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茶馆与裕泰茶馆(王利发给您说说)
老舍茶馆与裕泰茶馆(王利发给您说说)店里有两帮人为争一只鸽子打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人来劝和。两家人一起吃了一碗烂肉面,这事也就过去了。我也不爱絮叨,可那特务宋恩子和吴祥子就在那儿坐着,我也怕客人被带走。我自己没什么故事,我就给你们讲讲这茶馆的故事吧。1898年,秋“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您要是在茶馆待一会儿,准能听到我说的这话。
我叫王利发。“利”和“发”都和挣钱有关系。
没错,我家就是做生意的。裕泰大茶馆,就是我父亲开的。茶馆可真是个热闹的地方,桌椅板凳这么一摆,生意就来了。人们有喝茶的、歇脚的,有聊天说事的,当然,也有闹事斗殴的。
做买卖哪里有容易的?其中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我二十多就接手了茶馆,如今我已年近古稀,说来也巧,这茶馆比我小不了几岁,算起来,它也六十多了。
我自己没什么故事,我就给你们讲讲这茶馆的故事吧。
1898年,秋
“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您要是在茶馆待一会儿,准能听到我说的这话。
我也不爱絮叨,可那特务宋恩子和吴祥子就在那儿坐着,我也怕客人被带走。
店里有两帮人为争一只鸽子打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人来劝和。两家人一起吃了一碗烂肉面,这事也就过去了。
劝和的黄胖子,是附近的流氓头子。流氓头子都能主持公道了,可见这年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公道的。
就比如有钱人为了争一只鸽子忙着打架,穷人呢,为吃上一口饭却要卖儿卖女。
有卖的,就有买的,也就有做这买卖的。刘麻子,就靠这挣钱。他要把康六的女儿卖给庞太监。十两“进”的,二百两卖出。人啊,只要没良心,挣钱就是快。
康六求刘麻子,让他多出点钱。刘麻子说这就够多啦,在乡下五斤白面就能买个孩子。
我看见这种事,并不会去掺和,因为这种事太多啦。有个女人带着自己的女儿,说要卖了她。常四爷看不下去,就买了两碗面给她们吃了。秦仲义,就是我的房东,他可瞧不上常四爷那小小的善心。他把地卖了,把钱都投进工厂,他说只有发展实业才能让国家富强起来,才能让穷人有饭吃。
常四爷的性子直,说话冲。一会儿的功夫,就得罪了好几个人。他最恨洋人,可现如今那些吃洋人饭的都是惹不起的,就比如马五爷,连县太爷都要让着他呢。
常四爷看到穷人卖闺女,挺感慨的,就对松二爷说,大清国要完啊。
就为了这句话,常四爷被特务给抓起来,关了一年。后来,常四爷出了监狱,参加过义和团,打过洋人。还让他给说对了,大清真的完了。
他是个旗人,没了“铁杆庄稼”,就自食其力,卖菜挣钱。
当然,这是后话。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庞太监是太后眼前的红人,他娶了康六的女儿康顺子。
那一年,康顺子才十五岁。
1916年,夏
严格来说,现如今的京城里,就只剩半家茶馆了。
以前您在我家店里还能吃到点心和烂肉面,如今啊,店里就只有茶和瓜子了。我还把后面改成了公寓。
没办法啊,怕淘汰,就只有改良了。
店里的伙计抱怨自己太累了,忙不过来。正巧这时候,康顺子来了。她说庞太监死了,她要在店里干活,说是要自食其力。她还带着一个男孩,是庞太监买的义子。
一下子家里要添两张嘴了,我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用她。我老婆比我果断,她拉着康顺子,说大嫂,你跟我来。我也只能同意了。
一群难民在门外要讨口饭吃。做巡警的六爷帮我赶走了他们,他说我得在十二点之前交出八十斤大饼,给去打仗的兵当干粮。我求他帮我去说说,因为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干粮。他收了我递过去的钱,刚要去说,那些大兵就闯进来了。
我再递钞票也没用了,因为大兵说只要现大洋。幸亏六爷帮我求他们,大兵们才揣着钞票走了。
可真险,这年头做生意真是提着脑袋做的。
常四爷和松二爷来了,看我这新装修的店,都夸我脑子灵活,懂得改良。
是啊,生在这样动乱的社会里,人人都学会随机应变了。常四爷如今大清早就挑上一担菜去卖。松二爷爱玩鸟,如今没钱了,就自己节省着点,也不让鸟饿着。刘麻子以前吸鸦片,现在改成吸“白面”了。
刘麻子尽干些荒唐事。刚才康顺子看见他,还要打他呢。要我说啊,他也该打,把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卖给太监,可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现在大清亡了,没太监了。刘麻子又在给两个大兵张罗媳妇。那两个大兵是逃兵,存了点大洋想娶女人。可钱不够,就想两个人娶一个媳妇。
这都是啥事儿啊,唉……
刘麻子这次的买卖并没有做成,他还被抓了起来。那天,宋恩子和吴祥子也在店里,刘麻子他们刚要走,宋恩子将手一挡,说等等。
然后,刘麻子的生意就被抢了。宋恩子他们有枪啊,他们问大兵要钱还是要命。就在这时,军官带着队伍来了。
大兵吓得要逃跑,宋恩子迅速和他们谈了一笔生意,他说大洋平分,他们就是自己人。
后面的事就很离奇了。军官一来,宋恩子就报告长官,说他们四个在抓一个逃兵。
于是,那“逃兵”就被抓起来了。
刘麻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卖了一辈子人,临了倒让人给卖了。
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一年,袁世凯死了。
1945年,又是秋
我年纪大了,茶馆早就交给我儿子了。
秦仲义,就是我的房东啊,他呀,最惨了。他的工厂先前让日本给霸占了,后来又让国民党政府给没收了,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折腾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他要送我一支笔,他当年就是用这笔签文件、做计划书的。他说要我拿着这笔告诉来喝茶的人,他秦仲义一辈子啊,就是个笑话,他自己啊,就是个大傻瓜。
我的另一个老朋友常四爷,如今不卖菜了,他就拎着个篮子,卖花生米。他的好朋友松二爷死了,穷得不能下葬。常四爷就去化缘,好歹弄了几块板子做了棺材给他葬了。
日子过得是真艰难啊。以前人们讲究穿得体面,如今别说穿了,吃都吃不饱了。
就这茶馆啊,这六十多年的老字号,也要没了。
有人要霸占它,还给它起了新的名字,叫“花花联合公司”。它原本叫“裕泰大茶馆”啊,这响当当的名字,如今也要没了。
特务在搜查教员暴动的主使,这事和康顺子的儿子脱不了关系,我看着不好,就让家人赶紧逃了。
我老了,也没打算要走。秦仲义和常四爷正好来了,我们三个老人一起,感慨这一生走过的路,莫不觉得悲凉彻骨。常四爷说他身后也无人给他安葬,所以他只能捡点纸钱。
我们这三个老人,把常四爷捡的纸钱,撒了起来,就当是祭奠祭奠自己吧。
常四爷最恨洋人,他爱国,盼着国家强大起来,可临了,却只能卖花生米。
秦仲义就更别说了,他有钱,办了一辈子实业。年轻的时候雄心壮志的,临了,也是暮气沉沉。
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就四个字,“徒劳无功”。
乱世里,百姓苦啊。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我们在日出之前,那最黑暗的时候,谢幕了。
最后,我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霸占我茶馆的人听闻我的死讯,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一年,抗日战争胜利。而裕泰大茶馆的故事,就算讲完了。
《茶馆》是一部艺术珍品。
原著是话剧,靠着人物的话语和动作来构建整个作品。她是一个整体,是近乎完美的。现在我把她按照我的理解复述出来,变作一个小说的形式,说实话我是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但是又确实想推荐大家,去读一下老舍先生的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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