学、多次自杀未遂、直到最后英年早逝。
这样一个高开低走的人生经历我们仅仅听到便难以接受,但作为受害者本身的林奕含,在精神病和性侵阴影下无数次尝试坚强的活着,并且选择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进行故事改编,写成了她仅有的一部长篇著作——《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在去世前最后一个采访中曾说道:
“我的一生中有两件事情改变了我的一生,第一件事情就是房思琪的这个事情,第二个事情是我得了精神病这件事情。所以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会书写这两件事。”
性暴力和精神病,这是林奕含想要倾尽一生去阐述的两个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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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暴力:“房思琪式的强暴”
林奕含在采访中曾说道:“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不是二战,不是集中营,而是房思琪式的强暴”。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房思琪式的强暴呢?
1. 以“爱”为由的强暴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小说讲述的是13岁女主角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李国华诱奸长达五年最终发疯的故事。而林奕含在采访中却将其概括为:“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强奸犯的故事。”
在林奕含看来,《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不仅仅是强奸问题这么简单,而是更倾向诱奸层面,书中的李国华老师不断以“爱”的名义为借口对房思琪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诱奸,李国华告诉房思琪:
“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我们没有做不对的事情。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做的最极致的事情。”
对于13岁的房思琪而言,她不知道爱情发生前要先暧昧,要互传纸条,要请对方喝奶茶看电影,要站在对方面前捧着一束花羞涩的告白,然后才能牵手、拥抱和亲吻。她只懂得一种李国华教给他的爱,这种爱直接、热烈、粗鲁。
她给这段“爱情”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让它变得好似合理,也好让自己一直支撑下去。正如她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
“他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
“想了这几天,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么?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们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在了解“房思琪式强暴”之前,我们首先要知道,诱奸与强奸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爱”被当作理所当然的借口,并以此来作为洗刷罪恶的恐惧。
犯罪者常常以“爱”为由,通过花言巧语和某些行为让受害者迷惑,造成以为自己或许爱着犯罪者的假象,从而理所当然的进行强暴。受害者大多如房思琪一样,还处于对于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性,对一切事物的定义是非曲直都还正处于建构的阶段,而犯罪者的出现正好打断了这种建构。让受害者自己心里却生出一种负罪感:“为什么最后对不起的却是自己?”
在法律问题上,只要犯罪分子表明一句“我们是真心相爱”,就能有效地模糊犯罪事实,至此无法定罪。
2014年时,林奕含曾向律师咨询,打算要告补教名师陈国星性侵,但却碰了个软钉子。“立委”王定宇指出,林奕含从头至尾并不畏惧面对法律,也不怕陈国星妻子谢如玉反控她妨碍家庭。但当时律师却向林奕含表示“缺少女学生遭性侵事证”“如何证实女学生是遭胁迫性侵,而不是双方自愿结合”,且“年代已久、难以成案”的一系列难题。这份官司从立案、调解到一次又一次的开庭,足足持续了三年之久,一直到2017年时,司法最终以没有足够证据定陈国星的罪名为审判结果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注定会失败的法律纷争。这些其实也说明了法律对于性侵害罪名的界定或许仍旧存在着部分灰色地带,而这些灰色地带正好是某些犯罪分子逍遥法外的最佳途径。
2. 外界社会的强暴
诱奸的另一个明显特点便是可持续时间长。房思琪被性侵的五年中,一千多个日夜,两百多次的被伤害,她没有一天是睡好觉的。因为一闭上眼,就是一场噩梦。
我曾无数次看到有网友提问说:“为什么她们被强奸后还愿意回到犯罪者身边?”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我们上面提到的犯罪者以“爱”为由的内在控制以外,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外界社会对于受害者的恶意。
思琪在家一面整理行李,一面用一种天真的口吻对妈妈说:
“听说有个女学生跟老师在一起。”
“谁?”
“不认识”
“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骚。”
我们擅长于用“受害者有罪论”来看待我们所不了解的事情,尤其是在性侵的问题上,女性总是面临着各种污名化:
“你不该穿那么少。”
“你不该半夜出门。”
“你不该不反抗。”
“你不该反抗得不明显。”
“你不该当时不报警。”
“你不该在细节上撒谎。”
……
这在我们看来,从受害者身上去找问题比直接给犯罪者定罪更为客观。但我们却不知道我们所认为的“客观”,很有可能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这也是受害者被伤害后不愿意直接说出来的原因,一旦说出来,就有极大可能会面临身败名裂的风险。
而这些,对于一个受害少女来说,一段畸形性爱关系外在的压力和内在的控制,再加上那该死的自尊心,最终都让她们放弃呼救,甚至患上斯德哥尔摩症(人质情结),她们的一生算是提前结束了。
3. 文学成为帮凶
林奕含说:“当你在阅读的时候,感受到痛苦,那都是真实的。当你在阅读的时候,感受到了美,那也都是真实的。”
无论是13岁的房思琪,还是26岁的林奕含,她们对于文学的热爱是近乎沉溺和忠诚的。林奕含在书写性暴力时融入了艺术的美感,当我们在读这本书时,其整体文风是黑暗绝望的,里面关于性侵的叙事让人读起来感觉很难受。但当我们抛开性暴力,将视角停留在书中的每个文字、词汇、修辞时,我们能够发现它们读起来都是很美的。
「房思琪发现今天的小旅馆不一样。房间金碧辉煌的,金床头上有金床柱,床柱挂着大红帐幔,帐幔吐出金色的流苏,床前有金边的大镜子。可是那金又跟家里的金不同。浴室的隔间是透明的。他去冲澡,她背着浴室,蜡在地上。」
「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灯火流离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人看得到也没人需要的北极星。」
「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做伴。」
无论是一些场景的描述,还是一些道理的讲述,我们都能够从林奕含的文字里感受到一种唯美的表达和叙述。这也是作者想让我们看到文字的另一方面,肮脏里的美好。相对于房思琪被性侵的事实,我更愿意相信房思琪是“爱”老师的,她爱老师的修辞、爱老师的情话、爱这种文字的美好。比如我们读李国华的情话时,就句子本身而言,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很美的。
“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
“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现在是吴带当风。”
“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你以前在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晚到?我下辈子一定娶你,赶不及地娶你走,你不要再这么晚来了好不好?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想到我爱你比爱女儿还爱,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作者将文学的审美融入其中,当我们在读故事时,同时也在感受一种审美的快感。也正是这些有着浓厚文学气息的情话让沉溺文学的思琪一次又一次沦陷。
正是这种对文学的忠诚和热爱,使得思琪面对文学成为帮凶这一事实难以接受。房思琪是这样,林奕含亦是如此。
“这整个故事最让我痛苦的是,一个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为什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为什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超过五千年的传统?”
在文学中,当我们说出任何一串简单的句子时,都会带有特定的语境。我们喜欢用一连串的情话向心仪对象表达自己的爱意,从一开始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再到当今网络上流行的“今夜月色很美”等等这些情话句子都在表达着“我爱你”这个特定的情感和语境。一旦我们下定决心使用这些句子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带有这样一种情感才选择表达出来,这也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语境背后所带有的特定情感。
但在林奕含看来,这个传统语境已经显得岌岌可危。
书中的李国华是以胡兰成为原型。我们都知道胡兰成强暴小周,辜负张爱玲,与多个女人恋爱。而说出的那些美的情话和语境依旧让张爱玲为之倾倒,愿意“低到尘埃里去”。同样的,书中的李国华亦是如此,他每次对思琪说的情话是美的,那个语境是美的。但你问那是真的爱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他爱的只是这句话的语境而已,爱的只是他内心深处那个完美纯洁的“房思琪”,和亨伯特的“洛丽塔”一样, 他们爱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幻想和欲望,是一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
这些是林奕含所要叩问的,她不能相信自古传承下来的我们认为的一个真正的文人应该的千锤百炼的真心到最后只不过是食色性也而已。那这也就意味着「艺术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或者说「艺术从来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这才是林奕含写这本书时最核心的一个命题。
所以说,我们说林奕含对于文学是热爱和沉溺的。有网友说正是因为她太过于沉醉文学不够接地气所以想的太多。这样的看法自然有它的道理,但我们要知道的是,在处于黑暗中的林奕含看来,除了文学,没什么能够再支撑她了。
“房思琪式的强暴”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强奸问题。在林奕含的笔下,具有着更多的内涵和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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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精神病去污名化
“精神病患的定义是:无论与谁在一起,都无法真正幸福。做什么美人、千金、天才,我只想健健康康地爱人,健健康康地被爱。也许我从来有自毁的倾向。小学二年级时在作文簿写了;“妈妈每次打我,好像有一颗大石头压在心上,我想自杀。”“石头”两个字的“口”部分写得极饱、极深、极刻,几乎要撑破绿纹格子,象形那幼小、却如此巨大的悲伤。”
《石头之爱》是林奕含去世前最后一篇文章,在文中她用了大量笔墨在记录着自己受精神病折磨的心理状态。对于一个从高中便患上精神病的女孩来说,她有着足够的亲身经历来述说精神病患者的心灵感受和所受到的外界攻击。
在林奕含的婚礼致辞中她曾讲到自己因为病情严重无法参与学校的期末考从而被系主任约谈,助教坐在那里看着她说:“精神病的学生我看多了,自残啊,自杀啊,我看你这样蛮好的、蛮正常的。”当她将自己的精神病诊断证明摆在他们面前时,系主任冷冷的质问道:“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短短九个字中透露出的不信任和轻蔑让林奕含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她无法想象在这些人眼中,自己的病情在一场小小的期末考面前突然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回想我们现在,人们对于什么是精神病,什么是抑郁症往往只停留在浅层的理解。外界往往对这类精神疾病表示不屑和嗤之以鼻,认为就一个小小的抑郁症能和精神病扯上什么关系,抑郁症无非是那些人心里太脆弱,自己“作”出来的,不过是小题大做罢了。
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歧视和讽刺,让林奕含知道,不仅是她,还有整个精神病病人群体,不仅是台湾,还有世界各地,不仅是她一个个体,还有很大一部分群体处于黑暗边缘地带,忍受着这些“污名”。所以,她想要终其一生,通过书写,让精神病去污名化,让外界人知道,精神病不是情绪不稳定、不是心灵脆弱、更不是“作”。
性暴力和精神病,是林奕含作品始终围绕的两个书写主题,对于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主题,林奕含有解释道:“我也没有办法选择我想要书写的主题,是它们找上我的,是这些事情找上我的,不是我找上他们的。”将苦痛通过文字倾诉出来也许是林奕含认为的最好的慰藉方式。
但当我们以为一切就这样慢慢过去了时,林奕含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通过结束生命的方式终于抛掉了那些日日夜夜承受着的苦痛,原来她口中的一生是如此短暂,书写的方式也由文字转向用生命来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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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在台湾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林奕含案也引起岛内社会检讨补教制度,“立法院”已三度通过修正“补教法”,增订“狼师条款”,补习班老师执行业务、招生宣传等都要用真实姓名, 负责人如有涉及性骚扰、性侵害等情节,当地教育主管部门应废止补习班立案。越来越多的“房思琪”们也开始发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外界的一切都看似好转,但林奕含却为此表示道:“书出版后我被冠上成功之类的字眼,但我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我就是一个废物,为什么?书中的李国华,他仍然在执业,我走在路上我还看得到他的招牌,他并没有死,他也不会死,然后这样的事情仍然在发生。”
回到现在,在林奕含离世五周年后,现在的社会变好了吗?
前段时间的李星星鲍毓明事件、江西高校老师陈锡明猥亵性侵案等等这些已公开或未公开的“房思琪”式暴力仍旧在发生,或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亦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但这一切,无论是好是坏,都与林奕含没了任何关系。就像她说的我写这本书不是为了道德教化,也不是为了引起大众的注意,我只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就好。
最后,林奕含用生命为我们书写了“房思琪”们的故事。
思琪停在了13岁。
而她留在了26岁。
只愿世间再无房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