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人生的沉浮(五味青春引子)
五味人生的沉浮(五味青春引子)初中的孩子,能看什么呢?课本,已经看完了,那会儿,还没想到自学 想着课本等学校上课,有了再看。或者 分配个工作再看该学什么。也就是看看小说,兼看一些历史什么的,基本是学校上课时“课外阅读”式的。四大名著,在那会儿算是看全了,高尔基、巴尔扎克、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契诃夫等,再加上中国的一些作家 看了不少小说。哥哥借回来的书,也常凑上去看,常常看到后半夜。母亲见我们看书,也不管我们,只是太晚了,会提醒我们:该睡觉了。我记得,有一次去学校路过图书馆,里面被弄得乱七八糟,拣了一本周立波的《在谷场上》。有一回,翻父亲的书箱,翻出一本油印的《怎样写作文》,下面是父亲的名字,原来是50年代父亲给部队学员讲课用的,拿来看了,心想,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两下子!还记得父亲在开头的那句话:“什么叫作文?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学校有几次开会,批判校长和其他的“当权派”,比如教导主任,还有一些老师,
1959年9月,我幼儿园“毕业”了。尽管还差几个月才到7岁,但我是那所小学办的幼儿园的“毕业生”,顺利地升入小学。
幼儿园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铅笔盒,里面是一根直尺、两支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铅笔刀。
母亲给我买了一个书包,蓝色的,书包上的图案是一只背着书包的小鸭子,迎着太阳,张着嘴,无忧无虑,好像在唱歌。书包上写了四个字:“聪明伶俐”。母亲拿着书包对我说:“你就要上学了,孩子,你聪明伶俐,一定会好好学的。”母亲的话,饱含着期待的,直到今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给了我自信,我也知道了母亲的期望。
幼儿园和小学一二年级,跟着父亲(那时父亲在部队)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我也跟着转了几次学,直到二年级下学期,总算在江南的一个城市里待了两年多,读完了四年级。1963年11月,跟着父亲到了北京,没读五年级,直接上了六年级。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在北京育英中学读初二。1965年,初二的第一学期,刚开始,是报纸上批《海瑞罢官》、批“三家村”,我们正常上课,只是课间看看报纸,同学间也有议论。到了1966年的5月,不知怎么的,就不上课了。学校来了工作组,说是领导学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这年的6月,学校组织我们到田村的双槐树参加夏收。上中学后,每个学期,学校都要组织我们到农村参加劳动,时间大约一周到十天。可那次劳动的一个后果,却是原本一个班的同学,似乎分成了两派。起因是这样的,我们每天的早饭,是窝头和棒子面粥。有同学为了就窝头,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几分钱的咸菜,被一些同学告到了老师那儿,于是老师批评,说是“咸菜资产阶级”,因为贫下中农没有买咸菜,而我们没有咸菜就吃不下窝头,说明我们有资产阶级思想,需要好好接受批评,好好改造,要“触及灵魂”。于是爆发了一场辩论,有同学支持,有同学反对。
劳动结束,回到学校,课是不上了,工作组也被赶走了,说他们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学校里的教室,也和原先不一样了,乱糟糟的,教室、走廊里 到处都是大字报,教室外面也是 ,有揭发批判校领导的,也有揭发批判老师的。晚上还有同学住在学校里,说是“护校”。对于初期点不上课,拒人也感到几分轻松:不用做作业了嘛,也不用想考试了。正是夏天,几个同学或是到河边游泳,或是到别的地方玩儿。
学校有几次开会,批判校长和其他的“当权派”,比如教导主任,还有一些老师,我去了一次,回来向母亲说,母亲说:“以后不要去了!老师教你们多不容易,你们去折腾个啥!在家,想玩就玩,玩烦了,看点书。我就不信,不看书能有什么出息!”母亲不再叫我上学。
初中的孩子,能看什么呢?课本,已经看完了,那会儿,还没想到自学 想着课本等学校上课,有了再看。或者 分配个工作再看该学什么。也就是看看小说,兼看一些历史什么的,基本是学校上课时“课外阅读”式的。四大名著,在那会儿算是看全了,高尔基、巴尔扎克、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契诃夫等,再加上中国的一些作家 看了不少小说。哥哥借回来的书,也常凑上去看,常常看到后半夜。母亲见我们看书,也不管我们,只是太晚了,会提醒我们:该睡觉了。我记得,有一次去学校路过图书馆,里面被弄得乱七八糟,拣了一本周立波的《在谷场上》。有一回,翻父亲的书箱,翻出一本油印的《怎样写作文》,下面是父亲的名字,原来是50年代父亲给部队学员讲课用的,拿来看了,心想,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两下子!还记得父亲在开头的那句话:“什么叫作文?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
就连大串联,我都没去。那回,和同学说好,跟他们一起去杭州,回家跟母亲说,母亲说,那么点小孩子,知道什么,再出个什么事,跟你父亲怎么交代?一直到了1967年的下半年,母亲才让哥哥带着我出去了一趟。至于其他,母亲对我们很宽容,我们养过狗、鸽子、鱼、鸡、兔子,弟弟还养过白老鼠,甚至蚂蚁!母亲给它们打扫卫生,有时我们忘了,母亲还给它们喂食喂水。
后来,“复课闹革命”,回学校上了几节课,只学了一句英语:“LonglifetoChairmanMao!”(毛主席万岁!)这就是全部成果。再接着是军训,工宣队进校。
工宣队一进校,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会。我还记得,那是在教室外的一堆弄坏的桌椅旁。工宣队队长拿着桌子腿敲着桌子说:“我们就是来占领学校这块阵地的,不管你们的爸爸是部长还是司令,我们一样把他打倒!”言外之意是你们老实点!对于我们的未来,他们说,要和工农相结合,要到农村渠改天换地,否则,就要“把学习班办到你们家炕头上去”!
1968年7月开始,就有同学离开学校,先是黑龙江建设兵团(还要“政审”,我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个“词儿”),接着是内蒙古插队。9月,我们到北京橡胶一厂劳动,跟着工人师傅做车胎,这期间,听说要“插队”。何谓“插队”?我不知道,以前没听说过。问同学,才知道,“插队”,就是到农村,就是上山下乡。
11月,工宣队开始做工作了。请来了知青典型蔡立坚,在小学部的大礼堂里,给我们讲杜家山,讲贫下中农,讲老支书。对于将要插队的地方,工宣队说:“我们去考察过了,那儿的贫下中农已经盖好了大瓦房,欢迎你们;还修好了游泳池,丰富你们的生活。你们主要是修大寨田,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工宣队还说:“那儿的柿子甜极了。”还有,土豆比西瓜都大,等等。不过,后来我们到了夏县,刚开始没看见土豆,后来看见了,却比北京见过的还小,至于西瓜那么大的,不好意思 我到现在都没见过。
应该说,我们这代人,受的是革命教育 ,很有些革命理想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关于农村的印象,大都是课本、小说、报刊给我们的,那青山绿水、黄天厚土,还有董加耕、邢燕子等下乡知青的“大有作为”,给了我们不少的诗意和想象。“文革”两年多了,按说1967年就该毕业了,可到了1968年,还在学校当初中生。工宣队的喋喋不休让人厌烦,革命浪漫主义的情怀、红色接班人的理想、想干点事业的革命壮志,还有已长大成人却又仰食父母的失落,等等,等等,使我们选择了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
学校里也有积极的,那决心书,红红的纸、大大的字写着,贴在显眼的地方,我们不想凑那个热闹。可除了插队,我们也看不到什么其他的出路(1969年春节,我碰到几个没去插队被分配到工厂的同学,他们告诉我,工宣队有人对他们说过,不要去插队,会有工厂要人的。可没人这么对我们说过,想来也可以理解:人家是工宣队熟悉的工人阶级子弟)。几个同学一商量,早晚都是走,于是报了名,很快批准。办完了户口,看到母亲那凄然而又无奈的神情。多少年后,当我看到儿子的出国留学的签证时,才些许地体会到母亲当年的心情,那是包含着多少的不舍和担心啊!运走了行李,想起哥哥在帮我收拾行李时说的:“现在是我们一起捆,到打开行李时,就是你自己了!”
我们在学校就被分好了组,我们这一组共30人。虽然40多年了,名字我还记得很清楚,他们是:俞伟志(班长)、刘杰(副班长)、杨广勤、张建植、王文丽、陈苏陵、赵葛田、程春芝、孙卫荣、洪晓萍、梁少英、李永捷、冯垣、孙桂琴、王玉琴、刘森、兰西民、郇中建、张建宏(张玲玲)、乔辉、朱彦明、张东、赵小平、朱智慧、肖燕燕、王斌、樊晏平、张熙源、吴风义、蒋学琴。
我们30个同学都是初中。,除一人是老初三的,即66届的外,其余大都是67、68届的,还有2人是69届的,跟着熟悉的同学来的。年龄从15岁到19岁。我们班报名到夏县插队有11个人,在我们组的就有8个。在这8个人中,属龙的就有4个,出生年月从1952年2月到1953年1月。这8个人是:梁少英、刘森、张熙源、张建植、赵小平、郇中建、张建宏、王文丽。
1968年12月20日,这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天,我们离开了北京,开始了插队的生活。对即将到来的插队生活,我们是没有准备的,对农村的印象,也就是在学校参加的集体劳动,我甚至觉得,这就是一次集体劳动,只不过时间长一些,地方远一些。我们此时所知道的,只是工宣队的解说、知青典型(比如蔡立坚)的演讲,还有自己的猜想。
这一天,凌晨4点,我和母亲,哥哥就起床了,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弟弟妹妹,我们就出门了。学校规定5:30发车去北京站。天黑黑的,哥哥推着自行车,陪着我和母亲,他准备骑自行车去火车站,而母亲则和我一起坐车去,我们默默无语地走着。到了学校,把守车门的老师面无表情而又公事公办地说:“家长不能上车!”我的心里掠过了一阵凉意,无奈地看着母亲和哥哥默默地离开学校。
到了北京站,汽车直接开上站台。我在站台上焦急地等着母亲和哥哥。终于,看到了他们匆匆的脚步和急急的目光。这时,我才知道,哥哥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坐车,他骑车把母亲带到车站。站台上,母亲的嘱咐、难以掩饰的担心,泛红的眼圈和不时流下的泪水,哥哥佯装的镇定和叮咛,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这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真要离开他们了!心突然就空落落的,那种感觉,难以言说!但我想好了:无论如何,决不能哭!以前是无忧无虑的孩子,而现在开始,是个大人了,是大人就要懂事,不能再让母亲难受,因此,决不能哭!
我记得是大约10点钟的时候,车起动了。顿时,车上车下,一片哭声。我看到了母亲的泪水,看到了哥哥那泛红的眼圈。心里难受,我强忍着,扭过了头,却又不时地偷偷看看他们,只见母亲和哥哥,一边流着泪,一边挥着手。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后来,哥哥告诉我,他看见我脸憋得铁青,“难看极了”。
车厢里,不知谁拉起了手风琴,伴着那琴声,是一个雄厚的男中音,那是《山楂树》:“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跟着的人越来越多,有男声,有女声,不少还带着哽咽声。还有《小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唱了不少歌,可我记得的,唯有这《山楂树》和《小路》。华北平原上一趟知青的专列,轰隆隆地向黄土高原驶去,那歌、那景、那情是如此的贴切。多少年,每当听到这两首歌,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总是当年在火车上的那难忘的一幕。
前面又是什么在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