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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一段武俊英老师的蒲剧(蒲剧动听从武俊英开始)

学一段武俊英老师的蒲剧(蒲剧动听从武俊英开始)五字句在蒲剧很少见 创作是弄险 偏有风光在险处。五字句像是蒲地的民歌 却是凝铸了蒲剧腔调的浸淫 是蒲剧味道的歌唱 是歌唱的蒲腔改制。歌曲化的蒲剧音调 近似当代通俗唱法的流行歌曲。这一板式为蒲剧前所未有 大大丰富了蒲剧的板式变化。每看到这里 观众都会新声入耳 满目青葱 感叹古老的腔调能翻新移嫁如此悦耳 犹若百年古树抽出了柔嫩的枝条。这段唱后来戏迷学唱了几十年 成为蒲剧广泛流传、走向新时代的见证。至今在河东大地行走 还会不时听到“青丝带身边”的优美旋律。一段唱风行几十年 当年的武俊英就这样开始被戏迷拥趸 供奉若尊神。“悲悲切切离牢监 双膝跪倒大街前” 开唱就不同凡响。说它是蒲剧分明揉进了秦腔苦音的悲曲。这几句跪地求告 京剧的“苏三离了洪洞县”已经广为流传 听戏的早都耳熟能详。但京剧几句西皮快板 失之简单。武俊英一登场就极尽婉转缠绵 不是求告 是哭诉。接下来的大段叙述身世 “我本是良家女” 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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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年末 “文革”结束 被“文革”颠倒的一切再颠倒过来已经悄悄开始 北京部队机关偷偷调出一些老电影片子来看 调啥呢 我动了个小手脚 就看《窦娥冤》。十多年没有看老蒲剧了 看得我手舞足蹈 眉飞色舞。曾经的感天动地 还是那么激荡人心。散了场 我悄悄地问身边一个解放军报的记者 他是湖南人。我问印象如何?这是我们老家的戏。他回答得挺艰难:戏是好戏 不好听。不好听?王秀兰我从小听到大 这不好听 还有啥好听?后来渐渐接触地方戏多了 就明白好听确实不是我们老家戏的长处。老家的蒲剧可以有100种好处 要说他好听 当真就不那么服人。听过了各种各样的品评 专家的、朋友的、外行的 说起家乡蒲剧 说好听的少见。蒲剧当然有它的长处 慷慨激昂 强烈奔放 不像京剧 把地方戏的棱角全给磨圆了 圆润光滑 进了宫廷 雅致斯文 就是不起劲。从正面评价 就说它高亢粗犷 强烈泼辣 浓郁的民间色彩 鲜明的剧种个性 乡土特产 野性十足 表现力强 震撼人心。它依靠强烈 不依靠动听来感人。但是 从短处说 它粗野亢奋有余 悠扬委婉不足 也是让人沮丧的事实。

说一个剧种不好听 对它打击也太大。仔细追溯 于蒲剧倒也大体吻合。作为一种地方戏 蒲剧经常自豪地以自己的“火暴”傲视群雄。演员演唱 也多以慷慨激昂作为自己的艺术目标。晚清蒲剧艺人郭宝臣红透山陕 名盖京都 经常进宫为慈禧光绪演出 从皇室到平民都看重一时 行家评价他一般也都说:唱腔慷慨悲壮 道白沉雄锋利。没有人说“好听”。上世纪50年代是蒲剧“激情燃烧的岁月” 五大名演王秀兰、阎逢春、张庆奎、杨虎山、筱月来各擅胜场 王秀兰演遍了花旦、青衣、刀马旦甚至《杀狗》中类似丑角的角色 唱做念打堪称一代宗师 但也没有谁说王秀兰以唱腔“好听”见长。说起蒲剧 人们的突出评价还是慷慨悲歌 丑化它排斥它的观众 就说它声嘶力竭 “努得人把肠子都拽出来了” 等等。

王存才、孙广胜 各以做功见长。男旦努高腔 常常叫人觉得力不胜任 勉为其难。存才晚年的《貂蝉》多人听过 尖哑嘶叫 让人觉得美人迟暮强着胭脂。王秀兰唱得大家风范 总少了点妩媚。筱嫒娜声震屋瓦 缺乏轻巧。裴青莲气壮 杨翠花沉稳 田迎春端正 都少一点俏皮。要说好听 还真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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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听这个词儿 评价一个剧种 一个演员 按说一般。放在别的剧种 肯定是这样。放在蒲剧 就不平常 因为蒲剧向来不以“好听”见长。大约1980年 有那么一天 我在运城街上行走 忽然听到播放蒲剧 不知什么戏 听清了一句“为了你抽签打卦拜神灵”——心头蓦地一惊一喜 那是一种“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感觉。这个演员是谁?蒲剧也能唱得这么好听吗?后来得知 这是武俊英唱的《送女》。稍后 我看到了她的《送女》。这是她从师傅筱兰香手里学过来的。《送女》里有一大段唱 八十句上下 是一个惨遭遗弃的少妇向丈夫倾诉数年思念的名段。唱段突出的特色是 旦角将一个月从初一到三十日甚一日的思念 逐日数点 一一展现 倾诉给丈夫 试图获得丈夫的谅解和宽恕。三十个思念 各个不同 天天疯长 逐日强化 日新月异。最后“直盼得腊尽除夕到夜半 鸡叫一声又一年” 实际上是哭诉连年的思念。板式就是蒲剧常用的叙述板式二性板 变化简单 一腔到底。但是武俊英巧妙地运用了节奏的轻重缓急 行腔抑扬顿挫 声气巧妙安排 上下高低 曲折回环 八十句唱字字泣血 句句动人。《玉婵泪》《送女》已经给武俊英在运城赢得了声名。

此时正值运城地区新一届地委班子组建 新班子着手实施新政 文艺复兴也是既定方略。身旁的临汾已经先声夺人首获梅花奖 运城自然不甘屈居人下。地委决定抽调武俊英、王艺华、景雪变、吉有芳等年轻新秀 充实加强演出力量。以武俊英为重点 复排几出经典剧目 赴京夺取新一届梅花奖。

为武俊英量身定做的剧目是《苏三起解》。为了施展武俊英的唱功 剧本将一回过场戏改成苏三和解差由对立到和解认亲的完整过程。中间专门安排一个大段唱腔 九十句 十二分钟 苏三自诉自己身世 曲折起伏 悲恨难平。为了重塑苏三的音乐形象 地区抽调各路高手 唱腔设计 四方借鉴 量体裁衣 调动演员润腔创腔的才能 反复磨合 配器和声。一个崭新的《苏三起解》成功出世了。

《苏三起解》上演 人们很快领教了什么叫蒲剧的“好听”。人们很快折服于武俊英甜美婉转的歌喉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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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悲切切离牢监 双膝跪倒大街前” 开唱就不同凡响。说它是蒲剧分明揉进了秦腔苦音的悲曲。这几句跪地求告 京剧的“苏三离了洪洞县”已经广为流传 听戏的早都耳熟能详。但京剧几句西皮快板 失之简单。武俊英一登场就极尽婉转缠绵 不是求告 是哭诉。接下来的大段叙述身世 “我本是良家女” 父母早亡 千里投亲 误入烟花。巧遇情人 自以为终身有靠 不料双双落进陷阱。冒风雪送别 剪青丝做信物。这一段按说是叙事 武俊英施展出自己的润腔功夫 高低疾徐 抑扬顿挫 生生把一段诉说安排得“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诉、说、悲、怨、愤、恨、哭别、痛惜 各得其位 各赋其声。切错有致 又有一腔悲怨灌注。至歧路割舍 儿女共沾巾 形成感情大潮。潮头涌起 戏在这里亮出了绝招 来了个八句五字句 伴奏压低 且吟且唱:青丝带身边 见发如见人 莫道关山隔 千里共婵娟。青丝带身边 苏三把郎盼 盼郎折丹桂 盼郎锦衣还 锦衣还。

五字句在蒲剧很少见 创作是弄险 偏有风光在险处。五字句像是蒲地的民歌 却是凝铸了蒲剧腔调的浸淫 是蒲剧味道的歌唱 是歌唱的蒲腔改制。歌曲化的蒲剧音调 近似当代通俗唱法的流行歌曲。这一板式为蒲剧前所未有 大大丰富了蒲剧的板式变化。每看到这里 观众都会新声入耳 满目青葱 感叹古老的腔调能翻新移嫁如此悦耳 犹若百年古树抽出了柔嫩的枝条。这段唱后来戏迷学唱了几十年 成为蒲剧广泛流传、走向新时代的见证。至今在河东大地行走 还会不时听到“青丝带身边”的优美旋律。一段唱风行几十年 当年的武俊英就这样开始被戏迷拥趸 供奉若尊神。

洒泪送别以后是刻骨铭心的思念。这里运用了“撩板”。“撩板”本来是界于二性和流水板式之间的一种过渡 转板倒也自然平顺 无甚出奇。妙在接着一句“望穿秋水”突然变调 升高五度 刹那间清亮悦耳 如同登高举目 风景变异。一腔怨望压抑再压抑 整个情绪都会引爆。由此进入加速叙述的紧二性板。受骗被拐卖 大娘嫁祸 县官乱判糊涂案 押解太原要问斩刑。情绪由悲切而悲愤 叙事由诉说而谴责 演唱由凄凉而高亢 这期间还有解差态度的好转 两人认作义父义女。情节发展 情绪转换 唱腔更迭 尽皆实现大轮回。一段优美动听的唱段至此完整饱满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无一字不在妙处 无一腔不摇撼人心。一曲《苏三起解》 直教人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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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城地区带着武俊英的《苏三起解》《送女》 王艺华的《黄鹤楼》 景雪变的《阴阳河》 吉有芳的《挂画》《表花》等 几出戏都精熟老到 阵容强大。蒲剧又一次进京。

夺魁的道路上 果然战云密布 荆天棘地。5月13日首场 恰逢文化部邀请陕西省秦腔团来京汇报演出。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省级 又是选了又选的特邀 蒲剧、秦腔一河之隔 会不会分流观众?大伙揣着一颗心 惴惴不安地等待。眼看开戏了 售票口还围着要票的人群 外交回报喜讯 大家安心登台。仿佛老天专门要给蒲剧再经一难 5月19日 剧团安戏在吉祥剧院。这一夜 不只是秦腔易俗社的对台抢戏 还有一场搅动全国球迷的足球赛 国家队和香港队争夺出线名额。北京全城陷落在喧哗与躁动里。当晚 十万球迷暴乱 终于酿成了足球史上著名的“5·19”事件。多少人悬心吊胆地关注着北京东城的那场角斗 吉祥剧院的锣鼓笙歌 还能挽住人们的目光吗?

但是无妨 八点开戏 七点半 台下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剧院经理大吃一惊 多少年了 少见这么铁了心的戏迷!

北京的观众不是无来由的滥施厚爱。实在是这山西西南角的戏 太迷人了。武俊英的唱、王艺华几人的表演 迷倒了首都看客。他们一拍即合 一见钟情 欲罢不能!

还是剧协的主席 还是老泰斗曹禺 看了又一家蒲剧 老祖宗激动得一手拉着武俊英 一手拉着景雪变 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两个小姑娘出色极了!这是我多年来看到的最精彩的节目之一!”谈到曾经的担心 秦腔、足球丝毫没有消解观众的向心力。曹老不由兴奋地评断:“那是你们的演出征服了首都的观众!”

难道不是吗?剧团在北京 每演一场 都能听到观众迷狂的喝彩 失控的叫好声。5月28日在长安大剧院 戏完以后几次谢幕 观众人流不散 掌声不停。欢呼声一阵鼎沸 剧院经理以为前台出了事故。要清场了 观众不是向大门退出 而是潮水般地向舞台涌来。人们争抢着 拥挤着 台沿上伸满了手臂 争相和演员握手 他们高声大喊:“北京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再来!”首善之区 皇城根儿的子民哪 什么天地没见过 今天也难得着一回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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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戏剧界的元老耆宿、专家学者 或者发言 或者撰稿 高度评价梆子戏的发源地带来的几台好戏 盛赞武俊英等人的演唱带来的听觉享受。老专家郭汉城、新生代的名家刘厚生、谭志湘等人一语道破了《苏三起解》的意义。这是老戏新演 老戏我演。他们详细解析了《苏三起解》中那一个大段唱腔。从头至尾条分缕析 “我本是良家女” 平稳舒展 娓娓动听;“冒风雪送公子” 心碎肠断 强烈感人;“望穿秋水”“魂离梦游” 声音高低对比 音量强弱控制 巧妙地揉进气声唱法 抒发似水柔情、满腹思念;“青丝带身边” 似歌非歌 歌不离戏 突破传统 育化新声。插入清板 万籁寂静中 唱腔更显得清晰悦耳千种柔情万种思绪揉进音符。配器也起到烘云托月的作用。低音区用同音节奏铺垫 听得出忧心忡忡、悲切感伤 高音区配长笛双簧管 平行和声 清亮悦耳。演员出身的专家胡芝凤 对武俊英的唱功 震动尤为强烈。九十多句唱 行云流水 如泣如诉 一气呵成 难以想象。悲若空谷幽咽 恋似莺语花底 愤如银瓶乍裂 情到人到 情到声随。吐字清晰 更可贵在灵巧 清亮甜脆。圆润不流于笨拙 取巧不露出尖俏。总的说来 武俊英音域宽、音质厚、音色美 底气足、吐字巧、发声难 自出机杼 自成高格。《苏三起解》让古老的蒲剧艺术 古腔古调 新声绽放。蒲剧走进新时代 这自是一幢标志性建筑。       

新人既出 新声既谱 新歌异趣。“古调虽自爱 今人多不弹”。前人创造古腔老调 却并不曾束缚新人跨越雷池。行行重行行 山重水复疑无路 峰回路转处 新人已然横空出世。突兀吗?高峰从来如此。

5月21日的座谈会 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员龚和德 看来是下了决心要出语惊人。运城地区的领导 老一辈大家王秀兰都在场 龚和德顾不得避讳 脱口而出:“我不管王秀兰在场 我也敢这么说 听蒲剧旦角的唱 到目前为止 没有超过武俊英的。”

一言既出 大家愣了一下 接着都笑了。片刻的静默是担心王秀兰心理难以承受 但是这位前辈早已修炼了艺术权威的胸怀。她开颜一笑 自然引来室内哄堂如滔滔。白浪滔天卷过来 她认可了后浪推前浪。

一代蒲剧新歌王 就此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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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5月22日 运城这个山西西南角黄河臂弯里的小城 终于迎回了自己的精灵儿女。蒲剧团从北京演出归来 地委领导迎到火车站。1987年运城不过十万人口 一千多名市民自愿组成欢迎队伍 由市中学的军乐队开路——老百姓还是习惯叫“洋鼓洋号” 这是欢迎贵宾的仪式 今天用来欢迎自己胜利凯旋的英雄。他们是英雄吗?当然是 英姿飒爽 雄踞一方文化码头 英雄无愧 实至名归。

悲歌一曲《苏三起解》 武俊英唱腔走向成熟。隔年武俊英夺回梅花奖 由此也奠定了她的王者地位。

嗣后 王艺华、景雪变、吉有芳先后夺梅 这真应了北京专家的评价:运城不是一杆秃枝光叶的牡丹花 这里是一个牡丹群。群芳吐艳 风景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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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 运城地区为了纪念元杂剧《西厢记》问世一周年 决定由韩树荆、杨焕育执笔重新编创蒲剧《西厢记》。《西厢记》的故事就发生在运城的风景名胜普救寺 由运城方面出马 顺理成章。这对蒲剧 对武俊英 当然又是一次机遇和挑战。运城方面感到了舍我其谁的责任重大 武俊英也体会到了再攀高峰的创造喜悦。毕竟《苏三起解》《送女》 运城人叫回回戏 也就是折子戏。《西厢记》连台大本 施展手脚的天地宽广多了。高山流水 风光无限。她能想象出自己蓝天白云任驰骋的自豪和快意。

《西厢记》几年打理 不孚众望。先上舞台 再拍电视音乐剧。那是运城地区的大制作 也是武俊英的演唱集大成。编导音美 全是运城的一流高手。倾全区之力 打造名剧精品。武俊英的唱 更是众人引颈翘首的关注焦点。经历了近十年的艺术积累 武俊英也更加知己知彼 用嗓子更纯熟更自如。全剧唱段繁多 导演调度 音乐编制 武俊英再自己消化补充 加工润色。或顺接 或切磋 或自度 总之要尽善尽美 无可挑剔。全剧实际上成为武俊英唱腔的大展演。从点到段到面 一一安排妥帖 无一曲不在其位。这出戏 是全面的有层次多侧面展现武俊英功夫的经典绝唱。《西厢记》一出 蒲剧的专家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20世纪后半叶的蒲剧怎么唱的?我们终于可以给后人留下一个范本 一部传世之作。

《西厢记》唱段 各有寸金片玉。最耀眼夺目是《逾墙》一节的《我好悔也》和送别一节的《西厢人去》。莺莺邀约 张生逾墙 有情人相会。谁知莺莺顾忌红娘在场 悔约负情 折磨了张生 莺莺又心疼失悔。这一大段唱 诉说的正是此刻的悔恨和痛惜。武俊英就是在此施展看家本领 为蒲剧贡献出了巅峰之处的听觉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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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如此拥戴 武俊英究竟给蒲剧带来了什么?一个演员要唱得动听 当然要有天赋。嗓子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同样的曲谱 两个演员可以唱得天南地北差之千里。但天赋的作用也有限 大略还是要靠演员运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去体味 去开悟。武俊英的高音区并不突出 她的嗓音特色还是在厚、在绵。这在旦角 不算得天独厚。板腔体的音乐 上句下句 似乎就那么两下子 空间有限 演员的创造天地却是千变万化 无限广阔的。随便一个唱段 你听武俊英来唱 你能感觉出她在有限的空间升降腾挪的自在状态。以往蒲剧的“老腔老调” 虽然古朴而有味 但以现代人的眼光 总觉得简单粗糙了些 少了一些美。好比一人近似愚直 武俊英要让它灵动起来 妩媚起来。面对老腔老调 当然要改造 要发展。我理解 武俊英所做的大量的是丰富细化变化美化的功夫 她的创腔润腔 大体朝着这个方向。当年那些老演员的演唱留下的老谱 行家都看过一些 一页一页的曲谱 连个装饰音、细分音都很少见到 它基本上反映出那个年代演唱的原始状态。在武俊英的唱段里 那旋律 那节奏 便繁复细腻了许多。拖腔开始婉转悠长 如果遇到多个节拍的大甩腔 音节的跳跃跌宕 顿挫延展 唱段的音乐构成 几可与国内京剧名家相媲美。

行家看门道 一般戏迷们只觉得我们蒲剧的音乐 “拐弯儿”明显多了。这里的“拐弯儿” 是通俗化的表达 说明它的唱腔音乐已经走向丰富曲折 表现力空前增强了。这些只是大体上说 至于在具体的唱段中间 武俊英的创腔润腔艺术如何令人叹为观止 那要个人悉心体会了。比如说高低音准 比如说张弛收放 比如说轻重缓急 比如说换调 比如说声口 比如装饰 比如加花——这些溢彩流光之处 时时令你美不胜收。最绝的一招 是她在行腔过程中自控的音色变换 变化又自然贴切 了无痕迹 有如神助。所有这些 文字是不能曲尽其妙的 你只有去听戏 才能领略那种陶醉的愉悦。

从这个时候起 人们才强烈地感到 蒲剧变了。如果以流派风格论 我以为武俊英的唱腔 属于“婉约派” 大体不错。想先前 谈起蒲剧 我们只知豪放 只知壮烈 只知悲怆 只知激愤 演唱一旦动情 便只知卖力劲吼 现在我们终于有了细腻 有了柔美 有了婉转 有了悠长。有了曲尽其妙 有了洞幽烛微 这个剧种就可爱多了 完整多了。一个剧种的婉约 当然不是一人之功。但在武俊英时代将此打造完备 应为不争。这是武俊英对蒲剧发展的突出贡献。蒲剧这个古老的剧种 能够老树着花 迎来又一个春色满园 和武俊英的发展创造 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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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俊英起步在“文革”后期 成长在上世纪80年代初 嗣后日臻成熟 渐至化境。她的艺术之路 基本与改革开放同步。她的新声 带来蒲剧艺术的新变。我们切莫轻看这个“好听” 武俊英的“好听” 那是划出了一个时代。她因蒲剧而成名 蒲剧因她而走进新时代。她对蒲剧艺术的贡献 无疑属于里程碑式的那种。披沙而拣金 画龙而点睛 一个演员 对于一个剧种的发扬光大 显示出如此重要 这也是不多见的。

在这块土地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抱着音响 目光渐渐地迷离、沉醉 能肯定 他是沉溺到武俊英的戏里了。武俊英的声音从脑海掠过 你的情绪会立刻如晴空下的向日葵联翩灿烂开放。从心上走过 心底留香 浓得化不开。小城上空飘过武俊英的声音 城市的容颜立刻温软甜润起来。乡村小巷 青砖黄土间不经意地听到她袅袅的乐音 微风展露 深巷会曲里拐弯散出幽香来。在大地和天空之间 武俊英的声音 是这一个空间的著名品牌。     

武俊英的“好听” 已经成了一个谜。多少行家能人都想探根究底 你说她为什么好听?有说她吸收了豫剧秦腔的音调 有说她学过民歌 把民歌的唱法和旋律吸收到唱腔里。有的言之凿凿 说她肯定学过西洋发声 受过声乐系统训练。就说发声 大家说她采用了颤音、断音、滑音、鼻音、各种装饰音 轻声唱法、弱声唱法、气声唱法 我看几乎穷尽了歌唱的各种可能。什么都是 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说了 等于没有说。

西安一伙专家把武俊英的磁带调过去 反复听 反复研讨 决心探究个子丑寅卯来 结果还是公说公 婆说婆 得不出什么结论。

我来找武俊英 也想探询这个问题:你怎么能唱得那么好听?

武俊英说:我只上过五年小学 就进了剧团。那么多专家、博士都说不清 我能说清?

看来好多专家的推断 在武俊英这里多是无的放矢 隔靴搔痒。

知道我的来意 武俊英就把她那些经典唱段的经典亮点 一一演示给我听。一边唱一边解说。用意也是让你听听 你说好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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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趣的是《送女》中间的两句咳咳腔:余郎夫么哪哈衣呀 开门来么哪哈衣呀!

一上一下 老腔老调 从上一辈师傅那一代传下来的。曲谱记下来 简单得要死。武俊英一张口 那可就是好听。西安的专家奇怪死了 看着谱子 听着磁带叫嚷:这家伙耍什么花腔了?什么也没有啊!咋就能这么好听 怪!其实仔细听 武俊英的吐字发声 明显和老一辈的不一样 俏皮多了。仿佛两人长得姿容相像 一个形容呆滞 一个仪态万方 那区别大了。有姿无韵 空空皮囊 就挂不上味儿。

“西安的专家要记谱 问我要。我说那谱没啥看的 好像我有什么秘密武器 藏着不教人看。我识谱没过关 平时记谱 连勾带点的 只有我自家能认得。哪里有什么秘密。”

小学五年级 不习乐谱 不认乐理 偏偏能制造出那么美丽动听的腔调。她的自创新腔 迷倒了整整一代人。一方面 她保持了蒲剧韵味的传统规范 另一方面 在发声用嗓、塑造音型等艺术处理上 又无不强烈而微妙地闪现着自己的艺术个性。这是一个奇迹。

艺术是直觉的产物 艺术家的开悟 灵感思维 在她身上表现得最突出。各种声乐元素 只要过了她的嗓子 那就是她个人化的创造。偶有灵感 豁然开朗 无意得之 更加神妙。西方有句谚语:音乐是上帝的声音。音乐是思维能力、感觉能力、器官功能的统一 是生理和感知的谐和。声气发自肺腑 回荡于大气 流形飘忽 人工“制造” 换人复原 那是臆想。艺术创造原本就是奇妙神秘的过程 谁能掌控上天的恩赐 随时召唤灵犀附体?她说没有秘密 曲调由她掌控生成的过程——生理的肌理的调理的创造力 就是最大的秘密。她简直是天地化育的一个尤物 专门下界来播送福音美声美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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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和外地的专家都犯着一个共同的错误 我们找到一个声音的源头 都想条分缕析 解析成分 画出一个“科学配方” 给世人说清楚武俊英的“声音发生学” 然后“中国制造” 批量生产 造福蒲剧。愿望虽好 徒劳无益。天才不可复制。声音这个纯粹个人化的东西 无质无形 语言捕捉太困难了 科学鉴定也难以测准。要不它怎么是艺术呢。面前这个角儿 仿佛身藏着一份蒲剧演唱密码 随腔流泻 非她无人能解。想解密的人 破译的人 也许还有 不过河东的父老乡亲尽可以放心 这一份无形资产只在此地生根 谁也移栽不了。我们欣赏 我们消受 我们守护 我们珍惜 我们认准了 它是我们独家拥有的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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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星星 山西临猗人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原任山西文学副主编,作品曾获赵树理文学奖、冰心散文优秀奖。他多年来致力散文创作,成绩斐然。散文、纪实文学多见于《散文》《中华散文》《随笔》等刊物,多次被《散文选刊》《青年文摘》等选载。主要作品:《大音绝唱》(长篇文化散文),作家出版社出版;《坚锐的往事》(散文随笔集),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出版;《走过带伤的岁月》,陕西人民出版社于2013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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